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傅,早呀!」
張裘拍了一下好友的肩,卻不料冷謙謙歪倒向另一邊,他忙用另一手將他扶起。「喂喂,你也太誇張了吧?我不過是輕輕的拍了你的肩膀一下,你就東倒西歪,該不是病了吧?」
冷謙謙睜著一雙熊貓大眼,有氣無力地回答他,「你早,張兄。」
被他憔悴的模樣嚇得倒退一步,張裘搖搖頭,「我說;冷少傅,大家都是男人,我也不是不能瞭解男人冶遊的時候,有時會應『時勢』所需,不小心做超出我們能力範圍的事……不過,你太早就把本錢揮霍掉,可會讓你晚年遺憾呀!」
謙謙回瞪他一個無力的眼神。「您又在胡言亂語了,張兄。」
張裘呵呵笑地勾著他的肩,親密地耳語說:「大家都是過來人,您也不必為這種事覺得丟臉,我偶爾也會玩到腰挺不直的地步呢!說說看,哪家的姑娘那麼棒,下次也介紹我去玩玩如何?」
「就跟你說不是你說的那回事。你腦中的下流思想,想我無法配合。」
把他的臉推開,謙謙今天沒力氣和他周旋胡鬧。
「喔?不是我說的那回事。那我真是太傷心了!」握住了謙謙的雙手,放在自己胸口說:「我還以為咱們是知己,有關你的事我無一不知呢!想不到今天才曉得冷兄竟對我如此冷酷無情,有什麼心事把你折騰這樣,也不肯告訴我,讓我去幫你想想辦法?」
謝了,要是說出來我煩惱的事,怕不把你嚇死。謙謙無言地在心中這麼回答。試著抽回自己的手,「好、好,張兄,請您自我節制一下,別在這人來人往的走廊表演您的友愛親情,讓人看到了……」
謙謙正想說「會招人誤會」,卻好死不死地迎上彼方大隊人馬的目光,眾日睽睽正注視著他們,而且更糟的是,簇擁在大隊人馬中心的,是正用無比嚴苛銳利的目光看看他們兩人的皇上陛下。
毫無心理準備地迎上他的雙眼,冷謙謙心漏跳了一拍,不知不覺地躲在張裘身後,還揪住他的衣尾,而這些舉動沒有一丁點遺漏的,全被「他」看在眼中。
「啊!」張裘發現了聖駕到來,馬上行禮如儀地說:「臣張裘參見聖上。」
謙謙也跟著低下頭,躲避他的目光說:「臣冷謙謙參見聖上。」
「嗯。張副使,你和冷少傅的交情不錯嘛!」
張裘狐疑地想,莫非是自己多心,怎麼聽起來聖上的話有點諷刺的意味?
「呃,冷少傅為人風趣幽默,進宮的時候有過些交談,交情……是還不錯。」
「喔?」拉長的尾音充滿不快,「但是,再交情怎麼好,在宮中如此拉拉扯扯、卿卿我我,傳出去宮廷的秩序還像什麼話。你們兩個行為不檢,對其他人也會有影響,往後一切親密的舉動,不管宮內宮外一律嚴禁。」
果然不是他多心,聖上真的是心情很糟的樣子。張裘低著頭,必恭必敬地說:「是,臣等知錯,以後會小心。」
「沒有以後,明白嗎?」
「是。」張裘不明白今早自己哪點犯沖了,不過是和冷少傅說說笑笑也有罪?罷了,本來君主說的話就是鐵律。
「冷謙謙。」
「是,臣在。」
「待會兒到我那兒,報告一下太子的學習進度。」
「是,臣遵命。」
一直等到聖上走遠了,張裘才敢抬起頭,他喘口氣說:「哇,怎麼搞的,今早聖上的脾氣似乎特別大那!我看你要小心了冷少傅。待會兒報告太子進度時,最好說些好事,不然我看你今天會很難過喔?
不用他說.謙謙自己心中也有譜。「全托你的福,張裘?
「啊!」莫名其妙被謙謙踢了一腳,望著他氣沖沖離去的背影,摸著自己腫脹的腳踝,張裘不懂自己是招誰惹誰了?還是他今早上踩到門楣?下錯床邊?怎麼如此倒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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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膽子,竟敢在我面前如此親密!趙闕一想到剛剛的畫面,胸中就有氣。小小一個副使,竟捉著冷謙謙的手,還……還放在胸口?那兩個人什麼時候如此要好?還是冷謙謙只對他一人冷淡,對其他人都是如此大方熱情?想到自己三番兩次遇到的頑抗,趙闕就一肚子火。
而一想到自己竟為了一個男、女都還弄不清楚的「傢伙」在這兒生氣,他就更火大!他趙闕何曾少過屈膝承歡的女人,多少人祈求他的寵愛,自己都無視於那些女人的存在,現在卻為了一個冷謙謙在這兒生悶氣?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女人!自己方纔那些辛辣的言語,簡直——好像——根本就是吃醋的口氣!
握緊拳頭忿忿地一敲桌,兩旁伺候的宮女宦臣個個都嚇得臉色蒼白。
「聖上……是不是有什麼事讓您不高興?小的可以為您做什麼嗎?」福公公頭冒冷汗,大膽地上前進問。
「去找冷謙謙過來,其他人都給我退下。」
「是。」福公公暗暗搖頭,這事恐怕又要傳進周妃娘娘的耳朵了。
眾人退下後,趙闕也勉強地冷靜下來。他不可以先自亂陣腳,一切都計畫好了,他非要讓冷謙謙在他面前露出馬腳不可。今天他特意和哥哥交換,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且冷謙謙果然不負他的期望,沒有當個膽小鬼逃跑,相反地還是一如往常地來上早朝,似乎是算準了他手中沒有「證據」,所以無法治他的罪。
九成九的把握,還是有一分可能會弄錯的。所以今天他絕對不會讓他輕易的打混過關。趙闕唇角浮起得意的笑,看著桌上放置著他準備好的「餌食」,就等著獵物自己送上門了。
「啟稟皇上,門外冷少傅求見。」
喔,終於來了。「宣見。」
趙闕摩拳擦掌只等佳人進門。喔,果然不錯,保持和平常一樣的冷靜美人臉色,若是信心稍弱的人,或許真會被「他』給騙過去了。不過,他很快就會知道,我趙闕可不是那些隨處可見的簡單角色,想跟我鬥心機,還得等上百年!
「臣冷謙謙向聖上請安,您所要知道的關於太子殿下的學習,這是本月安排好的課程,請聖上過目。」
嗯嗯地點點頭,迅速地將課表翻過一遍,冷謙謙的效率是無可挑剔的,課表也一如往常安排得相當妥當。「很好,就照這個去上吧!另外,每旬要小測一下太子是否有將這些四書五經念進去,知道嗎?」
「是,臣遵旨。」低著頭,一直保持著低調的冷謙謙,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說:「如果聖上沒有其他的事,那臣告……」
「退」字也沒給他機會說,趙闕搶先開口說:「另外,我還有其他事想跟你聊聊,賢卿。賜座。」
來了!謙謙心中暗道,她也曉得現在開始才是真正的戰場。乖乖地坐到一旁椅子上,等著接招。
「朕記得你似乎沒有孿生的兄弟姊妹吧?」滿臉堆笑,一掃光前不愉快的心請,現在的聖顏是再愉快不過了。
「是。」越簡短的回答,就越不容易出錯。這是謙謙想了一夜的接招方式。
「那就奇怪了,昨夜……朕見到一名女子和你有著一模一樣的臉呢!你說這是不是很稀奇古怪呀!」
「是」
喔,看樣子他是不打算讓自已捉到把柄嘛!趙闕一面微笑,一面盯著他掛在臉上平靜的假面具,心想我非把這面具給拆了不可。
「還不僅止於此,那名女子除了和你有一模一樣的臉之外,你猜猜朕是在什麼時候、什麼狀況、什麼地方見到她的。」
「臣愚昧,實在猜不到。」這當然是十足的謊話。昨天那女人就是她。
「剛過三更天。在朕的書庫,而且她正在那兒鬼鬼祟祟地找著過去留下的奏章。那些奏章是國家機密,不可隨意任人搜查探看,那名女子卻身著宮裝,假冒宮女潛進來,真可謂是膽大包天,連禁官都敢闖。」很好,話說到這裡,還能保持不變的臉色,我倒要看看你能撐到幾時?
「你也是朕倚重的助手,幫朕想想這是怎麼一回事?」
沉吟片刻,冷謙謙浮起一抹自得的笑容說:「臣對於宮中禁衛之事不甚明瞭,這個問題已經遷及機密外洩之事,最好還是請教那些武將們,讓他們早日將犯人逮捕歸案。」
「喔;這麼說你是不能給朕任何意見羅?」
「臣,慚愧。」
「但是,一旦朕下令徹查這件事,必會和賢卿扯上一點關係。怎麼說呢?畢竟對方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臣惶恐,昨夜臣一步也沒踏出家門外,直到三更都還在房內準備今日上朝所需的奏章。恐怕……聖上在昏暗的書庫內,也許看得並不真切,將臣的臉孔與那名女子搞錯了。」
「你怎麼知道昨夜的書庫很昏暗?」讓我捉到了吧?趙闕得意的笑。
「呃……」冷謙謙並未因此語塞,她淡淡地一笑,四兩撥千金的說:「我想既已過三更,又是暗闖,總不可能弄得光明正大,想必是乘著夜色闖入的,所以光線昏暗也是正常。」
好個冷謙謙。趙闕暗喝一聲采,但他的招數還沒盡呢。「正如愛卿所言,昨夜的確有些昏暗,但是朕對自己的眼力還小有自信,確信我不會搞錯。」
「希望聖上能早日尋得那名人犯,臣也很好奇,想不到世上會有生得和臣如此相似的女子存在,還讓臣蒙受不白之冤,她有何企圖,實在令人不安。」
她全然地把自己劃為界外的說。
「哈哈哈,被你這樣一說,朕好像成了硬是指鹿為馬的壞人了,不是嗎?」
「臣不敢。」
「昨天那名女子也是這樣說,這個不敢、那個不敢的,結果不但咬了朕的手臂,還踢傷了朕寶貴的……龍體,唉,我看是沒什麼不敢才對。」戲謔的笑刺出一刀後,緊接著又是一刀地說:「不過,昨夜那名女子使出美人計,對朕投懷送吻,找才會大意失荊州讓她給跑了。現在看到愛卿,我實在忍不住又想起那一吻……你們兩人實在太相像了。」
即使謙謙萬般努力不要臉紅,一回憶起那一吻,自己還是無法不受影響地帶著一點點口吃說:「那……那樣沒有廉恥的女子,請聖上千萬不要為狐狸精所惑!」
從頭到尾都沒放過他臉部表情的趙闕,微微緩頰地說:「沒有廉恥?朕倒認為如此急中生智也算是一名奇女子。那一吻雖不長,但是卻相當地……令朕掛意於心。生澀了點,但是美人香吻英雄難拒,特別是那名女子和愛卿一樣有著惹人憐愛的容貌……」
猛然地喝下一口緊張的口水,謙謙連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怎麼了?愛卿,你的臉好紅,是天氣太熱?還是身體不適?要不要朕喚太醫來為你診治診治。啊,朕曉得了,」突然從書桌後起身,趙闕愉快地趨近他,「八成是你的衣襟束得太緊,所以喘不過氣來吧?讓朕為你鬆鬆衣領,你會覺得舒服一點。」
「聖上!」一看到他靠近自己,立刻全身汗毛豎起,警戒地護住自己的衣口,拜託,這兒可是莊嚴的大慶殿,他該不會真在這種地方要自己寬農解帶吧?
「何需如此緊張呢?愛卿。朕又不是企圖對你做些什麼違背禮義道德之舉,只是見你似乎相當不舒服,所以……」
這種舉止已經充分構成「非禮」了吧!謙謙心中狂叫,表面還是一本正經地說:「多謝聖上關心,臣真的沒有事。
若是因為聖上的關心造成他人無聊的謠言,那才是臣的罪過,請聖上回座吧。」
「是嗎?」一臉遺憾的收回手,趙闕只差一點點就可以解除他的防備了。
但他說得也有理,在這裡隨時都會有人闖進來。上次幸好撞見的是福公公,要換成他人,現在早已鬧得滿城風雨了。「好吧,既然愛卿這麼說。」
呼地,冷謙謙明顯地鬆口氣。
「不過。」趙闕卻在此時話鋒一轉地說:「更令朕感到興趣的是,那名樑上君子對於宮內成堆的金銀珠寶沒興趣,也不是竊取目前最值銀兩的軍事情報,她探查的是些七、八年前的舊案文稿與奏章,這不是很令人不解嗎?」
謙謙的心跳差點停止,想不到聖上會注意到如此枝微末節,難道他看出來這兩者之間的關連?感應到對方刺探自己的目光,謙謙不得不強裝冷靜地說:「聽起來是有那麼一點奇怪……聖上可是已知犯人的目的?」
「這正是我今天找你來的目的。」
望著那雙一切都看透的聰慧目光,謙謙覺得面具似乎從自己臉上掉落,血色一滴滴地從臉上褪去。「臣實在無法明白聖意,請明示。」
「明示?朕當然會說個明白。你瞧,這些奏章正是該名犯人意欲盜取而未得手的,我要把它交給你,愛卿。」
「交……交給臣?」一時腦筋還轉不過來,謙謙只是愣愣地看著他。
揚起一眉,趙闕雙手疊成塔狀,交放在下顎處說:「今夜,你就留下來,朕要你待在這兒把這些奏章全部看過一遍,然後向朕報告,這些奏章裡面有什麼值得讓人半夜進來盜取的價值,那名犯人的目的何在。沒有推敲出個所以然,不許離開。哪怕是花上你三天兩夜的時間都無妨,朕只要一個結果,知道嗎?」
威嚴而不容許拒絕的口氣,繼續往下說道:「就你一個人,這是朕給你的測驗。再小的蛛絲馬跡都不可放過,直到你找到能作為證明或線索的東西,好讓朕能順利捉到人犯。愛卿。」
「就我一個人?」
「怎麼?在宮中到處都有侍衛,你的安全毋需顧慮。
還是深夜一個人你會害怕?要朕陪你嗎?」
「豈敢勞動聖駕。」謙謙忙搖頭,心中一喜一憂。高興的是自己沒想到那些奏章竟會得來全不費工夫,憂慮的是自己就是犯人,犯罪的目的除了她沒別人比自己更清楚了,但是一講出實話,不就等手叫聖上將她押人大牢?恐怕這就是聖上的計謀,讓她自投羅網。
「臣謹接聖旨。」
「很好,朕就等你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了。愛卿。」
現在餌食已下,冷謙謙會如何接招呢?趙闕滿心期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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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冷少傅。這是聖上命人為你準備的消夜,請您慢用。」兩名宮女端來一盤盤熱騰騰的菜餚,外加一壺熱茶與精緻茶點,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多謝。」被打斷了專心閱讀的狀態,謙謙伸伸懶腰,打了個呵欠說:「訪問兩名大姊,現在是幾更天了?」
「剛過子時,冷少傅一定累了吧?」宮女親切地湊近他說:「要不要讓奴家為您揉揉肩,歇口氣?」
「哎呀,好狡猾的元香姊。」另一名宮女吃醋地噘起嘴,「人家也想為冷少傅做點什麼呢!」
「不敢有勞兩位大姊,我還有許多奏章尚未看完,恐怕無法……」沒想到兩名宮女會為自己而爭吵,謙謙紅著臉說:「總之兩位的美意,我心領了。」
「嘻嘻,想不到冷少博比傳說中的還要害羞呢2莫非……傳聞冷少傅還未曾親近過女子,是個百分之百的童子雞,這是真的?」
宮女的大膽問話,讓謙謙吃了一驚。他還以為只有外面風月場所的女子難以應付,想不到宮女們也一樣難纏。
「這……啊,我想我還真的有些餓了,聞到這些菜香真是忍不住呢!我就不客氣,開動了。」
「喲,轉話題了。別這樣嘛!你要是真餓了,咱們兩姊妹讓你『吃了』也無妨喔!」
女追男,隔層紗。偏偏在這兒謙謙只嚇得一身冷汗。誰曉得這是不是又是聖上下的另一個詭計,看自己會如何應付?謙謙執起筷子,假裝沒有聽到宮女挑逗的話,夾起塊鹽醃雞肉送入口中,「嗯,真是可口。」
宮女雙雙掩嘴而笑,「曉得了,冷少傅,您別緊張,我們姊妹不會真的吃了您。何必假裝沒聽到我們的話呢?在宮中亂來被捉到,我們姊妹也不見得能輕鬆過關呢!您慢用,我們姊妹這就出去了。」
開什麼玩笑,只差沒動手,那兩名宮女根本用目光將她生吞活剝了。看樣子宮內真不是人待的,待久了,淑女都變惡虎,她這新面孔就成了上等肥羊。
謙謙確定門安全地被關上後,才安心地坐回茶几前,一想到自己連晚膳都沒用,一頭鑽進父親當年的冤案當中,連過了多久都沒意識到,還真有點飢腸轆轆了。給自己盛了碗粥,端到桌前,盯著攤開的各式各樣判決書與奏章,謙謙邊吃邊想著幾個可疑之處。
當年的判決真是太草率了。想起父親因為如此缺乏明確證據的指控被判罪,還使得他們全家家破人亡,姊妹從此顛沛流離,謙謙就忍不住要發火。
指控父親收受金人賄賂,洩露國家機密的人,正是當年位居中書的汪柏。但是誰都知道汪柏這個主張「非戰談和』的人,比起父親立場鮮明的「主戰派」,更有可能收金人的錢,逼退那些主戰派,好從中獲取暴利。
戰爭需要耗損國庫無數銀兩,派駐前線戰場的主將們也會因為戰勝而贏得宮中更多權位,搶了汪柏他們的飯碗,所以他們當然不可能坐視「主戰派」日益坐大而不管。父親和一些年輕有為。志同道合的朝臣,所組織的一個「復國會」也因此被打壓,從這些奏章都可以看出明顯的事實。
問題是,所有不利於汪柏的證據.在當年他掌權時期,大多都被銷毀得差不多了,所以現今光靠這些舊有的奏章,就算謙謙有心再找,還是無法捉到對方有利的把柄呀!
加上新皇及位後,立刻改弦易轍,將那些「主和」派的勢力大幅削弱,如今汪柏也不在朝廷任職,奉旨退休養老去了。自己想要翻案,洗刷父親的冤情就難上加難。
除非……宮中那些汪柏舊有勢力的餘黨現在都轉為地下活動,他們勾結外人的管道一定也還有些漏洞可循,利用這一點來釣出汪柏這條大魚,可能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先捉他們現在的惡行,然後再追究溯往。
可是,自己目前沒有門路和那些人接觸,這也是困難之一。
想著想著,謙謙再度打了個大啊欠,看來自己還真是困了,怎麼還不到二更天,眼皮就這麼沉重了呢?昨夜沒睡好,今天又熬夜,怪不得覺得現在腦子像團爛泥。可是還沒想好法子,明天要怎麼回覆聖上所出的「大難題」呢?要是不能想出個完美的答案,能讓自己脫罪的答案,恐怕遲早會被聖上要求「驗名正身」。可惡,好不容易搜查到這個程度,研究到這種地步,現在要她放棄為父親洗刷冤屈的機會,她實在很不甘心呀!
但聖上那麼精明狡猾,自己還能瞞得了多久?
總覺得他若有似無的給自己一條生路,當然這也可能只是貓戲老鼠,不想太快失去一個捉弄的樂趣。但是今天在大慶殿內,她還真以為自己就要被拆穿,絕對會因「欺君之罪」被問斬時,聖上卻話鋒一轉,給她機會接近這些貴重的奏章。到底那人心中在打什麼算盤,謙謙實在摸不透也想不清。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己要和他纏鬥下去,準會少掉一半的壽命。
不行了,實在太困,稍稍趴著休息一下就好,恢復一點精神再來想這個困難的問題,不然她一定會在明天的早朝上,因為睡眠不足而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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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呀一聲,門在未驚動任何人的狀況下,被打開。
睡得很熟嘛!趙闕唇邊掛著笑意,來到茶几旁邊,居然一點戒心都沒有,連菜餚當中藏放著安睡劑都沒發覺,冷謙謙呀冷謙謙,這可就是你糊塗一時失算的地方了。
「冷少傅?冷少傅?」他低聲在他耳邊叫著,還用手推推他的肩,但是伊人睡得深沉,恐怕是打雷閃電都叫不醒。
「真是聽話的小孩,每份奏章都看得這麼仔細,還在上面以紅筆圈畫重點,看來是相當投人為父報仇的使命嘛!」拾起攤放在桌上散亂的奏章,趙闕語氣溫柔地看著睡得香甜的人,「唉,想必是吃了不少苦頭。」
但是,正事歸正事,他可是不會因為同情她一家含冤受苦,而不把掛意心中的疑惑給解開。為了這個目的,才會命他今夜一人留在深宮內,好讓自己有機會徹底查明事實真相。
想要弄清楚冷謙謙到底是不是夜闖禁宮的「女子」,當然只有一個方式。「失禮了,冷少傅。」
趙闕手伸向他的衣襟,解開最上面的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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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睡得好舒服!這張床怎麼感覺比平常還要柔軟呀?忍不住多磨蹭了兩下,正想再鑽進棉被中繼續睡時,謙謙耳邊卻清楚地聽到了,「早安,冷少傅,睡得還好嗎?」
「咦?」她僵住身子,疑惑地睜開眼,那一瞬間她相信自己一定是在作夢,怎麼可能呢?自己居然和皇上貼得緊緊的,被他抱在懷中不說,剛剛自己磨蹭的地方,不就是他的胸口嗎?騙人,這絕對是在作夢,而且是天大的惡夢!
「不要一臉看到鬼的樣子,你再不起來清洗一下臉,清醒清醒,恐怕就會被早班的宮女們發現咱們現在這模樣羅。」
現在這模樣?謙謙「啊」地叫了一聲,摸摸自己身上的衣物——幸好,一件不缺,全在自己身上。可是,為什麼皇上會在她身邊?自己什麼時候從書桌躺到這張臥椅上來的?她是一點印象都沒有!這……到底在她睡著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誰來告訴她呀!
「我來探你的班,卻發現你趴在書桌上睡著了,怕你睡在那兒會著涼,所以將你移到這裡,看時候還早,所以沒有吵醒你。我則順便看完了你所寫下的一些舊案重點。」說話神情和平常沒有什麼異樣,卻像是故意要解開她的疑惑,他-一說明著。
「臣真是失禮了。」摸著下床,謙謙壓抑住內心的慌亂,謹慎地說。「竟然在聖上的面前睡成這樣,一點都沒發現到您是何時進來的,臣真該死。」
「不需緊張,愛卿。朕不過是剛進來沒多久,你人都睡著了,哪還會做什麼失禮的事。這兒現在只有我們兩人,不需要那麼嚴肅。去洗把臉,朕有些話要問你。」
趙闕看著她掬起銀盆裡的水,潑洗著微帶困意的臉,不覺臉上浮起一絲笑意。解開謎底後,自己見她睡得可愛,也就不忍心吵醒她,結果不知不覺竟陪她到天亮,這下子可要挨趙荃的罵了。自己這兩天還真給他添了不少麻煩,不過現在心中一塊石頭卸下,頓覺快意不小。再也不必質疑自己哪裡有問題,他現在百分之百確定自己沒搞錯。
抬起清洗過後清爽亮麗的臉,冷謙謙困惑地開口,「聖上要問的事是?」
「你和冷中衛是什麼關係?親戚嗎?」
「呃……聖上怎麼突然……」
「老實說,當初那名女竊賊對這些奏章感到興趣的時候,我就已經發現這裡面的問題了。現在看完你找出的疑點,我就更確定這是一樁冤案。當年我父親過度信賴汪柏等人,導致他們濫用職權,剷除異己的事,我並不是完全不知道。但是我當時身為太子,不能干涉父王國政,等到我登基後,又連續發生許多不得不讓我先處理的重大危機,所以替這些冤臣們翻案的時機也一時找不到,只能先除去汪柏的職位。她什麼寶物不挑,卻挑這種沒人想管的奏章,我猜八成是這些冤臣的家屬吧。」
「聖上問我是否是冷中衛的親戚,莫非懷疑我和女賊有關……」
趙闕搖搖頭,「當然,我曉得冷中衛遺留下來三女,當年經過如此變故,弱小的女子失去雙親倚靠,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多年來也未曾聽到他們的消息,我猜現在要找那名女竊賊恐怕得從這兒下手。而你也姓冷,所以才會問問你可知道冷中衛這個人。」
「臣恐怕無能為力,若臣家族中有人在朝廷當官,家姊也不用到風月場所賣藝謀生,供養我和弟弟兩人。」對不起了,爹爹,我不能在這兒承認你。但,總有一天我會把一切都坦承以告。我絕非以爹爹為恥的!謙謙在心中暗暗說道。
「嗯……」思慮著,趙闕困擾地說:「這麼說……你大概就不會對我接下來的提議有興趣羅?」
「提議?」
「嗯,既然你好歹也把這些奏章看完,我想沒有人比你更清楚這件案子。我正想讓你著手進行翻案一事,也好乘此機會將汪柏餘黨的勢力給一網打盡。不過現在聽你這樣一說,你似乎不想和這個案子有多關連,那我還是再找他人來……」
「不!」這,這根本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好機會呀!有聖上的授意,自己就像猛虎添翼,要復仇也不是夢想。「請聖上給我這個機會!務必給臣這個機會。」
「怎麼,剛剛不是還避之唯恐不及?」
「這……看在同姓之餘,百年或許同一家的份上,臣當然希望能為故去的舊人做些事,若能替他們洗刷冤屈,對我們冷姓一族人而言,也是光彩的事。而且說不定聖上如此仁德義行傳到那名女賊耳中,她也會因為感謝聖上此舉,而主動出來自首也說不定。所以,臣自然要盡這份心力,為聖上效勞。」
「喔。」促狹一笑,「這還是你第一次如此積極的要我派你做些什麼事呢。既然如此,就照你心意去辦吧!需要些什麼人手、做什麼樣的安排,直接向朕說,由你全權負責。
太子那邊,就先放你假,等你辦完這些事再說。」
「謝聖上隆恩。」忍不住笑開臉,謙謙歡欣地說。
「你那模樣,似乎比收到黃金百兩還高興。朕就算賞賜那些妃子們也未曾見她們對朕笑得如此真心過。若是辦這些案子能讓你如此開心,那麼你早點說,朕怕不把所有的疑難舊案全交給你了。」雙眸染上一層潤色,他淡淡地微笑說。
謙謙不覺被他的笑臉給迷惑住,心兒突跳了一下。這是怎麼回事?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心悸,不過是一個笑臉面已。對呀,自己看過聖上千變萬化的臉色,但還沒見過他如此……柔情蜜意的表情過。簡直,簡直是用那雙眼在勾人嘛!
這樣的眼神不該用在她身上的,拜託,把這些性感魅力拿去釋放在那些深宮怨妃們的身上。別……別逗人了。
心虛地轉開眼,謙謙囁嚅地說:「臣失態了,請聖上見機。
「我不介意這麼可愛的失態,相反地我還想看到更多呢!」
「呃……臣也該回去,換一下衣裝,若是穿這套昨天的衣服上朝,太失禮了。」
「又要逃了嗎?好不容易以為愛卿願意對朕敞開心扉,讓朕見到你不為人知的一面,現在又要逃離朕的身邊。
朕就真的那麼怕人,讓你躲得像是洪水猛獸還是吃人的怪物嗎?」看著他伸過來的手,謙謙急忙迴避說:「臣沒有要躲什麼呀?臣只是想時間也不早了,不能再耽誤聖上寶貴的……」
「噓,不要說話,愛卿。」
哇,他……他靠過來了!近得連他的呼吸自己都能感覺得到,如此危險的距離,還不快走!雖想聽從內心的宣言,可是謙謙的腳就像掛了千斤石,眼睛也像是被吸入那雙黑眸一樣,絲毫動彈不得,只能看著他的臉越靠越近。
「聖……聖上……」
一言不發的熱唇封緘了她所有思想,似柳輕棉,似絮繾綣。似光暖熱,似水溫柔,包含著許多許多,卻又讓人什麼都無法去想的那麼強烈,以一吻又一吻將她的唇全然佔有,為之心狂。
鎖緊著她腰間的手腕帶著男人的強硬,但撫觸卻是溫柔的方式。密合的身體傳來讓人迷醉的熱度,燒的著彼此的理智。
那似短還長的一剎那,渾然忘我。
「啊!」回過神後的謙謙,將手架在身前,抵住他更進一步。「聖上……您……我是男的呀!」
「世上有像你這麼惹人疼愛的男人,那麼我疼愛你又有何不可?」
「這……這是違反倫常,聖上你……」
「倫常是外界人的評語,這兒就只有我們兩個,這也只會是我們倆之間的秘密,只要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不要抗拒我了,愛卿。剛剛那一吻,你並沒有很討厭呀!」
這跟誰知道或不知道一點關係都沒有!謙謙急紅了雙眼,猛然搖頭說:「不行,不行,聖上,這種事絕對不該發生的,這個……」
「我是你的『聖上』,我說可以就可以,沒有不行的道理。」他摸著她的髮絲,輕咬著她的耳根說:「不用害怕,朕會很溫柔的,絕不會讓你感到半點不舒服,一切都交給朕……」
交給他?什麼交給他呀!拜託,她要是真交給他,那就死路一條了。
「聖上,難道你忘了周妃娘娘嗎?」
「周妃?周妃怎麼了?」
「您或許是和微臣玩玩而且,但是這樣子做會對不起周妃娘娘。臣曉得您對周妃娘娘一往情深,若是想找個轉換心情的對象,後宮也多得是三千弱水任您取,何苦……作弄微臣呢!要是這事傳入娘娘耳中,讓她對您失望,再也不理你的話,那該如何是好?」
「呵呵,竟搬出周妃來制找。你越來越聰明了,愛卿。」
趙闕放開他,「好吧,今天就到此為止,下次你可得再想別的理由,愛卿。我不會永遠都讓你用這個藉口擺脫我的。總有一天……」
以一抹令謙謙不安的笑容做結尾,他曖昧不明的話只說一半,其餘的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