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所有的符紙全摔在沉心愛睡眼惺忪的小臉上。「告訴過你我不是鬼,所以,這些東西對我一點用處也沒有。」
黎知慶氣呼呼的噴射出他的怒火,而後話峰一轉,他拿高他的日記本問沉心愛,「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日記?」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沉心愛涼涼的回了黎知慶一句,她那副囂張的模樣,讓人看了就想扁她。
黎知慶氣憤的抬起手。
沉心愛也不怕他,躲都不躲,依舊用她那兩顆大大的眼珠子直直的瞪著黎知慶,彷彿只要他敢動她一根寒毛,她這輩子就會跟他沒完沒了。
黎知慶沒有動手打女人的習慣,但是——沉心愛實在是太過分了。
她怎麼可以在闖進他的生活圈之後,又毀了他的私密,偷窺他內心深處的秘密?!
「你為什麼要毀了我的日記?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
「不覺得。」沉心愛理直氣壯地否認自己做過的錯事。「我撕了你的日記,是因為你在你的日記裡面說了一些胡說八道的渾話。」
「我說了什麼渾話?」
「你說我髒,還說我是小偷,偷你東西。」沉心愛一個一個數給他聽,讓黎知慶明白真正過分的人是他。
「我寫的那些全都是事實。」
「是事實你也不能侵犯我的隱私。」就是這點讓她很不爽。
「我侵犯你的隱私!哈!哈!哈!」黎知慶用鼻子哼了哼,還假笑三聲。「偷看我日記的人是你,你現在倒有臉來指控我,說我侵犯了你的隱私?!你還要不要臉啊?」
黎知慶的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沉心愛實在是氣不過。「是,我承認我偷看你的日記是我不對,不過,你以為我愛這樣嗎?這裡明明就是我的家,我原本可以在我的房間裡無拘無束的做我想做的事,但是,你卻闖了進來,介入我最隱密、最不為外人道的世界。「你分明是個外人,但你卻看到我最私密的一部分,你連我初經什麼時候來都比我自己還清楚,而且,你過分的地方還不只這樣,你還把這些事全寫進日記本裡,不斷的嘲笑我。你說,我為什麼要忍受這些?「難道在我的屋子裡,我就不能髒一點、亂一點嗎?這裡是我的地盤耶!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關你屁事、關你屁事啊……」
沉心愛說到最後,兩眼忍不住通紅了。
她是強忍著難過,不讓眼淚掉下來。「你老是在日記裡說我的不是,但是,你以為只有你是委屈的嗎?你為什麼老是抱怨我干擾了你的生活?怎麼就不檢討一下你這七年來帶給我的不便?你以為跟你共同一個空間,我就不委屈、不難過嗎?你以為你就不曾帶給我困擾嗎?
「你怪我偷了你的情書,但你有沒有想過,為了那封情書,我也付出了代價,我傻等在那個公園里長達三個小時,還像個瘋子似的跑到人生地不熟的西門高中,翻天覆地的想找出一個叫做『黎知慶』的男孩!為了你的那封信,我興奮了一整夜、又難過了一整天……你以為我愛這樣嗎?我不愛、不愛,你聽懂了嗎?」
沉心愛難過的抹去脆弱的眼淚,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可憐兮兮、惹人憐。
她隨手抓起散在床上的符紙,又一張一張的貼回去。
她再也不要看到黎知慶了。
「你滾回去吧!」他們最好再也不要再見面——
從那一次貼符的事件後,沉心愛就再也沒見過黎知慶的人了。
黎知慶真的是怕符紙嗎?所以他才來不了嗎?
別笨了,沉心愛,如果黎知慶真的怕,那麼他那天也不會堂而皇之的把符紙撕下來,全往她的臉上丟。
沉心愛自問自答著,有時候甚至還看著滿屋子的符紙發呆。而到了第十天,她就以不順眼為理由,將符紙全撕了下來,丟進垃圾桶裡,但是,黎知慶並沒有因此而出現。
唉!好討厭,黎知慶到底跑哪去了呢?
沉心愛把頭靠在咖啡館的桌子上,無聊的擺弄著桌上的小湯匙。
她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呢?
怎麼黎知慶一不在,她的日子就變得無聊了?!
沉心愛側著頭,對著窗戶呵了一口氣,無心地寫下「黎知慶」三個字——唉!她想念他。
她……竟然在想念他耶!
「咦?知慶,你看!」安日陽跟黎知慶路經咖啡館,莫名其妙地看到玻璃窗上蒙上一層白霧,白霧上頭竟寫著三個字——黎知慶!
「我哩咧!這是什麼怪異現象啊?」安日陽拉住黎知慶,要他一起看。
「你看、你看,咖啡館內這個位置沒有人,但這字卻自己會浮出來耶!而且浮出來的字恰好是你的名字,你快看!」安日陽「好康到相報」,拉著黎知慶一起彎腰看著那排幾近於神跡的字。
黎知慶也覺得很稀奇,他不明白這間咖啡館怎麼這麼神奇,竟然連窗戶都會自動浮出字跡!
「知慶,你看、你看!」安日陽又在鬼叫了。「它又浮字了喲——這一次寫的是大——白——癡——」所以連起來是,「黎知慶、大白癡!呵呵!知慶,這窗戶說你是個大白癡耶!」安日陽笑得差點沒在地上打滾。
黎知慶「刷」地板下臉來,他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肯定是沉心愛那個死丫頭,否則,這窗戶哪會那麼神奇,既會浮字,又會罵人,只是——該死的沉心愛!她竟然在公眾場合寫這些五四三的字句來抵毀他的名譽,罵他是個大白癡。他是招誰惹誰了?為什麼他連活在這個空間都要受另一個空間的人抵毀!
沉心愛實在是太過分了!
黎知慶火死了,腳跟一轉,便往回衝。
「知慶,你要去哪?」安日陽跟著黎知慶跑。
他們跑進了咖啡館,黎知慶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安日陽跟著也坐下來,這才發現一件事。「咦?這就是剛才那扇窗子。」會浮字的那扇窗!
「對,就是這扇窗子。」黎知慶氣憤地拿了一張面紙,擦掉那團霧氣與那行字,而後又對著那扇窗戶猛呵氣。
「知慶,你想幹嘛?」
「不幹嘛!只是想罵回去。」他要復仇。
「你要跟一扇窗戶對罵?」
「不,不是跟窗戶,是跟沉心愛。」黎知慶咬牙切齒地向另一個時空的人宣戰,他食指一伸,在窗戶上寫著——沉心愛,大笨蛋。
沉心愛,大笨蛋!
咦?!怎麼會有這個!
沉心愛才喝了一口啡咖,便發現她剛剛寫的字被人擦掉了,而換上了眼前的這一行。
有沒有搞錯,竟敢罵她是大笨蛋!
好,輸人不輸陣,輸陣就歹看面。沉心愛趕快擦掉那行字,拿出她的口紅,在窗戶上寫下大豬頭三個字。
嘿嘿!看誰比較毒。
「知慶,她罵你大豬頭耶!」安日陽猛在旁邊煽風點火。
黎知慶氣得差點口吐白沫,當場死給沉心愛看,可惜的是,她根本看不到他,所以他還是別死了,免得死了,她還會在另一個空間裡得意囂張,大咧咧的嘲笑他。
可惡的沉心愛!
「日陽。」黎知慶轉頭點名。
安日陽馬上端正坐好,「怎樣?」
「你幫我在窗上呵氣。」黎知慶指著窗子。
「呵氣!為什麼要我做這種事?」做這種事有點蠢耶!
「因為我要寫字,而一邊呵氣一邊寫字,速度不夠快。」
「我可不可以不要?」安日陽想拒絕做這麼愚蠢的事。
「不行。」黎知慶斷然拒絕。「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我被另一個空間的人打敗嗎?這可是關係到我們這個空間的人的尊嚴,你難道要我們輸給沉心愛那個空間的人嗎?」
「有……有那麼嚴重嗎?」
「有,當然有。」黎知慶斬釘截鐵地點頭。
安日陽心知自己是交友不慎,心裡縱使是有千萬分不願意,也只好含著眼淚,對著窗戶呵氣,淨做一些小孩子才做的事。
嗚嗚嗚——他怎麼這麼可憐啊——黎知慶在窗上寫著——你是暴龍、是食蟻獸。
暴龍、食蟻獸!
這就太污辱人了喲!
「你是誰?」沉心愛在窗上寫下疑問句。黎知慶覺得她實在是白癡死了。「居然到現在還在問我是誰,笨死了,我是黎知慶啦!」他快速地邊寫邊嫌安日陽呵氣呵得太慢。「喂!你快一點啦!」
「我嘴巴很酸了耶!」安日陽忍不住抱怨。就在他倆說話的轉眼間,沉心愛又寫下幾個字——黎知慶!你是黎知慶?
「對啦!你這個笨蛋,幹嘛在公共場合寫一些五四三的罵我?」他很氣喔!
「我罵你什麼來了?」
「你罵我大白癡。」黎知慶指證歷歷。
沉心愛嚇了一大跳。「你看到了!」
「廢話,要不然我幹嘛坐在這間咖啡店裡。」他又不愛喝咖啡。
「你在咖啡館裡?」沉心愛轉頭四處找尋。「我怎麼沒看到你的人?」
「廢話,我們處於不同空間,你怎麼可能看得到我?」都跟她說過N遍了。
「可是你看得到我字!」
「那又怎樣?」
「是不怎樣啦!只是,我很好奇事情怎麼會這樣?!」
「事情怎麼會這樣並不重要好嗎?重要的是,你這個瘋婆子幹嘛罵我?」黎知慶一字一劃地刻下他的憤怒,又朝著玻璃,像只噴火龍似的猛噴氣。
「知慶,你冷靜點、冷靜點,別桌的客人全往我們這裡看了。」他們看黎知慶一直在跟一扇玻璃窗生氣,那感覺有點像是個神經病。
「冷靜點、冷靜點。」安日陽不斷的安撫黎知慶。
「你那麼凶幹嘛?」沉心愛用口紅不悅地寫下她的憤怒。「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我怎麼知道你會看到?」
「我看不到,你也不能寫。」黎知慶衝著玻璃窗大吼。
沉心愛彷彿能感覺到黎知慶的怒氣,那感覺就像黎知慶在她身邊似的。「你坐在哪個位置?」
「你問這麼無聊的問題做什麼?」
「沒有,只是想確定一下。」
「你坐哪個位置,我就坐哪!」
嚇!一看到這個答案,沉心愛嚇得馬上從椅子上彈跳起來。要死了!他們兩個竟然坐在同一個位置上?!
這、這意味著什麼?!
沉心愛兩個眼珠子直直的瞪著剛剛坐的位置,那目光執著得像是要把那個位子燒出兩個大窟窿一樣。
倏地,沉心愛耳根子一熱,馬上拎著包包往外跑。
丟臉、丟臉死了啦——
「嚇!」黎知慶也在同一時間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安日陽關心地問。
「我、我、我……跟、跟、跟、跟……沉心愛,剛剛、剛剛……竟然坐在同一張椅子上!」
「然後呢?」安日陽這個神經很大條的人,竟然還問然後呢!
「還問什麼然後啊?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我們兩個……一個男的、一個女的,我們坐在同一個位置耶!」黎知慶像是天要榻了似的,比手畫腳的直說著了不得的事。
安日陽看了看黎知慶,又看了看那個位置,霍地,他懂了。
沉心愛跟黎知慶雖然是不同空間的人,但一個是男的、一個是女的,坐在同一個位置上,那也就是說,剛才不是沉心愛坐在黎知慶的大腿上;就是黎知慶坐在沉心愛的大腿上……哎喲——那真的很曖昧耶!
安日陽忍不住爆笑出來。
「你還笑、你還笑!」黎知慶老羞成怒,拿著menu拚命的往安日陽腦袋瓜子k。
氣死他了!在這種時候安日陽還笑得出來,這不是在笑話他嗎?可惡的安日陽。「你去死好了。」
沉心愛衝出了咖啡館,突然覺得自己害羞得有些莫名其妙。
奇怪了,她跟黎知慶又不在同一個空間,縱使是坐了同一張椅子,那又怎樣?更何況,她不是一向大而化之,不拘小節的嗎?曾幾何時,她竟變得這麼忸忸怩怩、不幹不脆來著?!
對喲——她在幹嘛呀?
她不是一直等著黎知慶出現,等著跟他說對不起嘛!怎麼抱歉的話沒說,反倒又跟他鬧起脾氣來了?
沉心愛深吸了一口氣,決定折回去跟黎知慶說對不起,那天她是鬧了點小脾氣,希望他別再介意。
她像個火車頭似的,橫衝直撞的又想跑回那間咖啡館,陡地,一種熟悉的感覺與她擦肩而過。
沉心愛以為自己遇到熟人了,轉身去看,卻沒看到半個熟悉的人影,突然間,她明白是誰與她擦身而過了!「黎知慶!」
沉心愛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叫住一個她看不見的人,但是,她的聲音很自然的叫出來,步伐也很自然的追出去。
她循著熟悉的感覺往前衝,急欲留下黎知慶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追上他、不知道自己追了他之後,他能不能感覺到她的存在?但是有些話她必須跟他說。
她承認那天她說話的口氣重了些,但她不是故意的,她也沒有那麼討厭他,只是……只是黎知慶闖進她的生活,窺視了她太多不願讓人知道的私生活。
黎知慶跟她明明就是陌生人,可是,他卻比她老媽知道她更多的秘密,害她一時之間沒有辦法消化這件事,只好將所有的尷尬與怒氣全倒在黎知慶身上,要他承擔;這樣對他並不公平,但說話就像潑出去的水,而覆水是難收的——她只望能再見他一面,當面告訴他她現在的心情,甚至跟他說一聲抱歉。
沉心愛現在滿腦子裝的全是這些想法,所以,她追著看不見的黎知慶。
「小姐——」
「小心!」
沉心愛聽見有人在尖叫,她回身去看,只見一輛出租車像是脫韁的野馬般直直的衝著她開過來。
她想要避開,但兩隻腳卻像是被人釘住一樣,任她怎麼移也移不開——「砰」的一聲。
她聽到撞擊聲、聽到有人尖叫、聽到救護車的聲音、聽到……不——她聽不到了,因為她好痛。
她的全身像是被輾過一樣,一種不熟悉的撕裂感覺從她的腰部漫延開來,直到四肢百骸、直到她體內所有的器官……似乎都在喊痛。
她死了嗎?
不會吧?她都還沒見到黎知慶,怎麼可以死?!
沉心愛好不甘心,但不管她再怎麼不甘心,她還是拚不過纍纍的感覺,她的眼皮好重、好沉,她好想睡喔……沉心愛閉上了眼睛。
這裡是哪裡?
感覺像是在醫院,但是,她沒事在醫院閒晃幹嘛?
沉心愛蹙眉想了一下,對喔!她被車撞到了,可是——沉心愛看看自己,四肢都在,除了身上的衣服有著斑斑血跡外,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勁啊!
不知道這樣能不能回家?
「小姐。」沉心愛叫住一名護士。
護士小姐停下腳步,有禮的問沉心愛,「有什麼事嗎?」
「我可以回家了嗎?」
護士看了沉心愛一眼,覺得這個病人的精神狀況跟身體看起來都不錯,於是問:「你是哪一房的病人,我幫你查查看。」
「我……我不知道我是住哪間病房的耶!」
「不知道!」護士挑了眉,心想,這個病人是不是撞到腦子,所以才留院觀察的?!「那你叫什麼名字?」
「沉心愛;心情的心,愛人的愛。」沉心愛的手在空中揮了揮,寫下自己的姓名。
「沉心愛是嗎?」護士到護理站查閱資料,但卻找不到沉心愛的名字。「小姐,你沒有任何病歷在我們醫院。」
「是嗎?」沉心愛小小的遲疑了一下,因為,這間醫院看起來好像是她常來的這一家嘛!就在她家不遠處,騎車十分鐘不到的路程,唔——還是她記錯了?
「對不起,或許是我記錯了。」沉心愛搔搔腦袋瓜子,像個遊魂似的走出去。
等出了醫院大門口,她回頭一看。
醫院大門口寫著「濟民綜合醫院」。
咦?是濟民醫院沒錯啊!
真是見鬼了,這家醫院裡竟然沒有她的就醫紀錄,真是奇怪!
沉心愛帶著滿肚子的疑惑回到家,她拿鑰匙開了家門,路經客廳、樓梯時都還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但就在她打開房門,進到自己房間時,她突然感覺自己像是走錯門了。
她退回來,數數房間。
一、二。
二樓左轉的第二間,沒錯啊!可是,為什麼她的房間跟她今天早上出門時稍稍有點不一樣?
沉心愛正疑惑著,突然有一種怪異的感覺撞進她的腦海裡——我的媽呀!她該不會是闖進黎知慶的世界來了吧?!
沉心愛不信,她倏地衝到衣櫃前,把衣櫃霍地打開,只見那裡面滿滿都是男孩子的衣服,這裡根本不是她的房間、她的家。
沉心愛嚇都嚇死了,趕緊把衣櫥的門關上。
要死了、要死了!
要是讓黎知慶知道她闖進他家,而且,還堂而皇之的打開他的衣櫃,偷看到他穿什麼顏色的內褲,那個小氣巴拉的火爆浪子鐵定又要罵她了。
沉心愛像在逃難似的,抱著她僅有的包包逃出了黎家。
她把門窗關好,逃了出去,但不一會兒,她又折了回來。
不行!她不能就這麼走了,如果她留下一點點的蛛絲馬跡讓黎知慶發現她來過,那她一樣會完蛋,所以,她得毀滅證據,裝作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沉心愛衝到廁所,拿出一疊衛生紙,拚命的擦她碰過的每一個地方,她要擦掉她所有的指紋,要裝作她從來沒來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