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亦揚憤怒的用力一拍桌子,「你們人資部是怎麼搞的,找個秘書有那麼難嗎?現在是怎樣,整我嗎?」
人資部幾名主管站著挨罵,但都沒有人敢出聲辯駁。
「一年半內我換了五個秘書,還有做三天就跑掉的,你們是怎麼找人的?」孫亦揚越說越氣憤。
他不過要個秘書協助他處理公務,怎麼人資部應徵進來的人那麼吃不了苦,不是受不了他的嚴格要求,就是挨不了他的責罵,三天兩頭就換人,連他自己都覺得煩。
秘書一直沒有穩定的人選,他根本無法專心工作。
「李經理,我要的秘書不過是細心、能吃苦,這樣的條件不合理嗎?」他質問人資部的一級主管。
「很、很合理……」李經理答得有些結巴,心中滿是無奈。
「那為什麼你找進來的秘書都這麼不適任?」他逼問。
「這個……」李經理面有難色,有苦說不出。
一旁剛升值沒多久的副主管,大概是年輕氣盛、急求表現,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敢開口替自己的主管說話:「總經理,我們人資部找進來的的人其實都符合您的要求,但您如果一直用朱秘書的標準來看待每一個人,根本沒有人能夠適任。」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不禁倒抽一口氣。
這一年半來,大家一直都絕口不提朱樂樂這個名字,沒想到這小伙子這麼大膽,竟敢當著孫亦揚的面脫口而出。
李經理嚇出一身冷汗,忙用手肘輕撞開口的人,並低聲斥責,「不要亂說話。」
「可是……」
「還說!」
副主管連忙閉上嘴,而大家全關注孫亦揚的反應。
只見他閉上了眼,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他緊閉的薄唇才微微開啟,「李經理,繼續找人。」語畢,他便起身離開,留下錯愕的眾人。
孫亦揚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關上了厚重的門,把自己與外界隔離。他站到窗邊,伸手按了按太陽穴,看來他承受了極大的壓力。
朱樂樂已經離開一年半了。
他以為自己會沒事的,不過是個女人,頂多不習慣身邊沒有她而已。
可是當朱樂樂這個名字有意無意的在他的生活中出現時,卻再再的提醒他,他生命中曾經有個女人如此愛他,為他付出犧牲一切,可是他不但不懂得珍惜,還徹底利用她的愛,甚至做出極為過分的要求,是他把她逼走的。
那股罪惡感一直纏繞在他心頭,教他久久無法釋懷,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愛上朱樂樂了?
一年半前,拿掉孩子後的朱樂樂突然失蹤了,他遍尋不著她,直到三天後,嚴謹治來電說找到她了,她平安無事。
他表示想要見她,沒想到卻遭到拒絕,嚴謹治說朱樂樂不願再見到他,亦不希望他再出現在她的生命中。
從那天起,他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
他知道他對朱樂樂造成極大的傷害,曾經有一度他有種強烈的渴望,想要將她找回來,好好的彌補她。
但這股衝動,最終還是被他的理智給壓下來了。
他知道他並沒有要朱樂樂離開,是她自己選擇要走的,就像他們一開始在一起一樣,是她選擇要當他的地下情人的。
也許放手讓她離開,對她更好吧?因為他知道自己無法響應她的感情,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
他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衝刺自己的事業,他也做到了,這一年半的時間,他再度讓捷翼建設創造出更高的成就。
但他明白自己的內心有個地方,缺了一塊。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也許那就是他從來不懂,也從來不需要的……「愛」吧?
朱樂樂離開後,他本以為自己可以逐漸習慣,可慢慢第他才發現,內心的衝擊越來越強烈。
每當他躺在原本屬於兩人的床鋪上時,寂寞與不安便會籠罩著他,他也才發現當他抱著朱樂樂入睡時,他能睡得多麼安穩。
而現在他不但淺眠易醒,甚至偶爾還要靠安眠藥才能求得一點點平靜。
這就是他的報應吧?他不抱怨的承受這一切,因為他知道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吃的苦比這多上太多了。
這段時間內,他曾嘗試找過朱樂樂,但嚴謹治與朱可可的力阻,總是讓他無功而返。
他也明白,如果她願意見他,他們的阻撓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但問題是,她根本就不想見他。
所以他只能把對朱樂樂的愛與痛,藏在自己的心中,雖然這是一種折磨,但他知道這是他應得的報應。
他用公事來麻痺自己,但是失去朱樂樂這個得力助手,他做什麼事情都不對勁,人資部找進來的新秘書,不是不適任,就是做不下去,他本以為是他們不用心,隨便找個人來應付他。
可是那個年輕人的話點醒了他,原來是他一直以來都用朱樂樂的標準在看待這些新進秘書。
他明知道朱樂樂在他心中的地位沒有人可以取代,他又怎麼可能要求新秘書做到和朱樂樂一樣呢?他真的是傻了。
孫亦揚搖了搖頭,笑自己的愚蠢。
人總是在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精明如他,一樣逃不過。
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孫亦揚還陷在低落的情緒裡,不想接聽,然而對方似乎篤定他一定會接似的,一打再打,最後他終於不耐煩的走到桌邊一看。
殷肖恩?他打給他幹麼?
「喂?」
「你終於肯接電話了?」那一頭傳來殷肖恩爽朗的笑聲。
「什麼事?」相較之下,孫亦揚的語氣顯得格外陰沉。
「最近公事繁忙,好一陣子沒和你聯絡,哪天有空吃個飯?」
孫亦揚沉默了一下,才伸手翻了翻攤在桌上的行事歷,「明天中午。」
「好,地點再通知你,明天見。」
看著通話結束的屏幕,孫亦揚有些不解殷肖恩怎麼會突然找他。
這一年半來,商場上的競爭產生了許多變化,捷翼建設的確達到了另一個高峰,然而由殷肖恩帶領的擎天建設,短短時間內就有不錯的成績。
只是自從殷肖恩的公司成立之後,他和孫亦揚往來的機會卻變少了,奇怪的是,他們沒有成為競爭對手。也沒有成為合作夥伴,而是各做各的生意,互不相犯,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和平。
孫亦揚知道也許是朱樂樂的事情讓殷肖恩有這樣的決策,但他明白,殷肖恩與他都是聰明人,不會把私人的情感帶進公事裡。
等了那麼久,殷肖恩終於主動與他聯絡,他能想像明天的餐敘,兩間建設公司微僵的情況會有所改變。
至於兩人會變成競爭對手還是合作夥伴,相信到時候就會知道了。
「這一年半捷翼的發展不錯嘛!」飯後,殷肖恩點了杯咖啡,而兩人對公事的話題,正式開始。
「這只是照著我的計劃走而已。」孫亦揚淡淡一笑,「倒是你,一年半的時間就能夠把擎天做到這種地步,看來你遺傳了殷伯伯的優良基因。」
「好了,大家都那麼熟,就別再客套的捧來捧去了。」殷肖恩笑著搖頭。「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找你吃飯嗎?」
「談合作還是下戰帖?」孫亦揚開門見山的說。
「呵,不愧是好朋友,馬上就知道我的目的。」殷肖恩仍舊笑容滿面,「你不好奇為什麼我這一年半不找你談這事嗎?」
「你如果要說,我自然就會聽。」
「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因為你和朱樂樂的事情對你反感,所以才連帶影響在商場上和你的關係吧?」殷肖恩瞅著他,觀察他的反應。
聽到朱樂樂的名字再度出現,孫亦揚的心頭不禁一震。
殷肖恩見他沒回話,於是接著說,「孫亦揚,我說過了公歸公、私歸私,你若真認為我是這樣的人,還真枉費我們朋友一場。」
「我沒這樣想過,最近公事繁忙,我也沒什麼時間注意你的情況。」違心之論,其實他一直觀察殷肖恩和擎天建設的動態。
「那就好。」殷肖恩笑了一下,隨後轉換話題,「對了,你還是沒有樂樂的消息嗎?」
他再度提起這個名字,讓孫亦揚有些不悅的瞪了他一眼,「我沒有在找她。」
不知怎的,最近他一直聽到其他人提到她的名字,這教他感到非常不舒坦。
「你不想找她嗎?」殷肖恩立刻反問。
「她自己選擇離開的,我不會找她,然後逼她回來。這樣沒有意義。」他冷冷說道。
「還真無情。」殷肖恩不屑的冷笑。「也不想想當初她為你付出了多少,也許她等著你去找她?」
「我找過了。」孫亦揚反駁,一開始他就試著找她了。
「結果呢?」殷肖恩對於孫亦揚竟然這麼快就承認感到有些訝異。
「她不願見我,所以我說了我不會勉強她。」
「才試幾次就放棄,真不像你。」殷肖恩笑得諷刺。
「殷肖恩。」孫亦揚嚴正的說道,「今天不是來和你談朱樂樂的事,這個話題就此停止。」
他不想和他討論朱樂樂的話題,那是他的私事,他更不想心中的傷痛被提起,因為他不願自己的脆弱被人看見,即使殷肖恩是他的好友。
「行。」殷肖恩雙手一攤,「那我們就來談正事,咱們來個小比賽如何?」
「什麼比賽?」
「下個月市政府在北投會有個招標案,咱們一起去競爭一下如何?」殷肖恩的表情像個大男孩般,既興奮又期待。
孫亦揚微皺眉,若他沒聽錯,殷肖恩是不是已經點出兩家公司未來的走向。
「所以現在我們是競爭對手了?」
「不用這麼嚴肅,我們亦敵亦友,某些案子我們可以是競爭對手,某些案子我們也可以是合作夥伴,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自然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不是嗎?」
孫亦揚沒回話,但默認的殷肖恩的觀點。
「所以,」殷肖恩優雅的翹起腳,「對於我下的戰帖,你意下如何?」
「你要玩,我就陪你玩。」他比殷肖恩早踏入這個領域,這場比賽他有十足的把握。
「那好,到時候開標會上希望看得到捷翼的名字。」殷肖恩滿意孫亦揚的回答。
這一年半的時間,他將擎天建設經營得有聲有色,為的就是能盡快與捷翼建設站在同一個立足點上,互相競爭。
「對了,你還沒來看過我的公司吧?」殷肖恩問著。
「我說了,這一年半很忙。」
「找天有空,來我辦公室坐坐吧!」殷肖恩提議道。
「有空就去。」孫亦揚允諾。
但莫名的,他覺得殷肖恩的笑容中,藏著他無法理解的得意,那是他認識他多年來,從來沒有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