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他特意來等她的。他攔住她。「樂樂,有空嗎?」
這個曾背叛她的男人,竟還敢來找她?
樂樂沒好氣地道:「你要幹麼?」
他涎著臉。「想請你喝杯咖啡?」
「哼!你欠我的錢,夠我買下咖啡機了,還敢找我喝咖啡?」她不屑地要走。
他拉住她。「等等——」
樂樂摔開他的手,看他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忽然,一下子全明白過來了。「你被陳詩敏甩了。」
他顧左右而言他。「我覺得她沒你好——」他一到深情的模樣。
宋樂樂差點噴笑出來。他當他是在演戲嗎?
噁心!他又說:「樂樂——我想……」
「誰理你在想什麼?搞清楚!我和你如今可是什麼關係也沒有。真硬要說有的話,債務關係。你何時要還我錢?」
他厚著臉皮。「我現在才知道我有多愛你!」她不慣和人生氣,只微笑道:「如果你曾愛過我,就還我錢——」
林浩蒼白著臉。她以前不會這麼難哄的。他以為她是很好說話的,或許,他根本末曾真正瞭解她。
宋樂樂卻比他更瞭解他自己。ˍ
她說:「陳詩敏厭倦作了吧?像你這種只愛自己的人,誰有辦法愛你一輩子?我不想和你計較過去的事,你欠我的也還不清,我也不想要了。」她看看腕上的表。「我現在遇上一個比你好幾十倍的男人,事實上我正趕著去見他,BYE——」
她瀟灑地揮手,掉頭疾步離開。這男人不會再影響她任何情緒。
也許,幸福中的女人特別容易原諒他人。
宋樂樂滿心愉悅地趕回家。
梁程已經把做好的料理全擱進提籃裡……
早上他還抽空去了一趟郵局,傳真幾份圖稿回公司,再打電話回公司,那邊已經在催他回去了。
今天天氣很好,就是風大了些,然而陽光很暖,氣溫恰到好處。
他和樂樂歡歡喜喜地出門,步行到公園,兩人找了一棵大樹躲在樹蔭下用餐。
草皮青翠、乾淨,放眼望去全是綠油油一片,陽光穿透樹林,風景是如此祥和、美明。
他和樂樂聊起他的童年、工作及他的朋友。
樂樂耐心地聽,用心吃著他準備的東西,一切是這樣和平、安寧。他們一直坐到陽光褪去。
傍晚,天氣漸冷。他們才收拾了東西,沿街散步回家。
他們甜蜜而幸福的、肩並肩在人潮中走著——
一直到梁程在人潮裡看見范莉玫。
她穿著低胸洋裝,放蕩地和個陌生男子勾著手臂,大聲調笑,那男於一臉色迷迷的表情,一雙手在她身上遊走,根本是在吃她豆腐。
范莉玫竟還跟著他,他們和她擦身而過,她沒看見梁程。
梁程直覺的反應,掉頭追去。
他拉住范莉玫,憤怒地教訓她。「你這是幹什麼!」
「你別管我!」她欲掙脫被他抓住的手。
那名搭訕的西方男子,怕麻煩速速走開了。
梁程硬是拖住她。「你看看你自己,你在自暴自棄!為什麼不回台灣?」
她哭吼著。「我反正什麼都沒有了!你也不再疼我了!我好痛苦!」
「所以就隨便和男人在一起?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你可不可以愛惜自己一點?」他氣急了。覺得對莉玫仍有責任,他不能放任她如此。
范莉玫傷心的道:「那麼你和我回台灣——」
「不行!」
「那就別管我的死活!」她怨憤地。「我和一堆男人上床也不關你的事!」
他用力甩了她一記耳光,重重地,為的是氣她如此的墮落。
她一怔,抱住他哭泣。雙肩顫抖如似秋天的落葉。她哀哀求他:「梁程,不要離開我!我需要你,求求你……」
四周的人群圍攏看他們的爭吵。
而當宋樂樂追過來時——
她佇立在圍觀的人群中,怔怔地望著兩人,彷彿她是局外人。她傻了,眼睜睜地見他們從爭吵到擁抱,世界彷彿瞬間變成黑白無聲的畫面。
宋樂樂忘了出聲、忘了要去阻止;原來她不是幸福的,原來她自以為安全平靜的世界,處處是暗潮洶湧。
人群散去,只剩她呆呆佇立著。
直到梁程發現的。
他怔住一會,如做錯事的小孩,立刻推開正在他懷裡痛哭的范莉玫。
他抱歉地喊她:「樂樂——」
她紅著眼睛,退了一步。
他想上前拉她,她卻掉頭奔離。他喊她,追上前去,她卻不肯停下。
樂樂拚命地跑,還撞了好幾個路人,模樣狼狽極了。
梁程一直追至家門為止,兩人皆喘氣不停。
宋樂樂顫抖地掏出身上的鑰匙開門,發現自己的手抖到無法將鑰匙插人鑰匙孔中,開不了門。她氣得用力踹門。
「樂樂——」他在她背後喊她。
她轉身,緊張地面對他。
她顫抖的問他一句:「你是不是要和我分手?」
梁程沉默著。
宋樂樂恐懼到極點,一顆心哽在喉嚨。
終於他答:「沒有,我沒有要和你分手,我怎麼會一一」
喔!老天——她終於鬆了口氣。全身癱軟幾乎站不住。他連忙扶住她。
她嚇壞了、她怕極了。
她以為梁程要丟下她。這一刻她驚覺自己竟是這般的軟弱、可憐。
「對不起——」梁程擁緊她。「對不起,真的——」
她沒說話,只是紅著眼眶。
原來,她已愛他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宋樂樂感到既難過又幸福,竟對未來感到悲傷起來。
這樣愛一個人,是從來沒有的事。
這樣地把快樂繫在一個人身上,是如此地可怕而悲傷呀。
她無助地回擁他。她只能原諒他。
誰教她愛他那樣的深呢?
☆☆☆
這個事件好似平息了。
這次梁程讓宋樂樂紅了眼眶,他深感內疚。是故,日後范莉玫再打電話來,他便明白地告訴樂樂掛掉電話。他其實不是那麼絕情的人,梁程一向認為人應該厚道,但他不希望樂樂失去安全感,他知道她忌諱著莉玫,他必須避嫌。
梁程的態度令樂樂放心下來,很快她又恢復往日的笑容,日日歡天喜地,無憂無慮。
若真要說,她還有什麼煩惱的話,那即是兩周後梁程要回台灣的事。
雖然。很快又會再來、樂樂還是不放心。
這些天,梁程教她煮一些簡單的菜,怎樣把東西歸納好,以便他不在時她能照顧好自己。
然而,樂樂不是個有耐性的人,有時學作菜學到煩了,鍋子一扔會撒潑。「不學、不學——等你回來煮給我吃!」她可以應付一具死屍,卻對付不了魚肉飯菜。
他笑罵:「真沒耐心——你看好不容易被我養胖了些,你不肯學,等我回來你就要變成人干了。」
「學這個?」她瞪大眼。「我情願去解剖屍體!」
「這是女人該說的話嗎?」
她討好地圈住他臂膀笑道:「唉!反正你負責食衣住行、一我負責生理病痛嘛!這挺好的呀!多完美多相襯——」
梁程拗不過她,只好放棄。
但是他仍耐心把一些最簡單的食譜抄了密密麻麻幾張紙,貼在爐子旁的壁上。
「這些是你愛吃的,我貼在這裡,你按程序做就行了。」
她揮揮手,不知好歹。「不做、不做!就等你回來——」
「真懶耶!你!」他笑罵她。
她還是笑笑。「謝謝。」賴皮地勾住他脖子。「你要快點回來哦!你再不回來我就沒人照顧了!很可憐的。」
忽然,他怔了怔,眉頭皺了起來。
這句話,從前莉玫也常說,他忽地感傷。
宋樂樂看見他表情驟變、眉頭皺起,卻假裝視而不見。
她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想撇清即撇清得了。
她知道人不是物件,人有回憶、有記憶,她無法強要他將過去斬草除根。她沒那本事,她只求和這男人平平安安過下去就好。這要求不算過分吧!
☆☆☆
相聚的時間總是飛快,剩下不到一個星期。
這夜,梁程和樂樂約好,明日等她下班後要去看場電影。
「你十二點前回來,我在家等你,遲了就趕不上一點三十分的電影。」
「看哪部片子?」
「唐人街上映的港片。」
她問:「喜劇片嗎?」她只愛看不用啥大腦的喜劇片。
他笑笑:「當然。」
「好,我明日十點就沒課了!會提早回來。」
約定好了。他們早早便去睡,希望明日會有好精神。
☆☆☆
隔天,宋樂樂興高采烈地,熬不到十點即先蹺課返家。
梁程人不在,她先去沖個澡,換上乾淨的T恤、牛仔褲,此時電話響起。
「喂?」樂樂接起電話。
「是我——」是亦停的聲音。
「哈!我現在沒空,有事快說,梁程同我要去看電影!」
「我見到梁程……」她壓低聲掩不住怒氣道。「我在街上打的電話,他正和一個東方女子在咖啡店裡,那女的應該是范莉玫吧?」
「……」樂樂握緊話筒,說不出活來。
「樂樂,要我過去逮他?這個混帳!」她氣煞了。這男人,原以為他和別人不同,沒想到卻同是一個德性。
「不!不必了——」樂樂她強擠出笑容。「他同我說好了,今早要和范莉玫說清楚。」她故意撒謊。
「是嗎?我以為他背著你——」
「梁程不是這種人!」樂樂抑住哽咽的嗓音,刻意平靜道。「你誤會他了。」
「那就好,否則我剝了他的皮——」
鄭亦婷鬆了口氣,收了線。
宋樂樂一掛上電話,即拎了鑰匙,開門衝下樓,她要去找梁程,把他帶回家。
然而人一踩上被陽光曬金黃的街,她竟有一陣暈眩。忽然,她停住步伐。
她去找他於麼?她要質問他?和地吵架嗎?去鬧笑話嗎?
不!她不要彼此變得如此難堪。
但是——為什麼他要去見范莉玫?為什麼?
難道自己不夠好,比不上那女人?難道她付出得不夠,難道——
宋樂樂忽然覺得好虛弱,好疲倦,她做錯了什麼?為何待她如此?
只是想和一個男人好好相戀,有這麼難嗎?
也許,也許只是誤會一場,梁程回來,會給她一個合理解釋的。
也許亦婷根本是看錯人了,她安慰著自己。
這麼熱的天,這麼烈的陽光,這麼多的問題,她覺得她都快要暈倒了。
她怔怔地走往一旁的咖啡店。就著玻璃窗坐下,不安地喝著咖啡,她的腦袋一片空白。也不知就這麼坐了多久,恍惚驚見梁程經過窗外。
她張口要喊他,卻沒喊出聲音。
她起身要追他,追到店門口,卻怔怔地對著他漸行遠去的背影發呆。他是朝回家的方向而去的,她該追上他,同他一道返家。
但為何她卻邁不出步伐?她遲疑了……
樂樂突然發覺,他們之間的距離竟是這麼遠——
☆☆☆
梁程在十二點前,準時趕回家。
該死的范莉玫,她不肯放過他。早上竟又任性地打電活來,硬是要他前去咖啡店碰面。
「你不來,我就一直在這裡等,天黑了也不回去,不見不散——」她不給他拒絕的機會,說完即掛上電話。
他去了,是為了要她別再鬧下去。
她卻得意地說:「沒想到你來了,表示你還愛著我,否則你來幹麼?」
梁程恨她的卑鄙,明知他狠不下心腸對她置之不理。竟如此利用他這弱點。
他和她大吵了一頓,發現她如今似瘋狂了般,如何說也沒有用。
然而,只要范莉玫一天不返回台灣,他就一日不得解脫。她在這裡並無朋友,他如何能不管她?畢竟他和莉玫家人也相熟。不能不給他們一個交代。
也許該同她父親說一聲了,要他們差人來一趟才是。
但那勢必又得耗費一番唇舌,去解釋他們分手的原因。
現在,梁程覺得疲倦極了。
情已死、折磨仍在。他更怕的是無法純粹地只愛宋樂樂。
於是,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他很不開心。
宋樂樂進門,又再度看見他這表情,心想:如今,他和她在一起,皺眉的次數越來越多了。他不開心,是因為他想回到范莉攻的身邊嗎?
樂樂的笑容也有了倦意。她亦無法再同以前一樣開心,她只能強顏歡笑。
她沒問他上哪去了。
他亦沒告訴她,只是心不在焉地拉她出門趕那場電影。
影片是好笑逗趣的,觀眾看到哈哈大笑。
只有她,看到淚水盈眶,濕了整張臉。
他握住她的手,溫柔道一句:「怎麼大家都笑你卻哭?這是喜劇片哪!」
「我笑到流淚——」她騙他。
他摸摸她的頭。「傻瓜!」
是啊!我是個傻子,她悲傷地想。無法再信任他了,沒有辦法了!可是怎麼結束?她是如此地愛他。
那夜,她除了笑容少些,行為舉止還算平靜,但心在淌血,他卻不知道。她受著煎熬,他也不知道。
晚上,她失眠了,可是,仍是合上眼背對他,假裝睡著了。
她不知該如何問他?她有千百個問題,卻一個也問不出口,她的頭腦不得休息,她一直醒著,眼睛卻不想睜開。
梁程就睡在她身旁,她卻感覺不到。她覺得好難過,好孤單,好寂寞。
☆☆☆
凌晨三點,電話刺耳地響起。
梁程忙起身接起,深怕吵醒了她……
「喂?」一定又是莉玫。他心想。
果然——
「程……是我………」
他壓抑住怒氣,低聲道:「現在是幾點你知道嗎?」
「我睡不著——」
梁程輕聲下床,走到門邊講話。
「我要掛了,你別再打來,會吵醒樂樂。」
「你過來陪我好嗎?」
「別太過分。」
「我愛你——」
「我現在非常討厭你!」
「我很痛苦……」
「夠了!」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折磨。「好!我現在立刻過去把你的東西打包順便打電話叫你媽來接你回去。」
她很生氣。「你敢同我媽說!」
「因為我受夠了——」他掛上電話,悄聲地出了門。
梁程以為沒有驚醒宋樂樂。
但她根本是清醒的。
他一走出門,她即刻睜眼坐起。
他又去找那女人了嗎?他又去見她,卻瞞著她。為什麼?為什麼?
宋樂樂無助地又再度癱口床上。擁住被,她哀哀哭泣,直哭到天快亮了為止。
她的心全碎了,枕頭干了又濕,濕了又干。
她側身背對著門躺著。
天快亮時,疲倦不堪的梁程回來了。
他輕聲開門,回到床上,應付完范莉玫,他好累、好累。回想剛才好不容易把她的東西包好,她一直對他尖時、哭泣,直至沒了力氣為止……他幽幽歎了口氣。
忽見宋樂樂坐起身,用一種深沉的眼神望住他。
她清清楚楚吐出一句:「梁程,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