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戴著鴨舌帽踩著跑鞋的人這次倒是很快就被吸引。
烤肉店外吆喝生意的小販很快發現了邱卓這個「潛在客戶」,連忙用古怪拗口的英語招呼起來。
「想吃?」一直默默伴在她身邊的人溫和地問。
看了看紀澤脈一身白色西服,再望了眼那油膩煙熏的烤肉店,低頭嚥了嚥口水,「不想吃,一點也不想吃。」
一把牽起她的手,「那就陪我吃點,突然有點餓了。」
鴨舌帽下瑩瑩亮的眸中寫滿了不可思議。認識他這麼久,在外面吃東西低於五顆星的他從來不予考慮。現在怎麼會對這看上去髒兮兮的小店感興趣?
看到他眼中的笑意,難道……他是為了自己?
邱卓望著還剩下大半的烤肉,「你什麼都沒吃。」
「看你吃就覺得很滿足了。」這樣的東西,根本不可能勾起他想吃的慾望。
「你不喜歡剛才為什麼不說呢?其實我無所謂吃什麼的。」雖然那些高級餐廳讓她覺得有些拘謹,但服務生端上的食物至少她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可我很享受寵著你的感覺。」他竟然以那樣舒緩平靜的語調說著讓她心跳漏拍的話。
他想寵著自己?這不是哥們對哥們會有的感覺。這是男人對女人獨有的感覺。這是情人之間專屬的感覺。
這是不是表示,他在暗示彼此之間的感情會有什麼變化?想著,不禁臉上微微發燙。
「今晚要記得好好休息。」
「嗯?」被他突然的囑咐給弄得一頭霧水。好失望。以為他會說一些更讓自己安心的話呢。
「我已經幫你訂了明天的船票,你可以在游輪上好好享受愛琴海風光。」他特地為她安排了風光游輪,這樣一來,待她到達雅典,自己也差不多可以應付完訂婚宴了。
「你不和我一起看愛琴海?」能親眼看到愛琴海是件浪漫的事,可是,能和他一起並肩看海,才算是最浪漫的事。
他眼中閃過歉意,「我會盡快處理完事情,在雅典同你匯合。」
她默然。在土耳其的這幾天,他對自己的好已經超過了自己的期望。她不可以再貪心要求更多。難道癡心妄想能逾越紀氏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嗎?
「卓。」為她的沉默而皺眉。
「我沒事啦,哪能為了玩而不顧正事呢,又不是三歲小孩了。」她故作輕鬆地擠給他一個笑,讓他放心。
「我們以後有的是機會。」他那樣鄭重地說著,似給她承諾般。
她點頭。可是心中卻清楚,那不過是他的安慰。她心中隱隱有著預感,屬於彼此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終有一天,他生命中會出現真正配得上他的公主。那時,自己的陪伴就會變成多餘的累贅。明知那一天早晚會來,可還是像活著時以為自己永遠不會死一樣,自欺欺人地認為那一天要過很久很久才會來到。
「紀副總?真的是你嗎?」甜糯嬌媚的聲音突然驚訝地喚道。
邱卓本能地抬頭去看,卻在觸到不遠處那張完美的容顏時,一下子愣住了。
這張漂亮到無可挑剔的臉孔,她再熟悉不過了。眼前這個天仙一樣的人,正是與紀澤脈傳出過緋聞,又和元皓傳出婚訊的解雨。
黑眸緩緩攀上那張精緻的容顏,勾唇一笑,「原來是你。」不冷不淡的語調似乎並不驚喜意外。
「紀氏的版圖已經擴張到土耳其了嗎?否則紀副總怎麼會有興致來這窮地方?」解雨笑吟吟道,一對若隱若現的酒窩美到醉人。
天吶!邱卓到抽一口涼氣。不要說男人了,就連身為女人的自己都不由自主被她的美麗而打動。即使是曾經讓自己驚為天人的紀澤穎與喻顏同眼前這個解雨一比,也變得黯然失色。
「怎麼?想從卓新跳槽到紀氏嗎?」打動邱卓的美人好像並未打動紀澤脈,反問時雖是帶笑,語氣卻滿是嘲諷。
「雖然副總你出手闊綽,但卓新好歹對我有知遇之恩,解雨也不是那種見財忘義的人。」美人一臉認真地說著,那撲扇的汪汪大眼中滿是誠意。
「呵,看來新靠山不容小覷。」紀澤脈又怎麼會被解雨輕易騙倒。
「瞧副總您說的,我也想靠您這座大山呀,可是副總您不是快訂婚了嘛。」嬌笑的人無意間洩露了不該洩露的秘密。
紀澤脈掃了眼對面那個始終低著頭被帽簷擋住表情的人,一雙黑眸轉向解雨,「看來你工作很輕鬆,不用趕進度嗎?」
美眸注意到紀澤脈語氣有些奇怪,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犯了這大人物的忌諱,連忙賠笑,「當然要趕,否則就趕不上副總週末的訂婚宴了。」
天吶!自己到底哪句話說錯了?為什麼紀澤脈的臉整個陰沉了下來?
「我……還有事……失陪了……」解雨幾乎是落荒而逃。
「你似乎嚇到她了。」始終被解雨忽略的人緩緩道。
他無語注視著她。她的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空洞。
「不想讓我知道嗎?訂婚是好事呀,為什麼要瞞著我?」她緩聲問,仰望他的雙眼與聲音一般的空洞。
「不過只是商業聯姻罷了。」他以不在意的平淡的語調道,「沒有刻意去說的必要。」
「是嗎?」她逸出一個愴然的笑,「或是我身份太低廉,沒有知道的資格?」
注視著她嘴邊的笑,心中泛起陣陣疼痛,「卓,這個訂婚不會改變什麼。」
「可一切已經改變了。」怎麼可能沒有改變。從他決定同別人訂婚的那一刻起,就徹底變了。
「你該知道這種事是早晚會發生的,可那並不影響我們倆。」要他怎麼說她才能恢復到解雨出現前的狀態。那不過只是一個儀式罷了。
「是啊。不影響我們繼續做哥們。」她語氣中的嘲諷顯而易見。
「你這又是何苦。」在自己已然將她視作心中唯一的今時今日,「哥們」這個稱呼顯得異常刺耳。
「斷交吧。」她忽然開口,異常冷靜而嚴肅,「既然你已經找到了可以陪伴終生的人,我的存在也沒有意義了。」
「卓!為什麼非要把自己放在我的對立面!你和訂婚這件事並不構成矛盾!」他近乎低吼,不懂一向最體諒自己的人為什麼這一次這樣的任性。
「你年輕、英俊、多金,只要願意,有大把像解雨這樣的美女來填補我的空缺。」
「你到底是怎麼想我們之間的關係的?」他咬牙,她的形容,不僅污辱了她自己,也完全曲解了他。
「放了我吧,連所謂的普通朋友都不再是了。」長長鬆了口氣,這句話總算由自己先說出口了。沒想到,一度在噩夢中出現的他的台詞,竟然從自己口中說出。
他注視著她,許久,斂眸歎息,「我不能失去你,真的不能。」
她心下一抽。為他的「不能」。這麼多年,這是他第一次親口表達對自己的依賴。可是,她不能動搖。一動搖就是永不翻身的萬丈深淵。
「可你已經選擇了放棄我。」站起身來,在理智還控制著自己的時候,必須離開,「我先回酒店收拾東西了。」
放任她起身、離開。他卻遲遲沒有動作。她要的,是他給不起的。可是,不想失去她,一點都不想。一想到從此她同自己將形同陌路,他便有一種末世的感覺。
不可以。不可以讓她就這樣離開。她一走,自己這全心全意的愛該怎麼辦?
一把推開面前的桌子,飛奔出烤肉店。沿著來時的街道一路狂追。忘卻了側目的路人、忘卻了自己的身份、忘卻了所有的一切,只知道不可以放她離開。
在人群中尋覓的黑眸終於鎖定在了前方那頂舊舊的鴨舌帽上。
「卓!」他一把拉住她,「我有話對你說。」
「不是已經說清楚了嗎?」她沒有回頭,帽子被拉得更低。
「我不可以沒有你。在已經這麼愛你的今天,一分一秒都不想離開你。」那樣不掩飾的激動和熾熱,是他十八歲以前的模樣。
「愛我?」她有些遲疑地回過頭,臉上掛著未干的淚,眼中卻不自主生出小小的希翼。
「是,愛你。無論那個在花牆旁說相信我的你,還是那個追到機場給我送生日禮物的你,或是那個醉時強吻了我的你,還有酒店裡那個因為擔心而不肯離去的你……滿腦子滿心滿眼都是你。」他歎息。眼神堅定而深情。雖然一度自私地不願承認,可是愛的觸角卻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佔據了他的整顆心。
「從來就沒有把我當做過哥們?」他一直都是愛自己的?可能嗎?自己的痛苦、傷心和掙扎,他其實一直都看在眼裡?
「從頭到尾,都把你當做女人在愛。」悠揚的聲音倏地沙啞起來。袒露心扉的同時,也是第一次直接面對自己的內心。
「愛我?卻還是要在週末趕回香港?」她好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否定的答案。在他承認愛自己的情況下,要離開他,意味著還要將心上那把刀插得更深。
他避開她眼中的期盼,低沉的聲音含滿了歉意,「對不起。我必須去完成那個儀式。」
傷心地閉上眼,卻還是沒止住淚水的滑落。
看到她那樣傷心,他幾乎沒了主張,「老天。卓,你為什麼不明白,那不過只是不付出任何感情的商業交易。求你不要去介懷一個虛假的儀式,求你。」
她咬唇,卻怎麼也忍不住淚,被淚水模糊的視線已經看不清眼前人,「澤脈,從頭到尾不明白的人是你。為什麼你對我真心實意的愛,卻比不過一個虛假的儀式?」
他無言沉默,她問倒他了。這個真與假的問題,是他從來未曾想過的。
歎氣拂開他的手。她敗了,敗得好慘。贏了他的心,卻贏不過那些虛幻的名利。這麼愛他,卻不得不逼他放手。
「對不起。能給你的,只有愛。」再次面對她的背影,卻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留她的資格。
「不是你不能,只是你不願。」
沒有承諾的愛,只會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她不可以再沉淪,更不可以藉著愛的名義去傷害另一個無辜的女人。將心上的刀重重插入心間。這回自己該死心了。邁出重如灌鉛的右腳,除了離開她別無選擇。
終於,愛了這麼多年,結局還是如初見時被注定的那般。不自量力愛上少爺的幫傭之女,注定永遠待在心的煉獄。
邱卓注視著坐在自己對面的人。實在有些難以想像自己已經身處香港紀家。記憶中自己明明還在酒店收拾行囊的,卻莫名其妙被紀老爺的特助給帶來了香港。
「小卓啊,我們好久不見了。」聲音仍是長者的寬厚,卻少了份慣有的和藹。
邱卓點頭應是,很詫異地發現,紀老爺的一雙厲眸竟然與紀澤脈的是那樣相似。
「你這麼聰明,應該知道我今天找你來的原因吧。」
她完全沒有紀老爺所稱讚的那麼聰明,這個原因她也很好奇。
分析判斷著她此時反應的威眸,精光一閃而逝,「那我就直說吧。澤脈和你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和井上家的婚事不容任何人破壞。」
「井上家?」
邱卓到現在才知道,原來紀澤脈要娶的人,竟然是紀澤懷當初的訂婚對象。那也就是說,他根本在當初送走澤懷時,就已經在盤算著今天的到來了?或者說是,根本在更早以前他已經布下一切等待收穫今天?
「小卓,這裡是兩百萬。帶你媽去找個地方,讓她好好享享清福吧。」
不愧是久經商場的大亨,分手費這樣的事竟然如此輕描淡寫就說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