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十點了,雖然也不是太晚,但對婚後從不超過九點到家的平之來說,今天確實是晚了一些。
剛到樓梯口,她就碰上了正要上樓的平之。
非常明顯地,他喝了酒,因為她聞到了酒味,而他的眼神也有些迷濛。
「你去喝酒?」她其實並沒有生氣。
男人下了班去喝點小酒,她是絕對可以接受的。她唯一的要求是……他得先打通電話告訴她,免得她擔心。
平之腦袋還算清楚,只是已有幾分醉意。
「你生氣了?」他問。
「不,我會擔心。」她非常直率地說,「你自己開車,又沒打電話告訴我你會晚歸。」
「抱歉。」他很乾脆的道了歉,沒有半點為難。
她沉默的將他手上的西裝外套接過手,「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
「是應酬?」她轉身往樓上走,而他尾隨在後。
「不是。」他說,「跟矢田,你在婚宴時見過他,應該邐有印象。」
看著走在前頭的她,他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
她是他的妻子,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但兩人之間卻又有種說不上來的距離感。
「矢田?」她忖了一下,「喔,是那個很會說笑話的矢田先生?」
「就就是他。」
走進臥室,實乃進到衣帽室,將他的西裝掛好。
「要不要我幫你放水?」她問。
「嗯,麻煩你了。」他鬆開了領帶,解著襯衫鈕扣。
實乃走進他的浴室,扭開了水龍頭,幫他先把熱水準備好。
正準備出去,他進來了,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條貼身的四角褲。
她一震,驚羞地將視線移開。「你……你慢慢洗,我先出去了。」說罷,她掠過他身邊,急著奪門而出。
想起那天她在一時失神之下,競糊里糊塗的抓住了他的那個,她就覺得好糗、好丟臉。
「實乃。」就在她經過他旁邊的同時,他抓住了她。
她嚇了一跳,表情驚愕地看著他。
「幫我擦背吧!」他神情平靜地說。
「什……」她瞪大了眼睛,驚疑的望著他。
幫他擦背?天啊!那她不是得看見他的裸體?不……她還沒足夠的勇氣面對裸體的他。
但是她該如何拒絕他呢?幫老公擦背雖不能說是人妻應盡之義務,但在老公的要求下,她有什麼理由說不?
她不知所措的杵在他面前,沉默又不安。
瞥見她那不安的、為難的表情,平之心頭一緊。
雖然他自覺沒醉,但他想……他還是有點醉。因為有點醉了,才會對她提出這樣的要求。
這要求並不過分,但對她來說是為難了些。他明知她會有這樣的表情及反應,卻偏偏……該死,他到底是為難了誰?她嗎?還是他自己?
「我開玩笑的……」他轉過身,「你去休息吧!」
聽見他這麼說,她原本該鬆了一口氣的,但不知道為何,他的背影卻讓她有種深深的罪惡戚。
她是哪門子的妻子?居然不願為自己的丈夫擦背……要是在更早之前,像她這樣的妻子早被趕出家門了。
不過想想,她再繼續這麼下去,那似乎也是遲早的事。
轉身,她走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
躺在床上,實乃一點睡意都沒有。
從義大利回來已經一個星期了,這一個星期以來,平之沒有對她提出任何的要求,但她感覺得到他渴望著她,想對她提出要求。
今天晚上他為什麼跟矢田去喝酒,而且那麼晚才回來呢?人家說喝酒不是因為心情好,就是因為心情糟,他呢?
唉……看他一臉鬱悶,也知道他是心情糟。只是,他心情糟的原因是什麼?工作上還是……
「唉……」她不自覺的一歎,翻了個身。
翻過身,她嚇了一跳,因為平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站在床邊。
「你……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剛出來。」他說。
看見她那嚇了一跳的表情,平之不由得一陣懊惱。
可惡,他是她的丈夫啊!
在義大利的最後一個晚上,她主動的靠近他,而他們也有了結婚以來最親密的一次接觸,但在緊要關頭,她卻以月事來了為由拒絕他。
如今已回來一個星期,她的月事總該結束了吧?現在他若想要她,她還能拿什麼借口跟理由拒絕嗎?
結婚前,他非常克制,一切發乎於情,止乎於理,從不輕易逾越,而結婚後,他還是得那麼對待她嗎?
雖說結婚不是為了合法且合理的佔有她,但這種無性的婚姻生活又算是什麼?
想著,他不覺微慍。
不知哪來的一股怒氣,瞬間衝上了他的腦門。他想他是有點醉意,但……他何必那麼理智?
脫掉睡袍,他全身上下只著一條底褲,然後上了床——
看見他幾乎光著身子,實乃立刻翻身,「晚安。」
她剛道完晚安,就感覺到身後他的欺近。突然,他抓住了她的肩膀,緊貼在她身後……
當他濃沉而溫熱的呼吸在她耳邊沸騰著,她心跳驟急,整個人一僵。
「可以了吧?」他聲線低沉而帶著暗示意味。
她唇片微微顫抖著,「什……什麼?」
她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只是抱著「能拖一秒是一秒」的鴕鳥心態,不願乾脆的面對。
「該結束了,不是嗎?」他的大手橫過她胸前,將她牢牢箍住。
「ㄜ……」她身體一陣發燙,似乎不全然是因為害伯。
在義大利的最後一晚,她的身體其實有了某種程度的覺醒,她感受、渴望並享受那種熱度及激情,但卻無法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礙,最終功虧一簣。
閉上眼睛,兩腿開開,牙一咬,一切就過去了。突然,她想起了部美的這句話。
可惡,這明明是老鴇兒勸黃花閨女賣身的謊話,卻適用在她身上。
「實乃,」他輕夸著她的耳垂,低聲地道:「繼續我們在義大利未完的事,你說好嗎?」
「ㄜ……我……」
未等她答應,他的手已探進她睡衣裡,一把揉住她的柔軟。
雖然穿著內衣,但她還是嚇了一跳。
今天的他有一種說不出的危險氣息,好像即將釀災並造成傷亡的暴風雨般……
摸到她身上的內衣,他顯然不是很高興。眉頭一皺,他近乎強橫地解開她背後的鉤扣。
「不要穿著這種東西上床。」他沉聲說道。
她心頭一驚,感覺到他今晚的不同。
他摸索著她的身體,儘管她不斷試著拒絕他。「平之,不……不要……」
「為什麼?」他猛地將她一箍,在她耳邊用力的一吻。
「我還……還沒……」
「還沒結束?」他哼地一笑,「雖然我不是女人,總也讀過書吧!」
「再……再等兩天……」今晚的他真的讓她非常的害怕。
她想,部美說對了,他的耐性是快用完了。不管她所認識的他是個多溫柔、多體貼的丈夫,他畢竟是個男人。
她相信,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忍受枕邊人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他的求歡。
「我不想等。」他以臉頰摩擦著她的臉孔及頸項,「就算你還沒完全結束,我也不在乎。」
聞言,她陡地一震。死定了,看來他今天是來硬的!
「可是我覺得……」她試著跟他商量。
「今天晚上不要跟我說什麼「你覺得」。」他沉聲說道,然後使勁的將她一扳,壓在她身上。
她覺得喘不過氣來,胸口好疼,「不要……」她想推開他,卻動彈不得。
低下頭,他攫住了她的唇,像狂風般侵襲著她。他的手不斷摸索著她,那掌心像是著火般的熨燙著她的身驅。
「不……」她別過臉討饒:「不要這樣,你醉了……」
他掐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向自己。
他直視著她,兩顆原本黑亮的眼珠子,此時卻像兩團火球似的。
「我沒醉……」他的聲音既低沉又緩慢,但卻相當的清楚,「我現在做的事可不是喝醉了才會做的事。」語罷,他再一次吻住了她。
這一次,實乃感覺不到在義大利的那一晚所感受到的歡愉及快感,有的只是恐慌及驚駭。
他的力氣好大,他的「火氣」更大。他現在所做的事不是因為熱情,而是因為衝動,因為征服欲,這無助於消除她內心的恐懼,反倒使她的恐懼加深。
她並不怪他,她知道他之所以這樣,完全是因她而起……
忽然,她感覺到下腹部及大腿一陣抽緊、疼痛,而以她多年的經驗,她知道那是……
這次,不是騙人的,「那個」是真的來了。只是,此時是來得正是時候,還是真不是時候呢?
「好痛,不要……」她推拒著他。
他像是聽不見任何的聲音,執意的索求。
當他的手往她兩腿間一探,她整個人一震。
「平之,不要!」她大叫一聲,猛地推開了他。
她動作迅速到讓人無法反應,一跳下床就衣不敝體的往浴室沖——
******
平之坐在床上,身體還有著衝動,但情緒已比方才冷靜許多。
他沒醉,他只是藉酒裝瘋。一直以來,他在她面前保持溫柔好男人的形象,他希望自己在她眼中、在她心裡,是完美的。
婚前,他尊重她;婚後,他也耐心等待。但他終究是個男人,不論他多麼想維持那完美的形象,最後還是……
該死!他是被誰詛咒了嗎?否則怎麼會如此……前一段婚姻以離婚收場,那是因為他意氣用事,而對方另有意圖。
這一段呢?他已是思想成熟的男人,是真心想跟她結婚而結婚,難道最終會因為「房事擺不平」而……
她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不願意跟他結合?他有傳染病嗎?跟他發生關係,會危害到她的健康嗎?
或是她對他的愛,還沒有強烈到將身心都交付給他?如果真是這樣,她為何要答應他的求婚?
想著想著,他越覺懊惱沮喪——
此時,浴室的門開了,她已穿好剛才在拉扯掙扎之中變得凌亂的衣物,神情畏怯不安的走了出來。
他沉默不語地看著她,那眼神犀利得像是切生魚片的利刃般。
「平……平之……」她怯怯地、囁囁地道:「抱歉……」
他依舊不說話,只是神情嚴峻的望著她。
「我……我那個……」她怎麼說得出口?來了一星期的月事,現在又來了,她怎麼說得出口?
「過來。」他沉聲。
她一怔,「啊?」
「或者要我過去?」他說。
還沒反應過來,她看見他已下了床,並大步地朝她走了過來。
她心頭一震,害怕得幾乎要衝回浴室,然後將自己關起來。
他的表情好可怕,他的聲音冷得像是嚴冬的北風……他冷冷的看著她,像是要將她大卸八塊似的。
他走到她面前,猛地將她拉進懷中,低頭便要吻她。
「不要!」她驚叫一聲,「今天不行。」
他濃眉一糾,「今天不行?那明天就可以嗎?」
「明……明天也不行……」她囁囁地道:「我……我那個來……來了……」
她發現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不,抖的何止是她的聲音。
他目光一沉,「又來了?」
又是那個來了?她就沒有其他的理由可以說了嗎?
「我……」
「就算你不想跟我做,也不要用這種騙三歲小孩的謊話來騙我。」他唇角一勾,冷然一笑,「你在侮辱我的智商?」
「不……」她知道他這次是真的被惹惱了,因為他用前所未有的嚴厲口吻質問著她。
「如果我沒記錯,女性的月事最多也一個星期可以結束,不是嗎?」
「平之,其實我……」
「是真的嗎?」他直視著她,「你敢對我說「隨便你檢查」這句話嗎?」
她一愕。隨便他檢查?天啊!那多丟臉、多尷尬……
「平之,對不起,這……這次……是真的。」她小聲地道。
聞言,他臉一沉。
「你的意思是……上次是假的?」
「啊?我……」她一臉心虛,不知如何辯駁。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壓抑住怒氣,輕輕的將她推開,轉身走回床邊,撈起了丟在地毯上的睡袍穿上,然後走向房門口,打開了門……
實乃一怔,急問:「你去哪裡?」
他沒有轉身,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沉默了幾秒鐘,他冷冷地丟下一句——
「我去書房睡。」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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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王子飯店飛翔廳。
今天是伊籐坊創業三十週年的酒會,他們夫妻倆應邀參加。這是實乃在跟平之結婚後,第一次相偕出席公開的活動。
雖然還是新婚期,但他們的關係已經幾乎降到冰點。
一氣之下到書房睡覺的他,已經半個月沒回到他們的房間睡。
第一天是因為鬧僵了,第二天他則以有公事要處理為由待在書房睡覺,而接下來……他就沒再回來。
儘管他們一起吃飯,但他們在餐桌上幾乎不交談,活像是結婚多年,再無交集的一對夫妻。
多麼可悲,他們是新婚夫婦啊!
都是她的錯,她沒詳細評估自己的狀況便答應了他的求婚;與他結了婚之後,又沒有勇氣面對自己的恐懼。
是她一逕的以可笑的借口拒絕他,才會激怒他。她是如此的愚蠢且膽小,她根本不配擁有他這樣的男人。
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嗎?她根本不該答應他的追求,更不該跟他結婚嗎?
看著他優雅、沉穩且嫻熟的應酬著那些她從來都不認識,如果不是跟他結婚,根本一輩子也接觸不到的那些陌生人時,她深刻的發覺到自己跟他是如此的不同。
「嫂子。」突然,有人在她旁邊的空位坐下,而那是平之的位子。
她轉頭一看,發現落坐的是矢田,平之的好友。
「矢田先生……」
「叫我矢田就行了。」矢田一笑,注意到她雖然微笑著,眼底卻有著憂愁。
「怎麼了?」他直言問道:「你看起來心事重重,平之也是。」
一下就被人察覺到他們夫妻之間有些異樣,她覺得很尷尬。
「很抱歉,我這個人心直口快,大概是因為我跟平之已經太熟了。」他凝視著她,「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嫂子見諒。」
「不,你言重了。」
「你們處得還好吧?」矢田是唯一知道平之跟她至今還未有「夫妻之實」的人,而如果可以,他非常願意當推手,從中幫忙。
他跟平之是好兄弟,看見平之那傢伙因為擺不平老婆而變得陰陽怪氣,他還真是有點看不下去了。
「ㄜ……」矢田突然這麼問,實乃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們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矢田壓低聲音,「他最近好像很不快樂!」
「他……他跟你說了什麼嗎?」她有點不安。
平之把他們夫妻間的事告訴了矢田嗎?其實就算是那樣,也沒什麼好訝異的,矢田跟平之的關係正如她跟部美的關係,她會告訴部美的,平之一樣會告訴矢田。
「他是沒說什麼,不過……」矢田看得出她眼底有著焦慮憂愁,「我很擔心你們。」
她一怔,「擔心……我們?」
「唔……嚴格來說,是擔心你們的婚姻。」矢田看準了她會焦急,會好奇,續道:「這不是他第一次結婚了。」
聞言,實乃陡地一震。
不是他第一次結婚?矢田是說……平之曾經有過婚姻?天啊!這是真的嗎?
矢田知道平之並沒有將這件事告訴實乃,而他會故意在不知情的實乃面前提及,是為了讓她緊張。
「你……不知道?」他佯裝訝異,「他沒告訴你?」
她木木地搖搖頭。
「其實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當時他在美國,他前妻是餐廳的服務生。」
「他……離了婚?」
「當然。」矢田咧嘴一笑,「他沒離婚,怎麼可能跟你結婚?不過你放心,他早在認識你的幾年前就離婚了,所以你不是第三者。」
「難道他們之間有第三者?」她神情緊張地問。
矢田搖搖頭,「這我不清楚,不過我知道他們之間出了很嚴重的問題。」
「什麼嚴重的問題?」她問。
雖然她極度不願相信平之曾經結婚的事實,但從矢田口中說出的絕不會有假。他跟前妻為何離婚?他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
她想知道,她急切的想知道平之及其家人刻意隱瞞的過去。
「房事不協調。」矢田說。
「什……」她一怔,「房事不協調是嚴重的問題?」
「嫂子難道認為這不是問題?」矢田皺皺眉頭,「協調的性生活是婚姻的潤滑劑,不是有句話說,床頭吵、床尾和嗎?不論發生天大的事情,只要兩人還願意擁抱對方,就有補救的機會,一旦連碰觸對方都不願,那麼……事情就大條了。」
聽矢田這麼說,實乃忽地覺得胸悶難受。
房事不協調,這不就是她跟平之目前的問題嗎?他當年是因為這個原因跟前妻離婚,那現在呢?
天啊!他們也會走上他跟前妻的舊路嗎?不,她不要,她不想失去他。
見她神情憂急發愁,矢田知道他此招奏效,而且已達到了他的目的——嚇她。
有些人不給他一些壓力,他是不會往前邁進的,而他想……實乃就是這種人。
「你們應該不會有這種問題吧?」矢田撇唇一笑,「你們結婚還不到兩個月,應該是打得正火熱的時候。」
「我們……」她衝口想說些什麼,但又及時的閉上嘴巴。
夫妻床第間的事,她怎能向丈夫的好友透露?再說,就算跟他說了,他又能幫上什麼忙?
只是……所謂的「房事不協調」是指什麼?莫非平之的前妻也不願跟他上床?或是兩人恩愛的次數不及他的要求?
不,這樣的事不能再發生,她絕不要走上那條路,更不願平之兩次的婚姻都遭遇同樣的難題。
她總算可以明白他們的關係為何會降到冰點,對於曾經有過一次婚姻的平之來說,竟在第二次結婚後碰上同樣問題,應該是件教人懊惱、沮喪且挫折的事吧!
「ㄟ。」這時,平之回來了。
他拍拍矢田的肩,「你幹嘛坐我的位子?」
矢田咧嘴笑笑,「怎麼?你該不是在吃醋吧?」
「走開。」平之推了他一下,要他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別佔我位子。」
「我看嫂子一個人,過來陪陪她嘛!」矢田說。
平之看看實乃,發現她一臉凝沉。轉頭,他無聲的瞪著矢田,臉上的表情像在說「你最好沒亂說話」。
矢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笑了笑,「啊,我看到我一個朋友了,我要過去了,不打擾你們。」說完,他轉身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