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蒂突然衝進房間裡,不敢置信的驚喊。
「嗯。」專心收拾行李的夏竹抬起頭,回她一抹微笑。
美蒂悶悶不樂的咬住唇,一屁股坐上柔軟大床。「這次又要去哪裡?」
「不遠,英國而已。」
「英國還不算遠?妳非得要到火星去才會覺得遠是不是?」美蒂悶悶的癟嘴嚷道。
「什麼時候回來?」她噘起可愛小嘴,顯得鬱鬱寡歡。
「預計一個月,但不一定,可能會有變卦……妳知道的。」夏竹聳聳肩,努力要把一大盒相機鏡頭放進空間有限的行李箱裡。
「我知道,妳向來如此。」少女用一種又是氣惱又是惆悵的語氣說道。
美蒂一心認定夏竹就是未來的嫂嫂,從她來的第一天起,美蒂就喜歡上她了,衷心的希望哥哥能追到夏竹,並把她永遠留在美國。
每次夏竹要出遠門,美蒂總有一種不安全感,像是最喜歡的玩具隨時會遺失、再也找不回來似的。
雖然賽門老是再三告訴她,夏竹不是她獨有的玩具,是個來自東方的女子,而且還是一個心曾經受了傷的女人,隨時有可能會離開……
但她不要夏竹離開,她希望夏竹留下來,永遠都待在加勒牧場。
才十八歲的美蒂,不明白自己喜歡夏竹有什麼不對,尤其在這種純樸封閉的小鎮上,她的朋友少得可憐,夏竹是自己唯一談得來、也真心喜歡的朋友。
況且相處了四年,她就像是家人一樣,家人要出遠門,自己當然會捨不得。
想到這裡,美蒂又忍不住暗自抱怨起來,為什麼四年來賽門還擄獲不了夏竹的芳心?
「賽門知道妳要出遠門嗎?」美蒂心存一線希望。
「知道。」夏竹爽朗一笑。
「他什麼都沒說?」美蒂不死心追問,美麗的湛藍大眼緊盯著她。
「他該說什麼?」夏竹好笑起身望著她。
「他、他應該把妳留下來。」在美蒂充滿美麗幻想的小腦袋中,詩情畫意的愛情是那麼理所當然。
「我是去工作,他為什麼要留我?」面對這個純真的女孩,夏竹有著憐惜,就像是看到許多年前的自己。
那麼地一廂情願,理所當然的以為愛情唾手可得。
「我該回去了,奶奶還在等我給她的膝蓋按摩。」美蒂突然站起身,悶悶的說道。
「替我向黛安娜問聲好,很抱歉我時間不夠沒辦法去看她、跟她道別。」
「奶奶不會介意的,她也早就習慣了。」這句話嗅得出她對夏竹再度遠行的不滿。
「美蒂,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她輕歎口氣,含笑保證道。
「可是大家都會想妳--賽門、奶奶、美蒂、老奧尼,還有很多人……」像個黏人的孩子似的,美蒂紅著眼眶、聲音哽咽。
「傻美蒂,我知道,但這是我的工作,我必須要去。」
她當然明白,現在的夏竹已經不是當年傷心失意、來到這個小鎮落腳的女子,而是一個知名攝影師,每隔幾個月總得到世界各地去尋找新題材。
但就是因為如此,才更讓她覺得夏竹就像夏天的蒲公英種子,隨時會隨著風消失無蹤。
嘟著小嘴,美蒂一言不發地跑出房,留下莫名心疼的夏竹。
從小失去母愛的美蒂對她很依賴,父親更不幸在前幾年過世,更讓她沒有安全感,就怕身旁的人會突然離她而去。
這種被需要、被依賴的感覺,讓夏竹不由自主覺得心酸。
望著門外空蕩的走廊,夏竹在心底輕歎一口氣,繼續收拾最後的幾樣物品。
好不容易合上了行李蓋,她鬆口氣坐到床上,望著撒滿陽光的窗外。
住在這裡足足有四年的時間了,要不是身上明顯不同的膚色提醒她,她真會以為跟他們是一家人。
「都準備好了?」
一個熟悉嗓音驀然闖進她的思緒,一回神,賽門一手扶著門框站在門邊。
「嗯。」揚起微笑,那是足以讓春天失色的絕美笑靨。
「我送妳去機場。」賽門的眸子深深望著她。
「不必了,我自己搭公車進城就行了。」還有四個鐘頭,一趟公車的車程綽綽有餘了。
四年來,她學會了獨立,學會怎麼讓自己不去依賴別人,把自己當成是生命的重心、專心為自己過日子。
四年來,變的不只是她神采飛揚的容貌,還有開朗灑脫的個性。
失去愛的女人,理應會變成一朵枯萎的花,失去活力與顏色,但她卻沒有。
在這裡,她一天天的恢復活力與神采,從一個終日失魂落魄、感情枯竭的女孩,變成一個知名的攝影師,獨立且快樂,從工作中找到自己的價值。
「好吧!」賽門比誰都瞭解她的固執。「美蒂來過了?」
「嗯,剛走。」
「她是不是又說了些什麼?」賽門很仔細的搜尋她眼底的訊息。
「她要我留下來。」夏竹一向誠實。
「別理那丫頭,她太無聊了。」賽門無奈搖搖頭。「這個暑假過後,我一定要讓她去念大學,省得在這一天到晚找妳麻煩。」
「賽門,美蒂一點也沒有讓我覺得困擾,讓她自己決定,好嗎?」
過去為了反抗送她離家念大學的決定,美蒂曾經轟轟烈烈上演過一次離家記,讓大家找得人仰馬翻,從此再沒人敢提要她上學的事。
美蒂很聰明,但她依賴心重,不愛唸書,只愛纏著夏竹。
對夏竹來說,美蒂是一個既甜蜜又沉重的負擔。
一方面喜歡天真無邪的美蒂跟自己作伴,另一方面卻又擔心才十八歲的她,會就此在這個小牧場虛度青春。
夏竹走進廚房,在賽門專用的杯子裡倒滿了咖啡遞給他。「喝點東西吧!」
「我真愛妳煮的咖啡。」賽門咕嚕咕嚕灌下一大口,發出滿足的歎息。
「你的這句話我不會忘記,哪天我失業就去開間咖啡館。」夏竹笑了,臉上的笑容宛如窗外陽光一樣燦爛。
她很忙,忙著成就自己的快樂與夢想,忙著享受這些善良人們給她的溫暖與關愛,不再讓自己沉湎於過去傷痛的回憶中。
四年前那個毅然割捨愛情的午後,她已經很久不曾再想起了。
瞇眼遙望陽光深處,她竟彷彿又重新看到那個情竇初開的夏天--
「晚安!」
夏竹拉開小套房大門,一大束火紅玫瑰就這麼放肆的撞進視線。
驚喘口氣,她移開目光仰頭,掛著爾雅迷人笑容的俊臉出現眼前。
這是他們第一次約會,自從三天前兩人因雨相識,他向她要了電話。當天晚上的第一通電話,就是他與她共進晚餐的邀約。
對夏竹這個單純保守的南部姑娘來說,這樣熱烈的追求早該嚇跑她,但像是中了某種魔咒似的,早在第一眼,她已徹底迷失在他炙熱深幽的眸中。
「準備好了嗎?」低沉的磁性嗓音,惹起她心口一陣顫悸。
「好了。」夏竹避開他火熱的注視,低頭拉拉蘋果綠的細肩洋裝裙襬,緊張點點頭。
今晚的姜御風穿著米色線衫、搭配駝色休閒長褲,簡單的穿著卻更襯托出他尊貴優雅的王者氣息。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英俊出色,總讓她有一種醜小鴨變不成天鵝的懊惱。
她清楚知道自己不醜,卻從沒有這麼一刻,她遺憾自己不夠完美、介意自己只是個南部上來,登不上檯面的單純女孩,她甚至會懷疑,他到底是看上小家碧玉的她哪一點?
心慌意亂的轉身進入小客廳,找出花瓶將玫瑰插起來,像是想藉由忙碌的雙手動作,減低她對背後那雙凝視目光的在意。
他是個危險人物--第六感這麼告訴自己。
他太出色、太耀眼,甚至太強勢、霸氣,光是站在他身邊,就能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威脅感,但她卻像是只天真的蝴蝶,一腳踩進他編織好的美麗陷阱中,再也無法自拔。
「好了。」她紅著臉點點頭。
「我們走吧!」
他伸出手臂,讓她怯生生的小手挽著他。
離開她的小套房,姜御風帶著夏竹前往一家義大利餐廳享用晚餐。
連上班的第一個月薪水都還沒領到,夏竹從沒來過這種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的餐廳,連點菜都不知道該從哪裡點起。
「這裡的奶油熏鮭魚義大利面,材料新鮮、濃郁道地,適合女孩子的口味,妳要不要嘗嘗看?」
「好啊。」有人幫她作主,夏竹剎時解除了困窘。
「麻煩再給這位小姐一杯餐前水果甜酒、蘑菇濃湯、海鮮沙拉、以及一盅香草冰淇淋。」合上菜單,姜御風充分展露他果斷、精準的商人本色。
「是的。」女侍貪戀的多看了他幾眼,才收回menu離開桌邊。
這一晚,她的話極少,幾乎都是男人在發問,她只是簡單的回答問題,直到他的大掌突然越過桌面,霸道握住她擱在桌面的一隻小手。
正放進嘴裡的高級綿密冰淇淋,突然嗆了她一下。
急忙放下湯匙低聲嗆咳起來,好不容易穩住氣息,夏竹錯愕且心慌的望向牢牢包覆她的大手,他掌心的溫度滾燙得像是會炙人似的,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冷得不像話。
「我要妳當我的女朋友。」一句話不像請求,反倒像是命令。
震懾的盯著他許久,她完全發不出聲音。
「為、為什麼?」她張口欲言又止,最後只從嘴裡結巴吐出一句。
這樣英俊出色的他跟平凡的她?她完全無法將他們聯想在一起,甚至連一點奢望的念頭都沒有。
凝視純淨而美麗的她,姜御風不帶感情的淡淡說道:「因為妳很適合我。」
「這、這太突然了。」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心跳突然加速,血液裡像是因為某種渴望而鼓噪著。
「一見鍾情不需要時間醞釀。」他炙熱的目光不肯放鬆須臾,貪戀的一直望向她。
「我、我不知道……」她心慌意亂的別開頭。
「我會給妳妳想要的一切。」他自傲且自負的勾唇一笑。
她心慌意亂的望著他,暈黃的燈光在他眼中,反射出一種奇異的深邃光芒,像是天際的彩虹,那樣炫目卻遙遠,是她全然陌生、從未接觸過的世界--
只差一點,她幾乎掉進那雙宛如向她施了咒的魔魅黑瞳中,直到理智回籠,她才幡然驚醒。
「我需要一點時間考慮。」
深深望著她,他的目光炙烈得像是要看穿她的靈魂。
夏竹薄弱的意志已經快抵擋不住他驚人的魅力,就像她瓷盅裡的冰淇淋一樣,徹底融化成一攤糖水。
「當然。」姜御風緩緩揚開優雅笑容。
一整晚,她始終處在恍惚的失神狀態中,彷彿灰姑娘一夜之間成了皇后,這種教她難以相信的童話般奇跡,怎麼會發生在她身上呢?
他十足像個紳士,用最溫柔的語調襲擊她的柔軟內心。「吃飽了嗎?」
茫然抬頭望向他情感濃烈的眸,她心頭緊擰的點點頭。
「我送妳回去吧!」
紳士地起身替她拉開座椅,一手佔有性地環住她的纖腰。
一路上,舒適平穩的高級轎車內安靜無聲,夏竹低頭緊絞著小手,不知道究竟該答應或拒絕他的追求。
「小東西,到囉!」
直到打開的車門邊傳來帶著笑意的戲謔嗓音,夏竹才如夢初醒,拎起皮包趕緊下車。
小東西?這個親暱的稱呼讓她面紅耳赤,卻又不自覺的心跳加速。
「晚安。」耳畔傳來他低沉的溫柔話語。
「晚、晚安。」她不敢看他,急忙轉身舉步欲進公寓,突然一隻大手將她拉了回來。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夏竹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兩片滾燙就這麼突然地印上她的唇瓣,隨即依依不捨抽開身。
她心跳如擂鼓,瞠大雙眸與他對望,腦中一片嗡嗡作響。
雖然只有短短兩秒,但她卻清楚感覺到他醺人欲醉的溫度跟濃烈氣息。
望進他的眼底,夏竹知道,她已經徹底陷落,再難逃他的情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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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竹、夏竹?」
幾聲溫柔輕喚彷彿自遙遠的天外傳來。
是他嗎?
他總是用低沉醇厚的聲音,深情輕喚著她的名字,總愛從背後輕擁著她,承諾要給她全世界。
「夏竹,時間差不多了,再不出發恐怕會趕不上飛機!」
擔憂的聲音讓她猛一回神,一轉頭,迎上賽門關心的目光。
難以解釋自心頭倏然劃過的情緒是什麼,她近乎狼狽的擠出笑,慌張轉身拎起床上的行李。
「對,我得趕快出發了。」
荒謬啊!四年過去了,她竟然還會想起他?她以為自己已經徹底將他、將過去那段記憶遺留在台灣。
但她騙不了自己,剛剛那一刻,她竟感到失望。
去去去!她是在想些什麼?
夏竹氣惱的用力甩去腦中亂七八糟的念頭。
經過了四年,她好不容易重生,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努力為自己而活。
她絕不能再被過去束縛了,一定要活得比以往更快樂!
用力握緊手裡的行李,她堅定的往門外跨出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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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夜晚九點
「總裁!」
姜御風踏出機場,幾名前來接機的高級主管,早已在他的黑色私人轎車前恭敬地一字排開,等候吩咐。
「立刻召開緊急會議!」
略一點頭,他立刻簡略宣佈。
幾名高階主管面面相覷,雖然總裁嚴謹、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眾所皆知,但他們還是不敢相信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後,竟然還要緊接著進公司開會?!
「是。」但想歸想,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點點頭,挺拔身軀俐落跨進轎車內,他立刻從公事包拿出一迭資料擰眉瀏覽。
幾名高階主管不敢遲疑,也立刻分乘幾部高級轎車緊跟在後。
轎車駛上連接市區的快速道路,不到二十分鐘便抵達位於市區的一棟豪華辦公大樓。
車子開進地下室,姜御風下車直接搭上專用電梯直達頂樓的會議室,一干高階主管早已先一步抵達等候。
「開始開會吧!」
姜御風在會議桌前頭坐下,沉聲說道。
這一場緊急會議一開就是三個鐘頭,等到散會時已是深夜十二點了。
一場會下來,他們總算研擬出應對危機的處理辦法。上了車,在前往郊區私人莊園的路途中,姜御風才總算感覺到深沉的疲憊感襲來。
他閉目靠在柔軟椅背上休息,聽著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一切是如此安靜,他將自己擲入深沉飄渺的黑暗世界,直到睡意如潮水般席捲而來。
突然間車子緊急減速,驚醒了即將沉入睡眠的姜御風。
「怎麼回事?」他警覺的立刻睜開眼。
「總裁,抱歉,有人突然招手,我嚇了一跳--」
前頭的司機緊張的趕緊解釋。
「有人招手?」狐疑往後頭一看,黯淡的路燈燈光,映出一名隻身佇立在路旁的纖弱女子,以及顯然是拋錨在一邊的汽車。
微蹙著眉,他收回目光重新躺回椅背閉眼假寐。
他從不是個熱心助人的善心人士,更不喜歡多管閒事,獨善其身一向是他的行事準則。
但不知怎麼的,那抹纖弱的身影卻莫名勾起他似曾相識的感覺,隱隱撩撥他內心的平靜。
車窗外的郊野夜色闃沉,宛如覆蓋著張穿不透的黑色絨毯,不到十度的夜風刮過車窗厚重密實的玻璃,發出低沉的咆哮--
「停車!」
突然間,姜御風沉聲命令。
「是。」司機趕緊緩下速度將車停到路邊。
打開車門,姜御風跨出車外,遠比他想像還要刺骨的冷冽寒風,讓他不由自主拉緊黑色毛料長外套。
顯然也注意到他的女子,喜出望外的拎著兩隻大行李,吃力朝這裡跑來。
黯淡的燈光下,女子的身影越來越接近,隱約辨識出的東方女子容顏也越來越清晰--
直到她愕然止步、手上的行李砰然墜地,連向來冷靜自持的他也露出震懾的神情,兩人不約而同發出聲。
「是你!」
「是妳!」
兩道目光彷彿穿透了歲月、記憶,在冰涼的空氣中相遇,複雜得宛如一團被打亂的毛線球纏進對方眼底。
這是暌違四年來,兩人第一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