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現代,台灣 >> 情有獨鍾,波折重重,破鏡重圓 >> 愛情,獨角戲(上)作者:樓雨晴 | 收藏本站
愛情,獨角戲(上) page 17 作者:樓雨晴
    他心下一突。「婆婆怎麼了?」

    「你在乎嗎?」

    「小容,不要跟我賭氣,到底怎麼了?」

    她聲音一軟,洩出泣音。「很、很危險,醫生說……可以準備了……」

    準備什麼,不必明說。

    第7場:賭一個,在你心裡的位置(2)

    「仲齊,如果你真的有一點點在乎我,現在過來,拜託你!我真的……很需要你在身邊。」她一個人,快要撐不下去了。

    「我……」他本能回頭,看向廊道那一頭,也在生死邊緣掙扎的手足,也許前腳一走,下一秒,又是另一次的天人永隔。

    龔悅容見他遲遲不應聲,也知道他的決定了。

    「楊仲齊,你今天不來,我們就完了。」

    他閉了下眼,內心糾結。「小容,別為難我。」

    「我為難你?」這四字聽進耳,竟覺格外諷剌。「我曾經為難過你嗎?就是為了讓你沒有任何的掛慮,我什麼事都自己吞、自己扛,你永遠不會知道我為你承受了什麼,你問問自己的心,我幾時讓你為難過?

    「婆婆念我、說我傻,我覺得這是我自己活該,為了愛你所必須付出的代價,賠上自己,我不會有一句怨言,但是今天,連我唯一的、最重要的親人都拖下水,為我的愛情陪葬,你還要我怎麼樣?繼續體諒你?

    「我唯一的親人只剩一口氣了,她一直在問你來了沒有。我只是想讓她看看你、給她一句承諾,說你會好好照顧我,讓她可以安心地走,這樣的要求也很過分?也是為難你?」

    「那你要我怎麼辦?不管叔趙的死活?」肝衰竭,命危——每收到一張病危通知,都是家屬椎心的痛。他們還在等醫生的檢驗報告,也許他可以救叔趙,這一走,叔趙若真怎麼了,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他在三叔臨終前保證過,會護著叔趙。

    下個禮拜,就是叔趙的二十五歲生日了,他不想以後這個日子,就只剩下痛楚遺憾。

    她突然在另一頭靜默下來。

    各據一方的窒人死寂持續了半晌,她突然發聲。「仲齊,你愛我嗎?」

    他一怔,第一時間竟答不出聲。

    「你從來沒有說過這句話,一次都沒有。無論是我向你告白時,還是開口要我跟你結婚時,甚至是這三年當中。你只是恣意索求我的愛情,卻不曾回應分毫。」這個答案,其實很清楚,他知,她也知。

    「你不愛我。」她代他,說了出來。「更正確地說,你根本不懂要怎麼愛一個人,只是剛好,我愛你的方式,是你可以接受的,你享受被我所愛的感覺,將我當成避風港,在身心倦累的時候,才會想起我。你在利用我,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剛好這個女人太愛你,願意被你利用。如果我曾經吵鬧、曾經有過非分要求,讓你有一絲為難困擾,我們的關係還能維持這麼久嗎?不可能,你怕是早就斷得乾淨了。

    「所以我不能跟你的工作、跟你的家族責任、跟你的兄弟親人,甚至跟一些芝麻蒜皮大的事爭寵,因為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爭不過,在你心裡,我是敬陪末座,我的事你從沒認真放在心上過,一旦爭了……恐怕也會失去你。」她愛得如此卑微、如此委曲求全,他曾經看到過嗎?如果他對她有一絲絲在意,曾將她放在心上、重視過,又豈會渾然不覺?

    他不愛她,所以輕忽。

    她不是笨蛋,怎會不知?

    「所以——那晚,你其實連一秒都沒有猶豫,就決定捨下我,趕回你的親人身邊,對吧?」她不是真的想為難他,逼他放下親人來到她身邊,她要的,只是他的掙扎,至少,那代表她在他心中還是有些重量,那她或許還可以甘願些,但——從來都沒有,她連他的一秒,都要不到。

    愛一個人愛到這地步,也夠悲哀了。

    他粗了聲,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

    「都到了這個地步,我還能裝傻下去嗎?我們……就這樣吧。」就當是作了一場夢,他本來就不是她能夠擁有的男人,夢醒了,也該回歸現實。

    「你這話什麼意思?」他聲音一陣緊繃。

    「我們分手,你今天若不來,以後就再也不必來。」這是她頭一回,強勢向他提出要求,賭他的一點真心。

    「小容,不要在這個節骨眼吵架好不好?我們現在狀況都不好,先各自冷靜一下,以後我再慢慢跟你解釋。婆婆那裡——我會看情況,盡可能趕過去,好嗎?」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各自掛了電話,他往後仰靠玻璃門,閉上眼,掩去眸底的糾葛痛楚。

    她指責他,不懂愛,待她不上心,但——她又怎麼知道,他連怎麼愛自己,都不知道。

    一直以來,他所有的心思,都只有他的家族,如何讓每一個人更好、如何不讓爺爺辛苦創立的事業毀在他手中,他拚盡自己的全力。

    這輩子,他早就將自己奉獻給家族,連自己都容不下,又怎麼裝得下她?

    他不愛自己,也不愛她。

    但是,貪戀她給的溫暖、貪戀被她所愛的感覺。

    他知道這對她不公平,也一直都清楚自己的自私、清楚自己虧欠她,可是,他無力還。

    他不知道,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該怎麼去愛她,回報她最想要的愛情。

    他自己,又何嘗不痛苦?

    「二堂哥?」

    身後傳來楊叔魏遲疑的呼喚。

    「怎麼了?」他挺直身,回頭。

    剛剛……是不是在二堂哥眼底,看到一抹淚光?

    雖然擦得很快,但,他有看到頰畔留下的殘淚。

    「那個……護士剛剛來通知,檢驗報告出來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話未說完,楊仲齊幾個大步邁開,率先走在前頭。

    醫生已經等在加護病房門口。

    「親屬裡有沒有比對符合的?」他一來,劈頭便問。

    叔趙情況太緊急,多拖一刻,變數就多一分。

    「楊仲齊哪位?」

    「我。」

    醫生點頭,抽出他的檢驗報告遞去,以及,捐肝的手術同意書。

    「你考慮看看,要不……」

    一目十行看完報告結果,他直接抓來手術同意書,一秒簽完名,再塞回對方手裡,連猶豫都不曾。「請用最快的速度安排手術!」

    楊叔魏眼眶泛紅,滿心感動。仲齊哥明知道,大哥實質上跟他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卻仍願義無反顧。「謝謝你,仲齊哥……」

    楊仲齊瞪他一眼。「我救我自己的兄弟,用不著你謝。」

    &&&

    更久、更久以前,那時,叔魏還是個不懂事的小笨孩。

    父母出國洽商,原本,是晚三日才會歸來,只是為了陪獨生子過十歲生日,提前劃了後補機位,卻成了那班死亡班機的兩抹幽魂。

    他連哭,都哭不出聲。

    父母是變相地為他而死,他有什麼立場哭?

    他更怕,那麼疼他的爺爺,會不會也這麼想?然後開始討厭起這個害他最心愛的兒子赴上死亡班機的孫子。

    他討厭自己的生日,他不出生就沒事了。

    但爺爺說:「這個家,原本是顯仲在扛,現在他不在了,當兒子的就要擔起父親的職責。」

    他懂了,也重新找到自己人生的立足點,可是……心還是好痛。

    那時候,只有叔趙知道,他每晚流不出淚的無聲哭泣。

    他總是來陪他,安靜地彈琴給他聽,彈一整晚,重複彈同一首。

    他還記得,那是蕭邦的〈夜曲〉。

    每一晚都彈,一彈就是大半夜。八歲小孩,沒有更好的安慰技巧,他只會彈鋼琴,傻氣地想到用琴聲來安慰他。

    直到有一晚,乾澀的眼眸突然湧出水來,停也停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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