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朗活潑的語調在室內響起,千井悠故作無事連蹦帶跳地進門,還不忘看看這個再瞧瞧那個。
走在她後面年近五十的齊籐老管家聽聞此言,中規中矩的腳步突地一亂,險些摔倒在地。
悠小姐的開場白,還真不是普通的--白癡啊!
他大翻白眼之後,垂頭斂手站在門邊,等候主人的吩咐。
「嗯哼。」千井森板起臉冷哼一聲,看向妹妹紅潤有光澤的小臉,再看看懷中剛剛坐起整理衣著的佳人,不禁微微皺眉。
這女人是吃雪喝風長大的啊,怎麼可以瘦成這個樣子,也憔悴成這個樣子。
「我以為妳去新娘學校跟老師學習茶道插花去了,沒想到妳這麼閒,已經是快要結婚的女孩子,還隨便亂跑,一點規矩都沒有。」千井森拿出為人兄長的態度,黑著臉忙著訓斥無法無天的千井悠。
一旁的林雪霏則是趁著這個空檔,躲在他身後悄悄撫平自己有些凌亂的和服,也迅速平復狂亂的心跳與莫名升起的情愫。
為什麼不推開他?她問自己,半晌後搖搖頭苦笑,找不到答案。
她承認他的話和固執的熱情點燃了她身體裡隱藏已久的火焰,卻也為此深深困惑著。
這不正是她所害怕面對的自己嗎?那麼熱情,那麼渴望自由的一顆心被她禁錮得太久,她以為自己早已忘記感動和動心是什麼樣的感覺。
然而和千井森接觸的區區幾小時,卻讓她找回了似曾相識的那抹悸動,顛覆了她一直以來刻守的原則。偷偷伸出冰冷的手指撫摸著自己仍然溫熱的唇瓣,熱度直從她的掌心到達她的心。
他要征服她嗎?
呵呵,她是不會那麼容易就被男人征服的。她會等,等著看他要用什麼樣的方式,等著看他失敗後的沮喪,等著看他敗在她手上。
林雪霏再次堅定地抬起頭,告訴自己不要再激動,表面上又恢復了那份平靜與優雅,還有她一貫的疏離淡然。
「大哥,這麼說就是你的不對了,把我說得像個壞孩子一樣,我只不過是趁著老師放我們假的時候回來看看罷了,又不是故意要翹課的。」千井悠撇撇嘴,把自己說得好不委屈。
「雪兒不會為妳畫像,這是她堅守的原則,我不想和她談條件,也不想試著打破她的遊戲規則。所以,妳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她既然來了,自然會在我們家住下,也算是完成了妳的心願。」
千井森霸道地開口,拉過躲得老遠的林雪霏細心地護在自己的懷裡。
將她的一雙纖手握於自己的掌心,那指尖的冰冷讓他再次忍不住想歎氣。他的小雪兒,他最新發現的寶物,他要用怎樣的態度來面對她才不會傷到她的心?
雪兒?!
那暱稱輕輕打上林雪霏的心,看到他自然而然的動作,對她的不滿視若無睹地用大掌磨擦著她的掌心,溫暖了她的手,也溫暖了她的全身。
「啊?」雖然看到剛才的一幕,但看到兩人交握的手時,千井悠仍然覺得有些意外,卻轉念一想,跟著笑出聲。
「沒關係沒關係,畫不畫都沒關係,只要雪霏姊姊答應住在我們家,能讓我隨時跟她聊聊天就可以了,我不會打擾你們的,我保證。」她皮皮地乾笑著,看到大哥投來的凌厲目光,立刻知趣地道。
「妳要結婚了,恭喜妳。」半晌後,被千井兄妹看得很不自在的林雪霏開口,平淡的語調中透著一絲祝福和羨慕。
「我是要結婚了,但恭喜就不用了吧。」千井悠一聽瞬間苦下臉,想說又不敢說地偷瞄了一下千井森,小聲地抱怨。
「我連我那親愛的未婚夫長成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如果不是高壓強權,我怎麼可能願意嫁人啊?!聽說那個金什麼的還是個花花大少,唉唉唉,我好可憐,一旦嫁過去說不定馬上就變深宮怨婦,恐怕要不了幾年就一命嗚呼囉。」
她低頭擦淚,故作悲淒狀,想要博得她大哥的同情,但顯然沒什麼作用。
「不是金什麼的,妳要嫁的人是著名韓裔美籍商人金達遠的孫子金承澤。跟妳說過多少次了,要學會尊重夫家的人,就是不聽。再說,嫁給他也沒有什麼不好,這樁婚事我嚴格審定過,沒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金承澤又帥又有成就,有自己的事業家世又好,哪裡配不上妳?!」
千井森皺眉,不明白為什麼她們都喜歡和他唱反調,他說好的,她們一定要說不好。小妹這樣,這片小雪花也是這樣,只是小妹多少只是敢小聲抱怨而已,而這片雪花卻是真槍實彈地要和他開戰。
感受到她不斷往後退的身子,千井森不悅地轉頭,凌厲的黑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可惡,竟然假裝沒看見!他挫敗地皺緊眉,憤怒中夾帶著一絲陰鬱的氣息。
「是啊,他完全符合你的審美標準嘛。人帥,可以拈花惹草地吸引女人的注意力,錢多,可以多包養幾個情婦哪管自己老婆是誰;唯一的優點就是家世不錯,如果嫁給他,我們日野組的生意就可以打出日本,佔領韓國,最後統一東南亞,真是大大有好處啊!」
千井悠有恃無恐地大聲感歎著,因為噴火龍今天有滅火器在旁邊,相信自己會很安全。如果是平時,切,打死她她也不敢在老虎嘴上拔毛,又不是不要命了。
「日野組還不需要讓我千井森賣妹妹來換合作的機會,如果不是金家老爺子看到妳一眼後,就說喜歡妳這樣性格的女孩做他的孫媳婦,我還真擔心妳配不配得上人家。畢竟是熟人,如果妳嫁過去惹了什麼禍,也可以有所擔待。」
「我能惹什麼麻煩,那位尚未見面的金什麼的大少爺,不給我惹麻煩就已經要謝天謝地了。」對於他那種花心滿天下的男人,她想起來就覺得忍無可忍。
雖然講出來會得罪一板一眼的大哥,但是她真的記不住那男人的名字,真可悲,郡人就要成為她丈夫了耶!
「抱歉……」林雪霏見兩兄妹的話告一段落,情不自禁地插嘴。她一出聲便立即吸引屋內三人的全部注意力,特別是看清千井森黑眸中的笑意和得意之後,她低垂著眼睫,平靜地道。
「這是你們兄妹的事情,相信你們應該會有很多事情要商量,我一個外人在恐怕不方便,對不起,我想先回房間了。」
這一天,她受了太多的刺激,心情直到現在仍然很難平復。她需要一點時間,也需要一點空間,逃回到自己的保護殼裡去,才不會讓自己覺得現在的她是赤裸裸地剝開心腸給千井森看。
「啊,沒關係沒關係……」千井森還沒說話,小悠已經亂七八糟地開口。「我們沒有把雪霏姊姊當外人啊,再說我們也討論完了,只不過是強權高壓,怎麼談也都是這樣的……嘿嘿嘿嘿……」
接收到大哥遞過來的警告眼神,小悠立刻聰明地摸頭乾笑,一副「我什麼都沒說」的表情,讓林雪霏忍不住莞爾。
真是個可愛的女孩,和她們家如楓一樣,千井悠也有著健康活潑的性格,開朗溫暖的語調,又貼心地讓人忍不住想和她親近。
想起自家姊妹,林雪霏的臉上不自覺地閃過一抹淡淡的微笑。
她們也該知道自己被綁架了吧?千井森,或許你還不知道,你綁來的是一個多大的麻煩!
前有來者後有追兵,看你要如何對付?她臉上的笑意更加地明顯,是那般的絕色清麗,讓一旁的千井森的心猛然一顫。
她的笑,果然如同他想像中一樣,好似一朵深谷中的幽蘭,即使平日是那樣的冷淡高貴,綻放時卻是掩不住的誘人心魂。
「妳笑起來,真的好美……」他忍不住出聲,黑眸中快速閃過一抹帶著笑意的深幽。「我希望能多看到妳的笑容,雪兒,妳飛舞時的樣子果然迷人。」他強忍住身體裡的火焰猛然上升的慾望,伸出長指細細地撫弄著她笑意僵住的臉頰。
「妳果然是個驚喜,我在猜,妳封閉的內心裡,冷嘲熱諷的語言底下,究竟有多少種表情,又有多少種誘人的美麗。」他不顧一切地將她拉到自己身邊,霸道地擁住她的細腰。
一直守在門口的齊籐管家二話不說,見狀便伸手將已經流著口水看傻眼的千井悠架出茶室,還不忘細心地為兩人關起門,不顧小悠後知後覺的抗議,拖著她越走越遠……
而茶室中的兩人,似乎對這一切毫不知情。
「我不美,也不漂亮,我只不過是一個平淡的女人而已。如果你真的聰明,一開始就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相信你的女伴們一個個一定都比我出色,她們也一定願意接受你的招惹。」
林雪霏垂下眼眸,不自覺地說出這番話,卻惹來千井森誇張的笑聲。「親愛的雪兒,妳知道我在妳剛才的話裡聽到多少酸意嗎?妳當真不在乎我,當真不在乎今天下午的相遇?」
他大掌輕撫過她如墨般的黑色長髮,不經意地取下她扎於腦後的絲質緞帶,一頭瀑布一樣光亮順滑的頭髮瞬間傾瀉映在他眼裡,引誘著他的心蠢蠢欲動。
「別騙我,也別試著欺騙自己,自欺欺人妳已經做得夠久了。面對我時,妳可以放心大瞻地層示那個原來真實而美麗的自己,因為我永遠都不會傷害妳,而且永遠不會看著妳再自怨自艾,也不會讓其它人傷害妳。」指腹揉搓著她的嫩唇,滑過她的臉頰,來到她的皓頸,她的肌膚細膩嫩滑還帶著輕微的一絲涼意,意外地激起他更多的慾望。
「永遠?」林雪霏被他緊緊地攬在懷中,不能動也不能移開目光。
她看到了,在他的眼中,她看到一種不同於他面對伊原秋子的眼神。那是一種揉和著憐惜、激情與火熱慾望的灼熱感情,彷彿只是星星之火,卻可以隨時有燎原之勢一般。
她怕,她怕他眼中的盛情,怕自己會錯意,也怕他只是一時衝動。
「我們才認識不到一個下午的時間,說永遠不會太早了嗎?如果只是一瞬間的承諾,對不起,我要不起;如果是真的承諾永遠,很抱歉,我不想要。」她淡淡地拒絕他,也將那股突發的情愫拒之門外。
「一個下午?」黑眸中升起一抹怒氣,千井森的語氣轉為不耐與無法理解。
「一個下午可以發生很多事,一個下午我讓妳面對自己的心,一個下午我讓妳痛快流出長期壓抑的淚水,一個下午我讓妳從下願接受到有點接受又到拒絕接受,一個下午我看穿了妳的心情,一個下午我告訴自己要珍惜……一個下午可以發生這麼多的事,難道經過了這推心置腹的一個下午,妳對我的態度就仍然只是一個陌生人,沒有半點特別的感情?」
他不敢相信,不,她絕對不是如外表一般的那麼冷漠,她只是難以接受,像他一樣,難以接受自己內心對過往的背叛,難以接受這麼迅速的轉變。
「你的熱情可以給任何一個女人,包括伊原秋子在內的其它人。我不值得你為我動心,你對我只不過是一種想要征服的心情罷了。我是你生命裡出現的女人中的一個另類,所以,你以為你動心了,也以為我跟你一樣動心,但可惜並沒有。如果今天不是我們湊巧談了一些話,讓我回憶了一些過去,我不會對你有任何感覺……唔……」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的唇已然猛烈地覆蓋住她的話語。
「妳知道愚蠢女人和聰明女人的差別嗎?」離開她甜蜜的嘴唇,他伸出舌尖輕拭著自己唇瓣上溫熱的津液,看得她忍不住又是一陣臉紅心跳。
「聰明的女人分析愛情,她們以為愛情會有定律,總是不停地尋覓再尋覓,然後再為沒有得到她們分析出來的愛情結果而感歎傷懷。而愚蠢的女人不會考慮那麼多,她們傻傻地享受愛情,於是愛情得到了她們的珍惜,就不再離開。最後在聰明女人抱怨愚蠢女人傻的時候,愚蠢女人卻得到了更多的幸福。」
一向不知愛情為何物,溫柔為何物的他跟她一樣,在愛情的世界裡並不聰明,但他願意讓她跟他一樣愚蠢,懂得學會面對愛情。
「你這套道理就是想告訴我,愛情沒有道理,戀愛中的男女就該愚蠢?」
心情突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很難相信他一個霸道的大男人會為她說出這一番話。
心微微地有些動容,感動升起,落於心底,讓她感到一陣溫暖。
即使是多聰明的女人,如同她的大姊潔依二姊語薇,一旦沉迷於愛情,也終究不過是個愚蠢的女人罷了,所以她們會得到幸福,也被同樣傻傻地沉迷於愛情中的男人珍惜。
「我對妳動心了,我的雪兒,妳的笑和淚,妳的冷漠和可人,讓一個活了二十八年都不知道動心為何物的男人心動了。」將唇輕輕吻上她的發,千井森讓她坐在他圈起的大腿上,低沉的磁性嗓音滿足悸動。
溫柔嗎?或許也不是那麼困難,如果她需要,他會毫不吝嗇地提供自己那百年難得一見的溫柔,將霸氣趕回老家。
「我要說聲謝謝嗎?」水眸中升起一股霧氣,她不明白,這個男人幾句話,一個下午的時間,不時一些關愛的小動作,竟然讓她一再有想流眼淚的衝動。
「不要。」他狂妄有力地止住溜到她唇邊的這兩個字,霸道地對她傾訴。
「如果心動就是愛情的序幕,那麼已經心動的我們,就做一回傻男人和蠢女人吧。我們一起去尋找愛情,別管以前怎麼樣,別管我們曾怎麼認定愛情不會發生在我們身上,好好地去體會和享受吧,看看愛情會不會同時降臨在我們身上。」他擁緊懷中的她,語氣溫柔而堅定。
這個女人,她將是他的唯一,因為她已經是他的唯一。
唯一一個讓他體會到一見鍾情的震撼,唯一一個讓他拋開肉體的慾望願意跟她交心,也是唯一一個讓他悸動,心甘情願收斂住脾氣、學著要溫柔體貼地呵護她脆弱神經的女人。
「雖然給我的第一印象很差,但你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很多。」輕輕地道出心底的真心話,林雪霏迷濛著一雙杏眼,悄悄地伸手攬住他的窄腰。
她的頭側靠在他身上,吸取他帶著陽剛味的男性體熱,那清涼的薄荷味道讓她的心也跟著安定下來。
恐怕從此之後,她很難再把他當成陌生人,但是……
「如果愛情不會來呢?那我們要怎麼辦?」她眼眶發熱,悄悄地拉過他和服的前襟,讓感動的淚滴落在金絲邊的領口上。
這個男人帶給她的悸動,已然讓她無法放棄,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一旦沾到就無法再回頭。
罷了罷了,就讓她愚蠢一回吧,當個愚蠢的女人或許真的比較快樂。
「如果它不來,那麼我去找!」他輕吻上她的眉眼,堅定地承諾著。
宿命吧,無關時間多久,同一時間的同樣感受,心動了就再也無法停止。
淚順著她的臉頰緩緩地流下來,又被他如數地一一吻去,和著她輕輕的放肆的啜泣和他無聲卻感性的安慰,從夕陽西下直到月上梢頭,兩人一直相伴著。
窗外的世界已被黑暗漸漸籠罩,那是一個未知的冰冷世界,危險的氣息仍然潛伏在暗夜的周圍,伺機而起。
寒風吹上她的全身,冷不防地輕打了個寒顫,卻被他寬大的懷抱摟得更緊。
冰凍漸漸失去了主導心靈的地位,取而代之的是一小片悄然升起的軟柔溫暖。
傻男人和蠢女人,一次簡單的交集,亦是宿命中緣定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