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也來了?」
「放假一天休息一下,每天在燒燙傷中心看盡各種可怕的傷口,偶爾也需要喘口氣,出來看看美麗的世界。」蘇志葳溫文地笑。他跟帶點傲氣的大哥、精明能幹的妹妹都不像,是屬於氣質翩翩的學者派男人。
「是不是大哥叫你來幫腔,準備聯手教訓我?」蘇立華想起上次「好心」提醒杜俐芊,不知道有沒有造成什麼後遺症,現在不免擔心起來。
「如果我們老大要教訓人,我相信他一個人就可以處理得很好,無須我來幫腔。」
「這倒也是。」蘇立華心知肚明這個大哥平常喜歡扮豬吃老虎,但要凶起來的時候也不輸給任何人。
這輩子他一直是同儕當中的佼佼者,這樣的人沒有點自傲才有鬼。
「等等幫我說幾句好話。」
「頗有自知之明的嘛!知道今天挨罵的是你。」蘇志葳笑著說。
「二哥……」精明的女強人恢復成蘇家的小妹,蘇立華一臉撒嬌地拉住蘇志葳的手腕撒嬌。
「我頂多保你全身而退。」
「我就知道二哥對我最好了。」蘇立華輕笑,撥一撥垂在肩上的大波浪捲發。
說話問,蘇洺禹已經不聲不響地出現,兩人連忙斂起面容,迎接大哥坐下。
蘇洺禹默默坐下來,一臉凝重地看著弟弟妹妹。
氣氛僵了十秒鐘,蘇立華差點搶著道歉的時候,蘇洺禹才下疾不徐地開口:「知道我今天找你們來的目的嗎?」
蘇志葳淺笑著沒作聲,蘇立華則搖搖頭。
蘇洺禹頓了一頓,繼續開口:「我想讓你們知道,你們是我除了爸媽以外最重視的人,所以我一向聽你們的意見,也希望我們之間沒有意見分歧,維持著兄友弟恭的和睦。」
今天大哥決定先禮後兵?蘇立華嚴肅地點頭,心中忐忑。
「所以……如果你們對我的女友有意見,現在當著我的面說出來,不要偷偷摸摸地在我背後放話。」
接著是一片沉默。
「如果今天不說,以後就不准再說。」蘇洺禹銳利的眼光掃過兩人。
蘇立華一聲歎息,舉手認罪。
「大哥……是我提醒杜俐芊,我們的家世背景跟她的差距有多大。」
投案的犯人多少可以減輕點罪刑。
「我知道。」蘇洺禹的眼神轉為溫和,凝視小妹。
小妹剛出社會不久就平步青雲,雖然自己沒發覺,但她體內的傲氣比蘇家每個人都強烈,她以自己的家世為傲,更以兩個哥哥為榮。
「你告訴我,俐芊有什麼不好?她性子溫和,聽話乖巧,滿腹詩詞。在父母過世之前,她也是殷實的企業家子女。若論成就,她年收入起碼是你的兩倍。」
赫!當作者如此賺錢?
蘇立華自尊心大大受挫。
「她精神上有問題,不是嗎?現在沒有問題,但如果她進了我們家之後發作,豈不連累我們家聲譽受損?哥,你最重視自己的事業,你不怕被她毀了嗎?」
「她不是神經病,更不是瘋子,她只是有些精神焦慮而已。自從我跟她交往以來,她的憂鬱症逐漸復原,身為她的主治大夫,這一點我最清楚。她已經逐漸痊癒、」
連這一次事件,她也一直保持著理性的狀態,雖然關起門來逃避現實,但她再也不是以淚洗面的怨婦。
蘇洺禹很自豪她現在對自己的控制程度。
「你……你不是家醫科的嗎?你確定她已經痊癒?」小妹提出質疑。
蘇洺禹臉色變了變。
「可見得她的病況輕微,連我這個家醫科只懂皮毛的蒙古大夫都醫得好。」
「可是,大伙都看到了,她嘗試自殺……」
「那又怎樣?一生當中,哪個人沒遭受過挫折?誰沒因為挫折,浮現出輕生的念頭過?尤其是你,小妹,十二歲就在書桌上留下遺書說要尋死的人,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吧?」
被提起往日糗事,蘇立華擺出防備的姿態。
「問題是,我可不會真的去試。」
「所以,她比你們任何人都要勇敢。」
跳樓怎能叫勇敢?蘇立華有些不服氣。
「勇氣不能用在傷害自己這件事情上。」
「敢情,你們的勇氣都是用來造福人群嘍?」
睜眼說瞎話到這種程度,誰還敢說他對女友冷血無情?蘇洺禹帶點從容地微笑。
「所以,大家有結論了嗎?」
「大哥,我沒話可說了。」蘇立華垂頭喪氣。
「我一開始就沒打算要插手,大哥,你要跟誰在一起都是你的自由。」蘇志葳自始至終都默默啜飲著咖啡,不發一語。
愛情本就沒有道理可循,他尊重個人自由。
其實他滿喜歡杜俐芊溫柔恬靜的模樣,但這一點可不能讓小妹知道。
「可是,親戚們聽說你有這麼一個……女友,都上門關切。你要替爸媽想想。」
親戚們都在說你捧在手上那個神經病女友的壞話,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已經跟爸媽溝通過了,他們願意尊重我的選擇。杜俐芊即將成為我的未婚妻。你回去傳個話,如果有人膽敢說我未婚妻的壞話,以後就別來蘇家走動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蘇立華大大驚愕,事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一直朝她不願意的方向發展。
「你求婚了?杜俐芊已經答應了嗎?」
「她還不知道。」蘇洺禹高深莫測地笑,握住口袋當中的小盒子,一枚光芒四射的鑽戒正靜靜地躺在裡面。「我現在要去告訴她。」
蘇洺禹站起來,對兩個人點點頭,正式宣佈退堂。
「大哥……你……」
不再考慮一下嗎?
蘇立華還沒把問題問出口,蘇洺禹就已經走遠。
「為什麼不管多聰明睿智的人,都會被愛情沖昏頭?娶了那樣的女孩,後患無窮,大哥難道不知道嗎?」蘇立華欲哭無淚。
「他一定知道,可是他願意背這個責任。他絕對沒有沖昏頭,他一定是考慮過後知道自己有這個能力,並肯定他的付出會有同樣的回報。你放心,有大哥在,沒問題的。」蘇志葳抱持著對大哥的高度評價,認為這場戀愛沒有如此悲觀。
「這下子,我們家可多了一隻黑羊。」
「那可不一定。」蘇志葳輕笑。
「該不會你也交了一個怪女友吧?」蘇立華敏銳地察覺到二哥回答當中的認真程度。
「也許。」
「求求你,找個上層社會的女孩,好不好?」她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杜俐芊雖然家世、職業都不能算上等,好歹有個國立大學學歷、百萬以上的年薪,勉勉強強算及格。
還能再糟到什麼地步?
「這個時代已經不時興九品官人法了,親愛的妹妹。戀愛是不分什麼家世學歷條件的。」
「快說,你是不是惹上了黑道大哥的女人,還是酒家女?聾啞人士?」蘇立華不知道想到哪裡去,滿腦子淨是這可怕的畫面。
蘇志威不置可否,淺淺一笑,也不知道是否在開妹妹的玩笑。
有戀兄情結的妹妹,需要點震撼教育,以免老是把哥哥看得神聖不可侵犯。
一個已經不可自拔,另外一個又已淪陷。
蘇立華跌足道:
「一群沒理智的男人!我就說了,愛情有礙身心健康,除了懷疑矛盾嫉妒痛苦,根本沒有什麼多餘的成份!我這輩子都不要談戀愛了。」她頹喪地將頭埋入雙肩,失望不語。
「愛情沒有你想像得這麼糟,真的。」蘇志葳溫和地摟住妹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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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婚的進行並沒有想像中的順利,一進杜俐芊的家門,她便拉著他講述新書文案有多離譜、多牛頭不對馬嘴。
「你可以去抗議。」蘇洺禹見怪不怪,很溫和地勸她。
他坐在杜俐芊的雙人沙發上一手拿著可樂,一手翻看新書,武林盟主與反派魔女大對決,他看得津津有味。
「我跟這個編輯從出道就合作到現在,我不好意思說她的壞話。有了,你裝作忠實讀者,打電話去出版社抗議,好嗎?」杜俐芊窩過來出餿主意。
死道友不死貧道,蘇洺禹氣結。
不過軟玉溫香在懷,正是說體己話的好時機,蘇洺禹握了握口袋中的小盒子。
「俐芊……算算,我明年也要三十了……」
這個開場白好像有點遜,不過結局比較重要,過程糟糕一點無所謂。
「是啊!你都這麼老了。我的男主角這個年齡的時候……」
「我知道,你的男主角這把年紀已經把事業觸角伸到新幾內亞去,而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醫生,這些我都瞭解,不過你先聽我說幾句話。」
蘇洺禹連忙阻止杜俐芊的話,省得她興致一來,二描述她那些少年得志的男主角。
「好,你先說。」杜俐芊甜甜地笑。
「我是說,最近我想買一間適合我們兩個一起住的房子,我們可以住在一起,省點房租,所以……我是想問你……」
「碰」地一聲,好大一包東西丟到兩人面前,阻斷了蘇洺禹正要掏出戒指的動作。
抬頭一看,是陸宜家這個不速之客,她進杜俐芊家門從來不按電鈴。
「我被退了。」她垂頭喪氣地說。
「怎麼可能?那是我寫的大綱,怎麼可能不過?」杜俐芊馬上跳起,一把抓起紙袋,開始翻看其中內容。不一會兒,杜俐芊大呼小叫起來:「你把男主角殺了?你把男主角殺了?你竟然把男主角殺了?」
「他沒死好不好?我只是讓他殘廢,一輩子躺在床上任人宰割。」
陸宜家翻翻白眼,嫌她大驚小怪。
「他到底做了什麼事,讓你這樣痛恨他?我的結局大綱不是寫著,他們隱居山林,從此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你問我他做了什麼事情?他殺人、放火、嫖妓、從事非法行業、糟女主角的自尊,什麼壞事都幹盡了。別人家的孩子死不完?任他這麼躇蹋?這種人不給他一點報應行嗎?」
「宜家,他是男主角。」杜俐芊嚴肅地說。
「男主角就有權利做完壞事之後,連屁股也不擦一下?天底下沒這麼便宜的事情,所謂殺人償命,我沒讓他被亂箭射死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愛可以彌補一切,就是因為他做盡了壞事,所以才需要女主角來救贖他的心靈。不管這個世界有多麼不堪,人心有多麼黑暗,愛可以拯救一切!」
「這個世界是有公理正義的,愛?愛值多少錢一斤?」
「宜家,他是男主角!」杜俐芊忍無可忍地大吼:「女主角的幸福掌握在他的手上,你不愛惜男主角,起碼要為女主角的幸福著想。」
「如此沒有尊嚴、委曲求全才能獲得一份愛,要是我,我寧可不要。」
「宜家,我求求你改行寫驚悚小說好不好?」
兩個女人為了自己的價值觀爭論不休,聲量直逼飛機起落。
天!他只是想要求婚,有這麼難嗎?
蘇洺禹決定把戒指收起來,懲罰性地將這個女孩丟入留校察看名單當中。
不急,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說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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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送定陸宜家,夜已深沉,所有店舖都已經關閉。
幸好,二十四小時書局救了他們的約會。
兩人都是愛書人士,進入書店後,就地解散,各自去尋找自己喜歡的書籍,約好門外階梯見。
蘇洺禹先出來,站在門口等待,不一會兒,杜俐芊也帶著收穫頗豐的戰利品出現。
「你買這些做什麼?」瞧見杜俐芊買的一堆占卜、星座、巫術,以及黑暗時代獵捕女巫的書籍,蘇洺禹不解地瞧著她。
「搜集資料。」杜俐芊甜甜地微笑。「我想嘗試看看歐洲中古世紀的題材,順便摻雜一些巫術與占星學的內容。」
「可以寫這麼冷僻的題材?」
為了瞭解女友的職業,蘇洺禹至今也看了不少所謂天後、當紅新人的著作,瞭解什麼是主流、什麼是非主流。
「只要讀者願意捧場,出版社自然會給作者發揮的空間,戲碼不換一換,再忠實的讀者也有厭倦的一天,無知少女愛上霸道總裁的戲碼告一段落,現在我想探索更廣大的天空。」
這是蘇洺禹教她的,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比愛情更美好的事情值得去追尋。
她現在想改變一下自己的寫作風格,多給女主角一些反省跟思考的時間,教她們如何在愛情當中活得更有自尊。
「加油。」蘇洺禹誠心地說。
所謂行行出狀元,杜俐芊可以在這個竟爭激烈的出版市場當中求得一席之地,自有她的生存之道。
蘇洺禹很以她為榮。
杜俐芊將書往蘇洺禹手上堆,瞧見他原先捧在手上的書。
「你在看什麼?」
「《哈利波特》。」他將書翻到正面,果然就是那本曾經被他批得不值一文的全球暢銷書籍。
「我記得你說過那是小孩子看的。」
「人的口味是會變的。看了之後,覺得還滿有趣的,並不像我起初想像的流於商業世俗。」
「是吧!我就跟你說好看了。」杜俐芊得意洋洋。
「杜俐芊小姐的指示,我不敢不從。」蘇洺禹用溫柔至極的眼神凝視著她。
二十四小時開放的書店門口,兩個戀人相依相偎。
兩人牽著手走進被昏黃燈光染得浪漫的街道。
這個城市正進入子夜時分,成雙成對的男女走在街上,因為愛情而無視時光之流逝。
一邊是二十幾本參考書籍,一邊是杜俐芊緊緊勾著的手腕。
甜蜜的負荷啊……
蘇洺禹感覺沉重的同時,側臉看杜俐芊微笑的臉。
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女孩會帶來的麻煩,只是如此巨大的滿足感,遮蓋住他們之間不遠不近的差距。
所謂愛情的盲目,也許正在於此。
儘管兩個來自不同生活背景、不同價值觀的人要相處是如此困難,眾人還是願意披荊斬棘,開拓出一片康莊大道。
沒有任何實質效益的愛情,快樂是唯一的收穫。
跟杜俐芊在一起,他很快樂。
無論其他人怎麼看他們的愛情,蘇洺禹覺得,這樣就夠了。
「找個地方吃消夜?」杜俐芊指著前面不遠處的港式飲茶。
「嗯。」蘇洺禹點點頭。
當然好,他的兩手已經開始麻痺了。
正當他們要橫過馬路,突然,一輛車子竄出來,打橫停住,一個女子跳出來,往前跑了不到十公尺就被駕駛座下來的男人追上。
「放開我!我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你。」女人尖叫。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告訴我啊!」男人用力抓住她的肩頭搖晃。
「你做了什麼自己會不清楚嗎?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什麼都沒有做,你說啊!我到底做了什麼?」
兩人聲嘶力竭地吼著,大有不吼贏對方不罷休的氣勢。
「他們在幹什麼?I杜俐芊瞠目結舌。莫非是八點檔出外景?
橋段老舊、台詞沒新意,八成是鄉土劇。
現在的鄉土劇,口味愈來愈重了。
「他們在談戀愛。」蘇洺禹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閒閒地說。
「談戀愛?」
「覺不覺得,這一幕還滿眼熟的?幾乎像是親身經歷?」蘇淪禹見杜俐芊大驚小怪,忍不住揶揄她。
女人把背靠在牆上,失聲痛哭,而後沿著牆壁緩緩滑下,蹲在地上。
杜俐芊紅了臉,她想起過去的自己,的確也曾經在街上呼天搶地,為了愛情露出各式各樣的醜態。
不知男人說了些什麼,女人哭倒在地上,嚷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你別坐在這裡讓人看笑話。」男人想把女人拉起來,女人卻不知是不是練了一身千斤墜的功夫,竟文風不動。
「你就是我人生當中最大的笑話了,我還怕什麼?」那女人氣惱,纖纖手掌一揮,登時打了男人一巴掌。
「你太不可理喻了!」
男人怒極,跳上跑車,揚長而去,徒留哀哀痛哭的女人。
這一幕鬧劇真是姿態醜陋,不堪到了極點。
杜俐芊回頭望著蘇洺禹,她可以瞭解當日他教訓她、叫她回家去哭的心情了。
也難怪別人會諷刺她的精神狀態,她的確是一顆不定時炸彈,像是一座休火山,現在看似平靜,但不知道哪一天就會爆發。
她可以體會蘇家為何排斥她。
「你當初看到的畫面,就是這個樣子?」她沒印象了。
「相差不遠。」
「很醜對不對?」
「我當時就跟你說過了,你不肯相信。醜死了。」蘇洺禹樂得笑呵呵,捏捏女友一臉茫然的臉。
看過那樣的場面還會愛上她,可見他陷得多深、多沒有道理。
杜俐芊心情低落下去,楞了一下才道:「洺禹,如果有一天,我又變回那個無理取鬧、哭天搶地的醜惡模樣,你還會不會愛我?連我自己都不喜歡自己,你竟能忍受嗎?我真的不相信。」
杜俐芊的頭愈來愈低,她盯著自己的腳尖。
她為什麼老是如此自卑呢?
蘇洺禹歎息一聲,有些心疼,也有些不忍。
「你並非不正常,根據醫學報告,有二成的人有潛在的躁鬱症。這不是不治之症,只要生活規律,心情保持愉快,你再也不會回到那段日子當中。更何況,有我在你身旁,我保證,我會盡力讓你快樂,只要你不胡思亂想就好。」
「真的嗎?」
「真的。若說你真的有什麼病的話,就是得了無藥可救的愛情病,你我都是。」蘇洺禹牽住女友的手,溫柔至極地低語:「因為愛情而胡言亂語、行為失常,連最起碼的心情平靜都無法做到。在真正進入愛情這個領域之前,我根本不能想像我會如此失控,沒有理智。」
瞧他,也被愛情玩弄,做了不少傻事。
杜俐芊終於釋懷地笑了。
「至少,我終於脫離在街上哭鬧的無知歲月。」
蘇陷禹不會有機會讓她在街上哭泣的,她很瞭解他那自尊心強的腦袋當中,還是有些原則不能退讓。
瞧了杜俐芊快樂的模樣半晌,蘇洺禹忽然問:
「我一直想問你,你事業如此成功,為什麼總是對自己沒自信呢?」
「我對輕易得到的東西沒有感覺。我的東西深度不夠、內容不足,只有娛樂性能夠吸引人,提供讀者一個小時的歡笑悲傷,我做到的僅止而已,所以我並不覺得那是什麼成就。我的書是叫座不叫好,始終沒有辦法跟所謂名家齊肩。」杜俐芊很坦白地說。
「你太妄自菲薄了,能控制一個人的喜怒哀樂是一個作者難能可貴的成就,看小說最忌諱看到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閱讀時心如古井不生波。」蘇洺禹笑著說,他現在可是杜俐芊的頭號忠實讀者。
設定不切實際、主角情感太過激烈,這有什麼要緊的?在平凡無味的生活當中,這是難得的調劑品。
雖不是足以名留青史的大作,但在閱讀時的這一分這一秒,他所經歷過的感動與幸福,是真實的。
「你真的這樣想?」
「我以我的書卷獎發誓。」
蘇洺禹很慎重地點頭,但接著卻又質疑:「不過,我本以為你習慣在書中折磨女主角,是因為你過去的苦戀。但如今我們的愛情如此甜蜜,你寫的小說為什麼還是苦多於樂?」
蘇洺禹回想起今天剛看完的新書,女主角還是楚楚可憐,受盡週遭所有人,尤其是男主角的摧殘。
「愛情當中本就充滿苦澀,這有什麼好問的?」
連他們這段談不上曲折離奇,也稱不上有故事性的戀愛,都可以摻雜著歡笑、淚水、痛苦與失望。
論世間,甜蜜多過悲傷的愛情能有多少?
杜俐芊交握雙手,很認真地說:「因為愛情總是感傷的,所以人們才能在圓滿的結局中,得到更高無上的滿足。」
「沒有歷經流淚的痛苦,就不知道平淡微笑的滿足。」
「在愛情面前,人人平等,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也掙脫不開愛情的牢籠。」
她緩緩念著她列小說大綱時的幾個重要原則。
「要用這麼多的煩惱痛苦去換取這一些些的快樂;要用如此艱辛曲折的路才能夠擁有美滿的結局,會不會太不值得了?」蘇洺禹賂帶沉思地凝眉。
值得的,因為可以與心愛的人相守,那報酬值得用一路走來的苦痛交換。
杜俐芊悄悄抱緊了蘇洺禹。
「你相不相信,我們正在這樣做。」她用深情的眼神回望,篤定地說。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