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民國至現代,天津,上海,美國,台灣 >> 師生戀,相愛不能相守,一世深情 >> 愛情不滅定律作者:梵朵 | 收藏本站
愛情不滅定律 第四章 作者:梵朵
    紙和筆是我最信賴的夥伴,我一向用它們來記錄心事、宣洩情感。

    但,此刻這群夥伴卻在我的蹂躪之下,全都縐巴巴地搓成幾團扔滿一地。

    「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把咱們季女俠惹成這副模樣?!」一定是柳書巖向書縵通風報信,否則,好幾天都不見人影的柳書縵怎麼會有空來此調侃我一番。

    「沒有誰惹我——只是覺得天氣煩悶,月色不美又無涼風吹送。」我訕訕地看了她一眼。

    「哈哈——」書饅誇張地乾笑兩聲,說:「別人我是不敢說,但這些風花雪月一向與你季雪凝扯不上干係,想必是遇上了你命中的剋星,縱有蓋世拳法也使不出力。」

    書縵溫溫的口吻中卻夾帶穿透力,沒半點偏差地刺中我心底的怨氣。

    這一來,我就更無隱遁之地了,於是乾脆招了供說:「我被人當猴戲耍了——」接著,我就把穆穎與我相遇的經過說了一回。

    「果然不出我所料,唉!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書饅又吟著詩句。

    「什麼跟什麼嘛!我只是氣那塊木頭不夠意思,想想我季雪凝是多麼認真、誠懇地看待這份友誼——」

    「只是友誼嗎?」柳書縵打斷了我的埋怨。

    「廢話!」我脫口而出。

    書縵停了半晌不發一語,只是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的眼睛,說也奇怪,她這一瞧,我竟有些心虛。

    「蘭兒姑娘——」我故意如此喊她,說:「有話請言說,我季雪凝沒啥姿色可供賞心悅目的。」

    「這你去向我哥說去。」她笑著指指門外。

    「早說過千百回啦!」我也笑了。

    「雪凝——聽我一句,你最愛的人很可能是害你一生的人,凡事要想得周全,不要如此固執強烈。」又是一番語帶玄機的話。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實話實說。

    「以後,你會明白的。」說完,她便轉身離去。

    她究竟知道了些什麼?抑或是她看見了什麼?而她又要告訴我什麼事情?但有一點我可以確定的事,書縵口中說我命中的剋星鐵定和穆穎脫不了關係。

    書饅的猜測一向有道理,我雖不相信她那「來自未來時空」的解釋,但,我對她的話中玄機仍有幾分的肯定,而今晚的一席話,我可得斟酌斟酌,好好注意!

    穆穎的課不是天天有,但有幾天卻得三、四堂課全擠在一塊兒,因為在OW時代,美術教育的師資延聘不易,除了學校經費不多的因素外,人才的缺乏也是頭疼的問題,為此,舉凡稍有名氣學養而被學校延攬的人士,皆被「物盡其用」地發揮,就像穆穎,從初級的素描、透視練習、意像解剖一直到整幅畫的上色完成都由他一手包辦,就為這樣,同學皆為我昨天得罪他的玩笑話搖頭歎息。

    「季雪凝——你可有舒服日子過了!」耿肅一副反諷的口氣,「不過,看在柳學長的面子上,我會盡量罩你。」

    「這跟柳學長有啥關係哪?!」一旁的姬芳燕插著嘴。

    「說你不夠機伶,你還生氣!」耿肅白了姬芳燕一眼,說:「全美術系都知道季雪凝是柳學長未過門的媳婦,趁著此番唸書的因緣住進柳家培養感情——」

    「胡說八道——」耿肅話未說完,我就被嚇得當場跳了起來,說:「是誰造的謠?!我季雪凝絕不饒他——」

    「咳咳——」身後一陣輕微的清嗓聲。

    「上課了——」耿肅眨著眼提醒著。

    今天的他,又是一襲乳白色的棉布長衫,或許是我的多心,總覺得他在暗示著我和他的舊日交情,不過,我可不是那般容易收拾,昨天的那份惱怒還沉甸甸地擱在心裡,不去向他討個道理已經是大人大量了,得寸進尺?!哼!別妄想!

    「各位同學,這些是你們這次考試的術科考卷,題目是我出的,考卷分數也是我給的,有什麼問題可以提出來討論。」穆穎氣定神閒地坐在講桌旁的木椅子上。

    哼!神氣!我悶哼不響,打算以不看他、不理他來表示我的抗議,既然要「形同陌路」就得更徹底些。

    「穆教授!我是耿肅,我想請教授指點一下我的那份試卷。」看得出耿肅是個一板一眼,凡事都仔細小心的青年,唯一的缺點就是腦筋太硬,個性不夠圓滑,還有不懂得憐香惜玉,老把姬芳燕罵得不留餘地。

    「耿肅——」穆穎翻著試卷,挑出了其中一份,說:「哦——這一張我有印象。」

    耿肅一聽,那死板板的五官馬上綻出笑容。

    「這張可以看得出作者的用心,除了筆法工整、乾淨之外,整幅作品的認真程度令我深受感動,所以我給了你相當不錯的分數,算是鼓勵。」穆穎似乎不如外傳中的嚴苛不近人情,我突然間硬不起脾氣來了。

    「可是——」穆穎接下去說:「創意不足,用色不夠瀟灑,再加上筆法太硬不夠洗煉,就會破壞你全部的心血,畫畫這件事,有心是最重要的,沒天分就得苦練,知道嗎?」原來「厲害」的放在後面,前面先給點甜頭安慰,再來就當頭一盆冷水,那耿肅也是可憐,笑容還僵在嘴邊呢!

    「耿肅怎麼會沒天分?!他可是以第二名的成績考進來的呀!」同學們一副不平的口吻。

    「穆教授!我的成績最差了,請你指點指點!」姬芳燕竟然出乎意料地站了起來。

    我知道,她只想替耿肅解除尷尬,以犧牲自己的方法。

    「姬芳燕——」穆穎抬起頭看著她,「沒錯,你的成績最不理想了,整張作品找不出個重點,連筆法都亂七八糟,沒個分際,看得我老眼昏花呀!」

    「哈哈哈——」這一班子同學同情心都被狗吃了。

    「是啊是啊!我是沒有畫畫天分——」姬芳燕紅著臉,困窘地擠出笑容說著。

    「誰說你沒天分?!」穆穎輕斥了一聲,說:「你的構圖和創作思路都不差,唯有技巧要大力加強,還有,對自己要有些自信,否則一下筆就輸了氣勢。」穆穎的評論令大家都無法置信。

    連姬芳燕自己都愣得不知所以,想想,原本是一片好心替耿肅留些餘地,這下子全成泡影了。

    「真是愈幫愈忙,耿肅一定會認為我是在向他炫耀!」姬芳燕一臉懊惱地咕噥著。

    「穆教授!聽說您給了季雪凝最高分,足足比第二名多出了十分。」我就知道,終於有人忍不住地想把我拖下水去。

    這時,穆穎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眼光綬綬地由右而左地向台下的我們掃視一回,然後,鎖定在我故作冷漠的神情間,說:「其實給了這麼高的分數,連我自己都嚇一跳——」

    台下一片嘩然!

    我的腦子一片轟然!

    「這就是我方才說的『氣勢』,這位季同學下筆的氣勢令人震撼!」

    突然間,他的形容詞令我惶恐了起來,我才發現我的自信並未如想像中的充滿。

    「是零缺點嗎?」另一位同學問著。

    穆穎搖搖頭,說:「當然不是——」他停了半晌才又緩緩地說:「就某些角度而言,這等表現方法太過放縱了,猶如脫韁的野馬,難收難放!」

    我雖有些不服氣,但也不得不佩服穆穎那一席針砭的話。是的,我的碓在畫中情感的處理上有些瓶頸,只是我一直找不出癥結所在,所以才會用更強烈的方式來企圖掩蓋無力描繪的地方。

    下了課,望著他高大的身影步出教室,我竟有追上前的衝動,沒有其他念頭,只想安安靜靜地尾隨身後,看著他一步一步的移動,數著他那片衣角飄逸起落。

    但是,我沒有,我只是無意識地被姬芳燕拉著走。

    「真是可惜!聽說他那女朋友姿色平庸,根本配他不起!」姬芳燕說著。

    「什麼?!穆老師有女朋友啦?」耿肅不曉得從哪兒冒出來。

    「這你都不知道?!孤陋寡聞!人家女朋友還是東北永豐船運的大千金,聽說以前在家鄉時便和穆老師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後來穆老師出趟洋,她則足足等了三年不另擇他嫁,所以,今年都二十六、七歲了仍是小姑獨處。」陳慶光是開設「情報站」的人才。

    「那穆老師怎麼不趕緊娶了人家?」耿肅又問。

    「哎呀!那是你沒看見那位老小姐的長相——」陳慶光說得口沫橫飛。

    「別這樣——」我又想起那天閃著幸福光芒的她,說:「外表不是一切,她有她獨特的優點——」

    「這些都不是重點——」耿肅以副班長的口吻,說:「重要的是,穆老師一定不夠愛她或甚至不愛她,才會遲遲不肯娶她,要不,誰忍心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年華老去之餘,還得忍受別人異樣的眼光與非議。」

    「或許,這已不是愛不愛的問題——」陳慶光說著。

    「那是什麼?!」姬芳燕終於插上嘴。

    「是報恩哪!當初日本侵入束北,穆老師就曾以中國特務的罪名被日本人抓進去,還是阮家小姐動用關係,才把穆老師從槍決名單中搶救回來。」陳慶光說著。

    特務?!槍決?!我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

    「就為了這樣,要穆老師不顧一切地娶她?!」姬芳燕皺著眉,同情地說著。

    「廢話!當然得娶人家,這道義上才說得過去。」想必說此話的耿肅也是有情有義的。

    「季雪凝,你說呢?」陳慶光看著我。

    「我——?!」我一時覺得恍惚,又有些莫名的沮喪,「那是他的事,與我何干?!」我沒忘記露出該有的笑容。

    揮別了這班子人,我繞過熱鬧的市區往黃浦江畔走去,就回去柳家的路程而言,這不是捷徑,但卻是我到上海後最鍾愛的路程,因為唯有站在江邊,迎著夾帶水氣的微風,我才彷彿又重回了月眉湖畔,聞到了家鄉熟悉的氣味。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我又是哪根筋不對勁了,竟學起柳書饅的善感多情。

    「只恐黃浦油輪舟,載不動,你的愁。」誰家多事?!竟偷聽我的話,還取笑地接了詞。

    我又羞又氣惱地猛然一回頭——

    「是你?!」我瞪著銅鈴般大的眼睛。

    他也做出誇大的驚愕表情,像是回應著我的詫異,「有沒有人告訴你,你那雙大眼睛很具殺傷力!」

    「原來你也會說笑話?!」我半嘲諷半讚許地說著。

    穆穎笑了,燦爛地像個孩子,「我說的是實話,不是笑話。」

    「你怎麼會在這兒?路過?」我問著。

    他搖了頭,說:「我早在一旁把你這丫頭看了好些時候了,不過,我手邊沒有紙筆,沒把你臉上難得一見的溫柔給畫下來。」他分明就是提醒我月眉湖畔的那一景。

    「你——」我有些尷尬,「你怎麼會知道?!我是很小心的。」

    「別忘了,我是畫家,我也做過同樣的事情,只是,成為你畫中的主題我覺得受寵若驚。」

    「看來,是我有眼無珠,不識得鼎鼎大名的穆穎。」我又想起昨天心裡的那股氣。

    「你是在生氣嗎?」他一副無辜的表情。

    「不——」我沒好氣地笑著,「你幫過我的忙,救過我的命,我感激都來不及,哪敢生氣?!何況我是啥東西,憑何條件要你這大畫家委屈自己來同我結識!」

    「原來你是在怪我沒告訴你我的身份?!」不知是真或是假,他一副才恍然明白的模樣。

    「不敢!」我正是氣憤這一點,只是口是心非。

    「你又沒問我,我總不能唐突地指著那幅畫,說你心目中的偶像就是我,況且,我想聽聽一份出自真心的批評。」

    「你就是告訴我一切,我對你的畫還是一字不假、半句不漏地痛批到底。」

    「痛批?!」他笑了笑,說:「不是吧!我從你眼中是看到無比的興奮與光芒——」

    「亂講——」我頓時耳根發燙,「我只是——只是——」

    「我只是怕你口中的『木叔叔』壞了穆穎在你心中的形象——」他嚴肅的神情下可隱見一絲溫柔,「也不知怎麼回事,我很在乎你的看法——」

    「為什麼?!」我順口問著。

    「為什麼?!」他皺著眉,一副莫名所以的表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和他就這樣相互凝望,然後再相視而笑,一切彆扭全在其中化解於無形。

    「我還是喜歡這副打扮的你——」我想到了那天西餐廳門前的偶遇,便毫無思索地脫口而出。

    「我知道——」他太過認真的眼光令我為之一顫,「那天,我從你的眼睛裡就知道了。」

    「你的女朋友很溫柔大方——」我突然問想探探他。

    「嗯——」他的五官瞬間冷硬起來,我似乎看到他眼中淡淡、淺淺的陰霾。

    「雪凝——」不遠處傳來一陣呼喚。

    「穆教授你也在這兒?!」柳書巖驚訝地看著穆穎。

    「今天天氣不錯,散散步運動運動。」他回答著,「我還有事,先走了。」說罷,便頷個首大步離去。

    說實話,我討厭他那副冷漠疏離、事不關己的面具。

    「聽你班上人說,你對穆教授成見頗深——」回家路上,書巖關心地問著。

    「沒事了,只是誤會。」我輕描淡寫著。

    「那就好,可不要為此小事誤了你的學習。」書巖的長處就是不多問,凡事點到為止。

    回到了柳家,用過晚飯後我便回到了房裡,不知不覺地翻起了速寫本,試圖挑出我內心的起伏不定。

    翻到了那頁——月眉湖畔,楊柳樹下的穆穎,這一頁再也翻不過去。

    「就是這裡!」我告訴著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是這裡!也不可以是這裡!我努力地在內心重複著這幾句。

    「是崇拜的心理,是欣賞的錯覺轉移!」我對著素描下的穆穎,不斷地喃喃自語。

    「雪凝、雪凝、季雪凝——」不知何時,書鏝已經走到我身旁。

    碰地一聲,速寫本自我手中掉落在地。

    「哎呀!」我叫了一聲,慌忙地彎下腰拾起本子,「幹嘛吼這般大聲!嚇人好玩嗎?」

    「小姐,你可冤枉我了,明明是你心不在焉,還怪我?!」書縵端了碗盅,擱在我面前的桌上。

    「這是什麼?」我問著。

    「反正是大補湯,不錯的!」

    我搖著手,皺著眉,說:「你明知道我從不喝這些勞什子束西!」

    「我知道啊!不過,這是我哥的吩咐,身為妹子的我只得照辦。」書縵聳聳肩,晃著頭,卻不經意地瞄到了我抱在懷中的畫冊。

    「這是什麼寶貝?!」她突然間一把搶了過去。

    「不要——」我才正要出手阻攔。

    「就是他,是不是?!」她看著畫中的穆穎,神情奇特地喃喃自語。

    「怎麼?!看到美男子就情不自禁啦!」我故作鎮定地笑說著,順便拿回本子收到抽屜裡去。

    「哈哈——」書饅瞄著我,說:「心動的是你,不是我,再說要比美男子,他還比不上我家的柳書巖呢!」

    「柳書縵——」我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

    「算了算了!我累了一整天,不想再同你抬槓了!」

    「怎麼?!找到事做了?」我實在弄不懂,十七年來一向嬌生慣養的她,怎麼會突然有找工作的念頭?!而且還不准柳家人運用關係插手干涉。

    「別提了——」她一副懊惱相,「這時代重男輕女的觀念牢不可破,不相信女子也能有商場上的真本領。」

    接下來,就輪到我為此一番的「慷慨激昂」,「沒關係,有努力就會有改進,或許在民國五十年後就會有番轉機,」我最後安慰地對她說著。

    「轉機?!」書縵翻了下白眼,「如牛步前進哪!在我那未來的年代裡,還有歧視女性的單身條款哪!」

    「什麼款?!」我聽得滿頭霧水。

    「呵——」她捂著口,打個呵欠,說:「不說了,我要回去養精蓄銳,明天再重新整裝出發。」

    「去去去——」我笑著把她推出房門。

    「哎!我被困在這年代裡,你卻被困在木頭圍成的情關裡面。」我想,書饅一定是累壞了,才會邊走邊發著牢騷,而且還是沒頭沒腦,沒啥道理的牢騷。

    關了燈、合了眼,對於明天我竟升起了迫不及待的喜悅,不要問我為什麼,因為我還沒有勇氣去將答案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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