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兒?」一個美貌婦人小心且快速地來到閨房門口。此時,本應該已經暗下來的房間依舊透出微弱的光。
「娘。」少女輕快地開了門,待母親進來後,又探出頭瞧了瞧四周,這才合上門。
婦人拉著少女在床沿坐下,目光貪婪地看著女兒,內心有著「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和失落。這一目光裡包含了一個母親所有的期盼。
「晴兒,怎麼還不睡?都這麼晚了。是不是興奮得睡不著呀?」婦人笑道。
「娘--」少女故意不依地撒嬌。她偷偷地吸了幾口氣,不讓眼裡泛起淚花,「以後女兒不在您的身邊,您可得好好保重自己。要是大娘和三娘再找你麻煩的話,您就給我捎個信,我接您過去住,離他們遠遠的。」
「喲,晴兒還沒過門就開始做起當家主母來了?這世上哪有岳母住女婿家的道理?再說了,還有你爹呀、他會照顧我的,你就放心好了。」婦人將少女的頭溫柔地摟在自己的懷裡,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是呀。」少女淡淡地回答,她垂下眼簾不讓母親看到自己眼裡的不屑。放心?有這樣的父親,她如何放心得下?
知女莫若母。婦人無奈地歎道:「晴兒,你還小,你不會理解。以後你會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
苦衷,男人會有什麼苦衷?難道見一個愛一個,傷女人的心都是不得已?娶了一個還要一個,明明應付不過,卻偏要逞強。父親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大娘和三娘整天較勁,鬧得一個家天翻地覆。幸好母親沒有兒子!幸好父親並不寵她!幸好母親沒什麼野心,不愛與人爭強鬥勝!幸好!要不然她們母女二人又如何能在充滿鬥爭的環境中享受到片刻的寧靜呢?可是,這「幸好」二字裡又有著多少辛酸和無親?
「東邊日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婦人低吟,又陷入探探的哀怨。
「娘,娘?」少女輕推婦人,「你為什麼喜歡這兩句詩呢?因為這裡有我的名字--雨晴?」
「是呀,你爹對咱們母女從來就不會有所勉強,惟獨給你取名,卻堅持非這個不可。」說著,婦人臉上露出幸福無比的微笑--那是少女無法理解的美。
看著床頭的嫁衣,婦人笑問:「晴兒,那套衣服還合身吧,」
「嗯。」少女低下了頭,表現一副羞澀的樣子--這新娘子該有的樣子一定會讓母親安心不少的。她撒嬌著,「娘幫著做的衣服還能不好嗎?娘要女兒穿穿看嗎?」
「不用了。娘要明天看,娘相信,我的睛兒會是這世上最漂亮的新娘。」婦人自豪地說,不一會兒心情又低落了下來,「只是,沒想到母女倆的命運竟如此相似,母親是二房,女兒還是一樣。真不明白你爹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還誇口說找了一門好親事。」
「娘--您別擔心,反正,即使是原配也不一定就幸福呀,像大娘每天都提心吊膽的,深怕自己的丈夫又被搶走,從來就沒有一天安心日子。我呀,要跟娘一樣,學會如何立於不敗之地。」少女安慰母親,為了讓她安心,她只能壓下對未來的茫然無措。
「記得娘的話,要記得小心觀察周圍的每一個人,誰會對你有益,誰又對你忌憚在心,都要小心應付,千萬不要太在意表面的得失。娘最擔心的就是怕你沉不住氣.....」婦人真恨不得把一切都教給她。
「娘,女兒知道的。從小時起女兒就已經在學著這些了。」要在一個到處是明槍暗箭的家裡立足,沒有一點求生之道是不行的。只是她會學母親如何看人,卻不會學母親什麼都不爭,屬於自己的為什麼不要呢?什麼都沒有只會落得個任人欺負的下場。
婦人壓低了音量,不知在少女耳邊說了些什麼,少女的臉總算露出了這個年齡該有的嬌羞,頭也越垂越低.....
說完之後,婦人忽地站起來,「晴兒,時辰不早了,你還是早點歇息吧,明天可是個重要的日子。」
「娘,您不留下來陪我嗎?」
「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要娘陪嗎?」婦人笑著優雅地走出房門。
「娘老是這樣。小時候就說我還小要學著長大,大了又說我大了,不用陪了。每次都會在這個時候準時離開,好像要去偷會情人似的。」少女搖搖頭,甩掉自己可笑的念頭,娘?怎麼可能?少女環視四周,對於這個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家,除了對母親的眷戀外,便再也沒有其他了。對父親,她並沒有太多冀望,因為她十分瞭解,多一份父愛,意味著要多上好幾倍的麻煩--大娘、三娘的「另眼相待」、兄弟姐妹的排擠一定會令那份父愛不堪一擊。更何況,那份父愛說不定哪天又轉移了,到時,她又會被別人奚落。這樣的事家裡可多著呢。所以,她總是聰明地避開父親關愛的眼神,小心地藏起自己的心思。久而久之,父親也不再有什麼表示,她也就安然無恙地生活到了現在。只是,為什麼她還是覺得內心似乎有一塊空蕩蕩的地方常常讓她感到沮喪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