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色的湖上，塵緩緩撐著小船，陌則是趴在了船緣，有一下沒一下地打個哈欠。「體力不好？」塵輕輕笑著。
「我老了，都過了三十。」陌微微斂著眼眸，看向湖水。「我們可以游泳嗎？」「……不行。」塵無奈地笑著。
「……那他們還要跟著我們多久？」陌看著水裡伴隨小船緩緩游著的兩個潛水夫影子。「直到我們上了岸吧。」
「那麼岸上的那些人呢？」
「直到我回去了……」塵停下了搖槳的動作。
「……你能留多久？」回過了頭，陌試著保持聲音的平穩。
「最多一個月，上頭是這麼說的。」塵向他勉強笑了笑。
「然後呢，什麼時候會再回來？」陌問著。
「……我不曉得。」塵歎了口氣，靠在船尾。「總有一天吧……」
「不能帶我一起去嗎？」陌又微微斂了眼。
「……不能，上頭不答應。」塵握著雙手，看著陌。「不管我如何保證，他們就是不相信。」「……是因為我……」
「……嗯。」
「是嗎……」
「別在意，那些人就是這樣。」塵朝陌笑了笑。「改明兒，我再生場小病，然後就能見到你了。」「別這樣。」緊張的，陌抓住了塵的手。
塵把陌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吻，然後反握在了手裡。
「我都說沒了你我活不了，他們就是不相信。非要等我病到快送了命才急得跳腳，要不是我身強體壯，這時候就要叫他們哭都哭不出來。」「……塵……」
「……小陌，我們回房去？」塵又用那種閃亮亮的眼神看著陌。
「你……你是幾百年沒……」陌有點臉紅了。
「來啦，陪陪我吧，安慰安慰我替你守著身的辛勞。」塵的笑容讓陌有著一種衝動，一種想把他推到水裡的衝動。「你有多想我。」陌在塵的胸口緩緩畫著圈。
「想到，只要想著你就……」塵壞壞地笑著。
「……你只想著我的身體嗎？」陌有點無奈。
「當然……不是了。不過，嗯……其實，說實話的，最想的還是……喔！」被捏了一下，沒有瘀血，不過倒是疼到塵差點滴下了冷汗。
「不行哪，小陌，傷到了我，我們就沒有幸福可言了。」塵哀叫著。
「然後我就能好好休息了。」陌瞪了塵一眼。
「唉唉，難道你不想我嗎？」塵無奈地說著。
「想啊，不過，我可沒有強壯到讓你想我想成這樣。」陌一個翻身，來到了床的另一邊。趴在那鬆軟軟的大枕頭上，陌大大地哈了一口氣。「敢再吵我，我就真把你閹了。」陌咕噥著。
「那……抱著就好？」塵小心翼翼靠了過來。
「……隨便。」
「嗯。」抱著陌，塵滿足地用臉頰蹭了蹭陌的頭髮。
像這樣、初秋的早晨，已經是第幾次了呢？看著塵切著吐司的背影，陌突然想著。……很重要嗎，跟塵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沒有電話、沒有報紙，唯一的電視每當新聞出現時就會不自然地改成了初秋的山景。失去了與外界的聯繫，碧華和葉……該是擔心著的吧…………很重要嗎，跟塵在一起，才是最快樂的日子吧……
可是，學校那裡……可是，實驗室那裡……
看著陌那無限寂寥的表情，拿著早飯回來的塵，就只是注視著。
『博士，您不能這樣。』螢幕裡，一個女子搖了搖頭。
「小陌不快樂，我也跟著不快樂。那麼，這個長假還有意義嗎？」塵說著、注視著她，用著微微著急的眼神。『……若真是愛您，為什麼又會因為離開人群而感到寂寞？張，您真的還認為您的小陌是愛著您的嗎？』「當然！……他愛我，一定是的，只是，這種與世隔絕的生活，本來就不是他所應該過著的……這種滋味，我嘗過……」『有大自然的美景，有高級的運動場、賭場、遊戲樂園，飲食起居樣樣不缺……還有一個情人。同樣的條件，您過得下去，他為什麼過不下去？』「……他不同的……」
『是了，我倒忘了……還是，這樣吧，您的假期提早結束，做個簡單記憶的消抹，他就能回去了。』「……為什麼？你們沒跟我說！」驚慌失措的，塵撲向了機器，螢幕也危險地閃了幾下。『……博士，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這只是一個假期，不是嗎？』「……」塵用雙手撐著桌面，低下了頭。
『博士……』
「怎麼了？」陌低聲問著。
塵才一進臥室，就把剛洗好澡的陌緊緊摟了住。然而卻是不發一語。
「……塵？」
「你會忘了我嗎，小陌……」低低的，甚至帶著點顫抖，塵說著。
「怎麼可能。塵，你到底是怎麼了？」伸過了手，陌緩緩摟上了塵的背。「……你會忘了我嗎，小陌……」
這一夜，塵無法入睡。陌也是。
塵不斷翻著身，陌卻是閉著眼睛、假裝自己是睡著的。
一直到……塵翻身下了床鋪，陌才睜開眼。塵從床頭拿過了睡衣、披在身上，然後緩步走了出門。天，已經快破曉了，陌甚至可以感覺到一絲晨光射進了房裡。
坐起了身，看著門一會兒，陌也穿上了睡袍，跟著出去。
在屋裡，他們都沒有穿鞋。光滑的腳踩在濕濕冷冷的木板上，陌微微打了個哆嗦、攏緊了睡衣。一步一步踩下了迴旋梯，微微吱嘎作響著的木頭地板似乎有些晃著。陌左右張望，沒有見到塵的身影。窗外的碧湖面，已經泛著微白的水光。……八成是在工作室吧……他常常一個人關在裡頭不曉得做些什麼……
帶著水氣的冷風從門縫裡吹了進來，挾著森林裡的沁人芳香以及湖水的甜美味道。轉過了頭，再把睡袍攏了緊，陌繼續踩著冰涼而潮濕的地板，走下了通往地下室的階梯。
果然，門縫底透出了燈光。
從睡袍裡伸出了裸露的前臂，陌輕輕敲了門。
門沒關，只是輕輕敲著就開了。塵坐在一台電腦之前，掩著臉、發出低沉的嗓音，似乎正在低聲哭著。「塵！？你怎麼了！？」有些驚慌的，陌大跨步地奔了向塵。
塵沒有抬頭，雖然止住了哭聲。
就在塵的前上方，那螢幕上出現了自己跟葉如風熱吻著的錄影。
陌只覺得從自己心底，爬上了一陣的冰冷。
放開了雙手，塵抬起了臉，一雙沒有睡好的熊貓眼，現在有著令人心驚的血絲與紅腫。「我不該出現的，對不對，小陌？」那種絕望的神情，讓陌甚至無法答話。等陌回過神之後，塵已經拖著疲憊的腳步走了出門。
待要提腳跟去，室內卻突然有了聲音。
熱吻著的聲音，從喉底發出的、滿足的歎息，還有葉如風不斷低聲呼喚著的，自己的名字。回過了頭，朝著螢幕，陌大喊著、幾乎要喊破了喉嚨。
「不是的！我喝醉了！那天我喝醉了！」
淒厲的聲音，甚至連自己那歎息都蓋不住。
「夠了！停止！」抓起了椅子，陌發狂般地擊向了螢幕。
螢幕敲碎了、發出了火花，畫面消失了、但是聲音還在。
抓著椅子，朝向任何看得見的機器，陌瘋狂地破壞著，一面嘶吼著沒有意義的話語。
「博士，您去哪裡？」
塵赤腳走出了門，門口的守衛連忙奔了過來。
無力地搖了搖手，塵走向了湖旁的森林。
「博士，這個時間外出是不被許可的。」守衛跟著幾步，提高了聲音。
「那就開槍殺了我！」回過頭，塵高聲吼著。「這是什麼鬼假期！我不要了！把他送回去！讓我去死！」
窗外人影奔走著，警衛的犬隻也被牽進了屋內，嗅了嗅塵的衣物，然後又被牽了出去。每個人似乎都十分的緊張，而自己……卻彷彿被當作了無關的第三者。
把整個工作室的機器都搗毀了，沒人說一句話。來了一組人，也沒把他趕出去，就在他身邊開始清理機器的殘骸以及桌椅的碎片。直到剩下他坐著的那一塊地板。
「抱歉，請您讓讓。」一個沒有生命溫度的聲音說著。
點了點頭，站起了身，陌緩緩走了出去。
「請問張先生會游泳嗎？」陌才剛走了出門，門外兩個帶著和煦笑容的女子就溫柔地問著。「……他會。」陌說著，帶著一絲警戒著的神情。
彷彿鬆了口氣，兩個女子對視一笑。
「馨，你去跟隊長說，他都快急壞了。」
「那麼，你就陪著沈先生？」
「嗯。」
「好。」
接著，那個被叫作馨的女子對著陌微笑著。
「我先走了，一會兒就回來。蔻會陪著您，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對她說。」看了看兩人，陌沉默了，讓蔻把自己領到了樓上的沙龍。
從窗口俯視，那些人正沿著湖岸地毯似地搜查著。兩個潛水夫上了岸，抬頭看見了陌，對著他點了點頭。陌拉上了窗簾。
「在馨回來前，先吃點東西好嗎？紅茶可以嗎？還是要咖啡？」女子還是笑得極溫柔。陌只是轉過頭，坐在椅上，不發一語。
女子似乎不以為意，只是倒了杯茶給自己，坐在他附近悠悠然地喝著。
天才剛亮不久，然而女子卻是已然打扮得整整齊齊，就連臉上素雅的淡妝也是一絲不茍。沉默了許久，馨才回來了。坐在了蔻的身邊，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好久好久，沙龍裡只有三個人的呼吸聲，相對於屋外的世界，這沙龍裡的寂靜讓陌還以為……這其實只是一場夢。此時，馨開了口。
「請問您午飯想吃些什麼？」
緩緩抬起頭的陌，沒有表情地看著她。
「這邊請。」兩個女子帶著路，陌跟著她們走回一樓的大廳。餐桌旁站著一個服務生，而桌上儘是自己國家的佳餚。陌看了看女子，此時服務生已然拉開了椅子。
才剛用著飯，一個男子便已走進了屋子。還以為是塵回來了，帶著熾亮眼神的陌，才剛回過頭，便又轉回低沉。「上頭答應了。」男子遞給了女子一個皮箱和手機。
優雅地用紙巾抿了抿嘴，馨暫時離開了。
「這算是什麼？你們究竟是誰？」陌對著蔻問著。
「我們？如果您想問的是任務，我們只是博士的情人。」相對於蔻的巧笑倩兮，陌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這個時候，馨朝著蔻招了招手，於是蔻也走了過去，換過了電話，馨坐回了位子。「你們……是負責陪塵上床的？」抬起了眼，陌說著，帶著虛弱的聲音。「喔，我們是負責照料博士的生活起居，上床只是附帶的。」馨笑了笑，遞過了麵包。「來一點？」陌只是嫌惡地看著她，帶著些微的、刺人的、甚至沒有掩飾的妒意。
「別這樣看我吧，這也不是我們作主的。」馨笑了笑。「上頭忘了考慮可能博士喜歡的是男孩，所以才派我們過去的。後來我們跟博士討論了以後，博士並沒有要求更換，所以我們才繼續留了下來。」「……他會跟你們上床嗎？」陌冷冷問著。
「唔，怎麼說好呢，博士是個很認真的人，幾乎一回來就是倒頭睡了。」馨笑了笑。「倒是，上頭在博士生病以前，都還沒有懷疑到。只是，一直懷不了博士的孩子，我們還是被上頭訓了好一頓呢。」陌只感到一絲的涼意。
馨看了蔻一眼，才又轉回頭繼續說了。「後來，博士的脾氣變得暴躁不安分，上頭才問起。我們跟上頭說了以後，上頭便花重金請了個……嗯，少年過來。」陌忍不住迴避著馨的眼神。
「博士發了好大的一頓脾氣呢，上頭也氣了。接著，博士一直嚷著要回去，上頭煩不勝煩，又借用了您的名義，於是博士就屈服了……」馨笑了一笑。「沈先生，博士真是好喜歡您呢。」陌只是緊緊握著手。
此時，蔻也回到了桌旁，兩個人互看了一眼，馨繼續說了。
「不曉得沈先生知不知道……是誰把那段錄影傳給博士的呢？」此時的馨，還是溫柔地微笑著。「不知道。」陌悶悶說著。
「……之前，除了您以外，博士有跟誰接觸過嗎？」
「不知道。」陌冷冷說著。
「……那您……還喜歡著博士嗎？」
猛然，陌抬起了頭。森冷的目光迎上了馨。
「這樣說吧……關於您與葉先生的戀情，我們沒有阻止的念頭。只是，在這段時間，能不能請您裝作忘記了葉先生，跟博士好好相處？」無懼於陌越來越冷漠的眼神，馨還是一貫地微笑著。
「我們也是很傷腦筋呢，博士似乎沒有想過您會跟別人發展戀情……您也曉得，博士這個人很死心眼的……只剩一個禮拜了，這個禮拜裡，就請您委屈一下……」從箱子裡取出了支票，馨微笑著，遞到了陌的面前。「這是上頭的一點心意。」看了一眼，伸出了手，陌嫌惡地撥了開。
「……沈先生別誤會了，這並不是一項交易。而是，我們需要博士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因此請您幫個忙。」蔻也笑著。「他呢？」陌問著。
「……沈先生，不考慮一下嗎？如果嫌數目不夠的話……」
「我在問，他呢！」陌提高了聲音。
「……博士心情不好，外頭的人卻也是不得不跟著……所以博士躍進了湖裡……」馨無奈地說著。陌的臉色，微微發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