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該死的夜晚,這一場莫名其妙的同學聚會,竟讓她重新回憶起了那些久遠的傷心往事,心緒再也無法平靜。偏偏又遇上了一個不識趣的男人,讓她連想獨處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寒著一張無處發洩的怒臉走出電梯間,就著廊間昏黃的路燈,她毫不意外地看到她家門外站著一個高大的人影。
卓衣俊自酒店而來,等了她大半夜,手腳早已酸麻。雖早已明知即使他付出了所有,依然不會贏得她的芳心,但他仍管不住自己關心她的心。尤其是在這樣的夜裡,她又剛參加了一場更令她傷心的同學聚會,他更是擔心她。
望眼欲穿的苦等下,終於等回到她安然無恙地歸來,他感覺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禁滿肚子鬱火悶燒,「你到哪裡去了?女孩子單身夜遊很危險的,這麼晚才回來,你明天不想上班了嗎?」
掏出鑰匙打開家門走了進去,石瀅莫名地慶幸自己沒有隨便送人鑰匙的習慣,「我明天休假,你要擔心的該是你自己,卓衣俊,這個時候你應該躲在被窩裡,而不是枯等在這裡。」
坐在她家客廳的沙發上,瞪著自回家後一直忙個不停的身影,卓衣俊再一次感到無比挫敗。接過她突發好心倒好遞來的熱茶,他扯開發紫的嘴角自嘲道:「我真恨你固執得像頭牛的脾氣,但也更恨自己這麼愛你……如果能少愛你一些,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是啊。」石瀅對著茶杯中蒸騰的熱氣苦笑,「為什麼你要這麼傻呢?你明知我根本沒有心的……」
無奈地苦笑一聲,卓衣俊起身欲離去,走到門口卻忍不住又回過頭來,一把摟住她,惱怒地發問:「為什麼我不比那傢伙先遇上你?為什麼我這麼愛你……」
石瀅抖著雙手環住他的背,眼中滿是淒愴,同樣怒問:「為什麼我無法愛上你?為什麼我愛的不是你?」
卓衣俊低吼一聲,突然攫住她的唇,惡狠狠、急切地吻住她。努力了這麼久,他卻彷彿絲毫打不進她深鎖的內心,讓他無計可施又倍感痛苦絕望。到底該怎麼辦?到底他還要怎麼努力才能敲碎她心底封存著的那些堅硬的冰塊?
深知他的絕望,石瀅哀慟地環住他的頸背,無力地承受他狂猛的情潮,心裡卻有一股想要痛哭一場的悲哀。
很快地放開她,卓衣俊就像突然吻住她般突然推開她,衝出門外,留下石瀅渾身發抖地關上門,虛軟地癱跪在門後的地板上,淚水如泉奔湧。
為什麼總要等到傷透了心,才知道愛情就像一把無形的風之刃,一定要把世間男女的心都絞成粉碎才甘心?
「騰俊」企業總公司的辦公大樓,巍然屹立在市區的黃金地段。
二十四樓會議室的高級紅木門悄然打開,自門內走出幾個精英白領人士。走在前面的是一男一女,男的約四十歲模樣,手上攤開一份文件;女的一身淺黃套裝,約二十來歲,身上帶著些冷冷的味道。兩人正一邊走著,一邊輕聲討論著中年男人手上的文件,似乎正在交流著商業上的心得。兩人身後跟著兩個年輕的男子,這一女三男四個人走在「騰俊」企業高層辦公樓的過道上,身上的識別證卻掛著「永發」企業的字樣。
四人一路走進正緩緩敞開的電梯間,和一個正走出電梯的高大男子擦身而過。就在電梯門緩緩合上的那刻,走出去的高大男子向前直走的身子突地轉了回來,看進電梯中,視線盯緊某一處,面色帶了些詫異,似是有些驚喜。
合上門的電梯,標誌著樓層的數字燈不斷閃動,很快把電梯送至最底層的地下停車場。樓上電梯門前站著的那個高大男子,直盯著牆上的數字看,臉色隨之變幻不停。
陰暗的會議室裡,只有主席台上投影儀投射到屏幕上的光在閃動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屏幕上不斷變換的畫面上,耳邊聽到的是主講人清冷的解說,全場一片安靜。
突然,一道亮光自悄然被人推開的門外透射進來,一個人影從外面閃進門來,又很快地關上了門。有些人的注意力被突來的光亮吸引住了,轉頭看到悄然走進來的人走到「騰俊」企業的出席隊伍中就座。
台上的人依然保持著沉穩的姿態,絲毫不受突如其來的外部變化影響,不疾不徐地逐一解說自家公司的理念,讓全場的人都可以感受到己方的用心。清冷的氣質,淡漠的語氣,卻充滿說服力的言辭,猶如一道冷泉流入炎熱的夏日裡的浮躁人心,為現場平添了一抹清涼。她精彩的演說,很快贏來滿場的掌聲。
「對不起,我來遲了。」在全場掌聲雷動的縫隙中,後面進來的人湊近最前方的長者手邊坐下。他面帶運動過後的健康潮紅,額部還帶著些微汗意,原本整齊的領帶被扯歪至一邊。
「沒關係,你近來也不輕鬆,慢慢來吧。」長者的笑容很和藹可親。
「剛剛台上解說的是哪家公司的代表?聽起來似乎不錯!」他傾身向前悄聲地探問。
一旁有人接口答道:「是『永發』企業的代表,他們公司企劃部的副總石瀅,她的能力很不錯。」
發問的人似乎有些詫異,「哦?『永發』企業在商界似乎頗具影響力……」
台上很快換上另一個公司的代表上台主講,全場又再度安靜下來,所有人的注意力轉回到屏幕上,晦暗的會議室裡只剩下屏幕上的聲音,和台上主持人的朗聲解說,迴盪在偌大的空間裡。
銀白的細跟帶高跟鞋,踩踏上黑色轎車外冷硬的水泥地面。一抹高挑的纖影鑽出車外,仰臉觀望眼前雄偉輝煌的辦公大樓。一身銀灰的套裝,在冬日的暈黃光線下,反射出冷冷的光芒。
另外一輛銀色轎車上走下三位男士,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手提黑色公文包,其後緊跟著兩位精英模樣的青年男子。三人走近前方的銀灰纖影,中年男子微笑招呼道:「石副總,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上樓吧。」
嘴角噙笑的石瀅點點頭,一行四人隨著陸續到來的與會人士,乘電梯直抵「騰俊」企業位於二十四樓的會議室。
「騰俊」企業是國內一家享有盛名的傳統企業,創始人李振光,年近七十,可謂之商業界的傳奇人物。「騰俊」企業在其執掌的三十餘年間,一再攀登新高,不斷刷新業績,創下了商界史無前例的輝煌。由此也奠定了「騰俊」企業在商業界穩坐金交椅的龍頭老大地位,引來無數企業集團爭相與之合作。
石瀅所在的「永發」企業自然也不例外,為了爭奪本年度「騰俊」企業更多的合約,「永發」企業特別撥出公關部總經理馬志宏,連同企劃部副總經理石瀅,帶領一批精英,專職負責企業目前正與「騰俊」企業合作中的開發案。目的是拿出更好的成績來給李振光看,也好增加自身談判時的籌碼。
各家企業與會人士到齊後,「騰俊」企業的一幫主事者也陸續入了座。因為此會目的在於交流,非關任何嚴肅議題,因而現場氣氛並不嚴肅。各家企業的來人大都離席熱烈交談,李振光率同一批中青骨幹,主導了整個場面的交流溝通。馬志宏也帶著隨行的兩位助理加入行列之中,留下石瀅一人獨坐原位不動。
「嗨!」熟悉帶笑的聲音忽而自後方轉來,一抹高大的身影躍然落座她右手邊的座位,赫然正是心情頗佳的卓衣俊。
側臉迎視那張泛笑的俊臉,石瀅淡笑道:「你也來了,怎麼不過去湊熱鬧?」
「該溝通的都溝通了,剩下的就交給下屬們表現去吧。總要給部屬一些發揮的餘地,上司也不過是個凡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卓衣俊勾唇而笑,俊帥的臉龐上掛著自信的微笑,魅力十足。
石瀅淺笑望著他,心中再次自問:這麼出色的一個男人,又是如此的溫柔體貼,對自己更是一往情深,為什麼她就是無法愛上他呢?
兩人閒聊了幾句,卓衣俊朝她附耳低聲透露商場趣事:「『騰俊』要易主了……李老年老體衰,也該是他退隱享福的時候了……」
「噢,他終於也要交棒了嗎?」石瀅首次對此類消息有點興趣了。歲月畢竟無情啊,再怎麼風華正茂的人也終究會變老。即使是號稱商業界傳奇人物的李振光也不可避免,這也是人生的一大無奈吧。
「是呀,李老膝下只有兩女,卻不約而同地對商界不感興趣,兩人均宣佈不願繼承『騰俊』企業,李老大傷腦筋之餘卻也拿兩人沒辦法。」卓衣俊微笑地轉述商界口耳相傳的最新消息,因為知道她平日對這些都不感興趣,他只撿了重點來說明。
「那會是什麼人接手『騰俊』呢?李老應該不會捨得結束他一手創下的事業吧?」石瀅不禁好奇地問,發自內心裡一種對李振光長者般的尊敬,也有些擔心商界奇跡般存在的「騰俊」企業會不會就此淪為歷史名詞?若真那樣的話,不管是對李老還是對商界,都算得上是一大悲哀。
「據說將由他的一個遠房表侄,也是『騰俊』企業駐海外分公司的執行總裁——桓少愷接掌。」卓衣俊有意無意地壓低身子,更近地湊近她,悄悄地呼吸著她發上的馨香,為她一身銀灰套裝裝點出的冰冷氣息沉迷不已。
以他四年多來的細心觀察得出的結論是:她偏愛冷色調的衣服,總是一身的冷沉衣裝,襯托得她的氣勢更顯冷峻逼人。
他想,也許就是她身上的冰冷氣息惹得他又愛又恨,雖明知這段感情沒有希望,卻仍無法放開手吧。
結束了在「騰俊」企業的會議,石瀅獨自駕車離開停車場,趕赴下一場會議。
在停車場出入口處,一輛墨綠色的轎車與她的車擦身而過,隱約中,她看到對面駕駛座上的人視線詭異地盯緊她的黑色轎車。
早已習慣別人的各種目光的石瀅,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到心上,畢竟她要忙的事情還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