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我……」面無血色的她頻嚥口水,一臉驚恐,怎麼會?她居然忘了這裡是哪裡、忘了褚離人就在這裡。
「是你嗎?真正畫出那些引起注目的裸女畫像的人是你,而不是夏愛琳?」
「不、不是的,不是的!」她急忙否認,但一顆心已快跳出胸口。
「不是?」他搖搖頭,走到另一邊的隔間,從雕鏤的屏風上取下昨天夏愛琳才交給他的畫,走到她的面前,將手中那幅畫與她甫完成的小幅畫作並列,「如果我將這兩幅畫一起拿去給專業的畫作鑒賞家做鑒定,你說,他們會說這是同一人畫的,還是只是幅模仿的畫?」
她吞嚥了一下口水,「我、我不知道,但其實我是偷學的,呃,在愛琳姐畫我的時候,我偷學的。」
「偷學能學成這樣?」他嘲諷一笑,「再說,裸體模特兒在畫家作畫時應該是動也不能動的,而畫布也是面對著畫者,你這個模特兒難道有第三隻眼可以繞到畫布前,看夏愛琳是怎麼畫你的?」
這一席話說穿了她有多愚笨,居然用了那麼荒謬的借口來搪塞!
她咬咬下唇,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至少眼前只有褚離人,她好好的跟他說清楚,他應該不會向媒體揭發事實。
在幾個深呼吸後,她潤潤乾澀的唇,「你是一個聰明人,我要騙你也騙不成,而且,我也不希望多一個鑒定家知道實情。」
他蹙眉,「意思是我的猜測是真的?」
她點點頭,「不過,我是心甘情願的,而且,如果你當我是朋友,就請為我跟愛琳姐保守這個秘密,可以嗎?」
「不行!這是欺騙社會大眾的行為,而且,該享受成名的喜悅與利益的人是你,不是夏愛琳。」他斬釘截鐵的拒絕了。
聞言,她臉色丕變,口吻帶著怒火,「我說了我不在乎,而且是我心甘情願的,你莫名其妙的幹嗎管我的閒事!」
「若仙,你沒有必要躲在暗處,你有天分……」
「如果不是愛琳姐,這些天分早就被埋沒了,我也許連握筆的機會都沒有。」
「什麼意思?」
她火冒三丈的將夏愛琳跟自己的過往娓娓道來,「你聽清楚了吧?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
「但這對你仍不公平。」他是就事論事。
「人生不公平的事有多少?就像我,我是被人遺棄的孤兒,而你呢,你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要風得風,要雨得而,這是不是也是一種不公平?」
「這不一樣。」
「我覺得一樣,這都是命,就算我這一輩子都得躲在暗處幫愛琳姐畫畫,那也是我的命,而且,我不介意,相反的,我很高興,我有機會報恩,有機會幫忙她。」
「若仙,報恩的方式有很多,但絕不是幫著她去欺瞞社會大眾。」他不懂她怎麼會分不清楚其間的差異。
「褚離人!」她眸中冒火的瞠視著他,「這是我的人生,我自己的決定,請你不要雞婆的來干涉。」
「我雞婆?!」他咬牙迸射,「我是捨不得你,覺得你不該受到這種待遇。」
「你這就叫雞婆!沒事幹嗎替我捨不得,沒事幹嗎替我抱不平……」
「那是因為我愛你!」他狂吼而出。
此話一出,蕭若仙呆若木雞,眸中的怒火在瞬間熄滅了,而褚離人也被自己這一句脫口而出的話嚇呆了。
他知道自己被她吸引了,知道自己對她朝思暮想,但就如先前他問過自己的,他跟蕭若仙「相愛」了嗎?
他不知道,就連他自己也無法確定他愛不愛她,但現在他卻開口了,他愛她,他愛她……
蕭若仙眨眨眼睛上抹難以掩飾的喜悅之光悄悄的浮上那雙翦水秋瞳,慢慢的漾起一片美麗的喜悅光芒。
褚離人凝睇著她眸中的笑意,他性感的嘴角往上一揚,眸中的諸愕呆滯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深情。
他認栽了,他愛她,真的愛她。
蕭若仙眉開眼笑的瞅著他,「褚離人,你知道你的眼睛會說話嗎?」
他露齒一笑,將她擁入懷中,「我不知道,不過,在我們被綁了兩個月的日子裡,你也應該看得出我眼中對你的傾心了。」
「那我呢?你在我的眼中看出什麼?」
「你愛我,而且從十二歲的那一年愛我愛到現在。」他說的沾沾自喜。
她臉兒一紅,「厚臉皮,才不是這樣的。」
「你否認你愛我嗎?」他的唇緩緩的接近她的唇。
「我不是可以暫時保留答案?」
「保留的時間到了。」他的唇碰觸到她軟柔的唇瓣。
她閉起眼睛,哺哺的笑道:「就只有幾分鐘的保留時間?」
「嗯。」他磨躍起她的唇,挑動她的情慾。
她逸出一聲呻吟,「愛你,我愛你……」
他眸中閃爍起熠熠的光芒,溫柔多情的帶領她進人旖旎的激情世界……
***
激情過後,褚離人跟蕭若仙還是得面對現實問題。
他看著躺在他臂窩下的蕭若仙道:「我想,如果我執意揭穿你是那些裸女畫的畫家一事,你一定會跟我翻臉的,對不?」
「何止翻臉?!」她馬上起身,開始將散落在畫室裡的衣褲、內衣—一拾起穿上。
他連忙起身,「別這麼火,我們好好談一談。」
她正視著他多情的俊顏,「我承認我愛你,但我也要跟你說明白,只要你做出任何傷害愛琳姐的事,我會恨你,而且永遠不再理你。」
「我不會傷害她,因為我不在乎她。」
她點點頭,重新投人他的懷抱,「既然這樣,你還要談什麼?」
他順順她如絹絲般滑亮的長髮,「我要你從此不再幫她畫。」
她愣了一下,隨即要離開他的懷抱,但褚離人早料到她的反應,將她扣在懷中緊緊的,「你平靜一下,聽我說,好不好?」
「不好,幫愛琳姐畫畫是我唯一能幫她的事。」
「不,你是在害她。」
「我才沒有。」
「給她魚倒不如給她一根釣竿,你明白嗎?」
她咬白了下唇,看著深情的凝睇著自己的褚離人。
他喟歎一聲,「她不能畫了,我是很同情她,但是你可以畫啊,如果可以,你應該教會她重新拿起畫筆,重拾畫畫的熱誠與能力,讓她能以自己的實力得到這個世界對她的讚美,那才是真實的。」
「可是愛琳姐很痛苦,她畫不出來了,她根本沒有勇氣拿起畫筆,她說她一拿起筆,腦中就一片空白,她害怕拿筆……」她倏地住了口,困惑的目光來到格離人的身上。
「怎麼了?」他蹩眉。
她搖搖頭,疑惑的道:「我不明白,愛琳姐為什麼突然願意收你這名學生?她的情形她很清楚,她根本不能畫了,也不敢拿起畫筆,但她今天卻拿起筆,教你如何握筆。」她愈說愈覺得奇怪,事情好像變得有些複雜。
經她這麼一提,鍺離人也覺得有問題,但在他想起他看畫展時,夏愛琳眸中的愛慕眸光時,他心中有譜,但他不想說破,一旦說破,誰曉得他懷抱中的女人會做出什麼舉動。
因此,他仍裝出一臉努力思索的模樣,半晌後,才道:「算了,別再想了,反正我也不需要她這個老師了。」
「為什麼?」她不解的反問。
他笑了笑,輕點了一下她嬌翹的鼻子,「真正的老師在我眼前啊。」
她愣了一下,隨即一臉不安的道:「不行,雖然我們都猜不出來她會收你這名學生的原因,但至少是你讓她願意再握畫筆的,請你暫時忘記那些畫是我畫的事,而我會考慮你的建議,不再幫她畫畫了好不好?」
他露齒一笑,「為什麼我覺得你還是會幫她畫?」
她知道自己瞞不過他,但是……「就算是幫她畫好了,但我也會鼓勵她拿起筆跟我一起畫,也許一段時間後,她就重拾畫畫的信心了。」
他沉吟了一會兒,在她充滿期待的目光下還是給了她一個失望的答案,「對不起,可是我有我的原則,要我拜一個騙子當老師,我不想這樣委屈我自己。」
「褚離人——」她覺得有股怒火又衝了上來。
「我知道你會生氣,但是站在我的立場想想看,我是真的想學畫,甚至像個瘋子似的處理完堆積如山的業務後,騰出一個月的時間來拜師,想完成我的畫家夢,結果……」
「卻得跟一個騙子耗在一起?!」她氣憤的推開他。
「若仙。」
「不要碰我,我討厭你,你連我的這一點請求都不肯答應。」
「若仙,那不是一點請求,你是在要求我裝蒜、裝傻。」
「是是是,反正就是無理取鬧,違背你的原則,浪費你的時間就對了!」她氣急敗壞的邊說邊拿起皮包往外走,「我自己會處理我跟愛琳姐的事,至於你……」
「Out嗎?」他一臉鐵青的反問她。
要他出局?她不知道,但她真的很生氣,他為什麼無法體諒她想報恩的心情?!他愛她不是嗎?蕭若仙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轉身離去。
褚離人咬咬牙,耙耙劉海,她的反應也讓他思索起一個問題,在她的心中,夏愛琳是不是比他還要重要?
***
寂靜的午夜,失眠的夏愛琳從床上坐起身來,她下床披了件睡袍,走出臥室,沿著長廊在孤獨的陪伴下來到畫室。
看著空白的畫布,她的眼眶泛紅,眸中閃爍起淚光,但她深吸了一口氣,將淚壓回眼底,伸出顫抖的手握住畫筆,然後,停在畫布上,暈黃的電燈在畫布上映照出她握著筆的單薄身影,看來是如此的虛弱。悲哀,她咬白了下唇,阻止眼淚繼續湧現,握著畫筆的手則開始在空白的畫布一移動,歪歪斜斜的。
她無意識的畫著畫著,沒有注意到自己握筆的手開始穩定下來,還勾勒起一張俊美的容顏……
蕭若仙在近傍晚的時間才回家,看得出來,她有很多的話要跟她說,但她不想聽也不想知道在她離開後,她跟褚離人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所以她裝睡、裝病,就是不想看到她。
她好討厭她,這樣的厭惡感讓她連看她一面都不願意……
思緒煩雜的更愛琳不知道她並不孤獨,從她下床踏出房門的那一刻,輾轉未眠的蕭若仙便尾隨著她來到畫室,並藏身在門後,因此,在看到陷入思緒的夏愛琳居然不自覺的在畫布上畫出褚離人的臉孔時,她知道了,她知道她為什麼無法拒絕他的要求,收他做學生。
老天爺,愛琳姐居然深愛著褚離人!
蕭若仙的眼睛湧聚淚水,她知道該怎麼做了,她轉身回房,將身上的睡衣換掉後,穿了一套黑色褲裝,在凌晨三點步出夏家大門,攔了一輛計程車前往京園。
***
「什麼?你半夜來找我,是要求我去愛夏愛琳?!穿著一身灰色睡衣的褚離人暴跳如雷的看著半夜來敲他的門,卻是說這種荒唐事的蕭若仙。
她瞪他一眼,「這麼大聲幹嗎?就算你這附近沒有鄰居不會被控擾鄰……」
「蕭若仙!」他氣呼呼的打斷她的話,「你是什麼樣的女人?下午才承認你愛我?半夜就要我去愛別的女人?!你很大方嘛!」
才怪!但來這兒的路上,她早就做好心理建設了,愛琳姐三十五歲了,好不容易才遇上一個她愛的男人,而她才二十歲,應該還有機會去碰到一個自己可以深愛的男人……
只是雖然做好心理建設,但她似乎沒有自己想像中來得大方、堅強,她的眼眶泛紅,好像已閃爍起淚光了。
見狀,褚離人的火氣才消了一點點,他將她擁入懷中,「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報恩報到把自己深愛的男人送給別人,也太誇張了。」
「可是她能畫你了,如果有了你的愛,也許她就能重拾信心畫畫了。」
他仰頭翻了翻白眼,受不了的將她抱到腿上坐好,凝睇著她仍噙著淚光的黑白明眸,「我是人,不是東西,不是因為誰有需要,就送給誰。」
「我知道,可是她三十五歲才碰到一個讓她心動的你,而我才二十歲……」
「等一等。」他不悅的看著她,「你是覺得感情這事應該『長幼有序』?還是你準備『孔融讓梨』?」
她不怎麼敢回答,她原來的意思的確就如他所說的。
看她一臉心虛,褚離人猜到答案了,他火冒三丈的將她扔到旁邊的沙發上。
「喂,你怎麼這麼沒品?突如其來的將我像個東西扔到一邊去!」她邊說邊瞪他一眼。
「何止呢,你請出去吧!」他不客氣的下起逐客令。
她愣了愣,「你要我走?」
「話不投機半句多,何況,我剛剛的舉動,也應該讓你知道突如其來的將我像個東西扔到一邊去的感覺有多差!」他故意拿她的話來嘲諷。
她頓時語塞,感覺真的好差!
「走吧,你這個不速之客我不想留,還有,你也可以告訴夏愛琳,我會將昨天的學費請人送過去給她,我跟她的課程結束了。」
「這……」她愣了愣,「不行,她好不容易拿起畫筆畫了一張你的人物畫。」
「那是她的事。」
「但是,是你讓她有那個力量去畫畫的。」
「我沒那麼偉大,對不起,我要送客了。」
「這可是天都還沒亮,你這兒又是市郊,我怎麼回去?」
他一言不吭的走到玄關處,從釘在牆上的一個造型優雅的木質鑰匙盒裡拿出三串鑰匙,「賓士、BMW。積架,你看中哪一輛就開走,全在車庫裡。」
她瞪著那三串鑰匙,該死的,她根本不會開車,她氣呼呼的瞪著臉色也欠佳的褚離人,「算了,我走路!」
「你不會開車?」
「會!」她賭氣說。
「那為什麼不開?」
「不屑開你的車,行嗎?!」她火冒三丈的轉身,下了階梯,出了京園大門,就往大馬路上走。
早知道他不會答應的,她根本不該來這一趟的!。
走了一段路後,一輛車的車頭燈就照到自己的身上,她直覺的側過身,看到一輛黑色積架在身邊停下來,門也在同時打開。
「上來吧。」褚離人終究還是捨不得她走路回家。
蕭若仙想了一下,還是上了車,她一向很識時務的,有人接送總比走兩三小時的夜路好,只是她若真的識相,她就不該再提及有關夏愛琳的事,但她忍不住,「褚離人,你可不可以考慮一下,當愛琳姐的『好朋友』?呢,等到愛琳姐重拾以往的作畫信心及創作能力後……」
「蕭若仙,如果你不想搭『11』路公車回家,那就閉嘴!」他冷冷的打斷她的話。
她閉嘴了,不得不閉,但其實心裡還是有些甜甜的,因為他沒有答應她的要求去愛愛琳姐,但又有一點失望,真是矛盾啊。
***
褚離人在半夜送蕭若仙回家的一幕正巧讓甫踏出畫室的夏愛琳撞見,她無法阻止自己想走近他們的心,她要譏笑他們,嘲諷他們才分開幾個小時,又半夜幽會,還是他們是在炫耀,告訴她,他們有多麼難分難捨?
「愛琳姐?!」蕭若仙沒有想到僅著睡衣的夏愛琳居然會踏出大門,而更令她震愕的是她臉上的爐火與鄙夷?
「還真是恩愛的讓人嫉妒,只是……」她鄙視的看看他們,再將目光定視在褚離人身上,「你是什麼意思?明明是想跟若仙在一起,卻找個名義拜我為師,然後又嫌我礙眼,沒一兩個鐘頭就要我回家。」
「是我拜錯了……」
「離人!」蕭若仙急忙打斷他的話,毫不懷疑他想吐出口中的是「拜錯師」一詞。
他撤撇嘴角,看著夏愛琳道:「算了,就算是我的錯好了,我原本要若仙轉告你課程結束了,至於該付給你的鐘點費,我一毛錢也不會少給你。」
「課程結束?!呵!」夏愛琳一臉輕蔑,「我想也是如此,反正你們現在和好了,要我這個大電燈泡做什麼?」
「不是那樣的,愛琳姐。」蕭若仙知道她誤會了。
她憎惡的瞪著她,「是不是,我心裡比誰都清楚!你們根本就是利用我來約會,但有必要嗎?這個家有誰阻止你跟他在一起?」
「愛琳姐……」
「不必跟她多說,若仙。」褚離人可以看出她在鬧情緒,而他們沒有必要當她的出氣筒。
「是啊,何必理我!」她怒不可遏的瞪了他一眼,隨即飛身奔回屋內。
「你還要留下來嗎?」褚離人問了一臉無措的蕭若仙。
「嗯。」她很擔心愛琳姐。
「好吧,那我先走了。」他想了一下,還是俯身親吻她的額頭一下,才轉身離開。
蕭若仙看著絕塵而去的車影,再轉回身子,看著居住了多年的夏家豪宅,頭一回感到膽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