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葉窗內,氣氛森寒。
屋子裡一束冷光映照一對神情肅穆的男女,岑寂冷清的氛圍,和外頭的艷陽高照形成強烈對比。
這是間頗具知名度的律師事務所,劉謹行律師剛收到從法國最高法院寄來的判決書,上頭密密麻麻的法文繁瑣冗密,讓人根本懶得多看一眼。
然而坐在黑膠椅上的女子斜睨了判決書一眼,寒冽的視線讓那雪淨的臉龐更透露出殺手般的無情冷靜。
「確定是意外嗎?」女子聲調不帶一絲暖意。
「是的,柳小姐,法國警方在現場勘驗的結果和目擊證人所陳述的證詞相互吻合,令兄是因偏離跑道造成車子打滑失控,衝擊力過大而撞上護欄,車身斷成三截,致使頸椎受到強力擠壓而折裂,在送到醫院前就已氣絕身亡……」劉謹行將判決書上所詳陳的結果逐字翻譯著。
「這些鬼話你信嗎?」柳湘依輕蔑的一記冷哼斜睨著他。
劉謹行繃著臉,大氣都不敢喘一聲,賽車場上意外時有所聞,但柳皓為的死,和拿到環法一級方程式賽車冠軍的奈得。庫司脫有著弔詭撲朔的內情,他也明白得很。
「柳小姐,這件案子法國警方已經結案,令兄的賽車教練也放棄法律追訴權,對這件事將不再追究其刑責。」
劉謹行歎了口長氣,所有事如今都已蓋棺論定,這分聲明不過是略盡告知義務罷了。
柳湘依那雙細長且不肯妥協的眼伴隨著恨光,直盯視劉謹行不放。
而那表情讓劉謹行的良心遭受到嚴重打擊,他曉得自己雖身為捍衛正義的鬥士,卻伸不了援手。因為憑他一個小小的律師,實在很難跟一個邪惡龐大的惡勢力集團相抗衡。
「你明明清楚得很,為何泯滅良知盡說些違心之論?」她冷寒著聲逼視他,可對方始終迴避她的目光,焦慮地不發一語。
是的,她看得出那是一種害怕不想惹事的神情,自古螳臂擋車就是一種愚蠢的行徑,他算準自己是卵,無法擊潰大石。
「柳小姐,算了吧,你我都知道你哥哥擋了別人的財路,他明知前頭有死路,可還偏偏朝死路行,我也愛莫能助啊!」無奈的劉謹行終於說出了重點。
柳湘依擰緊細眉,纖瘦的身軀緩緩踱步向前。
「愛莫能助?我們柳家花錢請你來為我哥哥申冤,你送我『愛莫能助』四個字?說這話你可不可恥啊?」她將清脆的瓷杯擲地出聲,很難相信眼前這位在律師界叱吒風雲的常勝軍,竟會說出這麼窩囊的話來!
「柳小姐,不是我不想幫你,這茲事體大,涉及到的是跨國的黑道集團組織,他們既然有本事收買法國的情治單位,就表示我們再怎麼努力都不會有多大的作用。令兄起先不僅不願意將這次比賽的冠軍頭銜讓給庫司脫先生,又……又故意洩露兩處K他命和MDMA的製造工廠,這分明是擋人家的財路,即使他有足夠證據提供給警方,可別忘了,上頭污得更嚴重,哪是他一個人能改變局勢的。」要怪就怪柳皓為不長眼,硬是阻擋對方財神爺進門。
「你說這麼多是要我也別追究這件事,當做什麼事都不知道嘍?」柳湘依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如果你願意把這件事單純化,說真的,其實對你也未嘗全沒好處……」話還懸在嘴邊,劉謹行已從抽屜裡拿出一隻皮箱,撥開暗扣,將箱子內層朝向柳湘依,他笑道:「庫司脫先生不是個不通情理之人,他能體諒你失去哥哥的痛苦,所以……」
滿滿一整箱的美金亮在柳湘依面前,照皮箱的厚度來研判,少說也有百來萬的數額。
「原來你一直勸我別到法國去開庭,就是這個用意!」柳湘依試著保持冷靜,她做夢也沒想到劉謹行早已陣前倒戈,投靠敵營。
「做人何必跟錢過不去呢?呵呵,有了這些錢,你可以給你哥哥買個最豪華的棺木,而剩下的錢舒舒服服過一輩子都綽綽有餘。聰明點,別跟你哥一樣,淨給自己找麻煩。」劉謹行拿起皮箱,邪笑地步步將她逼向死角。
「那些法國佬還真有本事,連你都能收買,看來我不妥協是不成了。」柳湘依最後靠在一片落地窗前,面對這只笑面虎,她力圖鎮定。
「別說那麼難聽,反正我們律師是哪裡有錢哪裡賺,你該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吧!」
猙獰的笑充斥斗室,滿嘴的濁臭味薰得柳湘依有些發嘔。「既然如此,我就聽你的,把錢收下就是了!」
她假裝要接過皮箱,但就在那一剎那,一個狠狠的蓋箱聲乍響,只聽見「哇嗚」一聲,他貼附在箱緣的四根手指差點就被肢解分家。
「這麼愛錢,我就讓你愛個夠!」她拿起皮箱,舉手便往他天靈蓋重重敲去,只見劉謹行兩眼一花,整個人便昏死在地上。
餘恨未消的她,兩腳不斷地朝他的身體猛踢了一陣,才算出了一口氣。
現在什麼人她都不敢再相信了,要替哥哥報仇,一切都要靠自己。可是這線索要從哪裡找起呢?如今千頭萬緒沒個開端,猶如大海撈針令人懊喪,她絕對不能讓哥哥冤死他鄉,可憑她一介女子之力,實在不知該從何著手……
突然間,她看到劉謹行桌旁的抽屜開著,她相信這裡一定有一些關於她哥哥被謀殺的資料,或多或少總有利於她發掘真相。
在一本公文夾的最後幾頁,她看到一篇用英文謄寫的初審報告,上頭有一張目擊者的照片與資料,原來這位目擊者是賽車場上的另一名賽車手,他親眼目睹柳皓為的車是如何撞到護欄,又是如何起火燃燒的……
「李歐·勞倫斯,澳洲籍賽車手,為此次環法一級方程式賽車中的惟一現場目擊證人,根據證人真實口供,死者乃因本身車體過度傾斜,加上控制不當,致使整輛車子偏離跑道,失速朝護欄飛撞而去……」
柳湘依邊念邊仔細看著意外發生時的照片,再比對證人說詞,然後再一一核對幾張相關照片,最後她靈光一閃,重重地將公文夾闔上。
「哼,滿嘴胡說八道!」
她將整本公文夾抱在胸前,悻悻然走了出去。她知道該怎麼替哥哥討回公道了,只要找到這個人,她非要他吐出實言不可。
看來,這趟法國行是誓在必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