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擦傷,葉朋萱右腿骨折,還有腦震盪現象,必須接受觀察,因此他堅持要她住院,以免發生任何狀況,就醫不及。
「葉小姐,需不需要我幫你通知你的家人?」調整好病床的角度,孟震笙來到床邊的折疊椅落坐。
「不用了,我一個人住。」葉朋萱下意識的搖頭,才微晃就覺得頭昏,趕緊停住動作。
其實她已經沒有家人了,母親在她國中時病逝,父親也在她大學時期過世,只留下她孤身一人。
他頓了下,像是沒料到。
看著臉色依然蒼白、模樣荏弱的她,腦子裡隨即浮現她身體不適卻無人可照料的困境,心弦莫名一扯。
「那我請個看護。」他立即提議。
全都歸咎於他同情心過剩好了,不論誰對誰錯,他確實是涉入了這場意外,所以他希望在能力所及的範圍裡,盡快讓整件事圓滿的結束。
「沒嚴重到要請看護啦!」姣美唇瓣揚起淡淡笑意,對他的過度慎重緊張感到莞爾。
「可是只有你一個人,我沒辦法放心……」
孟震笙忽地收起嗓音,意識到這些話似乎很有遐想空間,不太適合對一個才初次見面的女人說。
葉朋萱倒是單純的沒有多想,只覺得他的熱心正直真是世間少有,不禁加深了嘴角的笑容。
「孟先生,你真的是個好人耶!」她坦直的講,在他清澈的眼底看出了真誠的關懷。
若不是遇到他這樣的好人,她怎麼會被安置得這般妥當?
一般人對這類麻煩是避之唯恐不及了,怎麼可能明明錯不在他,不但沒有向她索賠,還全程陪著她診治,甚至堅持要擔起她住院期間的費用
孟震笙怔了怔,顴骨迅速浮上了可疑的紅雲。
她溫柔的眉目,和那宛如月光般恬美的笑容,化為一陣柔和的風,在他心湖吹拂出一圈圈細微的漣漪。
斂起心神,他刻意忽略讚美。
「我是擔心你如果肚子餓或想上廁所的話,行動不便會很麻煩,而且要是真的有腦震盪,最好避免再晃動,一定要有人照料才行,所以我還是去請個看護吧。」補上解釋後,他立即起身動作。
「等一下……」葉朋萱沒多想的挺直身子,伸手要制止他,可才碰到他衣角,就突然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反射的倒回床上,又因震動的力量太大而感到更加的不適。「噢……」
「欸,你別亂動啊!」聽見她的哀叫,他連忙回過身來,只見她臉色益發慘白,他的眉心也跟著揪緊。
「唔……我想吐……」她難受的捂著嘴,艱難的擠出幾個字。
「想吐」他訝然重複,立刻反應過來。「等等、再忍耐一下……」他東張西望的找著可以盛接的器具,就近拿了角落的垃圾筒馬上踅回。
「嘔……」就在同時,葉朋萱也正好忍耐不住的朝床畔傾身,嘔出衝上喉間的穢物。
角度沒喬好,孟震笙拿著垃圾筒的手被吐個正著,但他沒有任何不悅嫌惡,另一手還幫忙支撐她虛弱的身體,眸光滿是憂慮。
糟了,如果有嘔吐,那腦震盪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不一會兒,葉朋萱嘔吐完,瞥見弄髒了他的手,羞愧得不得了。
「對不起,把你的手弄髒了,你快點去洗手。」她連忙催促。如果現在有個地洞可鑽,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躲進去。
「你先躺好,別亂動。」叮嚀過後,他才去清洗處理。
嘔吐過後雖然像抽光了力氣,渾身癱軟,但反而暫時舒服多了,不過聽著廁所傳來的水流聲,葉朋萱躺在床上卻無法安心休息。
想到讓一個陌生人處理自己嘔吐的穢物,她真是不好意思極了!
被她撞上,還得送她上醫院,這下又被吐得滿手都是,他一定覺得很倒楣吧?
「看吧,你一個人怎麼行?」孟震笙重新回到床邊。
她剛嘔吐過,一定想擦擦嘴、漱漱口,但病房裡什麼日用品都沒有,他得去把那些欠缺的東西備齊。
「說的也是。」吐吐舌,她傻笑答道。「真抱歉,這麼麻煩你。」
要是沒有他,她恐怕會吐得滿地了。
「沒什麼,就當是日行一善。」為了不讓她太困窘,他語調輕快的聳聳肩,揚眉笑了笑。
「你這個童子軍是不是超齡了?」隨著相處時間的增加和他的友善,她不再那麼拘謹,說起話來也自在些了。
好啊,笑他年紀大?孟震笙故意對著她橫眉豎目。
「一日當童軍,終身是童軍啊,況且我才二十八歲。」不是只有女人在乎年齡,男人也是會介意的。
「是,我運氣好,才會遇到一個資深童軍。」緩緩眨眼,她哂然一笑。「那現在能不能再請你幫我一個忙?」
他挑眉示意她說。
「有沒有手機可以借我?」她的手機在跌倒的同時摔壞了。「我聯絡我的好朋友過來陪我。」雖然沒有家人,但是她還有好朋友。
「當然。」他立刻拿出手機遞給她。「我去買點東西,很快就回來。」在她按打號碼時又說了句,便轉身離去。
他邁動穩健的腳步,腦子裡淨記掛著要在她朋友來接手前,幫她把該準備的日用品買齊,還思忖著她吐光了胃裡的東西,應該很快就會肚子餓,所以他必須再買些簡單的食物以備不時之需……
他想的體貼又周到,卻沒注意到這貼心的程度,已不是用「日行一善」就可以含括解釋的了。
而究竟還有什麼原因,促使他不自覺的伸出援手、付出關懷呢?
目前孟震笙還無暇細思,可是卻已經有股特別的情愫,在不知不覺中悄悄的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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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映葒——葉朋萱大學時期的同學,兩人情誼深厚,即使畢了業各自工作,至今依然往來密切。
她一得知葉朋萱受傷住院,二話不說就馬上趕來,一瞧見葉朋萱包紮的右腿和蒼白的臉色,心疼憂慮立即湧上胸臆。
「嘖嘖嘖,看看你的臉色……還好吧?醫生怎麼說?」她迭聲問,目光觸及病房裡的陌生男人,下意識認定就是肇事者,還沒等到葉朋萱的回答,就立刻轉移目標,凶巴巴的開罵:「是你嗎?就是你撞到我們朋萱的嗎?我跟你說,可別以為女孩子好欺負哦,住院的花費、精神的賠償、不能工作的損失、機車的整修……一毛都不能少!」
擔心好脾氣的好友受欺負,曹映葒岔開雙腿,單手叉腰,以一副算帳的架勢哩啪啦的說著,連大氣都不用喘。
孟震笙才擱下剛剛買來的住院用品,面對來勢洶洶又咄咄逼人的陌生女子,一時招架不住,愕然的張口結舌。
「映葒……你不要……」葉朋萱困窘的想出聲制止,無奈體虛,音量抵不過好友的嗓門。
「朋萱,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討公道的。」曹映葒完全以正義使者的身份自居。
據她所瞭解,朋萱平時很遵守交通規則的,所以不太可能是她的不對,八成是對方違規才會造成意外。
而且她以前也吃過這種交通意外的虧,經驗告訴她,多數人都是欺善怕惡,在這種時候一定要強勢些才行。
「這位小姐——」孟震笙覷得空檔想開口,卻又馬上被打斷。
「不用叫得這麼客氣!」曹映葒皮笑肉不笑的堵住他的叫喚,旋即又要展開炮轟。「我忘了提,看護費用也得要你負責……」
「映葒!」葉朋萱鼓足元氣揚聲喊,再不阻止她,真怕那火爆的性格會說出什麼更失禮的話。
「你這麼大聲做啥?嚇了我一跳!」曹映葒驚跳了下,這才稍微冷靜,轉頭看向她。
「是我撞到人家的啦!」葉朋萱蚊蚋般的說著,瞥了眼孟震笙,映葒這招先聲奪人讓她更加羞愧得無地自容了。
不過這都怪她打算見了面才要詳談,所以之前在電話中說得不夠仔細,導致映葒憑自己的想像斷定事情的對錯。
曹映葒呆住,愣了好幾秒。
和一臉歉然的葉朋萱四目相交,她終於明白自己做了什麼蠢事,然後以慢動作轉身,同時發揮變臉功力,咧開諂媚的笑容。
「呃……這位先生……」她才想開口扭轉一些印象,他也立刻打斷她,用她的話來回堵她。
「不用叫得這麼客氣!」他此話一出,氣氛瞬間凝結。
糟糕!映葒把人家惹毛了!葉朋萱暗叫不妙。
可下一秒,明朗的笑容躍上他嘴角。「我叫孟震笙,你們可以叫我Jason或是震笙就好。」
呼∼∼原來他是真的要她們不用客氣!嚇了她一跳呢!
葉朋萱微哂,見好友還進不了狀況,她正好可以把握時間解釋一下。
「映葒,孟先生他……好,震笙。」瞥見他眼神的示意,她從善如流的改口,然後再望向好友。「他是個好人,是我雨天騎車趕著回家,視線不良撞上他的車屁股,結果他不但沒跟我計較,還送我來醫院,堅持要我住院觀察,還安排這間病房,連這些東西都是他去張羅的。」
這麼好
那她豈不是誤把好人當壞人了?
聽完葉朋萱的解釋,曹映葒更加震驚。
想到自己剛剛那副張牙舞爪的模樣……一陣熱氣衝上腦門。噢,天哪!丟臉死了!她怎麼會這麼衝動,不分青紅皂白就亂凶一通?
「呵呵……震笙、Jason,真是謝謝你照顧朋萱了,剛剛是我搞不清楚才會這麼凶,所以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哦!」曹映葒立即陪笑臉道歉。「其實我跟你一樣,也是好人啦!」
不只大丈夫能屈能伸,她這個小女人也懂得的。
見她態度變得這樣快,孟震笙挑眉頷首,莞爾的目光挪向病床上噙著淺淺笑容的葉朋萱。
他相信她的朋友是好人,但絕不是個可愛的女人,比起來還是溫柔的葉朋萱惹人喜歡,光是看著她恬靜溫婉的模樣,就感到心曠神怡……
等等,剛剛出現了什麼字眼?
喜歡
他喜歡這個葉朋萱?
乍然浮現的感覺令他的心迅速竄過一陣電流,令他怔了一怔,而葉朋萱柔和的嗓音正好拉回他遊走的神思。
「對對對,震笙,映葒她向來心直口快,只是急著想保護我,沒有惡意的。」她居中潤滑,忙幫腔附和,對孟震笙真是愧疚極了。
「我明白,我瞭解。」他擴大笑容,安撫的回答,又忍不住調侃。「有個這麼保護你的好朋友,我看是沒人敢欺負你的。」
「沒錯,你猜對了。」要不是身體不適,葉朋萱差點就要跳起來喊賓果,但現在的她只能拊掌微笑。
他完全說中了,在她們大學時期的幾個好朋友裡,映葒扮演的就是保護小雞的母雞角色。
「人家猜對了,你這麼高興幹麼?」曹映葒沒好氣的橫睇她一眼。「好像我很兇惡的樣子。」
「不是兇惡,是正氣凜然好嗎?」葉朋萱巧笑倩兮的四兩撥千斤。兩人的個性一烈一柔,互補契合,不曾有過不愉快。
「這還差不多。」她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孟震笙看著葉朋萱的臉色因為和朋友抬槓而恢復些許紅潤,表情變得豐富,笑容也益發自然,他不禁感到眩目悸動。
奇怪了!他是怎麼回事?居然會對一個才認識不到一天的女子有這些異樣的情愫
他是真的被她吸引了嗎?只憑短短相處的表面印象和外在模樣?
不會吧?他明明不是這麼容易動心的人啊……一定是忙昏頭了,才會產生錯覺的!
斂回視線,他瞧了瞧腕表。「既然現在有朋友來照顧你,那我就先走了。」眼看探病時間將過,規定病房內只能留下一位親友,孟震笙開口告辭。
「好,今天這麼麻煩你,真的非常謝謝。」葉朋萱望向他的目光盛滿了感激。
「這沒什麼,我明天再來看你。」他向葉朋萱說完,再轉向曹映葒頷首道別。「再見。」
曹映葒目送孟震笙離開病房之後,就忙不迭打開話匣子,以滿足一肚子的好奇疑問。
「欸,這個孟震笙看起來還真是不錯唷!」她就目前所接觸和瞧見的感想發表評論。
「嗯,是啊,斯文正直。」葉朋萱坦承對孟震笙的看法。
「而且長得又高又帥啊!」曹映葒從不否認自己是外貌協會的,像她的男友就是個帥哥。
她來到床邊坐下,慧黠的眸子瞬也不瞬的凝著葉朋萱,那過分炯亮的眼神透露著特殊涵義。
迎視她目光的葉朋萱愣了一愣,隨即才恍然大悟,多年來的默契讓她明白她在暗示著什麼,不禁失笑。
「拜託,你想太多了。雖然孟震笙很不錯,但你別忘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耶!其他再優的異性,最多也只能欣賞。」她清楚明瞭的表明立場,免得映葒一頭熱的想牽紅線。
「厚,你才讓我拜託!」曹映葒大翻白眼。「你看你,裹著腿,還腦震盪,你那個所謂的男朋友,現在人在哪裡?為什麼你出了事,先趕來的是我,而不是你男朋友?」
她對葉朋萱目前的交往對像十分感冒,他們在一起快一年,她總覺得那個男人並不是很真誠,而且對朋萱也太過輕忽,可單純的朋萱談感情竟是全心投入,還體貼的替那男人的不體貼找借口。
如果那人真能依靠,朋萱今天第一個想到的人,就不會是她了。
「他公事忙嘛!」想到其實已經好幾天沒見面的男友,葉朋萱的目光不禁轉為黯淡。
「忙個頭啦!騙三歲小孩啊?現在都九點多了,還有什麼公事可忙?」她的嗓門不由自主的大了起來,拿出自己的手機遞給她。「你打電話給他,跟他講你車禍住院,看他什麼反應?」
如果在乎這個女朋友的話,他一定會馬上趕來的!
葉朋萱沒接過,聲音細如蚊蚋的答道:「剛打過了,不通。」
曹映葒嗤笑了聲,像是料準了這個答案,也看穿了這種把戲。
「哪個男朋友會每次打電話去都剛好不通,然後過幾個小時,甚至一天才回電話的?分明是有問題嘛!只有你這個單『蠢』的傢伙才會這麼好唬哢!」或許忠言逆耳,但她不希望好友到頭來受到傷害。
「是真的剛好嘛!」葉朋萱囁嚅地回應。
因為男友每次的解釋都很合情合理,而她也不願自己任性的無理取鬧,讓他在工作之餘還感到有壓力,所以總是體諒包容。
「剛好也都是他在說的啦!」她受不了的做了個揮手的大動作,顯然對那些借口很不以為然。
「那個……如果這兩、三天要你在這兒陪我,你男朋友會不會抱怨?」怕映葒會一「念」不可收拾,葉朋萱連忙轉移話題,問及她的同居男友。
「不會啦!要抱怨什麼?戀愛要談,朋友也要顧啊!」曹映葒對自己男友倒是很有信心。「欸,少轉移話題,我說你啊……」
「嘶……噢,我的頭……」策略失敗,她再想方法,忙輕聲哀叫,佯裝身體不舒服。「腦震盪會想吐呢……」
「怎麼了?頭痛嗎?你要不要躺低一點?我幫你把床搖下來,趕快休息!」曹映葒緊張的馬上忘記堅持,連忙動手調整床頭角度。
成功轉移注意力了!葉朋萱偷偷抿起一彎淺笑。
其實,她不是沒有懷疑過男友,但沒有證據、憑空猜疑,並不會讓自己好過一點,還不如選擇信任。
坦白說,如果不提經常聯絡不上的毛病,她的男友在相處時倒是對她非常好,而且十分浪漫。
她知道好友一心為了她好,才會想替她嚴格把關,可是,感情的事似乎沒辦法以理性看待,也沒有準則可遵循。
喜歡了就是喜歡,相信了就是完全相信,除非迫不得已,否則哪有勇氣主動去戳破美夢?
有人說,愛情使人盲目,但盲目的不只是眼睛,連心,似乎都不能倖免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