這一夜,她在他的床上,依賴他的體溫人眠。
夜半,夢中,阿航和阿健交替出現。
阿健笑得很溫柔,拿起粉筆在兩人中間劃一道線,他說:「等你達到我的理想後,再走到我身旁。」
阿航皺眉,拿起仙女棒對她說..「來吧,我喜歡看你笑,不要把臉皺成癩皮貓。」
阿健揉揉她的頭髮,指著星辰說:「那是牛郎星、這是織女星,我是你的牛郎星,可惜你不是我的織女星。」
阿航把貝殼交到她手心,笑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人生,愛情不應該影響一個人的性格與世界,你天生注定是寄居蟹,別勉強自己成為一隻藍鯨。」
「為什麼我是寄居蟹?」她問。
「你需要一個殼,保護柔軟易傷的心。」說著,阿航把貝殼貼近她耳畔,「聽見沒?那是大海的聲音,大海說,當個稱職的寄居蟹會比幻想遨遊世界來得快樂。」
她固執搖頭。「我的愛情在那個廣大世界裡,若安於硬殼裡的小小天地,我便得不到我的愛情。」
「你怎麼知道得到愛情,才會得到快樂?」阿航問。
她語頓。
阿航抓起沙灘上的白色沙粒,緩緩注入貝殼裡,再次交到她手中,笑說:「現在那個廣大世界在你手中了。」
「我不懂。」很多時候,阿航淨說些她聽不懂的話。
「這是海浪從世界各處衝上來的沙子,每一顆沙粒都是一個世界,它們擁有無數無數的故事,只要你願意珍藏,就會發現,它們不亞於你幻想中的世界。」
「我以為你和阿健一樣,希望我成為女強人。」
「我和阿健不同。」
「哪裡不同?」
「成為女強人是他為你設下的關卡,而我希望你成為女強人是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我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人生不留遺憾。」
予璇猛地驚醒,若干年前的記憶躍入腦際,那是好久以前的片段,久到她以為早已遺失,不復尋覓。
懂了,那些曾經她聽不懂的話語,在幻想世界破碎的夜裡,出現幾分清楚。
是這樣嗎?阿航因為她的希望而希望,他要她快樂,不留遺憾,只要她別一心追求幻想中世界,他願意把許多個世界捧在她手中?
不對,慢點,再慢點,先想想清楚,不可以再一廂情願,她花那麼多年精力,到頭來不過是空話鬧劇,她怎麼可以把那麼久的記憶,照自己的意願作翻譯?
想清楚,再想清楚,想想這些年中的其他片段……對吧?想清楚了吧?阿航只是對她很好很好,這種好和愛情無關的,真的,無關愛情。
予璇沒坐起身,手重新圈回阿航腰際,閉上眼,她在記憶篋裡翻翻挑挑,挑出過去的點點滴滴——
「你的腳很小。」
阿航弓著背,坐在她身邊,涼涼的大理石地板被管家太太擦得晶亮,他們捨棄沙發不坐,面對著落地窗,享受午後涼風拂過。
那天,阿健說要帶她去華納威秀看電影,可他臨時失約,予璇嘟著嘴,上門找人吵架。
阿健沒同她吵,笑著捏捏她的臉頰說:「我沒去,難道你不會自己買票進場?不行哦,你那麼黏人,誰受得了?」
那是什麼話?失約已經很不應該,怎還怪她黏人,他們是男女朋友,本來就該天天膩在一起,一起逛街吃飯,一起肩並肩、頭靠頭,笑著說些言不及義的傻話。
她生氣了,叉著腰、鼓起雙頰,百分之百的潑婦姿態。
阿健沒生氣,仍舊溫柔說話:「我希望你獨立一點,別事事要我陪,我很忙,沒辦法在愛情裡面花太多時間。」
她問:「如果,我的愛情需要花很多時間呢?」
他認真想想,回了句傷人的話:「那麼,這樣的愛情,我給不起。」
沒有溝通、沒有解說,他轉身離開,到學校繼續他的論文報告。
予璇氣壞,瞠著眼,淚水在眼眶打滾。
始終保持靜默的阿航站起身,到廚房倒來兩杯冰冰涼涼的洛神仙楂,拉著她在落地窗前坐下。
「想放棄了嗎?」他問。
「放棄什麼?」
他伸食指擦去她的鹼水。「放棄和阿健談愛情。」
她用力搖頭。「不要。」
「為什麼不要?」
「我已經寫了五百七十二封信給阿健。」從阿健決定當她男朋友那天起,她一天寄一封信給他,並且親自當郵差,把信放進杜家信箱。
「所以?」
「我努力那麼久,怎可以輕言放棄。」她是個上進的女孩子,在愛情這方面。
「即使,阿健老說出讓你不好受的話?」
「阿健從沒大聲吼我。」
「他小聲說話,就代表他愛你?」
阿航想笑,但笑不出聲,在一個態度堅決的小女生面前。
「他是喜歡我的,才願意當我的男朋友。」她固執。
「喜歡和愛有很大的不同。」
「所以要更努力讓他愛上我呀!阿航,我現在十六歲,只要每天進步一點點,我有自信,在二十六歲的時候,我將成為阿健最愛的女人。」
如果她是士兵,光這豪氣就足夠讓她打贏每一場戰爭。
「你的腳很小。」他突然阿航把自己的大腳伸到她的腳旁邊。
「嗯。」她伸出手交疊上他的手。「你看,我的手也很小。」
「你全身的零件都很小。」
「對啊!」
「可是你的志氣很大。」
「對啊!」
「告口訴我,這麼認真想要爭取成功的女生,我可以幫她什麼?」
「幫助我變成阿健的理想情人。」
「好。首先,別太黏他,更別一天寫一封信給他,這會讓他感覺窒息。」
「為什麼?」
她才想要抗議,阿航接口把話說明。
從那天起,阿航成了她的愛情顧問,助她一天天向目標邁進,只可惜,她還沒進入二十六歲,阿健卻先離心。
予璇不曉得,也是在同一天,阿航對自己承認,他讓她的五百七十三封信感動,他對她……初步動心。
阿健給她一塊糖,她就認定阿健對她很好,而且他們的愛情向前走兩格。
像玩大富翁一樣,她認定只要戰戰兢兢、努力經營,不做太貿然的危險投資,兩人絕對會走入完美婚姻。
情人節,她送給阿健一條領帶,他還贈給她三大紙袋的巧克力,她跳著跑進阿航房裡,炫耀戰利品。
他看她的巧克力一眼,「沒什麼了不起,那是別人送給他的,他不吃甜食,只好拿來毒你.」
「錯錯錯,就算是轉送,他還是送給我啦,又沒有拿去送給別的女人。」她笑得滿面春風。
「你對愛情的要求真少。」他的口氣有點酸。
「是你說,要求太多,阿健會跑掉。」
「你那麼確定,要求少,愛情就不會跑掉?」他同她唱反調。
「是你說,不管愛情跑不跑,只要我追得夠勤夠快,就能拿到勝利的紅絲帶。」
「要是別的女人跑得比你更快呢?」
「你告訴過我,不管怎樣,我比別人早跑那麼多年,總會把差距拉大。」
「我到底還說過多少該死的廢話?」他叫一聲,臉色難看。
「阿航,你在生氣?」
放下巧克力,予璇走到他身邊,扯扯他的袖子,巴結討好。
「我為什麼要生氣?」
「不曉得,但是,你只有在生氣時才會潑我冷水。」
阿航背過身,不看她。
她從背後抱住他,小小的手臂圈在他頸項,踮起腳尖,臉靠在他臉頰邊,說:「阿航,不要生我的氣,我知道自己還不夠好,但總有一天,我將成為優質女人,成為你和阿健都喜歡的那種女生。」
「我不喜歡女強人。」
「為什麼不喜歡?你跟我分析過當女強人的一百個優點。」
「又如何?當女弱人也有一百個優點。」
「真的嗎?當女弱人有什麼優點?」
「女弱人什麼都不會,她可以盡力奴役男人,讓男人替她做事。」
「可是久而久之,男人會厭倦、會不耐煩,會想把女弱人趕走開。這是你說的。」她把責任推到他身上。
「女弱人可以把時間拿來吟詩葬花,把自己弄得楚楚可憐,引人心疼,像林黛玉。」
「可是到最後,寶玉哥哥娶的是能幹的薛寶釵,不是一天吐兩次血的林黛玉,這是曹雪芹說的。」
「當女弱人不必每分鐘作武裝,逼自己走向成功路徑,可以按心情做想做的事情,不必刻意討好別人、勉強自己的心,也可以活在安全的世界裡,不理會門外風雨。」他講了一大堆。
終於,她同意。
「當女弱人好像真的比較輕鬆。可惜,阿健對女弱人不感興趣。」
予璇歎氣,阿航也歎氣。
是他把一大堆關於女強人的觀念植入予璇腦袋裡,後悔莫及。
「阿航喜歡女弱人嗎?」予璇問。
他沒回答。
她笑笑說:「我想,以後阿航一定可以找到最漂亮、最美好的女弱人。」
他搖頭,抓住她扣在自己頸間的手,往前一翻,過肩摔,把她摔進自己床上。
她尖叫、她大笑,她的快樂和阿航的生氣掛到同一吊。
她的笑容融化了他的不滿,那天,他打開抽屜,把好幾袋的巧克力堆到她懷裡,原來,原來阿航和阿健一樣受女生歡迎。
「阿航……有你,真好。」輕輕地,她在他耳畔說。
臉貼上他背脊,不要愛情了,愛情等同於痛苦艱辛,「愛情」和「短暫」是同義副詞,她決定捨棄,這輩子再不貪求尋覓。
決心決定,她只要阿航的友誼,天長地久、海枯石爛,永不變質的友誼。
深吸氣,汲取阿航的味道,這夜,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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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璇絕口不提阿健,彷彿那天、那夜從沒發生過,她上課、上班,她的生活規律得乏善可陳。她和阿航之間,一切照舊,不管有沒有那夜,她只想維持,不想改變。
九點鐘,公司裡的同事紛紛下班,才完成一件大案子,就等明天阿航在會議室裡向合作廠商報告。
若順利,那麼業務部可以獲得暫且喘息,若不順利,也許改弦易轍、也許從頭來過,不知道,反正一切等明天答案揭曉。
「老大,我們走了。」業務部副理敲敲門,伸進半個頭。
「好,慢走。」
阿航帶領的業務部,沒有經理副理,沒有職員小妹之分,所有人都是夥伴——為締創佳績的最佳拍檔。
回過話,阿航把頭伸進電腦前面。
予璇可以下班了,但她不,她拿著課本,一頁一頁讀,馬上就要期未考,她不想拿太醜的分數。讀兩頁,抬頭,看見阿航在工作,安心,把頭埋回書本裡。
再讀兩頁,再抬頭,阿航還在,幸好幸奸,她又埋首功課。
就這個樣子,從九點到十二點,無數次抬頭,予璇確定阿航在,確定他沒有跑開,確定……確定她的安全感在身旁。
她的動作阿航全知道,他甚至有幾分明白她在想些什麼。談談吧,他打算同她把話談開,何況阿健不能是他們當中的禁忌,如果他們要在一起的話。
「予璇,你把我當成阿健的活動照片?」關上電腦,阿航笑問。
不談阿健,這是原則。
「你今天穿的西裝是藍色的呢!」予璇用發現二十一世紀恐龍在台灣的口氣,對他說話。
她轉移話題的能力很糟糕,簡直矯情做作到極點。
「我常穿藍色的西裝。」阿航無奈回答。
「是嗎?不過,你穿起來真的很帥耶!」騙鬼,說一堆子假話,虛偽得連自己都聽不下去。
歎氣,他略過她的假仙。「予璇,我們談談好嗎?」
談?才不要!談是壞事情,阿健和她談過便理直氣壯離開,如果阿航也同她談,結果只有一個——兩人揮手說拜拜.
不要、拒絕、反對,她不要和阿航談,不要拜拜加上再見。
因為阿健離開,她哭一天,阿航走掉,她會哭到眼睛瞎掉。她不愛拿手杖走路,也對導盲犬的狗毛過敏,所以,她不讓阿航有機會「談」。
「你說過要支持我,要一直對我好。」予璇堅持不必談,他只要記得自己承諾過的話就可以。
「我沒有不要對你好。」扯東扯西,她就是不肯談阿健,阿航歎氣。難道他的估計有誤,阿健對她的重要性遠遠超過他想像?
「你有。」她指控人,不需要任何證據。
「我沒有。」
「有、有、有,你就是有。」
「沒、沒、沒,我就是沒有。」
予璇的番讓人火氣節節高昇,她滿腦子裝的不曉得是哪國狗屎。
「有,你要和我談了,你要說我有許多討人厭的缺點,說我怎麼改都改不成你要的樣子,最後結論是——康予璇,請你長大,請你獨立,不要常常黏住我。」她把阿健的話一一翻出來,證明談判沒有好下場。
「這些話,我一句都沒說。」搞清楚,對她要求的人是阿健,不是他,她不是最能分辨兩人的嗎?現在在耍什麼糊塗。
「你馬上就要說了。」她耍賴、她任性,反正他是阿航,不是阿健,很能夠容忍她的過分。
雖然在吵架、雖然兩人都有些脾氣,但她不放棄自己的福利。
抓住他的腰,把頭埋進他胸口,打死不拔出來,從現在起,她要當寄居蟹,寄居在他的身體裡、他的生命裡,每秒鐘都不分離。
「我不會說。」
「那最好,什麼都不要說,我們就這樣一直下去,你喜歡我、我喜歡你,不要分開,不管是任何理由或原因。」
孩子氣!他以為多年訓練,早把她的任性給磨蝕去,哪裡曉得,這是天性,根深柢固,只能被暫時被壓抑,無法斷去根源。
他投降。「予璇,仔細聽,不管怎樣,我都不會離開你.不必擔心害怕,不必缺乏安全感,我不介意你黏我,不會逼你獨立,你是不是女強人對我而言都沒關係,我只要你開開心心做自己,懂嗎?」
「哪有那麼好的事情。」悶悶地,她在他胸口處說話。
「你在說什麼?」
「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你一定有別的要求。」她才不信自己有那麼好運。
「要求你做什麼?」失戀讓她的智商降低,讓她思考邏輯脫離正軌,說的話令人難解。
「你不趁機要求我做某件事,用來交換不分離?然後那件事情我根本做不到,你就要學起阿健,告訴我,有某個女人做得比我更好,所以『不分離』取消。」
終於,終於阿航聽懂了,原來她擔心的是這個。愛憐地揉揉她的長髮,把頭髮弄亂了,再用五指梳開,這種行為簡直無聊,可是他無聊得好喜歡。
誰說愛情是事業工作,一分耕耘才得一分收穫?她就是運氣好不行?她就是什麼都不必付出、不必爭取,就有一個男人為她送上真心,行不?
「笨蛋。」
「你會因為我太笨就不要我了嗎?」
「你會因為我不像阿健那麼溫柔就不要我了嗎?」他學她的口吻回問。
「不准提阿健!」這是原則,她堅守。
「他還能惹你傷心?」阿航問。
「如果只傷心一天,豈不是對不起過去的努力?」
什麼論調?之前,她不放棄愛情,因為她寫了五百七十三封信,放棄未免不甘心;現在,不放棄傷心,是因為她過去太努力,放棄了對不起自己。他該不該找個腦科權威,替她檢查檢查,她有沒有腦漿異位症?
「你打算傷心多久?」
「不知道。」
「那我呢?」
「你怎樣?」
「你什麼時候才要敞開心情,接納我?」
這句話夠露骨了,他從未向她提過心情,從未正式告訴她,他對她有心,才一下子,他就提出接納,完全不尊重按部就班原理。
「為什麼要接納?」她滿頭霧水。
「為什麼不接納?」他用她的話反問她,口氣裡添上威脅。
她敢不接納?她有勇氣就不接納!
想他耐心等了那麼多年,想他在她身邊無怨無悔,連敲開她的夢幻都怕傷她太深,這樣的優異男人,她不接納,還有誰值得她傾心?
「你一直都在我的心裡啊!我還要敞開心胸接納什麼東西?」
頭拔出來,蘿蔔自動離開蘿蔔坑,亮亮的瞳孔閃閃動人,她沒諂媚巴結,他卻被大大的巴結到了。
一句話,打通他的任督二脈,功力陡然增加一甲子,全身八億九千萬個毛細孔倍感舒暢,腳蹬起,他能飛上半空中,抓兩隻螢火蟲演出浪漫武俠劇。
「所以囉,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男朋友。」先登記先贏!
愛情這東西要談排隊、先來先贏?沒道理,可是再沒道理,杜以航都決定這麼做了,他不再讓別人捷足先登,不再敦旁邊的男人有機可乘,他要采守備位置,把她的心守得又牢又緊,不願意再祭出耐心,慢慢陪她,等她從另一場夢幻中覺醒。
「不要。」她直覺說。
「不要?」
這下子不是任督二脈被打通,而是任督二脈直接被擊碎了。
「對,我不要。」
一場阿健不承認的戀愛,談得她元氣大傷,她再不要碰愛情,不要風花雪月,不要說那些「張」呀「羅」呀的蠢話,她只要有阿航在就好。
她知道阿航對她很好,好得不介意背負她的傷心;知道阿航捨不得她難過,自願代替起阿健照護自己。這樣就夠了,不必替兩人定位,她要外甥提燈籠——照舅(舊)。
「為什麼不要?」
「當男女朋友很麻煩。」搖頭,她簡單的腦袋自動將感情做了劃分歸類。
男女朋友:愛情→變心→分離。
朋友:友誼→快樂→一輩子。
所以,她選擇第二條公式。
「怎麼個麻煩法?」
他替她做過幾千件麻煩事都不嫌麻煩,她居然說當他的女朋友很麻煩?!有沒有良心?有沒有天理?懶神上身也不是這種懶法。
第一次,阿航被她氣到鼻孔噴火,第一次,阿航的基因重組改變,變成杜氏噴火龍。
「我喜歡像以前一樣,一起說話打屁、一起逛街Shopping、一起看電影聽CD、一起放煙火演仙女,這種零負擔關係讓人好滿意。」拉起他的手,她又想去漁人碼頭。
零負擔關係……她真敢說,和她在一起,什麼時候他有過零負擔感受?
「你滿意,有沒有問過我滿不滿意?」他冷哼一聲。
「不當男女朋友,我可以笑鬧你,可以爬到你頭上踩兩腳,不必維持男女朋友的夢幻形象,可以扣住『一直』兩個字,永遠在你身邊留駐。」一朝被蛇咬,她學不來喝蛇肉湯,只學會看見蛇皮高跟鞋時,心臟嗆三嗆。
「當夫妻也可以扣住『一直』兩個字。」他提醒。
「不要,不談戀愛不結婚,我們幹嘛把好好的兩人友誼,弄得支離破碎?」腦袋公式化,她死背起「朋友三輩子」。
「誰說婚姻會把兩人友誼弄得支離破碎?」
白癡理論,只有變形蟲才想得出來。他在肚子裡面大罵,沒想過,予璇的智商不比變形蟲好多少。
「當然,不結婚的話,即使我表現得再差勁,也不必擔心你遞過來一枝筆,要求我簽下離婚協議書。就算我生不出兒子,也不必紅著眼睛,看你和代理孕母搞三人關係。我永遠不需要在家裡裝針孔攝影機,抓你和菲律賓女傭的姦情。不必走到哪裡,都在你身上貼出標記,標示你的身份和我的專有權利。」
一次一次,予璇提醒自己,阿航只是同情心氾濫,他只是太習慣照顧自己,千萬千萬,她不能頭昏,不能一廂情願以為他對她有愛情。
「要簽離婚協議書,也要先有結婚證書才行;生不生得出兒子,要先拜送子觀音,不是直接找代理孕母搞關係:我不請菲傭不搞姦情,除非你對管家太太有意見,否則她六十歲了,只會幫你帶小孩,不會危害你和我的性關係。至於你愛不愛在我身上貼標記,要不要宣不所有權利……隨你。」
「我們這樣子很好,別再把情況弄得複雜了,行不行?」
有時,她會後悔,後悔十三歲那年,幹嘛交出情書,幹嘛把暗戀情結弄上檯面,是她把青梅竹馬搞出一團混亂,倘若當年她沒這麼做,也許現在的阿健會是另一個疼愛自己的阿航,而不是楚河漢界,把兩個人的關係弄成無邦交國。
「意思就是,不管怎麼樣,你都不當我的女朋友?」他冷眼瞄她。
其實……她很想點頭的,不過,蛇鞭難吃、蛇膽很苦、蛇酒很嗯心……總之,她再不要被蛇咬。
「對。」予璇鄭重點頭。
「你確定了?」
「嗯。」
「好,你說的,別後悔就好。」
搖頭,她只要阿航,不要愛情婚姻,就這樣,眼前這樣很好。「我不後悔!」
「最好。」撂下話,阿航離開她的視線。
她想追,他偏不讓她跟,飛快整理辦公桌、飛快下樓、飛快駕車離去。
望住他的背影,予璇傻了,她的「一直」呢?她的「永遠」和「友誼」呢?怎麼……他可以背過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