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凱上前一步:「我們找地方談,別在這裡。」
他用英文說,一來是不知道英格精通普通話,二來是不想讓這幾個女人參與他們的談話。
之眉馬上出聲:「為什麼要找別的地方,在這裡談不行嗎?」
比英文,她也不差啊!想把她撇在門外自行協商,甭想。
「之眉,我跟他談的不是你能插手的,相信我有能力自理,好嗎?」他幾乎快低聲下氣地求她了。
「君凱,這不公平,你知道我所有的事,包括我小學時和臭男生打架打輸的糗樣子。而我對你卻一無所知,我不知道你的家庭,你的事業,你的……你在美國有沒有女人?」她愈想愈覺得有可能。她對他的印象只停留在突然闖進「私人天地」的冒失房客,萬一他真的有女人,她該怎麼辦?
君凱又好氣又好笑:「拜託,你別自己嚇自己,我所有的一切全是透明的,隨時歡迎你來查勤。」
「不行,我一定要聽你們說話,搞不好還可以聽到你的童年往事。」她勾住他的手臂,仰著頭霸道地宣稱。
「要聽往事,找個時間我再說給你聽也是一樣啊!乖,別讓我為難。」
「我不管,你不讓我聽就表示有問題,什麼事都不跟我說,要我怎麼相信你?君凱,我不要只當花瓶。」她嘟著小嘴,漸漸明白這個男人了。
他有著爽朗的外表,但內心卻是陰晦不安;他臉上常掛著揶揄的笑容,彷彿笑看世人,其實是對自己不滿。他和這位企業鉅子究竟有何糾葛?說實在的,之眉並不想知道。
她最想瞭解的還是這個男人,這個世界上和她天生一對的男人。
「之眉,我是男人,很多事男人不會讓心愛的女人擔憂的。」君凱蹙眉。
「哈!你也承認這隻老狐狸來者不善,那我們一起對付他。」之眉拂起袖子準備面對英格,哪知道英格正瞪著一雙有趣的眸子緊瞅著她。
「喂,他到底在看什麼?」她心裡犯疑,低聲在君凱耳邊嘀咕。
「不知道耶!」君凱也低聲回道:「躲在我後面,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出聲,知道嗎?因為我是……」
「男人?是吧!」之眉哼了一聲,「男人就了不起嗎?我十年前就學會不依靠男人了。」
君凱揉揉他發疼的眉頭:「好好,我知道你是大姐頭,可是——」
「喂喂,你們商量完了沒有?有件事可得先聲明,這老狐狸聽得懂普通話的。」實在看不下去的裊雪突然出聲,把他們嚇得一愣。
「他……他聽得懂普通話?」那不是糟了嗎?剛才說的話他全聽在耳裡了。之眉非常不安地瞄了英格一眼。
而最震驚的是君凱:「你聽得懂普通話?怎麼可能?這十幾年來,你從沒說過。」難以置信地搖搖頭,只因甚至連死去的母親也沒提過。
可是,就算他會,那又怎樣?這十幾年的日子不也這麼過來了。他甚至希望從來不知道有他這個父親。
英格把一切都看在眼裡,自若地聳聳肩,找張舒服的沙發椅坐了下來:「老狐狸!這個名字實在很少人叫了!一天之中,讓這幾個女娃兒掛在口中念著,真讓我受寵若驚。」一開口,雖非字正腔圓,但的確是普通話。
才幾句話就輕鬆地掌握了局面,他竟然還得寸進尺地當起主人了:「坐啊!君凱、之眉,還有你們這幾個淘氣的女娃兒。認命吧!兒子,你的女人不會讓你單槍匹馬衝鋒陷陣的,咱們還是在這裡談吧!」
之眉皺了皺鼻子,扮了個鬼臉:「你又知道了,說不定我只是撒撒嬌,只想讓他注意我而已。」
話雖這麼說,但她還是坐了下來,看君凱怔著不動,便伸手拉下他,順勢偎在他懷裡,瞪大美麗的雙眸看著英格。
「你是這種人嗎?如果你是這樣的人,君凱就不會千方百計迫你追到這裡了。」英格呵呵笑著。只要看他寶貝兒子如臨大敵的緊張模樣,就百分之兩百值回飛機票價了,而且,君凱從來不驚慌失措的,這回……呵呵!
「你還沒解釋,為什麼你懂普通話?」君凱突然出聲,眼角眉梢全是一片冰寒冷意,教之眉看得心疼,伸出柔荑就想撫上他眉尖,卻被他一把揪住,力道大得令她蹙眉。
英格仍是一派悠閒的微笑:「兒子啊!你不會以為你老媽的英文好到可以跟我談情說愛吧!」
「不許這麼污辱她!」,君凱喝斥著,「她人都已經不在了,難道你不能對她尊敬點嗎?」
標準的谷憶初個性,英格啞然一笑:「兒子啊——」
「不許叫我兒子,」君凱粗暴地打斷,雙手逐漸使勁握緊,連之眉的手也一起握住,但他卻不自覺,「這十幾年來,你沒盡過一天做父親的責任,何必在此假惺惺地認兒子。」
英格明顯地一怔,他沒想到君凱的反應會如此激烈,更沒想到他的恨意……咳了聲掩飾糗態:「好吧!先不談這個,我們來談談你的一意孤行吧!這次的東進計劃,集團打算追究責任……」
「可是,這計劃是你們跟我爸設計的,有錯也不該全怪在君凱頭上。」心急的之眉馬上出聲辯護。
君凱終於發現自己正緊握著她的手,於是將她的手反轉過來與他的手交握著:「而且在慶祝會上,決策小組已經言明不追究了,現在你不能憑個人喜好就定我的罪。」
「你們都誤會了,我所謂的追究責任是要獎勵你和范逸軒,咦!那小子跑哪去了?」英格東張西望的。那小子一向不甘寂寞,這會兒躲得遠遠的,肯定又幹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壞事。
之眉和君凱面面相覷。在一旁憋得很久,非常想表現的薇蒂終於可以插一句話了:「什麼樣的獎勵?是一輛跑車,還是一棟房子?」
「一個承諾。只要君凱開口,飛鷹集團無條件動員幫助完成的承諾。」英格神秘地一笑,「但是這個承諾只能用在他們兩人身上,其他人即使親如情侶也不能分享。」
啊!這是什麼意思?大家非常有默契地望向君凱,只見他抿緊雙唇,不發一語地瞪著英格。
真是個老狐狸!
※※※
「褚上揚,你早知道老爸在耍我,是不是?」之眉剛好在車庫攔截到他,雙手叉腰,非常不淑女地說著。
上揚只好乖乖地熄了車燈,關了引擎:「小表姑,我發誓我只比你早一點點知道。而且,也不是全然明白。」
「那你居然沒有告訴我,不可原諒!」
「小表姑,我是想告訴你,可是他們不讓我說啊!」上揚笑嘻嘻地摟摟她,「你今天不會只是來向我興師問罪而已吧!」
之眉瞪了他一眼:「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啊!這麼有把握我來找你是有事?」
「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是小表姑的個性和習慣,我一向是很佩服的。」上揚故作正經地舉手發誓,惹得之眉嫣然一笑。
「算你聰明!我們上車。」她催促他上車,一路上跟他說著,「君凱真奇怪,對英格冰冰冷冷的,完全不像父子;而英格更是奇怪,他好像以捉弄君凱為樂,動不動就掀起父子大戰。」
她現在搬回余家,「私人天地」就理所當然成了君凱居住的地盤。英格識趣得很,他和他的私人保鏢住在晶華酒店,只不過三不五時會到「私人天地」晃晃。
「你好奇的是什麼?」上揚笑問。
「我在想,他們是不是在權力鬥爭?」之眉以她豐富的想像力,加上自由作家天馬行空的瞎掰力大膽猜測說:「英格一直提防君凱,怕君凱有一天會搶了他的職位;而君凱是個不被集團承認繼承權的私生子,他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在爾虞我詐的集團中努力掙扎,期盼以優秀的表現抹去他生命的缺點。噢!他真的很堅強,不是嗎?你笑什麼?不要笑成那副模樣,很嚇人的耶!」
隱忍老半天的上揚終於哈哈大笑:「小表姑,你以為你在寫小說啊?」
「事實不就是這樣嗎?不過,我也覺得其中似乎有問題,才把你找來;不然,你以為我吃飽撐著。」之眉不高興地敲了他肩頭一記。好硬,男人終究是男人,肌肉還滿結實的。
上揚把車頭轉個彎,筆直地開向南京東路:「飛鷹集團的繼承權早已在君凱身上。所以,不管他在這裡怎麼鬧,他們都不可能換下他,即使英格強烈反對,也不行。」
「這是為什麼?」
「你說的優秀表現嘛!哎喲!」冷不防的,他的肩頭又被敲了一記。
之眉皺眉想了想,發現自己實在學不來這種細膩心思,揮揮手:「好煩喔!早知道就不要愛上君凱了,現在弄得我一個頭兩個大的,煩死了啦!」
可是不公平啊!據那個男人的說法是,他已經愛她愛了十幾年了,每天每時想的全是她的身影;而她才學會愛人沒兩個月,就嫌煩了。
之眉做賊心虛地拉拉上揚的袖子:.「喂!我剛才是亂說的,你可別去告訴君凱,他現在已經夠煩的,就不要讓他再為這種小事傷神了。」
「咻」的一聲,上揚把車停在「私人天地」門口:「是,小表姑有令,我豈敢不從,下車吧!我們看看那對父子在搞什麼。」
他倆躡手躡腳地開了後門進去,一進大廳,就聽到一大堆嘰裡咕嚕的英文。
「……我什麼時候多了一個特別任務要保護你?你在這裡有危險嗎?沒事不待在紐約,跑來這裡做什麼?別以為我是三歲小孩這麼好騙:我再也不會相信你,更不會像母親……」
「像憶初如何?」相較之下,英格顯得內斂而沉穩,絲毫不表露內心的情緒。
而君凱的表情更為森冷堅硬:「像母親被你的謊言欺騙,一直到死,還不知道你根本不會來看她。」
英格的聲音因疲憊而顯得低沉感性:「君凱,以前或許可以說你不懂;但現在你也談戀愛了,戀人間多的是無法達成的承諾,你能保證你對余之眉說的全是真的,全都能做得到?」
「我能。」君凱只遲疑了一秒鐘。
耶!萬歲萬歲,之眉興奮得差點跳了起來。如果不是上揚拉著她,只怕她早已衝上去高呼「君凱君凱我愛你」了。
「是嗎?你忘了大學時跟你同居,卻為你自殺的女孩嗎?她嬌羞怯懦,溫柔可愛,難道你沒有在之眉身上找尋她的影子嗎?」
英格的話同時在許多人心上投下陰影,之眉難以置信地瞧著君凱,但朦朧的眼卻讓她看不清這個男人,這個一度宣稱她是惟一摯愛的男人!
「那是兩回事,瑪姬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她向我告白時,只是希望我陪她過完剩下的日子,我沒想到她會自殺。」君凱的聲音陷入迷惘;想必他自己也亂了。
英格點點頭:「既然只是單純的照顧,為何不敢對之眉說呢?你從小到大都這麼冷酷絕情,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惟一對瑪姬如此溫柔,難道不是背叛?之眉是你從小到大的情人,而瑪姬呢?是你情感中惟一的脫軌。兒子啊!你說是嗎?」
君凱彷彿被打敗般雙手支額:「原來你都知道,你……從小到大,我總逃不出你的視線。」
「兒子啊!為你傷神,我絕不嫌累,現在你能諒解我和你母親了吧?她是我惟一愛過,卻也是最好強、最不屑我老狐狸個性的女孩子。」英格扯了扯嘴角,無奈地說,「一直到現在,我都忘不了她和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唉!造化弄人,你們中國人說得實在不錯啊!」
抹抹他揉和中西方優點的臉孔,眼尖的他瞥見牆角邊兩道人影,捉弄人的本色又再次顯露,唉聲歎氣了一會兒,他說:「君凱啊!你可要想清楚,真要回紐約的話,之眉怎麼辦?她要是發現瑪姬的事怎麼辦?」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倒希望瑪姬沒死——」
「好哇!尚君凱,原來你是這種人!」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之眉揪住衣領,興師問罪了,「你希望那女人活著,意思就是不要我噦!」
君凱嚇了好大一跳,腦筋有點轉不過來:「之眉,你怎麼來了?」
「哼!再不來,我被做掉了都不知道。」之眉氣呼呼地瞪著他,「沒良心的男人,虧我一直在想你的事,而你居然想找個女人代替,我……算我瞎了眼,相信你了。」
「這是什麼意思?我從沒有找女人代替你,你別誤會。」君凱皺眉。
「那就是說,我是那個女人的代替品囉?」重重地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這更不可原諒,我余之眉是這麼廉價的女人嗎?」
哎喲!君凱暗自叫苦,以前就知道她的手勁挺大的,可是沒想到她會打在他的肚子上;他捂著小腹,苦著臉說:「之眉,你誤會了,瑪姬的事……」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別的女人的名字,我警告你!有我就沒有她,要她你就滾回紐約去吧!」感覺有人拍拍她,她頭也不回地說:「上揚,你別管,這是我們之間的事。」
上揚無辜地皺皺眉:「我沒管啊!」
可惜沒人理他:「尚君凱,我最痛恨別人耍我,從我們一見面開始,你就沒對我講過一句真話!現在,我要你老實說,你到底重不重視我?」
又有人拍她的肩,她轉身怒吼:「叫你別管你沒聽到是不是?」
啊!是英格:「天哪!我要昏倒了,我真的快昏倒了。」她身子一晃,眼前頓時一黑——
君凱一伸手,正好接住她軟倒的身子。該死,異性過敏症,他早該想到的。
※※※
放下窗簾,裊雪第N次問道:「還是不見他?他已經在這裡徘徊三天三夜了。」
正啜著熱茶的之眉,蒼白的臉色泛起一絲嫣紅,咬咬唇:「不見。」
「我去告訴他吧!天氣一熱,山上蚊子就多,他從國外來的,抵抗力一定不好。」
之眉叫住她,咬咬唇後才說:「叫他不用再來了,我跟他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了。」
裊雪質疑,看她這模樣,明明是心疼卻還嘴硬,她抿著雙唇說:「是嗎?若他真的不再來,只怕你才會受不了呢!」
回應她的,是一個軟綿綿的枕頭:「可憐哪!連扔枕頭的力氣都沒有,說給君凱聽,他不知有何反應。」
「你敢!」
之眉的尖叫聲連跑下樓梯時都能聽見,裊雪搖搖頭,打開大門讓那個憔悴的男人進來。
君凱一進門,便焦急地瞧著樓上:「她還是不肯見我?」
裊雪背靠著門仔細端詳這個男人,才幾天不見,他英俊倜儻的模樣便走了形,臉頰明顯地瘦了一大圈,兩眼之下全是黑眼圈,顯然他也不好受。
接過一大束天堂鳥,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要送給之眉的。只有那個女人才如此標新立異地不喜歡玫瑰,獨鍾天堂鳥。
「她這回真的恨死你了,原本以為自己是被捧在手心上呵護的寶,沒想到卻是別的女人的替代品,她氣死了,巴不得你立刻消失在她面前。」
君凱如遭重擊地變了臉色:「她……她的身體還好吧!」
「異性過敏症不就是這麼回事,她從小到大早就習慣了,倒是英格先生,沒被之眉嚇到吧!」裊雪倒了一杯水,「砰」的一聲放在桌上。
君凱搖搖頭:「他原本以為之眉是刺激過度才暈了過去,後來知道不是這麼回事,反而內疚了。」
那天,之眉暈倒在他懷裡,所有人的內疚全不及他想殺了自己的慾望,為什麼從小到大,他老是傷害她?攤開雙手,溫熱柔軟的觸感仍在,但她已經離開……
「然後呢?他不覺得之眉是個怪物?」裊雪試探著。
君凱銳利的眼神射向她,使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你為什麼這麼說?之眉的情況你最瞭解,即使老狐狸不能接受她,我也不會放棄,絕不放棄。」
「照你這麼說,英格先生不接受之眉囉?」裊雪不傻,她當然聽得出來話中玄機。
君凱苦笑了笑:「這已經不重要了,之眉不肯原諒我,她真的是我從小到大惟一愛過的女孩,惟一的夢,即使知道是夢,還是不願清醒,因為一旦夢醒,什麼都沒有了。」
裊雪悄悄按下口袋中超小型錄音機,把他們的對話全一字不漏地錄下來。
「說說看那位瑪姬小姐吧!之眉相當在意她呢!」
君凱乾澀地一笑:「瑪姬是我大學學妹,小我兩屆,一入學就吸引我的注意。嘿!你一定想不到吧!連老狐狸都想歪了,因為不是之眉像她,我才找上之眉,而是她像極了我印象中好強又天真的之眉。所以我才對她特別照顧,尤其是她的身體不好,一個人孤身在外,我才破天荒地讓出我的住所;哪知道在別人眼中,我跟她竟成了熱戀中的同居男女,更沒想到瑪姬會認真地相信了,直到……直到她明白我不可能愛她,她就割腕自殺了。」
這是他畢生的傷痛,如果時光倒流,他一定不會這麼草率地處理感情的事。畢竟是他給了她希望,卻又一手摧毀了它。
「這也不能怪你,是那個女孩不聰明,連同情和愛都分不清楚。」裊雪一揚眉,中肯地說。
「不管怎麼說,總是我虧欠她,我對瑪姬的確有一份相當深的愧疚;老狐狸知道這點,只要他一提起,我就無話可說。所以,之眉受的傷害就更深了。」他掏出塵封已久的煙盒。這幾天他實在需要尼古丁來提振日益消沉的情緒。
「那老狐狸呢?你們父子間的問題……」
「繼續耗著吧!他的個性就是這樣,他喜歡看我疲於奔命,以滿足他些微受創的父親心理,因為我不肯叫他爹地。」君凱再次瞄了樓上一眼。看來,今天又沒進展了,之眉還是不肯見他。
裊雪安慰地說:「改天吧!等她氣消了點再說。她有時候就是死腦筋,老愛把事情往最壞的一方想,等她想通就沒事了。」
「但願如此,我不打擾了。」君凱意興闌珊地走向門口,仍依依不捨地望了樓上一眼。
搖搖頭,他落寞地走出門。此刻,黃昏燦爛的彩霞將他的背影染成一道炫目的金黃色。裊雪突然想起這個男人闖入「私人天地」的模樣,是那般自信,如今卻落寞地踽踽獨行,唉!
才轉身,就見到之眉站在她身後,抿唇不語,兩眼直瞧著那男人的背影,複雜而多變的情緒寫在她蒼白的臉色上。
「你全聽見了,那這卷錄音帶我看也用不著了。」她取出錄音機,卻馬上被搶去。
「給我。」之眉固執地不露出脆弱的一面。天知道她有多想投入君凱的懷裡,但就這麼輕易地原諒他,她非常不甘願,早知道,不聽見就沒這麼多麻煩事了。
裊雪揚揚那束被冷落在桌上的天堂鳥:「那花呢,不要了?」
「我要。」她一視同仁地搶了過來,看好友開懷大笑,才知道被捉弄了,「可惡,就知道看我的笑話,我都快難過死了,你只會笑。」
「好嘛!不笑了,之眉,你有沒有注意到英格那老狐狸很討厭耶!」裊雪發揮她縝密的思考力,所得的結論是:「那老人閒得發慌,淨想整君凱,連那種傷心的陳年往事都不放過,可見他多想破壞你們的好事。」
「怎麼說?」事情一扯上君凱,之眉整個人就全亂了,而且,她最相信裊雪的頭腦,等不及要聽她的高見。
「你瞧,東進計劃早告一個段落了,他還大費周章地跑來宣佈他們的獎勵,這不是畫蛇添足的借口嗎?再來,他一見到你,就挖出瑪姬的事,這不是標準的破壞姻緣?他實在比你筆下的壞人還狠耶!」
「然後呢?我們該怎麼做?」
「想辦法整他啊!」裊雪最相信那種以眼還眼的報復,因為這比什麼都實在。
「怎麼整?他出入都有保鏢看著,下手不易。」之眉被說動了,敢讓她這麼痛苦,又令君凱這麼難過的人,當然不可輕易饒過。
裊雪呵呵一笑:「當然是靠本姑娘的聰明才智囉!」
「你別笑得像巫婆一樣,快說,你打算怎麼整他?」之眉難得地露出笑顏,雖然只是淡淡的笑容,卻也和天堂鳥的典雅結合成一幅動人的畫面。
裊雪噴噴有聲地說:「若是這一幕教那個男人瞧見,就算叫他做任何事,想必他都會答應。」
之眉臉紅了紅,不敢相信自己這麼輕易就洩漏心事:「你說不說?不說就算了。喂,我是為我自己才打算找英格算賬的,你可別會錯意。」
「是,我的大姐頭。」裊雪捂著雙唇偷笑,還是忍不住把她偉大的計劃公諸於世,「首先,英格會發現他的飯店外面整天徘徊一大群記者,追著他詢問一些他不想回答,也不知從何回答的問題。」
之眉搖搖頭:「裊雪,你快沒工作做了。」
裊雪沒頭沒腦地問:「為什麼?」
「因為你太沒創意了,同樣的手法一玩再玩,他沒兩三下就知道是我們在耍計,而且,」之眉咬咬牙,「我也不希望你再拿君凱的事大作文章。」
「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之眉,我是這麼笨的女人嗎?」裊雪伸出一根食指,「N0,NO,當然不是這麼簡單,因為英格被人追問的將是他的私事,包括他有幾個情婦,他是不是很想幹掉他同父異母或同母異父的哥哥弟弟們?當然,外國人都很注意隱私,所以他一定不會講,他一不講,就得罪我們的媒體啦!到時候,整天在街上看到他的大頭照,就一點也不意外了吧!」
「高明,到時候他不氣死才怪。」之眉咯咯笑道:「好像很有趣,接下來呢?」
「接下來就看他自己的命運啦!說不定出門會發現汽車被洩氣,莫名其妙發現他居然沒錢可用,因為支票本和信用卡全被銀行列為拒絕往來戶啦!」
雖然很有趣,但:「辦得到嗎?」
「放心啦!你別忘了湘婷的叔叔在瑞士銀行擔任襄理,只要他撐個幾天,英格不嚇壞了才怪。」裊雪拍拍好友的肩,誠摯地說,「只要你高興就好了,其他的一切包在我身上。」
之眉感動至極,低下頭沉默不語。許久之後,才幽幽地說:「我一直以為,只要有你們幾個好朋友相交相知就夠了,沒想到認識君凱之後,我的心全在他身上,希望我跟他能有個快樂的結局,永遠在一起,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說什麼傻話?女人只有在談戀愛時才是最美麗的。你放心吧!君凱比你想像的還愛你,他不會放棄的。」裊雪非常有信心地說。
之眉握緊了她的手,激動的情緒迴盪在胸口,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