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縭飄然走至窗前,開了窗。窗外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蕭瑟秋風灌入窗內,吹亂了她的髮絲,雪白的衣裳在風中輕舞。
葉飄搖看著站在窗前的這個纖盈的身影,心中猛然領悟——布縭呵布縭!這個容貌脫俗的美麗女子實不該生在布家!作為綠林盟盟主、一代梟雄布正為的女兒,實是她的不幸!
她的父親已早早地在她幼小的心靈裡播種下一棵泛黑歪扭的芽,這個梟雄只教會女兒如何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給她的是一副狠毒且硬如鐵石的心腸!而她的那些師父,賦予了她常人所不及的卓絕才學、旁門玄機,他們培養了她的聰明才智!但她身處的環境——一個人住的宅子,與世隔絕的孤獨環境,養成她似是超脫俗塵的冷漠孤僻且自私的古怪性格!
她所喜歡的東西總是被父親殘忍地毀滅,因此,她有意無意流露的脆弱、無助,只是為了掩蓋心中的恐懼,就像一個懼怕失去自己所喜歡的玩具的小孩,會傷心地哭泣,流露出惹人憐愛的脆弱與無助!因此,當她懼怕失去喜歡的東西時,就把這些有生命的東西殘忍地製作成標本,之後還能露出天真的笑,不屬於二十多歲婦人的病態的天真,真實地顯露了她複雜扭曲的心態!
直到今日,他才透過她美麗的表象,真正地瞭解了她!
「縭兒!」
熟悉的呼喚令窗邊的人兒渾身一顫,霍地轉身,驚愕交集地望著那個曾經與她日夜廝守的夫郎,「你、你叫我什麼?」
「縭兒!」他柔聲道,「放下仇恨吧!做一個平凡的女子,或許你會活得比現在更輕鬆些。」
「平凡?我是布正為的女兒,生來就不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她獨自站在窗前,宛如冷漠孤傲的白衣仙子,「我早已回到一樓當中,你知道我為什麼直到今日才肯露面嗎?」
葉飄搖沉默片刻,歎道:「今日是中秋!」
「不錯!六年前的中秋節,父親突然來告訴我,他要去紅葉山忘塵軒與平生唯一的一個勁敵做生死決鬥!父親說『蒼天注定我與不敗神話不能共存於世,此次決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若死了,你要記得為我報仇,讓不敗神話徹底毀滅,痛苦地毀滅!』當時,我絕不相信世上還有人能贏得了我的父親,那年的中秋夜,我準備了好多月餅,一個人靜靜地等著,等著父親得勝歸來!
「但是,我等了整整一夜,沒有等到他回來。人人都在家中慶團圓的中秋夜,竟成了我與父親天人永絕的日子!綠林盟瓦解了,我的家也沒了……父親是我唯一的親人,他是我的天,是我心中的巨人,他卻被一個我從來不知道的陌生男子奪去了,我好恨!我發誓定要讓那個男子付出代價,痛苦地毀滅!」
布縭臉上佈滿了憎恨,纖細的頸子上根根青筋都暴突出來,銀牙用力地挫咬。
葉飄搖沉默良久,長歎:「那時我年輕氣盛,滿腔正氣,只認為綠林盟做盡了傷天害理的事,正與邪誓不兩立!何況,那日是他自己持劍尋上門來,實力相當的高手決鬥,刀劍無眼,免不了有所傷亡。」
「正邪不兩立?」布縭突然仰頭大笑,披散的長髮在風中飛揚,「你難道不知道,正與邪本就共存於世,千百年來,誰也無法將另一方徹底消滅!」
情夢幽幽一歎:「不錯!正與邪,光與暗,不但共存於世,也共存於一個人的心中!若是有良知的人,自然能壓制住心中偶爾冒出的邪念,做到仰俯無愧天地!你的父親執意走邪道,做盡了傷天害理的事,人神共憤!他的死是咎由自取,怪得了哪個?」
「不論他有多壞,他終究是我的父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在心中醞釀了無數個計策,圖謀報復!那一年的冬天,我終於見到了那個奪去我的親人、毀了我的家的男人!」布縭的眼神變得迷惘,「我見到他時,才知這個男子居然比我的父親更出色!這樣的男子如若能臣服在我的裙下……如若能與這樣一個賞心悅目的男子相處一段時日,定會令人感到愉快的!因此,我否決了之前醞釀的所有計策,在紅葉山忘塵軒中住了下來,與他朝夕相處,那段日子真的好快樂、好快樂……」
情夢看著露出些許笑容的她,又看看身畔的人兒,見他神色飄忽,似在追憶往事,她歎了口氣,「朝夕相處難免日久生情,既然與他一同生活的日子很快樂,為何不讓這快樂持續下去?」
布縭臉上又浮現異常興奮的紅暈,格格笑道:「持續?不!我原本就不是來與他過日子的!我有耐心讓他整個人、整顆心,包括靈魂都完完全全屬於我,讓他快樂得如同做著一場美妙的夢時,再把他推入痛苦的深淵!讓這麼出色的男人在我手中毀滅,多麼了不起的計策!」她突然張開雙臂,沖天空大喊,「父——親——你看到沒有?你所培養的女兒才是天之驕子,沒有人能敵得過她!綠林盟雖然毀了,女兒也能再創立一個比綠林盟更強大、足以睥睨江湖的天下第一樓!你說過,無毒不丈夫!女兒雖是一介女流,卻能比天下任何一個男子做得更出色!我想要的,哪怕是整個天下,都如囊中取物!」
葉飄搖輕輕歎了口氣。
情夢瞪著仰天狂笑的女子,心頭陣陣發怵:布正為費盡心思栽培的女兒,居然是這個樣子!她是仙、是神、是鬼、是怪,但她絕不是一個人,一個正常人!
「得到天下又如何?到了現在你還是孤單一人,你快樂嗎?」情夢問。
笑聲如飛流直下的瀑布突然被硬生生地截斷,乾涸於半空中。布縭緩緩放下手臂,轉身直勾勾地盯著葉飄搖,蒼白的唇顫抖著,眸子裡突然落下大顆大顆的淚珠,「夫郎……夫郎……妾身直到離開你,才開始漸漸思念你,天底下沒有第二個不敗神話,我找了許久,找不到可以代替你的人,你是特別的,我想到你時,心中好恨好恨,可是一天不想你,我心裡又空蕩蕩的。如果……如果能把你找回來,做成標本,一定是我收集的標本中第二個最完美的!」
「第二個?」情夢皺眉,「還有第一個嗎?」
布縭仍在落淚,潸潸淚水劃過臉頰,卻聽不到哭聲,她答話的聲音竟也沒有一絲哽咽,仍是冷冰冰的,「第一個是我的父親!那年中秋,我跑上紅葉山,在楓葉堆中找到父親的屍身,我偷偷把他帶了回來,讓他也站在冰塊中天天陪著我……」
情夢聽得心頭發寒。
葉飄搖又歎了口氣,「你以為我已死了,想把我做成標本,因此,你回到了紅葉山,看到了義父為我造的衣冠塚,你刨了墳,卻發現那是座空墳。」
「不錯!」布縭抹了抹淚水,「我在空空的棺木裡留下一截開花的竹子。你我曾經以竹訂情,你要是回到忘塵軒,看到它就知道我來過了。」
她回到床邊坐了下來,低著頭,雙手撫弄衣角,「我知道你沒有死,四處找你,卻不知你躲在哪裡,我找不到你,就想法子逼你現身!你猜猜,我想了什麼好法子?」
葉飄搖默然搖搖頭。
情夢挑了挑眉,「你想出來的,定然不是什麼好法子,常人也難以猜到!」
布縭仍在撫弄衣角,極有耐心地把衣角上細小的褶紋一一撫平,「情夢,你身上不是帶著一樣東西嗎?你為了這樣東西跑到揚州與招賢莊的人鬧翻了臉,你為了它在揚州貼了招親狀,眼巴巴地盼著一樓派人來仗義相助。這樣東西已使四宮中三宮遭滅頂之災,如今僅餘朱雀宮。我只是沒有早些料到,這東西得落在一個女子身上才能逼他現身,早知如此,四宮之中,我定會將它先擲入朱雀宮!」
「你、你……」情夢臉色大變,從衣兜內掏出一尊酒盅大小的鬼臉羅剎像,問道:「你說的是這黑白令?」她忽然想起了什麼,恍然道,「早上我見到永尊門的弟子出現在一樓刑房內,並衝著你的弟子卑躬屈膝,喚他為少主,難道、難道永尊門與天下第一樓已暗中勾結……」
「勾結?哼!像我這樣的人難道只有與人勾結才能成大事嗎?」
「那你與永尊門是……」一個模糊的意念閃過腦海,情夢若有覺悟地看著布縭,大膽猜測,「永尊門的人既然稱花竹為少主,而你又是他的師父,那麼你應該是永尊門的正、主、子!」
布縭抬頭衝她笑了笑,「你果然是個慧黠的女子,這個天大的秘密,普天下只有你猜到了答案!不錯!明裡我是天下第一樓的樓主玉宇清澄,暗中我卻是永尊門的門主天涯無悔!」
情夢雖然猜到了,但此時聽布縭親口承認,她仍是大吃一驚,不敢置信地瞪著坐在床沿的女子。
葉飄搖整個人都呆了,怔怔地看著布縭,已說不出話來。
琉璃眸子裡靈光閃動,她攏一攏長髮,幽幽道:「感到驚奇了嗎?此刻你們總該相信,這整個武林,哪怕是整個天下,只要我想要,沒有得不到的!」
情夢喃喃道:「明裡以天下第一樓樓主之尊領袖武林正義之士,暗中則以永尊門門主之威殲滅不願歸順一樓的門派,掃除異己,一介女流居然已將整個武林一手掌控,將所有幫派、俠義中人玩弄於手掌之中,鬼才!布正為的女兒果然是個鬼才!」
葉飄搖喟然一歎:「善惡只在一念間!」
當年,他與布正為如若能心平氣和、不帶任何成見地坐下來好好談談,或許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或許,事態不會發展到現在這樣冤冤相報,沒完沒了,還累及許多無辜的人枉送性命!
「東蒼龍、西白虎、北玄武三宮,三百餘口無一倖免於難,你這麼做,只是想逼我現身?」他心中又是憤怒,又是酸苦。
「不錯!」布縭又緩緩踱至窗前,看看今夜東昇的玉兔,它竟然仍不十分圓滿。
十五的月兒怎就不圓?
她緩緩說道:「人人都說不敗神話是正義的化身,江湖中如若有個勢力猖獗的邪惡門派,不敗神話定然不會坐視不管,定會出來伸張正義!因此,當我知道你並沒有死,又怎樣也找不到你時,我就想了一個法子,先招回我父親的一些舊屬,拼湊起來,組織成一個邪惡門派——永尊門!我的父親曾以黑白玄鐵劍為成名兵刃,我就以黑白令使群雄聞風喪膽!我總是早早擲出黑白令,卻要等到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再派出門下弟子揮起屠刀。每每擲出一枚黑白令,就能在江湖中引起軒然大波!我本以為等到中秋之夜,不敗神話就會現身,阻止永尊門繼續做惡,但你始終沒有露面。」她歎了口氣,「我總想在中秋節見到你,你卻一直沒有出現,一次次的希望都落空了,每一個中秋夜我都像那一夜等我父親回來一樣,親手做了許多月餅等著你,可是,總讓我空等一場……」
「我中了『招歡』之毒,形同廢人,況且,我那時心灰意冷,如一個嗜酒如命的落魄酒鬼,早已不是當年的不敗神話!」葉飄搖握緊拳頭,濃密的睫羽半掩著寒芒暴漲的眸子,硬生生壓抑滿腔怒火,「你在中秋夜裡吃著月餅,自哀自憐,你可知道那夜有多少個和睦之家共慶團圓?你為了一己之私,居然讓永尊門的人揮出屠刀,動輒血腥,拆散了多少個家庭,讓多少無辜的人慘死於屠刀下!你、你究竟還有沒有一點良知?你的心難道真是鐵石做的嗎?」
布縭一動不動地站在窗口,如一尊美麗卻冰冷的冰雕,「夫郎……我為你做的可不僅僅是這些呢!」冰冷的語聲悠然旋蕩在瑟瑟秋風中,「我在短短兩年間就發出七枚黑白令,不見你現身,我又想了個法子!自命不凡的正人君子當然不屑與邪派中人結交納友,但如果同樣是正派人士,他們就要互相往來,稱兄道弟。我猜你也會如此,假如江湖之中有個名門正派與你旗鼓相當,你定會忍不住登門造訪。因此,我千里迢迢來到朔方。
「當時天下第一樓在江湖中小有名氣,樓主正是天巧手的女弟子玄穎的嫡傳徒孫公孫謀!他已入中年,天巧手的絕學他只學來不到三成火候,武功才學更是平平無奇,人卻很好色,他一眼就看中了我,想娶我為他的小妾。這樣庸庸碌碌的男子,我只動了動一根小指頭,就讓他入了鬼門關!我再將樓中弟子整頓一番,自此正式成為天下第一樓的樓主玉宇清澄!我費盡心機,改造一樓原有的機關佈局,在通往天城的聚寶嶺中設下奇門陣法,再讓永尊門的弟子做個樣子,闖一闖關,他們當然闖不過,因此,天下第一樓成了唯一能與永尊門對峙的名門正派!短短一年的時間,我就令天下第一樓在江湖中聲名大噪,無人能及!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你!都是為了你!」
「你為了他的確挖空心思做了不少令人吃驚的事,但是……」情夢搖頭歎道,「你在江湖中翻手作雲覆手為雨,做了這麼多駭人聽聞的事,不是為了他好,而只是想引他現身,再將他活生生做成標本!你的心態,真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
「我見到他時就恨著他,見不到他時又要想他,最好的法子就是讓他靜靜站在冰塊裡,我既可為父報仇,又能讓這樣一個賞心悅目的男子永遠陪伴在身邊,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布縭緩緩轉身,望著情夢,道,「今年我把黑白令擲入朱雀宮,原本也沒抱多大的希望,出乎意料的是,他這次居然出現了,他是為了你,朱雀宮宮主情夢,他為了你重出江湖!我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半路會殺出個程咬金,奪走原本屬於我的東西!他居然還在揚州城門口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娶你為妻!他固然該死,你更該死!」冰冷的語聲充滿切齒的恨意。
葉飄搖不動聲色地往前邁了一步,將情夢護於身後。
情夢拉拉他的手,搖了搖頭。
他猶豫著往後微退半步。
情夢瞧著布縭,清雅婉約的臉上依舊含著鎮定自如的微笑,「我本以為女子總是容易心軟,就想著若有一日遇見你時,我定當好生勸解寬慰,說不定你心一軟,真個放下心中仇恨,那是再好不過了!但,今日我與你見了面,才知原先的想法大錯特錯,你心胸這般狹隘,如何能做到相逢一笑泯恩仇?你的心性也絕非平常女子可以比擬!若讓你不再憑著陰謀詭計,正大光明與不敗神話交戰一場,你必定無法取勝,必定不甘心就此罷休!但咱們的恩恩怨怨總該有個了結,我思來想去,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布縭冷冷盯著她,一字一字道:「你不論用什麼辦法,凡是屬於我的東西,誰也休想奪走!我更不會心軟放過你!」
情夢溫溫綿綿地說道:「你不是說不論才智武功樣樣都勝過我,我若要與你決戰一場,你怕不怕?」她倒好,不問人家接不接受,反問人家怕不怕。
布縭嗤之以鼻,「你?我會怕你?你也不拎桿稱子稱一稱自己有多大的份量,敢與我叫陣!」
葉飄搖臉色一變,「情夢,你……」
「飄搖,我說過遲早會幫你拔了心頭那根刺!」情夢柔柔笑道,「我從來不賣大話,更不會去做沒把握的事。你放心,自古邪不勝正,她贏不了我的!」
「我贏不了你?哼、哼!天大的笑話!」
布縭見這二人四目相交,溫情脈脈地笑,夫郎眼中竟沒有了她的影子,她氣得渾身發抖,衝口道:「好!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情夢見她果然受不住激將法,心中暗喜,「你既然接受了我這笨法子,你可得記牢嘍,你我是正大光明地決戰一場,只比武功,可不比什麼旁門玄機,你可不能暗耍計謀,贏得不光彩,傳出去是要讓人恥笑的!除非,你根本沒有把握憑真功夫取勝!」情夢笑嘻嘻地說。
布縭卻氣個半死,冰冷的語聲幾乎凝固成一把冰刃刺向情夢,「從來沒有人敢這麼跟我說話!金半開說你是個綿裡藏針的小女子,果然所言非虛!好!對你,我也不屑用什麼旁門玄機,咱們各憑真功夫比試一場,但你若輸了又當如何?」
「你這麼恨我,我若輸了,你還能饒得了我?」情夢挑了挑眉梢,「但你若輸了,你與他的恩恩怨怨就得一筆勾銷!你必須解散永尊門,不許再殘害武林同道,讓天下第一樓真真正正成為名門正派!怎樣,你做得到嗎?」
「好!」布縭哼道,「但我絕不會輸給你!」
「你我三擊掌,輸了可不許耍賴!」
兩個女子較上真了,一人豎起一掌,啪啪啪,響亮地擊了三次掌。
葉飄搖看著直搖頭,但轉念一想,他又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布縭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她根本不會武功啊!這一點,他曾對情夢提起過,難道……
他瞪著情夢,情夢卻衝他眨了眨眼。
布縭看到她格外自信的笑容,眸光微閃,攏了攏長髮,平心靜氣地想了想,突然格格笑了起來。
情夢微訝,「你笑什麼?」
布縭幽幽低下頭去,竟裝出一副嬌嬌怯怯、柔柔脆脆的模樣,極輕極輕地說道:「我與夫郎相處三年,有一件事始終瞞著他,你猜是哪件?」
情夢心頭一跳,「你……莫非你會……」
布縭抬袖掩著半張臉,緩緩抬頭,眉眼是笑彎彎的,吐出的語聲卻似冰珠般令人寒透了心,「不錯!我並非他所認為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布正為的女兒怎會不識武功,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情夢啊情夢,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自、掘、墳、墓!」
情夢呆了一呆。
葉飄搖更是吃驚。
布縭站在窗邊,抬手「啪啪」拍了兩下,窗外突然冒出十多個人來,賈人與水蚨竟也在其中。他們早就在窗外等了許久,房中若突發狀況,他們定會一起破窗而入!
「取我的寶劍來!情夢宮主想與我一較高下呢!你們待會兒都睜大眼看仔細了,看我如何在三招之內取她性命!」
水蚨忍不住瞄了瞄情夢,搖搖頭,低低地說了一句:「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葉飄搖一聽,眸中威稜暴閃,游龍已在右腕上嗡嗡作響。情夢卻伸手按住他的右腕,柔柔的指尖透著份綿力和韌勁。他看著她的眼睛,那一種固若磐石的眼神,堅韌不屈!
他微歎,緊握一下她的手,雖沒有說話,但有很多東西包含在眸子裡,她看得懂的,也知道她有危險的時候,他仍會傻傻地以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她!有他在身邊,何足為懼!
一會,花竹已將寶劍取來,雙手捧著,畢恭畢敬地從窗口遞了進去。
寶劍無鞘,僅以白絹纏裹劍身。布縭握住劍柄,微微一振,萬道華光自白絹內射出,綿韌的白絹被這驚人的劍氣絞得粉碎,雪花般飄飛於風中,劍身露了出來。劍長不足三尺,凜凜劍氣吞吐近尺,劍身極細極窄,色澤烏黑,中間隱隱閃動著一線血光。
布縭右手持劍,左手一寸寸地撫過劍柄,與劍身相反,劍柄極闊,隱隱現出龍紋。隨著她貼在劍柄上的手一寸寸往下移,鑲在劍柄上的一塊紅玉一寸寸顯露出來。
這是一塊與眾不同的紅玉,色澤暗紅,宛如凝固沉澱了百年的發黑的血塊,在一個篆刻的紋路內拼出一個「恨」字。
這個以血凝成的「恨」字一露出來,週遭的空氣霎時凝固了,在場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一股強烈的、令人窒息的怨念及恨意自這柄劍中散發出來!
情夢手足發涼,駭然驚呼:「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