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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君無反顧 第八章 作者:單飛雪
    密林深處,石壁滿佈青苔,蔓籐詭異妖繞樹間,一如綠色天幕。成片陽光被密林阻斷切碎,只在林間點點閃爍。

    愛君在展雲飛悉心照顧下,傷已癒合,只留下粉紅色淡痕。

    她很少說話,大半時候被動的任展雲飛擺佈。當他餵她吃食時,她溫馴低垂著纖密的睫毛,一小口一小口吃著他給的食物。展雲飛總不自禁地就把她推倒,情深意切地佔有她!

    又當她不說話靜靜坐著時,只消抬起臉來看他一眼,剪水雙瞳風情無限。他就會又把她推倒,難忍慾望地要她。

    日復一日。

    愛君從沒拒絕,只是配合著他。享受這兩人世界的親密感覺。這是她命中最美的一段,展雲飛用滿腔熱情將她與現實世界隔離。她只恍惚承受著這個如夢一般的奇遇,她與展雲飛的綺夢,她情願不醒,她衷心期盼。

    展雲飛漸漸摸索出她美麗身體的每一寸觸感,熟悉地每一細微反應。他知道在愛君背脊親吻,最能令她亢奮;舔舐她柔軟細白的耳垂,她會大聲抽氣;她平滑小腹那可愛的肚臍,最怕癢,搔弄它時,她會抱住他頸子格格笑著躲避……他喜歡搔她癢,喜歡她笑,像是覓得最罕見的寶物。

    每一天都貪婪呼吸著彼此的氣息,世界縮小到只在他們之間;常常在星空下望著彼此眼睛,便忘了時間。

    歡愛彷彿永無止盡,光陰卻在眼角眉梢間流逝。

    此際愛君坐在洞穴前,深情注視展雲飛。他身形矯健在林間穿梭,大手拉著蔓籐從一端,繞至另一端。

    忽地他回頭對愛君微笑。「愛君,愛君,你一定喜歡這個!」他用蔓籐做了一個鞦韆。他對她招手,很得意的笑。「城裡男孩都這樣討女娃兒歡心,你玩過沒有?快來試試!」

    愛君懶懶地起身踱去,展雲飛迅速將她按至鞦韆上,繞至她身後,將鞦韆往後扯得好高。「準備好了?」鬆手,鞦韆倏地蕩出去。愛君立即施展輕功,飛至樹梢。

    展雲飛愕然。她……她幹麼?鞦韆空空地蕩回。

    他惱地扯住鞦韆架,瞪著立在樹上的愛君。「不是這樣,你不可以飛走,要讓我推鞦韆,你不可以下來,你過來——」他認真地責備她。

    愛君攀在樹梢,一臉困惑。

    展雲飛招手。「下來啊!」

    愛君惱了。「你不是要我不可以下來?!」

    展雲飛一臉挫敗,舉高雙手投降。「是、是、是,我指的是鞦韆!你過來乖乖坐好,不准下來!」

    愛君看他認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很好、很好。」他雙眸驟亮。「就知道這玩意兒能逗你開心,瞧,還沒正式玩呢,你就笑了。」

    她瞪他一眼,輕靈地飛身下來,被他拉著又接回鞦韆上。

    「信任我,讓我推你。」

    愛君坐好,低頭注視鞦韆架,她皺眉問道:「這東西堅固嗎?」才問著,他霍地就將她推出去,她駭得尖叫,趕忙抓緊了千繩。

    展雲飛在她身後咆哮:「你給我坐好就對了!」她竟敢懷疑他的能力?!

    鞦韆蕩去,長髮如瀑,撲過眼簾。

    愛君緊張,抓緊千繩,在展雲飛推動下,一次比一次蕩得更高。她壓抑著想施展輕功的衝動,端坐在架上,背脊挺得又硬又直。搖晃中,聽見展雲飛在身後歎氣。

    「你那麼緊張幹啥?」他又氣又好笑地說道。

    愛君轉過臉來瞪他一眼。「我要下來。」她揪緊鞦韆,沒好氣地說。「別推了,我要下來!」

    展雲飛卻將她推得更高更遠。「很好玩的,你放輕鬆,你要信任我呀!」

    「不好玩!」她緊張地看自己簡直要衝上天際,她咆哮。「我要下來了!」

    「該死!」展雲飛急了。「你不可以,你閉上眼。你感覺它,你放輕鬆!」

    閉上眼?她回頭又瞪他。「別開玩笑了!」臉色蒼白,表情肅然,可展雲飛丟給她一個很受傷的表情。

    「你信我,你閉上眼,難道我會把你摔下去?別傻了!」

    愛君運勁想飛下來,可是聽見他期待的口吻,忽地又心軟,尷尬地僵持著。

    展雲飛催促道:「快,快閉上眼,愛君——」

    愛君想對他咆哮,怔了怔,竟柔順閉上眼。不敢相信,她竟會把自己交給他,任他擺佈。第一次,如此信任一個人。

    展雲飛樂極,立在鞦韆後,掌控鞦韆擺盪的速度。規律又有節奏的令愛君搖晃、擺盪。他雙手一次次穩穩托住鞦韆,再將她推得更高更遠,似要把她蕩至天上,在她墜落時,又托住她。

    愛君習慣了鞦韆,規律的擺盪中,逐漸放鬆。

    半晌,她試著睜開眼睛,看見樹梢在她裸足下,感覺風撲過她臉頰,伸手彷彿可抓住白雲,然後又急速後退,再後退……展雲飛托住她,把她拋出去,遠山景致如臨面前,壯闊天際,將她納人懷抱。

    她斜倚鞦韆,裸足感受涼風襲來,遙望景致變幻,抬頭見白雲在細碎的林間緩移。

    她深吸口氣,乾淨清新的空氣漫過四肢,她不記得自己幾時這麼放鬆過。

    展雲飛得意的在她身後道:「很舒服吧,愛君。」

    她回眸一笑,目光閃爍,臉頰紅粉排排,模樣媚人。

    展雲飛心悸,一把扯住千繩,停下鞦韆,轉身立在鞦韆架前,俯望愛君。

    眼對眼,耳邊只聽得風吹過樹梢。

    愛君坐在鞦韆上望他,展雲飛高大的身形跡斷日光,望著她的視線變得熱情佔有。

    他啞道:「你喜歡鞦韆了?」他伸手,長指刮過她臉頰,呼吸變得沉重濃濁。

    每當他這樣熱情望她,愛君就覺得渾身愉悅地泛起一陣疙瘩,彷彿都因那對眼而變得極端敏感。她恍惚著,前一刻展雲飛還似個大孩子,此際俯望她的表情,卻像一個充滿慾望的男人。

    展雲飛嗓音低沉慵懶。「愛君,愛君……」好像有魔力一般,喊得她的心都融了。「誰幫你取這樣動聽的名字?」

    愛君不敢相信自己竟傻傻地因他的讚美臉紅。「娘取的,她深愛爹。第一個孩子就取愛君。」她眼眶潮濕,隱著一抹憂傷。可憐的母親……

    一見她又露出哀傷的表情,展雲飛一手抓著鞦韆,一手抬起她下巴。不給她傷心機會,俯身便覆上她的唇。

    他低低在她臉畔呢哺:「永遠陪我,好嗎?愛君。」

    愛君沉默。

    心開始動搖,他親密地吻她唇瓣,親吻她鼻尖、眼角眉梢。珍視呵護,小心翼翼如捧著極度脆弱的琉璃。

    愛君情不自禁地在展雲飛灼熱的親吻下恍惚了。

    如果世界只剩下展雲飛……多好!

    這世上再沒有人似他,這樣呵護自己。

    愛君不禁奢望起來,就這麼一次,她想任性地放縱自己,忘記她還有親人,還有未償的恩情。

    「愛君,為什麼不答應?」

    等不到她回答,展雲飛索性將她自鞦韆架托起,將她捧抱胸前。

    愛君雙手撐在他肩膀上,低垂雙眸,目光憂悒,和他熱切的視線相望。

    終於她誠實道:「我……我很想答應。」真心的。

    他這才歡喜地緩了眉梢。「那就這麼說定。」

    「可是……」

    「沒有可是!」

    「但是……」

    「更不准但是!」他強硬阻斷她的話。

    她愕然,然後歎息,只好對他露出苦惱的笑。俯望展雲飛,她雙手圈住他頸項,向來冷漠慣了的目光變得柔情似水。

    「我們……怎麼可以這樣?」她和殘存的理智搏鬥。

    他卻挺起胸膛,無畏無懼、理所當然地道:「怎樣?」他懶洋洋地笑。「擁抱嗎?」他使勁將她牢牢鎖在懷中,她皺眉,他則一臉無賴。「彤愛君,我們想怎樣就怎樣!」

    「你一向這麼為所欲為、蠻橫放肆嗎?」她略帶責備地瞪他。

    展雲飛愕然,忽地仰頭大笑,笑得愛君一臉莫名。待他笑夠了,才注視著她道:「瞧瞧這是誰說的話?」他興味盎然,目光閃爍。「為所欲為的不是我,是你。愛君,是你先來勾引我。」

    「我沒有。」她駁斥。

    「你爬上我的床。」

    「那是要殺你。」

    「你將初夜給我。」

    「那是一時衝動。」

    「是,你將初夜贈與你要殺的人,非常大方。」

    愛君脹紅了臉。「你別說了。」

    「這還不為所欲為嗎?」他伸出食指摩挲她柔軟唇瓣,看著她紅粉絆絆的臉,他的愛君真美麗。「明知會喪命偏要練致命功夫,這算為所欲為吧?」他俯低,額頭抵住她額頭,彼此四目相對。「潛人王府,不顧死活,奪走鎖元盒——彤愛君,你不只為所欲為,還蠻橫放肆。我一再的放你走,你從不感激;我冒死救你,你一句謝也沒有。你說,你是不是為所欲為又蠻橫放肆?」

    他們靠得那麼近,眼睛對著眼睛,愛君微笑,挑起一眉。「你也好不到哪裡。」

    他笑,愛憐地伸手點了點她鼻尖。「所以咱們是天造地設,是絕配,是魚兒離不開水……」他放柔了聲音。「你離不開我……」他已經不敢想像失去愛君會如何,他多麼喜歡這樣看著她,抱著她,彷彿她已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可是她從沒真正回應他的情感,著實令他焦慮。她怎麼這麼薄倖,吝於給他一個承諾?

    愛君伸手,冰涼的指尖怯怯地觸上他眉梢,恍惚地重複著他的話:「魚兒……離不開水?」

    「是,如魚得水。我們往後便誰也不理,就這麼天荒地老,就這麼藏匿,就只有你我,你說好不好?」

    愛君望著他,伸手摸上他略略粗糙的黑髮,還是沉默地逃避問題。

    他抓住她的手,逼她回答。「愛君?」他肅然道。「我要你一個承諾。」

    風拂過,髮絲漫過她的眼。

    愛君抿唇,誠實地道:「我……我不知道……展雲飛,你讓我好為難。你……」她低下臉,對一切感到無奈。「你打亂我的生活。」

    「我只想聽你答應,留下來永遠陪我。」

    愛君眉頭深鎖。「不行。」彷彿為了更堅定自己的意志,她握緊雙手又重重一句:「不行!我總要走的。」

    「為什麼?」展雲飛臉色難看至極。

    愛君低著頭輕聲說:「我是為所欲為,我是蠻橫放肆;但唯有一件事永不更改——我誓死守護百羅門,誓死效忠方笙。」她抬起臉,驀地怔住,只因展雲飛眼底明顯的哀傷。

    這次他沒有咆哮,只問:「他對你真那麼重要?」她這麼愛方笙?他嫉妒得發狂。

    「不——」愛君忽然急切地解釋起來。「我只是報恩,展雲飛,沒有方笙,我老早就沒命了。他救過我,我怎能背叛他?」

    「很好,他救你,你就一生為他賣命。」他咬牙狠狠地道。「我也救你,你怎麼不報恩,一生伴我?!」

    「你說的對。」愛君冷笑,喉嚨酸楚,眼眶刺痛。「但他不只救我一人,還救了我母親及胞弟,他照顧我們彤家大半輩子,安頓我們的生活,沒有方笙,我們彤家早就被滅。如今,背叛方笙,亦代表背叛我至親,你說,你說我能那麼自私嗎?」

    展雲飛沉默了半晌,臉色陰霾。「我情願當初救你們的是我!」他低咆。「那麼我只會要求你陪我,我絕不會要你練那該死的功夫,我更不會讓你出生入死,哼!」他冷笑恨聲道。「這男人不是救你,是害你。」

    愛君背過身去,摸著鞦韆,輕輕推動它。「但不是,不是你……救我們的不是你。」愛君輕聲道。「我不是不懂感激的人,展雲飛……你對我好,我願報答你,假如有來生……」

    「別說來生!」他打斷她的話。「我不想聽那麼遙遠的話。」他自愛君身後抱住她。「我要你今生。」他摟住她歎息。「不行嗎?」

    愛君望著腰前雙臂,復又抬頭,日光閃爍,浮雲移動,她眨眨眼,渴望時間停駐。然浮雲仍只不斷往前流動,日光不住閃爍,時間從不為誰停留。而雲,雲能暫駐亦哀絲……

    @@

    今晚風不止,有星,有月,還有天際閃動的青雷,預言了明日將大雨。

    屋裡有人,匍匐在地上喘息,抽搐不止廬音破碎。

    「方笙……方笙!」柳晴呻吟,腹痛如絞。「我們的孩子……」她剛飲下他給的安胎藥,竟痛不欲生,怎麼回事?她伏在地上,腹內一股熱氣衝上,猛地激烈乾嘔,那痛苦的嘔吐聲在深夜底聽來令人戰慄。

    方笙坐在床畔,對她的痛楚竟只是冷冷地袖手旁觀。

    「晴,沒有孩子。」他揮揮拍上灰塵。

    孩子?柳晴搗住肚子,乾嘔著,瞪住他。他冷漠的眼教她沒來由頭皮發麻。今夜,這朝夕眷戀的男人顯得特別陌生,在她這麼痛的時候,他唇畔竟還隱著一抹笑。

    「你……你說什麼?」她又伏地皺眉,持續乾嘔,肝腸欲裂。

    「是胎明珠,我趁你熟睡時,點你的穴,讓你吞服,將它養在你體內,保存它的生命力,好開啟寶盆。」

    柳晴渾身如被一把剪子剪碎,她瞠目,控訴的話來不及說出,腹內一陣翻騰,異物衝上喉間,她嘩的一聲,軟趴地上,嘔出血紅的胎明珠。跟著又持續嘔出鮮紅的血,她看著腥甜的血不停自她口中衝出,濡濕地面。

    「方……方笙……」她撕心剖肺喊出這名字,便倒在自己的鮮血中死去,雙眸猶不甘心地瞠著,血不斷湧出她唇畔。

    胎明珠在血泊中跳動,方笙嫌惡地踢開柳晴,俯身拾起珠子,捧在雙掌間審視。

    吸附了女體精華,胎明珠益發殷紅,紅芒映亮他的臉,珠子的溫度催化他體內蟄伏已久的邪惡力量。

    他瞠眸咧嘴而笑。只剩寶盒,他就可以復仇。他深吸口氣,滿室血腥,他只覺得親呢而熟悉。

    他懷念手刃敵人那挫骨斷筋的威風,那意氣風發的日子,不遠了,不遠了……他步出產外,仰頭凝視清風明月。

    「彤愛君,你還不回來?」他雙眸銳利地瞪視遠方。

    3@3

    夜的另一端——

    愛君正睡在美夢底,與展雲飛同榻而眠。

    沉溺在他一雙銅牆鐵臂間,沉溺在他鋼筋鐵骨般壯闊胸膛底。彷彿聽見方笙召喚,當天際一道閃電劈過,穴內乍然青光閃動,跟著雷聲驚醒愛君。

    她霍地坐起,冷汗涔涔。「師父?」有一剎茫然,忘記自己身在何方,驀地清醒,她起身赤足步向洞口,洞外星子與月光交錯一地。

    愛君紅裳技發,雙臂環抱胸前,冷。

    立在洞口,仰頭,看見星子閃爍,暗雲浮動。

    當遠處閃動的青芒又近了些,她心知「石中人」已覓至近處,很快,就會找到這裡。她神色黯然,回眸凝望深不見底的黝黑洞穴,素手拂過頰畔亂髮。

    是時候了……一顆心直往下沉。

    她重返軟榻,注視熟睡的展雲飛,俯身取走他腰畔寶盒,冰冷的寶盒握在手中,望著他睡容,她內心掙扎,手心滲汗。

    「我不想走。」彷彿聽見心底吶喊。

    「愛君,你怎可忘了方笙的思情?你怎麼可以?!」理智警告著她。

    愛君立在展雲飛面前,目光變得執著而佔有,熱血沸騰。

    她喜歡這個男人,老天,她真的喜歡。為什麼?為什麼她要是彤愛君?愛君閉目深吸口氣,目光濕潤。

    她咬牙,狠心轉身就走。猝然,長髮被一隻大手絞住。

    「你還是要走?」展雲飛睜眼,沉聲問道。

    展雲飛目光如炬,等著。

    愛君斜過臉來,俯望他。「不要為難我。」只說這一句,她低垂著眼不看他。她硬下心腸,決心封鎖自己的情感。不能再拖了,夢再甜美也終得醒。

    展雲飛抓牢那一把青絲,打量著她惱怒的表情,緩緩坐起。

    「彤愛君,你選擇繼續為方笙賣命?」低沉的嗓音透著怒意。

    「是。」

    「你知道再使斬情鞭的後果?」他不可能一次一次地救她。

    「是。」

    一問一答,都簡單俐落,兩人表情愈漸凝重。

    展雲飛聽了她毫不猶豫的回答,濃眉聚起怒意,眼神變得強悍驚狂,抓著發的手因憤怒而握緊。

    他咬牙道:「與其讓你被方笙利用致死,倒不如現在就了斷你。」

    愛君抿唇,臉色越發蒼白,也撂下狠話。「命是你救的,你高興就殺吧。」為什麼,不能體諒她的苦處?說什麼愛,最終也只是要佔有她。她已經夠惱了,為何這個口口聲聲愛她的男人,卻不願試著理解她的無奈、她滿腔的苦衷?

    有一剎沉默,兩人只冷著眉目僵持,氣氛凝結,冰冷如要窒息。

    終於展雲飛開口,嗓音沙啞痛楚。

    「你明知我下不了手。」亂髮中,兩眼湛然,定定地望住她。

    愛君喉嚨酸楚,胸腔起伏,一顆心痛得彷彿要跳出胸口。她竭力維持住冷漠的表情,霍地轉身。「我走了。」邁開步伐,毫不留戀就走。

    手中青絲跟著主人離開他的掌握。

    展雲飛惱怒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震撼了她——

    「我要廢掉你該死的武功!」

    她怔住,眼前一片黑暗,背脊著實涼況冷。他說什麼?

    感覺他走近,她渾身起疙瘩,第一次意識到他的危險。

    「彤愛君,你的命是我的,我不殺你,也不准你死!」他已來到身後,炙熱的氣息貼近,她絞緊雙手,繃緊身軀。

    「你不要太過分!」她斜臉看他,他表情肅然,高大的體魄威脅著她。

    「愛君,我愛你。」他深情相告,遂又沉下臉道:「我要廢掉你武功。這麼做是為了讓你活下去,只有這樣你才不會再使斬情鞭。」唯有如此,她才能安然地活過每一年。

    「真這樣倒不如殺我!」她撂下話,還是要走。

    一道殺氣果真撲來,愛君眼前驟亮,只聽「鏗」的一聲,一把刀穿透她髮際,插人面前石壁,刀在壁上震顫不止。

    她停步,眼神變得陰冷,聲音轉為無情。「你別逼我。」體內蟄伏的功體開始催化甦醒。

    「是你逼我。」他在身後低道。「想走出這裡,就把一身功夫卸下。」

    愛君不受威脅,她憤怒得顫抖,仍邁出步伐。

    「彤愛君!」他一如野獸般瘋狂地怒咆。倏地,他將她撲倒在地。

    面前,他雙目如刀,殺氣盎然,伸掌就往她額上大穴擊去,企圖廢掉她氣脈。愛君雙眸猝亮,望著他瘋狂的表情,猛然知曉他真會這麼做。

    她震驚,扣住他出掌的那隻手。

    「不……」她在他身下顫抖。「我要這身功夫!」她臉色驟變,第一次露出驚惶失措的表情,她咆嚷。「展雲飛!沒這身功夫我彤愛君還有什麼價值?!」她苦心練就一身本領行走江湖,就算會害她喪命,她早已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展雲飛一手按住她肩頭,大掌威脅地罩在她額頂,她驚惶恐懼的表情教他心碎。此際,愛君在他眼中是那麼可憐,他不敢相信怎會有人把功夫看得比命還重要?她怎麼會把自身價值擔在一套虛幻的斬情鞭上?

    「彤愛君,你愚蠢至極,你走火入魔。竟為了斬情鞭連命都不要,難道人生沒有其他更重要的?譬如感情?難道你只要殺戮?你只喜歡血?!我對你的好不足以感動你?!」他傷心道。

    她在他掌下哭泣,熱淚濡濕雙頰廬線壓抑著痛楚。「不要……跟我說那麼遙遠的事。」握住他手腕的雙手劇烈顫抖,她哽咽,她焦急。「你不是我,你怎能知道我走的路?我怎樣跋山涉水到今日這地步?我度過多少煎熬,耐過多少苦楚才有今日這番局面?你可以鄙視我輕視我,但你不能就這麼否定我的一切,你不能廢掉我的功夫,你不可以!」她自暴自棄地嚷嚷。「我是走火入魔,我是愚蠢至極,展雲飛,我沒救了,你廢了我武功我就什麼也沒有了。從我懂事以來,斬情鞭就是我唯一寄托,它成就我,它令我得到讚賞。我不能決定宿命,但至少可以掌控手中長鞭,它已是我命中一部分,我已經不能沒有它……」

    「你還有我!」他傷心,黑眸慘淡。「為什麼你不明白,我是這麼想保護你、珍惜你,為什麼你卻要甘心毀滅自己?」

    「我的命是方笙的,你饒了我吧,你讓我走。讓我把寶盒送回百羅門,你讓我走吧!」

    展雲飛並未收掌,他眼神悍然,強硬道:「愛君,就算你下地獄,我也要執意拉你上來!」他提掌就劈下,曼君倉皇閃避,運勁全力反撲。

    近日恩愛的兩人,又回到往昔,勢如水火交戰起來。失去鞭子,愛君即時卸下腰帶,誓死抵抗他,揮帶如欲置他於死,義無反顧。

    誰敢奪取她的功夫,她就要誰死!

    兩人在黑暗洞穴扭打,寶盒墜地,青光閃爍,見證他們反目。

    愛君在如蛇的紅帶間縱身飛掠,她身體尚未完全康復,然鞭影若劍,千變萬化,在展雲飛身上劃出幾道血痕。

    她招式再狠,卻仍舊無法嚇退展雲飛他步步逼近,愛君情急下,迫不得已使出第十式,長鞭若影,化成一把紅刀,直刺展雲飛胸膛。

    送出這勢子,愛君是執意擋他;沒料到他沒躲,還是運起掌風朝她擊來,這剎,愛君駭得紅眼,他是寧死也要廢她!

    「不!」她睜眸,即時抽回紅帶,卻因此來不及閃躲,硬受他這一掌,結結實實打上額心,掌風化成灼熱氣流,灌入體內,衝散每一道穴脈,沖化她至陰功體。瞬間白色氣霧自愛君四肢百骸衝出,她痛呼,往後癱倒,他趕緊奔前,及時抱住她。

    這一掌凝聚他渾身功力,足以打散她畢生功體,這一刻愛君躺在他懷中,怨憤卻如火焰兇猛燒起。

    她確切感受著渾身功體化成煙霧流散,卻無力挽回。她體內充塞的全是展雲飛那一掌打人的熱氣,醞釀出的卻是她毀天滅地的恨!

    她美麗卻冰冷如雪的瞳眸,如今更是結上厚厚一層冰霜。親愛的人此刻在她眼中卻是最可憎的面目。

    她難得動情,卻在這剎灰飛煙滅。她的不忍,害得她受這苦楚;她沒殺他,卻害苦自己。

    如今她彤愛君還剩什麼?朝夕勤練賴以寄托的功夫就這麼在瞬間失去?她如何承受?她怎麼原諒?

    展雲飛緊抱愛君,看她痛苦地合目閉氣等待寒意盡褪,等待功體全數散盡。等待的時候,她傷心的淚濡濕他雙臂。

    終於她睜眸,成為一個平凡毫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她空洞的眼神卻再無半分對他的眷戀。

    她表情茫然,聲音顫抖地問:「我……可以走了吧?」他滿意了,她終於什麼也沒有了。

    他收攏雙臂執意抱緊她,神情黯然。「愛君……」柔情的呼喚,她卻只是冷臉相對。

    「把你的手拿開。」她不看他。

    展雲飛鬆手。「你還有我,沒什麼大不了的,你還有我!」

    她彷彿聽不見了,他說的話再不能進入她的耳。她虛弱地站起來,拾起寶盒,掩上盒蓋,青光攝入盒底,她的雙眸也在一瞬間失去光彩,黯淡而毫無生氣。

    纖瘦的身子虛弱不禁風,她無聲息踱往洞口。情甜如蜜她嘗過,情冷如刀,她也受了。

    他愛她,她的懇求卻無法令他手軟。她本想帶著親愛的回憶離開,怎麼也想不到如今卻是一身惆悵與恨難消。她走的狼狽,她身後,展雲飛也說的狼狽——

    「愛君,愛君,人最悲哀是什麼?」他朝她毫不眷戀的身影苦道。「是分不清誰才是真正待她好的,你這樣為方笙,值得麼?」

    她沒回話也不理會,紅色身影消失在洞口。

    愛君心灰意冷,孤苦無依,臨別嗓音伴夜風吹入洞裡,襲人展雲飛心坎。

    「……何須……更問浮生事……只此浮生是夢中……」

    她感慨萬千,這一場綺麗春夢,代價太大了。

    步上泊在岸邊小船,她鬆開船繩……

    當船遠揚,愛君仰頭看見星子璀璨,明月如水,她黯然低下臉,長髮垂面,冷風襲身。俯身伏上船板,埋住臉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渾身戰慄不止。

    仍不敢相信,他會這樣做,他會如此……

    展雲飛隨愛君步出洞穴,立在岸邊隱處,仍像每一次那樣目送她離開。只是,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告別。

    愛君臨去前那傷心絕望的表情,令他懷疑自己是否做錯?

    看著小舟消失夜霧瀰漫的湖面,他唯有安慰自己,至少,沒了武功,彤愛君再不必受那劇寒折磨。送出寶盒,也足以交差,方笙應不會為難她。

    展雲飛瞥見暗處那愛君曾歡喜坐過的鞦韆,夜風霧中,它孤獨輕晃。

    他踱去,摸上鞦韆,輕輕推動它,無限感慨。

    就這麼放手?就這樣?她與他的緣分?這麼濃烈,卻這麼短?

    「展雲飛!」

    後方忽來一聲,他霍然轉身,看見一道青芒墮地。

    「你不該廢她武功!」一名青衫男子現身,一把冷沁的嗓音。

    展雲飛挑起一屆,打量眼前人,感覺他通體顫著冷冽的光,那是最上乘的輕功。

    展雲飛冷笑。「你就是『石中火』吧?」

    「正是。」他只淺淺揚起嘴角。「閣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展雲飛。」他來意不明,只拿一雙冷眸睇著他。

    展雲飛好整以暇瞪著他瞧。「老子現下不爽極了,你倒來送死!」

    「石中火」負手在背,展雲飛斂眉。

    「看來——」展雲飛懶洋洋道。「你不是來打架的。」

    「石中火」唇角微揚,雙眸炯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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