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有商品的事要處理,不方便帶她去,要她留在店裡。她不喜歡自己這麼黏人,所以笑著要他放心去忙,結果從他一踏出店門口她就開心不起來。
不行啊,她要獨立自主,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她太依賴他了。她皺皺鼻頭,拚命鼓勵自己。
別一個人坐在這兒,去跟小葉、楊叔他們說說笑笑一陣,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她正準備行動時,手機鈴聲響了。
「向暖,我是媽。」一接起,母親高興的聲音立刻傳來。
「媽,什麼事?」自從上禮拜和姊姊一起吃過飯後,她一直想要把他的事告訴爸媽,卻找不到適合的時機,尤其是媽每次打電話來都會問她什麼時候回加拿大,更是讓她開不了口。
「太好了,你終於願意回來。」紀母興奮地自顧自說道:「後天就要搭飛機了,你東西整理好了嗎?如果整理不來,就請姊姊找人幫你,沒必要的東西就不用帶,家裡都有……」
紀向暖越聽越心驚,好不容易才找到空隙開口。「媽,誰跟你說我要回去的?」後天的飛機?她怎麼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向曉昨天跟我說的啊,她說機票都訂好了。我和你爸會去機場接你,如果你怕的話,還是媽叫姊姊陪你一起坐飛機回來……」
母親又叨叨絮絮地說了什麼,紀向暖完全沒聽進去,她只想盡快找到姊姊問清楚。「媽,我晚點再打給你。」她急忙把通話結束,轉撥姊姊的手機,卻沒人接聽。
以前的她可能會束手無策地怔坐原地,但現在的她已經懂得如何為自己爭取想要的事物——她不想回去,至少不是這樣匆匆忙忙、不明不白地與他分開!
「楊叔,麻煩你載我到公司。」
一路上,她仍試著撥打向曉的手機,但還是都沒人接。她勉強按捺忐忑的心,不懂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姊姊明明見過他了,她也有跟姊姊說過她的心情和想法,姊姊應該知道她不想離開台灣,卻又為什麼瞞著她做出這樣的安排?
一到公司,她直接上到紀向曉的辦公室樓層。
「請問我姊姊在嗎?」她問秘書。
「二小姐,總監有訪客,要請您先稍候一下。」秘書安排她到旁邊的小會議室,端來咖啡和雜誌後離開。
紀向暖根本看不下雜誌,突然想到應該先通知夏繁波這件事,而且她也想徵詢他的意見。
她撥打他的手機,須臾,卻聽到熟悉的音樂鈴聲從隔壁的辦公室隱約傳來。
怎麼會……她切斷通話,那鈴聲也跟著停止。他不是去廠商那裡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想要確認的強烈慾望驅使她朝門走去,她的心跳逐漸加快,顫抖著手,將門拉開——
夏繁波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只覺得耐性已經快被消磨殆盡。
紀向曉打來電話說有要事要和他談,他知道絕對與向暖有關,也覺得事情必須做個解決,於是他找理由支開向暖,獨自赴約。
結果他來了之後,她卻是拿出一大疊病歷資料,把向暖從小到大的症狀一一詳述,說得好像向暖應該永遠躺在床上,讓他聽了忍不住火大。
「夠了。」他出聲阻止。紀向曉不理,依然繼續念。
「我說夠了!」他略微加大音量。她還是不停。
他倏地探身過去一把將她手中的資料全都搶下。
「這些都只是死板的文字,能證明什麼?向暖每天都在我面前,她的健康狀況我看得再清楚不過,如果你想用這招來嚇跑我,沒用的。」他用力將資料扔到一旁的椅子上。
「一時好轉不代表永遠,如果她又病發你負擔得起嗎?心臟手術需要金錢和照顧,一般人根本承擔不起。」後天她就要安排向暖回加拿大,在這之前,她必須先說服這個男人,要他放棄向暖,這樣向暖才會死心回去。
「我可以,就算必須把一切都放棄,我也會留住她。」夏繁波微瞇起眼。「同時我也希望你記住,她不像你所說的那麼命在旦夕,即使是假設也別再那樣說她。」
「你在她身上得不到好處的!」為什麼這男人就是不懂?向暖不值得!「權力和金錢全都掌握在我手上,她甚至不懂得經營公司,她只會拖累你!」
此時夏繁波的手機響了,從鈴聲聽出是向暖撥來的,他忍著不接,因為他看得出紀向曉已經有些過於激動,倒不如先全心把她解決後再打電話和向暖解釋。
幸好,手機響沒多久就停了。
「那你的言下之意是,你才適合我嗎?」夏繁波譏誚地揚笑,毫不留情地揭開她隱藏的心思。「很抱歉,我喜歡的是向暖的人,不是她的身世背景,就算你比她多出更優越的利基我也不可能會選擇你。」
他看得出她只是對他稍有好感而已,會變得如此執著,有絕大部分是摻進了從小累積的怨念。父母的偏愛不只是壓迫了向暖,也傷害到她,他對她的遭遇寄予同情,但一再包容、迴避並沒辦法解決問題,他必須直接攻入她的心防,讓她正視自己。
「為什麼?」她嘶喊,他毫下留情的拒絕狠狠地刺進紀向曉的心,長久以來的武裝全然崩潰。「為什麼你們都選擇她?我那麼努力,結果什麼都得不到,她只不過是因為有病,就輕易搶走了一切,這不公平!我恨她、我希望她不要存在!」
「姊……」哽咽的輕喚震住了她。
她回頭,發現向暖眼眶泛紅地站在敞開的門前,她頓時如遭雷擊,不敢相信自己不但想搶妹妹的男友,甚至還詛咒她死……天!她抱頭趴在桌上,臉色慘白如灰。
紀向暖很難過,她竟都沒有看出姊姊一直活在痛苦的陰影裡,只是逕自把偉大的枷鎖套在她身上,還傻傻地享有姊姊給予的關愛。
夏繁波知道現在是他該退下的時候了,他只是個引爆點,事情的癥結完全繫在她們姊妹倆身上,她們必須自己解開心結,外人不容置喙。
他朝紀向暖走去,在經過她身邊時,用只有他們兩個聽得見的聲音說道:「強悍點!別再用你的怯懦傷害她。」他錯身而過走進她原先待的小會議室,把門關上。
強悍點!他的話給了她力量。
她之前就是因為只顧著縮在自我保護的殼裡,才會害得姊姊必須強迫自己挺身而出,隱瞞了她也需要被關愛的事實,現在立場該換過來了,她能幫得了姊姊,她可以的!
紀向暖走過去,自後環抱住她,緊緊地、用盡全身力量地抱她。
趴伏桌面的紀向曉渾身一震,怒聲拒絕。「走開!我不想看到你!」在說出那些話後,她要怎麼面對她?向暖根本沒有錯……
「我不走,除非你說出你有多恨我,否則我不放開!」紀向暖用同等大聲的音量吼回去。「還是你只想當假好人,沒勇氣當面對我說?你只會當乖寶寶,要爸媽誇獎你對不對?」為了逼她,她說出違心之論。
「我真後悔對你那麼好!」原本的歉疚被怒意取代,紀向曉用力掙扎,想把她的環擁掙開,但向暖加上身體的重量壓制,她掙扎得一身狼狽,火也逐漸上來了。「對,我恨你!你什麼都不用做,爸媽就開口閉口都是向暖,你在加拿大時,他們打電話來只會問我公事;你在台灣,他們打電話來只會問你,在他們眼中根本沒我這個女兒!」
「我才恨你!誰叫你要那麼優秀,讓他們那麼放心?」紀向暖繼續激怒她。「你活該!」
「我是活該!」紀向曉悲從中來,一直以來不敢面對的真實心思,完全浮現眼前。「我應該吵著要跟去加拿大,吵著要爸媽留在身邊陪我,而不是一個人強忍寂寞躲在棉被裡偷哭!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你憑什麼罵我?你才是仗著身體病痛為所欲為的人,你根本好得很,還能交男朋友,每個人都被你騙了——」
她越說越生氣,最後憤然用力往後一撞,把紀向暖撞得踉蹌仆跌在地。她一愕,急忙衝過去將她扶起。
「向暖你要不要緊?有沒有受傷?」她著急審視,早已忘了剛剛氣到只想給她一拳。
「姊,你終於都說出來了。」緊緊抓住她的手,紀向暖哭了,流下的卻是高興的淚水。「我不想要你只是對我好,我要你跟我吵架,就像普通的姊妹一樣,我撐得住,我不像你想的那麼虛弱。」
紀向曉全身力量都被抽離,滑坐她身旁,怔坐了會兒,苦笑起來。「我剛剛像個瘋婆子對不對?」
「嗯。」紀向暖用力點頭。「我也是。」
「我不知道剛剛自己怎麼了,但……好快樂。」她覺得她吼得筋疲力盡,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如果你喜歡,我們可以常常吵。」紀向暖握住她的手。「別把什麼話都憋在心裡,要說出來我才聽得見。」
「夏繁波真的改變你很多。」要是一個月前,向暖連反駁都不曾有,更別說是這樣跟她對吼了。
「我不會把他讓給你的。」紀向暖堅定地宣告。如果不是他教會她要懂得自己爭取,她真的會誰也幫不了。「我喜歡他,我愛他,我什麼都可以給你,就只有他不行。」
「我也不要。搞什麼?我怎麼會對肌肉男動心?我明明喜歡奶油小生的……」
她蒙臉呻吟。原本只是一點點的欣賞,卻讓妒意擴張成無邊無際的掠奪,等事過境遷再回頭去看,才發現那全都是迷障。
「他很帥的!」紀向暖捍衛自己的心上人。
「去、去、去,去找他,那些噁心的話別對我說。」她無奈地揮手。
紀向暖揚笑,在這一刻,她感覺到姊姊是真的把她放在同等的地位對待。
「姊,」她斂去戲謔,只餘真誠。「我想留在台灣,爸媽如果跟著回來,你要幫我分去他們的心思好嗎?讓他們知道你也需要他們。」
「好——誰不知道這樣你才能有更多的時間跟夏繁波約會?」紀向曉微笑。她開始期待全家團圓的那一天了。「你們快走吧,我要工作了。」她站起,伸手拉向暖起身。
「姊,謝謝。」紀向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才轉身走向小會議室。
那一眼中,有感激、有期待、有鼓勵、有深情,但已沒了愧疚,她們都明白,自責並不會改變什麼,而是不斷地前進,才會讓彼此更快樂。
聽到開門聲,夏繁波回頭,看到她眼紅髮亂、臉上還殘留淚痕的狼狽模樣,微微勾起唇角,朝她伸出手。
她揚笑凝睇著他,走到他面前。
「都解決了?」他抹去她的淚痕,撫順她的髮絲。「誰贏?」
「雙贏。」紀向暖投進他的懷抱,緊緊地環住他。「我跟姊姊說,你是我的,誰也不能搶走。」
夏繁波笑得更開心了。「她說什麼?」
「她說她喜歡奶油小生,不愛肌肉男。」
「唔,這句話可以省掉。那你呢?愛不愛肌肉男?」
「我只愛夏繁波,不管他是肌肉男還是奶油小生,我都愛。」
「嗯,很中聽,再說一次。」
「我只愛夏繁波,不管……唔……」
未竟的話被他用吻吞噬,慶祝她真正擺脫過去的自己,迎向嶄新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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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公司離開後,紀向暖忙著打電話跟加拿大的父母報備她墜入愛河的事,並取消她會回去的假通報。
紀母從震驚、失望到興奮,當然也少不了擔心,怕她會被人騙,紀母拚命追問關於夏繁波的一切,甚至還要她把電話交給他,兩人一聊就聊了將近半個小時。
紀向暖聽得出來他將母親哄得很開心,因為電話最後沒交到她手上就直接掛斷了,只由他轉告——他們兩老會盡快趕回台灣,親眼瞧瞧讓心愛女兒動心的男人到底長得什麼樣。
然後,紀向暖還偷偷做了一件事——她打電話跟向曉說,她要外宿,今夜不回家!
「好、好熱哦……流了……流了一身汗,我想……沖個澡……再回家……」唉,她的說謊技巧真的有待加強。每天晨騎完她都會在他家淋浴,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為什麼她就是沒辦法說得自然呢?
「去吧。」夏繁波沒說什麼。
進了浴室,紀向暖洗完澡後:心裡好緊張。他知道後會不會趕她回去?要是她把可以換穿的衣服都弄濕,那他就算要趕她離開也沒辦法了吧?
心念一動,她立刻開始洗衣服,洗好後才想到沒衣服穿的她,連浴室都走不出去。猶豫許久,她只好心一橫,裹著浴巾踏出浴室。
客廳沒人。廚房沒人。陽台沒人。紀向暖找進臥室,看到裡頭也沒人時,臉上的興奮期待轉為失望,怕浴巾滑落而一直揪緊的手,緩緩地放了下來。
人到哪裡去了?她本來還想給他一個驚喜的……
「怎麼那麼久?」突然出現的他自後環住她,微濕的發觸著她的肌膚,沭浴過後的清新香味將她環繞,和她身上的味道完全融合。
紀向暖驚訝地回頭,發現他穿著浴袍,額發半垂,挑笑凝睇她的神情誘惑又性感。他竟自己跑到另一間浴室去洗澡了!
「我……我的衣服洗掉了……」他的意圖已昭然若揭,她根本不需要再說那蹩腳的理由,但她緊張得手足無措,只能盡量找話來分散心思。
夏繁波輕笑,溫醇的笑聲在她耳畔拂動。他環住她,像跳舞般用著徐緩的小旋步將她帶到床邊,和她一起躺下。
「我找到一個方法,想不想試?」他側躺著,讓她背對他,自後將她擁住,低頭以唇輕拂過她頸背的肌膚。
那若有似無的觸碰引起她的輕顫,她的心開始狂跳,她的聲音卻是如此地虛軟無力。「什麼……方法?」
夏繁波沒有回答,而是輕勾過她的下頷,吻住她的唇,一點一滴地逐漸加重,汲取了她所有的氣息。他的手,拉開了她的浴巾,大掌覆上她的胸口。
感覺到他全身的火熱將她團團包圍,無法抱他的空虛也讓她感到害怕無助,紀向暖幾乎喘不過氣來。
彷彿聽到了她的心音,夏繁波停了下來。
「不要怕,你就在我懷裡,我的手臂環著你,胸膛貼著你,你不是孤獨一人。」他在她耳畔不住低喃。
他的聲音帶有魔力,平穩了她的心跳,他又像是察覺到她的和緩,再次用吻和愛撫在她身上點燃火苗。
浴巾已經拉開,浴袍已經褪去,他們之間再沒有任何阻擋,每一分線條起伏都是那麼地契合。她感覺他貼住她的身後,緩緩地進入她。
每一次律動,他都極度緩慢,近在耳畔的呼息變得粗重,環住她的臂膀繃起了脈絡,他卻仍然維持那磨人的速度,不願放鬆自己分毫。
那溫暖的感受像漣漪,一圈套著一圈,不住地往外擴大,從小小的熱度化為狂大卻溫柔的情潮,將她的心緊緊包圍。
等結束時,他們都汗流浹背、筋疲力竭,尤其是夏繁波,累到幾乎說下出話來。
直至此時紀向暖才發現,他的右手一直按著她的心口,他用這種方式留意著她的狀況,決定何時該進、何時該退,完全把他自己的感受放到最後。
她心一悸,覆上他的手背,讓他的掌心能更加貼著她的心。
「我很快樂。」本來覺得疏離的姿勢,其實是最親密的姿勢,不只將她完全地納入懷中,還給了她滿滿的安全感。
「我也是。」他收緊環抱,讓她更加緊密地貼著他。「這方法真的有用,對吧?」
「可是我還是想看你、抱你……」只能攀附住他的手臂,還是有一點點的不滿足。
「等我再累積多一點的經驗,可以從看你的表情就能判斷出狀況時,我會讓你看得見我的。」夏繁波在她肩上輕印一吻。「我本來還想叫你跟著我的心跳調整呼吸,後來發現我的心跳也跳得太快,就……算了。」
「你也會緊張?」紀向暖驚喜地回頭看他。
「怕會傷到你,期待要擁緊你,不敢相信我能抱著你,每一個理由都會讓我的心跳得飛快。」夏繁波深情地注視著她。
紀向暖感動不已,轉身緊緊抱住了他。
經過了淬鏈,他們都重生了,那麼坦然,那麼勇敢,他們真正擁有了幸福,原來幸福就是全然付出、擁有彼此……
【全書完】
編註:【愛無故】系列讓你看見愛情神奇的力量,請期待橘子說近期《擁抱緊一點》、《遊戲太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