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端今天有點事不能來。」靜言沒辦法說出真正的原因,只好隨口說了個理由。可是,明天呢?得換個什麼理由?而且從昨天晚上開始端端的話便一直在她腦海、心裡迴響著——
他喜歡你!你也喜歡他!
真是這樣嗎?他當真對自己比較特別嗎?
不會的,一定是端端自己太敏感了。
然而,為什麼此刻她的心撲通撲通地猛跳?如果端端的話無稽,為什麼一面對著他便心慌意亂?
發現柯衡禹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怪異,靜言更心虛而不自在地問:「什麼?」
他不會察覺自己的心事了吧?
「說實在,你讓我有些意外。」看出她頭頂上寫滿問號,柯衡禹才說:「我以為第一個放棄的一定是你。」柯衡禹抓著下巴笑,顯然為自己的錯誤估計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哎呀呀!自信的他竟然也有失算的時候!
他以為第一個放棄的一定是自己?
那他可對了一半,不過他沒料到自己身上還背負著重要的責任,不能像端端隨時想撒手就可以撒手。
想到那個當初嚷著要堅持下去的端端,竟真的為了柯衡禹「可能」不會喜歡上她而丟下自己一個人孤軍奮戰……唉!這種朋友也是自己找的,怨不得天。
「既然都上了那麼多天的課,而且錢也不可能退,我為什麼要放棄?」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靜言自己聽了都覺得肉麻。
「說得也是。」柯衡禹眼睛裡是止不住的笑意。「你的確是不該放棄。」
話雖如此,可靜言卻總覺得他似乎清楚自己說的不是真話。
真討厭,他一定非要這麼厲害不可嗎?偶爾裝一下糊塗讓人家說個謊會怎樣?
「既然端端沒來,我今天就可以專心對付……不,是專心教你。」柯衡禹為自己說錯話而笑了起來。
「你剛才明明是說『對付』兩個字。」靜言可不讓他矇混過去,好不容易捉到他的小辮子,偶爾也要給他個輸的感覺。
柯衡禹笑著:「好啦,對不起啦,我不小心說錯話。」
「才怪!」靜言皺皺鼻子說:「你一定在心裡這麼想才會說出來,你說對不對?」
柯衡禹笑著舉起雙手喊冤:「你是一個如此美麗溫柔的弱女子,我怎麼可能興起對付你的心?」
他說自己美麗溫柔?靜言輕輕哼了一聲:「算你會說話,不過,我可不是什麼弱女子。」故意用漫不經心來平息自己怦怦亂跳的心。
「好,等你上完我的課,保證你變得強壯健康。」
靜言再皺起鼻子叫:「我才不要變成那樣!」
活像個怪物似的,她不要做女金剛。
雖然是不滿的表情,但靜言自己明白心裡有多高興。
虛榮啊,沈靜言,你又不是沒見識過男人的甜言蜜語,為何他一出手就把你哄得差點忘了自己是誰?
理由只是一個——
你真的在意他!
在意喔!不是喜歡,還不到喜歡。
想了一晚,她終於想清楚自己對柯衡禹的感覺。從第一天和他見面之後他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一清二楚還要回味再三,她是在意他說的話。「畢竟他對女人的閱歷多,說出來的話一定有些道理和依據。」靜言如此說服自己。
待靜言踩上腳踏車後沒多久,便有兩個年輕女孩跑到柯衡禹的身邊。
「教練,我們有事情想請教你。」其中一個撒嬌的功夫和端端比起來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看見她整個前胸都快貼到柯衡禹的身上,靜言的臉忽然冷了起來。
「可是我現在有課……」柯衡禹看了靜言一眼。
看見那兩個女孩同時看向自己,靜言想也不想便說:「沒關係,你去呀,我知道怎麼控制開關。」
柯衡禹再看她一眼後才轉向兩個女孩:「那好吧,我只能給你們五分鐘,你們有什麼事?」
「你過來。」兩個人一人一邊不由分說拉起柯衡禹的手便往外跑。
「你們在幹嘛?」有些意外的語氣,柯衡禹被往前拉的同時邊回頭抱歉地看了靜言一眼。
看著他就這樣跑了,靜言眼裡簡直快冒火了,不,一把火已經從肚子燒到胸口了!
這傢伙!居然真的就丟下她一個人!
不過,話說回來,誰教她裝大方,還故作無所謂地說——沒關係,你去呀!
真是大白癡!靜言在心裡罵自己。一生起氣來,腳底下忽然生出一股力量把腳踏車踩得飛快。
「嗨!又見到你了!」一個不識相的傢伙出現。見靜言只顧低著頭拚命踩,他又說:「我昨天教過你跑跑步機,你還記得嗎?」
誰?鬼才記得!靜言眉毛也沒抬一下。
「呃……你這樣踩很容易受傷喔。」
他是好心還是詛咒?靜言終於抬頭望向他。又是他!他又想幹什麼?靜言不由自主瞄了一眼柯衡禹消失的方向,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更別說柯衡禹了!等一下她一定要討回他欠自己的時間!
「我還沒有向你自我介紹。」他友善地笑著。雖然今天沒有汗流浹背的可怕模樣,不過靜言還是將身體往後稍稍挪了一點。
「我叫做Peter,你叫什麼?」
靜言斜著眼看他一下。難道他看不見自己正在忙嗎?誰有空和他交際應酬?更何況她也沒心情。
正打算對他來個相應不理的時候,眼角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回來了!?他終於知道要回來了!忽然靜言做了一件連自己都有些意外的事。
「我叫沈靜言。」她居然和Peter說話,而且她還對他甜甜一笑。
見到她的笑容,Peter的心簡直要融化了,只見他捧著心臟、一臉快承受不住的開心說:「你真的很漂亮你知道嗎?」
廢話!靜言在心裡罵,如果她是醜八怪他會來嗎?但她仍舊虛偽地對他一笑。勾人的笑——為了證明不是只有某人異性緣好、不是只有某人受歡迎。
「Peter?你怎麼又出現了?」柯衡禹問得稀鬆平常,接著又補了一句:「好像有美女在的地方你都會出現喔。」
哼!說這句話也沒用,靜言依舊別開臉,不想正面看他,直到她聞到一陣花香味,才發現柯衡禹手上捧著一大束的鮮花。
見她盯著那束花看,柯衡禹笑著說:「一群學生送的。」
靜言抬眼看他,發現他頭髮上還沾著一點白色的奶油,不禁微微一怔,再和他手上的花束聯想起來——
他生日?難怪。
不過,他生日有什麼了不起?就可以丟下學生和一群女生去慶祝?
「今天是愚人節嗎?」靜言沒好氣地問。
她的離題讓柯衡禹和Peter一起笑了出來。
「為什麼說今天是愚人節?」Peter搶著問。
靜言不客氣瞪了Peter一眼。誰要他多事?他是柯衡禹的發言人嗎?不過,她還是把心裡準備要說的話說了出來:
「因為有人被整啊!」靜言故意不看柯衡禹,也不提醒他頭髮上那塊奶油,最好晚上睡覺時長螞蟻。
但柯衡禹就是知道她在說什麼。只見他笑著摸摸臉問:「我的臉上還有奶油嗎?」
這時候Peter又熱心地幫他檢查著,才告訴他頭髮上還有一點奶油。
柯衡禹瀟灑地用手背隨意一抹,然後問靜言:「乾淨了沒?」
靜言只顧著看他的動作,忘記自己在生氣,脫口便說:「乾淨了。」說完才覺得自己笨。
「這花送給你。」柯衡禹隨手遞出手中的花束。
靜言愣了一下。
「男生拿花怪怪的。」他笑著解釋。
怎麼會?更何況那是他的仰慕者送的耶。
「我不要。」靜言仰起下巴,有些賭氣。
看著她的表情,柯衡禹不管Peter還站在一旁,便低聲拜託:「求求你收下好不好?」
這是什麼意思?靜言看看那個不識趣的男人再看看柯衡禹。「我不要!那是別人送你的花,我不喜歡借花獻佛,更不喜歡二手物品。」
「你就當作是我送的就好了,拜託你啦,你再不接,別人會以為我在幹什麼。」
他一說,靜言也覺得這畫面有點怪。「可是……」
「哎呀,既然教練不敢拿,你就幫他拿嘛。」
該死的傢伙,他不說話沒人當他是啞巴。
再看著柯衡禹,迷人的雙眼裡淨是懇求,靜言的心又軟了。「我只是幫你處理喔,你要叫我拿去哪裡?」雖然板著臉,可還是把花收下了。
「隨便你,如果你喜歡就帶回去。」
「如果不喜歡呢?」又不是真的他送的,她怎麼會喜歡?
柯衡禹聳聳肩,一副隨她處置的表情。
靜言懷疑地看著他,再舉起花束問:「這是女生送的哦。」
「沒關係,我接收到她們的心意了。」
既然他這麼說,靜言知道該怎麼處理了。
看見她下了腳踏車,柯衡禹又問:「你打算怎麼處理?」
「拿去丟掉呀!」靜言面無表情地說。
「哇,這樣會不會太狠了?」
「是啊,好浪費喔,這麼美的花……」Peter在一旁跟著惋惜。
靜言二話不說,把花束送回柯衡禹的面前,柯衡禹馬上別開臉說:「我對花粉過敏。」
哈!原來如此!怪不得他拚命求自己收花。「那你幹嘛收她們的花?」
「我……」他尷尬地笑著坦言:「不好意思,那是她們的一番心意……」
靜言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你真夠意思,壞人叫我當,好人好事你代表。」
柯衡禹又乾笑了兩聲。
「我幫你拿去丟好了。」Peter在一旁出聲,
靜言真快被他煩死了,他非要這般多事就是了!這個忙是柯衡禹拜託她的,她幹嘛要把人情轉讓給他?她不發一語轉身朝著女子更衣室走去。
更衣室裡有個很大的垃圾筒,裝這束表錯情的花剛剛好。花雖然美,但靜言一點都不同情也不可惜,她就是不喜歡這束花!
看著在垃圾筒裡綻放的花朵,靜言忽然清楚自己心裡的感覺——
她在吃醋?她在吃醋!呵!她居然在吃那群女孩的醋!
可是,怎麼會呢?
柯衡禹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幹嘛要為他吃醋?
她堅決否認自己是在吃醋!
瀟灑地拍拍兩手就要以光明正大的心情回到柯衡禹身邊,不,回去繼續踩腳踏車,一轉身,靜言便被身後的女孩嚇了一跳。
哇!她的表情好詭異、好恐怖!靜言狐疑地從她身旁走過,不懂她為什麼用這麼奇怪的眼神看自己。等到走出更衣室,她才想到那個女孩好像是剛才來拉柯衡禹的其中一個……
如果是真的,那麼她不就親眼看見自己把她們送給柯衡禹的花丟進垃圾筒?
她和她的同伴會怎麼想這件事?會不會誤以為自己把她們送給柯衡禹的心意丟進垃圾筒裡?
可是她的確這麼做了呀。
慘了!這下可慘了!自己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這麼一想,靜言不禁一陣心驚膽跳。
她心慌慌地走回柯衡禹的旁邊,Peter已經不見人影。
「怎麼了?表情這麼難看,不會是你也對花粉過敏吧?」柯衡禹笑著觀察她的表情。
他還有心情說笑呢,都是他害的!要不是他硬把花塞給自己,又不反對自己拿去丟掉,怎會被人撞見呢?
哎喲——這下怎麼辦?
「幹嘛?」見她蹙著眉不說話,柯衡禹也發現有點不對勁。
靜言這才說:「我剛把花丟進垃圾筒的時候,好像被剛才那兩個女孩的其中一個看見……」
聞言,柯衡禹也皺起眉來。
「真的嗎?」靜言的表情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柯衡禹稍微想了幾秒後說:「沒關係啦,你不要緊張,最多我告訴她們是我讓你丟的。」
他真的願意扛責任?可是,這樣他不是很難做人?
看著靜言的猶豫和擔心,柯衡禹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腦勺,笑說:「別被自己嚇到了,說不定你認錯人了。」
她也希望她認錯人了,可是,百分之九十九沒錯,因為那女孩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她撕裂一般。
「或者你要去把花撿回來?」見她始終放心不下,柯衡禹忍不住開玩笑想安慰她、逗她。
「你還說。」靜言瞪他一眼,不過這和她瞪Peter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柯衡禹又拍拍她的頭,像是哄小孩:「好啦,別擔心了好不好?一切有我。」
雖然不是完全放心,但他的話真給了靜言很大的安慰,尤其是最後一句——
「一切有我」,多麼強而有力的四個字、多麼堅毅沉穩的保證,靜言心裡瞬間漾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有點隱約、有點模糊……
這天上完課後靜言遲疑著該不該進更衣室。
「要不要我陪你進去?」始作俑者認真地開玩笑。
靜言再給他一個白眼。「你倒想,進去裡面有免費的脫衣秀看。」
「你以為我想看?」柯衡禹做出一臉見怪不怪的表情,靜言馬上意會。
「對喔,平常你也見多了,的確是不稀奇了。」
柯衡禹忽然皺起鼻子努力地嗅著空氣說:「好酸的味道,你有沒有聞到?」
靜言小小的手掌在他結實的手臂上清脆響著。「做人要適可而止,不要太過份,否則會遭天譴哦。」
柯衡禹爽朗的笑著,似乎很有把握自己絕不會被上天打屁股。笑完之後又正經八百地問:「需不需要我在門口等你?如果真有什麼事你大叫一聲,我馬上就來,」
他的話讓靜言想起端端。端端也曾經幻想他英雄救美過。
靜言也想起端端昨天在車裡說的話,她說柯衡禹……
不可能!不可能!這不是她來健身中心的目的。說到來健身中心的目的,她才想起今天她一丁點都沒想正事,今天又是一點收穫都沒有。
都怪端端!如果她不放棄的話,今天幫柯衡禹拿花去丟的就是她,而不是自己了。
可是,這關端端什麼事?可憐的她又得背黑鍋了。
「怎麼樣?」見她蹙著眉不出聲,柯衡禹又問。
靜言苦笑著睨他一眼,說:「你就只會出這種沒營養的主意!」就和端端一樣。「你乾脆拿麥克風廣播,告訴所有健身中心裡的女生說那一切都是你的指使不更好?」
「欽,說得也是……」柯衡禹修長乾淨的手指又無聊地玩起自己剛毅帥氣的下巴。
看著他下巴上刮過鬍子的青色印記,靜言忽然好想伸手摸摸看那是什麼感覺,但她旋即清醒——
沈靜言,這時候還在胡思亂想,你真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就是了!
「好了啦,我要進去了。」不管怎樣,她遲早得進去的,她的乾淨衣物、皮包、車鑰匙都在裡面,
「自己小心點。」柯衡禹忽然溫柔地說。
看了他一眼,靜言忽然覺得他才是自己要害怕的對象,於是逃也似的衝進更衣室裡。
更衣室裡依舊鬧哄哄一片,聊天的聊天、整理儀容的整理儀容,靜言概略地瞄了一圈,沒見到剛才那個女孩。
她不在,她鬆了一口氣。
該不該去檢查垃圾筒,看看那束花還在不在?
不過,這種行為又好像嫌犯犯了罪之後還回現場看熱鬧的感覺,容易被活逮,所以還是算了,她還是趁亂逃走吧。拿了東西,靜言甚至連衣服都沒換,只披了件外套就溜之大吉。
走出更衣室,意外地看見柯衡禹就在附近。
他真在等自己?
他真的這麼為自己著想?不,他一定是為了害慘自己而感到萬分愧疚,所以才想做些彌補。
「沒人找你麻煩吧?」一看見她出來,柯衡禹便迎上來,看見她身上的裝扮,他又忍不住開玩笑:「看來你是落荒而逃。」
看吧!就知道他沒這麼好心。靜言沒好氣地回他一句:「謝謝你的同情。」
柯衡禹笑了笑,又問:「真的沒事吧?」
「我想應該沒事吧。她們也不能證明那束花就是送給你的那束。」靜言睜眼說瞎話來安慰自己。
柯衡禹不忍心拆穿她的自欺欺人。
除非那束花不是她們親自買的,可就算如此,五、六個人難道沒一個記得給他的花是什麼樣子?真的很難。
「你怎麼回家?」
看著他,靜言故作輕鬆地說:「自己開車。」心裡卻幻想著他會說:「我送你回家。」
但,柯衡禹並不是這樣說的。
「你自己開車?」他微微皺了一下眉。「你常常不專心,開車會不會危險?」
「我的技術好得很。」靜言在些微失望之餘好強地回他。
誰知道柯衡禹又補了一句:「我是擔心路人,萬一你開到一半分心開到人行道上去……」
算他狠!竟說出這種風涼話!
靜言板著臉、不再理會他便朝櫃檯交了寄物箱的鑰匙。經過他的面前也沒聽到他說「拜拜」似的只顧著往前走。
她是真的生氣了。
可是,一進電梯,想到他今天所說的每一句話,再想到他在更衣室門口等自己,靜言的嘴角便不自覺地揚了起來,直到看見電梯裡的鏡子,她才發現自己笑得多傻氣。幸虧電梯裡只有她一個人,否則別人一定以為她患了失心瘋。
「白癡喔,你在高興什麼?」靜言問鏡子裡的自己。
你明知道他對每個女學生都是如此和善親切,今天換做遇到事情的是端端,他一定也會這樣做吧?
問題是,他這樣做是正常表現,那她呢?
幹嘛幼稚到故意和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調情來刺激他?以為他會因此也為自己吃醋?結果呢?
大白癡!大白癡!大白癡!她不會讓端端料中了吧?
不討厭就是喜歡?靜言定下心來細細咀嚼這句話。
她真的由討厭柯衡禹而變成喜歡上他嗎?
這是萬萬不可以的!她都還沒弄清楚柯衡禹和可芸之間的關係,怎麼可以又一腳踩進渾水裡?
不行!下行!不行!靜言鄭重地警告自己也叫自己清醒過來,不要再被自己的幻想欺騙。
但,開車回家的路上柯衡禹的影像還是不斷盤據在她的腦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