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用力的說服自己——她現在對席家的任何人事物都沒興趣,所以,她下必看任何人的臉色,當然更不必怕任何人。
是以,當她經過恩典的身旁,雖然立刻就憶及當年他對她使壞的嘴臉,卻拚命的將害怕的心給深藏起來。
她抬高頭、挺直腰桿,像是全然沒看到恩典似的。
席時稷在她身旁,親自體會到她對恩典的驚恐感覺,他發現他甚至差點來不及扶穩,因頭抬得太高而險些跌個狗吃屎的白苡若,他忍不住對恩典投以一記惡狠狠的眼光。
雖然恩典當年確是席老夫人身邊的看門狗,但隨著物換星移,席家當家做主的頭頭換了,他當然也得跟著眾人一起對席時稷搖尾乞憐。
「少爺……」恩典驚恐的看著席時稷突然投射過來的冷然目光。
席時稷決定等他有空,他會對恩典施以大刑伺候,非逼他說出過往所有的秘密不可。
可現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還不回自己的工作崗位,在這裡擋路做啥?」席時稷口氣不佳的責備道。
看著恩典像只夾著尾巴逃竄的流浪狗般的神情,白苡若其實並沒什麼好開心的,但她就是忍不唇角微微往上勾了起來。
而席時稷看到了。
他訝異的發覺,自己竟是這麼渴望能讓她小臉上的笑容掛得更久一點,以致他貪婪的盯著她直瞧。
白苡若突然意識到他投射過來的目光,不知從何時起變得十分熱切,立刻冷下臉,直往前方行。
但他記住了——如果對恩典不假辭色能令她開心的話,那他會每日照三餐……甚至外加消夜做的。
「妳去哪?」他一把拉住她急促往前的步伐。「我們的房間在這,妳忘了嗎?」
但白苡若卻抵死都不肯跟他一起回到他倆曾經一起分享的房間,她很堅持的背抵著牆,一步也不肯往前走。「除非我死,否則我絕不跟你同房!」
她將話說得斬釘截鐵,拒他於千里之外的意味濃厚到了極點。
「妳……」他沒打算逼她,卻忍不住提出疑問。「苡若,究竟發生過什麼事,讓妳變得這麼恨我?」
「你自己心裡有數!」她只說完這句,就再不肯跟他多說一個字。
「可我就是心裡沒有數啊!」這是真話,他半點譜都摸不著,要他怎麼追根究低?
白苡若完全不理他,逕自往前走。
她才不信他現在所說的任何推托之詞。
走到一問她熟悉的房門口,她的心突然變得好低落……但她就是執意要住在裡面——這樣,她才能武裝自己的心。
畢竟,住在這間當初讓她終於認清席時稷真面目的房裡,她才會記取教訓,不至於再度遺失自己的心啊!
「這問?」他皺起眉。「為什麼?」
她不語,只是走進房裡,坐在當年聽他二叔訴說他壓根兒不在意她存在的那張床上。「我累了。」下起逐客令。
席時稷看她滿臉倦容,不忍心再纏著她。「那妳早點休息,有事叫我。」
不!她就算死了,也不會叫他的,這是白苡若心底的決定。
冷冷的看著他跨出房門外,他的身影前腳才剛踏出,她後腳已砰地一聲將門用力的關上,像是深怕他多留一會兒,就會玷污她的地盤似的。
席時稷不得不承認,她還真的很知道怎麼傷他的心啊!
但一想到他該讓她在席家這未來一個月內能備受尊重,他就得先去安排許多細節,畢竟,他可是期望她能待超過一個月以上,甚至更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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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老夫人偷覷著席時稷遠離的身影,這才悄悄自陰暗的牆角走出來,走向白苡若所待的房間門口。
她倒是很訝異白苡若沒跟席時稷同房,但也不禁感到欣喜。
「叩叩!」敲了兩聲門,卻沒得到任何響應。
席老夫人正想直接用喊的,卻聽到屋裡傳出白苡若淡然的嗓音。「你走吧!我不想見到席家任何人。」
咦?這是在給她下馬威嗎?
於是,席老夫人立刻用力的踹了房門一下。「給我開門!」
白苡若沒料到是席家的其它人來探望她,當下心頭一悸,此刻的她沒半個人保護,她能倖免於難嗎?
但她又轉念一想,她又沒覬覦席家的任何事,為何她要害怕?
所以,雖然往日的陰影讓她多少有點驚畏,她還是打開一道門縫。「很晚了,有事請明早再說,我累了。」
但席老夫人哪這麼容易被打發?
「我要跟妳說話就說話,哪有妳插嘴的份!」她霸氣的直闖進屋內。
白苡若沒關門,她就站在門邊,以便情況不對時,能及時逃命。「好,有話請直說。」
雖然眼前這位老太太傷她甚深,但白苡若並未將太多的怨怒放在她的身上,可也沒將她當成是好人就是。
「好,我就直說。」席老夫人也不掩飾。「我們席家一點都不歡迎妳,妳快走!」
白苡若卻在乍聽到趕她走的話語時,忍不住笑了。原來,席家當家做主的人真的換了!她搖搖頭,依當初的叫法敬稱:「席老太太,妳可能弄錯了,我一點都不想來,可卻是妳的金孫硬逼我來的。」
「那妳可以不聽他的啊!」席老夫人天真的建議。
「我能不能,妳應該比我更清楚,你們席家不是最會仗勢欺人的嗎?」白苡若拿她以前的話堵回去。
「妳……」席老夫人沒想到五年前那個任她欺凌的小女孩竟然也敢反擊了。「妳這個不知輕重的白癡,妳以為妳還能挽回我孫子的心嗎?」
席老夫人決定一開始就展現猛烈的攻擊力。「哼!我告訴妳,他就要跟執政黨的高官的女兒結婚了。」
乍聽到席時稷就要跟別的女人結婚,白苡若的心一陣悸動!
不、不該悸動啊!她早就不在乎他,一點都不在乎了!所以,她盡量壓抑著情緒。「很好啊!替我恭喜他。」
卻難掩說話的同時,有股濃濃的酸意倏地自她的心底竄升到她的四肢百骸。可白苡若假裝沒感覺。
席老夫人更氣了。「那妳還不走?」
「他讓我走時,我自然會走。」沒告訴席老夫人,她最多只會留一個月,是想讓她多擔點心,以報她的心頭恨嗎?白苡若也不知道。但她就是不想把自己與席時稷的關係告訴他人。
「妳……」席老夫人見趕不走她,只能繼續對她做人身攻擊。「看看妳這樣,瘦得不成人形,妳這樣能懷孕嗎?我看連鬼都懷不成!」
可她這話卻直接傷到白苡若的心!讓她頓時激起反抗的怒氣,她顫著聲音說:「是的,我是連鬼都懷不成!」
因為,她已失去做母親的本能了啊!
「而我那未來的孫媳婦就比妳好多了,她的屁股夠大,我看她至少能幫我生一打……」席老夫人洋洋得意的說。
卻被白苡若惡意打斷。「那妳不如叫妳的金孫去娶頭母豬,那樣可以生得更多。」
「嚇!」席老夫人被她粗俗的話語給嚇住。「妳……沒家教!」
「而且……」白苡若根本不理會席老夫人的護罵。「妳是該擔心一下,萬一妳的金孫真的就是執意要我,可我卻連半個鬼都生不出來,」她比著自己隨時都能被風吹走的瘦弱身軀。「到時候妳要怎麼辦呢?」
她真的是故意的!
誰教席老夫人觸到她心底最痛的傷口!
果然,席老夫人當下白了臉。
白苡若只覺得自己好開心,看到當年害得她這輩子都無福享有做母親權利的人,失望痛苦,她心底的苦楚似乎開釋了些。
可她沒想到的是,席老夫人居然是個這樣能仲能屈的人——白苡若一直以為,她該是個驕傲而尊貴的人才對。
只聽砰地一聲,席老夫人竟雙膝一軟,逕自跪在白苡若的面前。
還好她夠機靈,就在席老夫人跪下的前一秒鐘,她已彈跳得老遠。
「我求妳離開……」席老夫人正打算硬的下成來軟的,非跪到白苡若逃之夭夭不可,卻突然噤了聲。
「奶奶!妳這樣是在幹嘛?」
是席時稷的嗓音。他剛才就是想去找他奶奶商量,要她別找白苡若的麻煩;卻被他二叔纏住,老是跟他談些有的沒的——狀況就跟五年前一樣!
他突然心一驚,硬是不顧他二叔在背後的呼喊,急急趕回來。
白苡若特意繞過他,與他們席家人保持遠遠的距離。
「奶奶,妳還不快起來!」席時稷拉著席老夫人離開,卻不忘回過頭對著白苡若輕聲交代:「苡若,妳等我!」
等他處理完他奶奶的事後,就來跟她陪不是。
但她會等他才怪!
衝回房,她才想關上門,卻又被人推開。
「你們到底想怎樣?」白苡若真的又氣又累,她沒好氣的任來人推開門,氣得只差沒大吼出聲。
「是我,二叔。」席國權輕聲示意。
「二叔……」白苡若當下熄了怒火。
在席家,她唯一不會給他難看臉色的就只有席國權,只因當年是他對她開誠佈公,她才得以認清真相的。
「有事嗎?」雖然很累,但她還是打起精神陪著席二叔閒話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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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時稷再趕回來白苡若的房門口,卻見裡面已熄燈。
「苡若——」席時稷感到悵然若失。「妳就是不肯等我嗎?」
席地而坐,身子依靠著房門,他決定守她一夜。
這當然也是因為他不停地三思,如果當年他能多對她關心一分、多保護她一分,或許她就不會像現在這麼恨他了。
總覺得他欠她,他該找機會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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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濛濛亮,白苡若就醒了。
她坐在床沿上,想著五年前的某個晚上,席二叔對她訴說著席時稷的惡意對待,以及昨晚席二叔又告訴她一個天大的秘密——席時稷已將未婚妻的肚子搞大,卻想始亂終棄的惡行。
她會對這樣差勁的男人還有情意嗎?
絕不!
雖然曾在乍聽到他要結婚的剎那,她是有點心痛,但那又如何?
他都已經跟人家有孩子……
而那孩子的媽媽在獲知席時稷不想結婚後,竟然已萌生打掉肚裡孩子的念頭……
不!她無法容忍這樣的事再發生,絕不!
她的孩子已在還沒緣看看她這個親娘前,就已去世……
她不願再看到舊事重演,她不要再有第二個她的事情發生啊……
不行!她得鄭重的表明心意,讓他對她死心,這樣他才能靜下心,趕快迎娶那已為他懷孕的未婚妻,那畢竟是他的親骨肉啊!
想著、想著,她突然發現臉涼涼的,伸手一抹才發現,她竟然又哭了!
唉!她明明都已不再哭泣了,怎麼在再見到他後,又變得脆弱了?
抹掉淚,她打開門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卻被他的身影給嚇到。
「醒了?」席時稷雖然坐得腰酸背痛,卻在一看到她的容顏,身上所有的疲累就都不翼而飛了。「想到哪去?」他可以做嚮導。
白苡若很驚訝!
他竟然守在她的門外一夜?!
這要是發生在五年前,那她絕對會感動到不行;可他現在已有懷了身孕的未婚妻,卻還來招惹她,這只會讓她更看輕他!
她當下沉了臉。「你不覺得你該去別的地方嗎?」
她的意思是——他該守的是他的未婚妻,而不是她。但他的解讀卻是——他該去忙席家的正事,不必陪她。
「我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有妳的地方。」這是他這五年來,愈來愈強烈的想法。
所以,他才會這樣處心積慮的想找她回來。
「你的情話該說給想聽的人聽,我沒興趣!」她急急的往前走,不想再聽他的花言巧語,因為那會引起她的反感——
當年,她不就是敗在他的花言巧語中嗎?
席時稷從沒想過,自己在她的心目中竟是這般的沒地位。
「那妳對什麼人有興趣?妳老闆嗎?」或許是他太累,也或許是他累積的醋罐子終於至此打翻;他不是不知道那個溫兆顯對她的好感。
雖然溫兆顯是有跟他做過一番懇談,也透露她心底還有他席時稷的地位,但……看她的表現實在令他感受不到啊!
白苡若的身子為之一震。
他居然敢污蔑她?!
是他對不起她在先,現在又想吃回頭草,想利用她來辜負他的未婚妻,而他現在還敢惡意中傷她?
雖然昨晚她是有答應過席二叔,不能透露她已知他就要結婚的訊息。但她現在根本隱忍不住!
「你敢問得出口?你竟敢問得出口?!」她好激動地衝到他身前,不顧自己不想跟他接觸的原則,一把扯住他胸前那條縐巴巴的領帶,氣急敗壞的質問道:「那你呢?你都要結婚了耶!」
「我要結婚了?!」他怎麼不知道?
看他一臉的裝蒜樣,白苡若更氣。「你再裝嘛!」
可他哪有裝呢?
席時稷深信一定是有人對她嚼舌根,她才會道聽塗說,但他一點都下介意。畢竟,這拉近了她一直不肯對他放寬的距離。
他也回握住她纖細的手臂。「我要跟誰結婚呢?」
事實上,他根本不能結婚啊!
白苡若才不肯讓他有親近她的機會,她恨恨的甩開他的手。在確定自己已躲得他遠遠的後,才冷冷的開口:「人家都有你的孩子了,你還不對她負責,難道你……」
淚又在眼眶裡繞著、打轉著,她卻拚命的忍,不肯再在他面前示弱。
「難道你還想讓當年的事再發生一次嗎?」說這話時的心痛有誰能懂?尤其是,她再也不能當母親了,她再不能生個像她的孩子來照顧……這樣的傷痛有誰能體會?又有誰能彌補她這輩子的損失呢?
「她……都要拿掉孩子了……」雖然知道這樣的做法是在逼他離開她,但她就是不忍讓一條小生命再犧牲啊!
「你還不救……救救孩子……」她愈說愈語無倫次。
席時稷突然自她亂無頭緒的話中聽懂了。
他緩緩的靠近她,趁她一個不注意時,一把抓緊她,硬是抬起她的小下巴,強迫她與他四目相對。
「是誰告訴妳這些的?這些想法是誰灌輸給妳的?」
但她只是止不住淚的緊咬著下唇。「那不重要。」
「不——那才重要!」席時稷很慎重、很正經,也很正式的看進她的眼,一個字一個字的將他的話說得明白。
「我,自從讓妳離開……不!是自從娶妳的那天開始,再沒跟任何女人在一起過,一個都沒!」他將話說得斬釘截鐵。
而為了不讓自己信誓旦旦的話語被打斷,他甚至將一根食指貼在她幾欲說話的薄唇上。
不!她才不信!
但他才沒讓她有機會發言,今天的主控權是他的。「而我,也絕不可能再跟任何人結婚。」
哼!她會信他才怪!
雖然他手上的溫暖又喚起了她對他的思念……但那又如何?她會死命管住自己的心的。
「因為——」他沒理會她一臉的不齒相信他的表情。「我不想犯重婚罪!」
「哼!」她惡意的用鼻子哼出聲,卻在下一秒鐘呆愣的看著他。「你……你說什麼?!」是她聽錯了嗎?
「我不介意說第二遍、第三遍,甚至是百遍、千遍。」他信誓旦旦的說。「我席時稷這輩子只結過那麼一次婚,而且還是被某人逼的,可我從來沒有辦過離婚……又沒人逼我,所以,我怎麼可能再娶別人?」
「可你……」他沒在她走後就辦離婚手續嗎?
咦?他剛剛說什麼?什麼叫做她逼他結婚?可這不是重點,白苡若心想,她才沒工夫跟他閒扯當年的是非過錯。
「可不對啊!我有簽好離婚協議書……」還是在席老夫人親自監督之下,簽好才走人的。
「怎麼你沒去辦……」但怎麼可能?他都對她這麼狠!
席時稷就放任她這樣自問自答。「所以,我只有一個疑問,是誰讓妳對我產生這麼大的錯誤印象?」
「我……」誤會他了嗎?但怎麼可能?
「是誰?」他雖然急著知道,卻沒敢太大聲嚇壞她。「告訴我苡若,是誰這樣想拆散我們兩個?」
是、是他嗎?
可為什麼?她沒得罪他啊!
白苡若看著席時稷,久久不發一語。
是她誤會他了,其實,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錯,而是她對他的信任度不足,才會造成今天的後果嗎?
「是我二叔吧?」看著她陰晴不定的小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終於問出隱藏在心底最深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