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看看夜色,明明她就在台北街上,卻總是有過去浮現心頭,想念起過往的點點滴滴。
從小到大她一直在台北生活,往前看去,轉角有國中時期的步履,再過去兩站,有她高中時期的補習班,再往後一些,是大學時期和婕綾、穎瑤、曦寧她們最愛逛的夜市,直到兩年前她和父母將台北的房子賣了,搬到桃園,她與台北有了想念的距離。
於是她離開死黨,獨自搭車回桃園,想著搭公車吹風,在台北街頭亂跑的那些日子。
今天的聚會真的晚了些。
幾分鐘後,她注意到一輛小轎車開過公車站,又倒車回來,停在不遠處的路邊。
她多看幾眼,提高了警覺,但也沒看出什麼端倪,加上此時公車站還有不少人,不禁放寬了心。
那段被追討債務、被銀行催債人員跟蹤的日子已經過去,她深吸一口氣,不再注意那輛破車。
十分鐘後,公車還是沒來,倒是那輛小轎車的門被打開,有人走下來,朝公車站走來。
費巧戒慎恐懼的看過去,隨即大吃一驚。
這……這不是咖啡館裡那個長髮鬼嗎?
「他要幹嘛?」她喃喃自語。
這是她第一次在咖啡館外看見長髮鬼,這才發現,越過人群的他……他有那麼高嗎?
是不是周圍的人太矮,所以顯得他太高?
目前她的腦容量只夠思考這種無關痛癢的問題,張口結舌的看著他走近,直到他站在她身邊。
「你……也要搭公車?還是車子拋錨?」費巧的食指指著他,露出尷尬的笑容,畢竟說人家的車子拋錨,不用覺得害羞,可是說人家的破車拋錨,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斜眼瞄了一下那輛車子,我的媽,還真是破!
就知道她絕對不會說出什麼好話,蕭驤一還是萬分希望她是個啞巴。
自己為何要下車?他不禁暗罵,同時很想打昏自己。
可是人都下車了,能怎麼樣?
「要……不要搭便車?」他一字一句說得艱難又後悔。
費巧不自覺的抖了兩下臉頰。啊?搭長髮鬼的便車?她還想看客運司機呢!
她抬起頭看著他,一點被邀請的高興也沒有,「你為了問我要不要搭便車,在那邊考慮那麼久?」有好幾分鐘吧!
他咬咬牙,極度想轉身離開。
「而且是用那輛車?你是指那輛破車?」她毫不客氣的發出質疑,再度望向那輛看起來已經拋錨的車子。
蕭驤一聽完她的驚叫,臉色霎時變得難看,咬了咬牙,強忍住脫口罵出髒話的衝動,口氣森冷的說:「你就當我沒下車。」馬上轉身走人。
喂……費巧暗自哀號,這個人真的很不討喜耶!這是找人搭便車的態度嗎?
她大步追上他,「喂,我又沒說不坐,我……我只是很驚訝,而且我家在桃園,你確定你這輛破……」她適時住嘴,因為高大的男人停下腳步,轉身,扳動手指頭。
好……好可怕,指關節還發出聲音。
「呵呵……我還是自己搭車回去好了……」費巧邊說邊後退,轉身就想落跑。
蕭驤一一個箭步上前,不客氣的抓住她的衣領,直接拖著往前走,然後丟進破車的副駕駛座。
「喂,你放開我!放開我!」
都幾點了,這女人要回桃園?他在心裡暗罵。
馬的!他幹嘛為了她等公車時那一頭飄飄直髮就下車?
馬的!他就算再怎麼精蟲沖腦,也該看看對象吧?
費巧看著他猙獰的表情,心想,他一定是暗暗咬牙切齒的咒罵三字經,只是……他好粗魯,她根本掙脫不開,越來越害怕。
不搭他的便車了,可以嗎?
「老……老闆……」好可怕。她被他凶狠的模樣嚇得吞吞吐吐,說不出完整的話。
蕭驤一發動車子,看向費巧,大聲吼道:「別再叫我老闆!馬的!老子都被你叫老了。」
原本還驚魂未定,在消化了他吼出來的話後,她呆了幾秒,感覺烏鴉在破車內盤旋,這世界還停格了一會兒,然後轉動的第一秒,她抽動臉頰,爆笑出聲。
他……這麼計較喔!
她看了他一眼,繼續大笑。
蕭驤一的雙手用力握住方向盤,深怕一時忍不住,會掐死她。
馬的,現在把她丟下車,是不是比較聰明的行為?
哪知她根本不知好歹,一直笑個不停。
半晌,費巧終於停止大笑。
車子迅速往前行駛,車內沒有任何聲音,一片寧靜。
桃園說遠不很遠,說近也不很近,費巧尷尬的坐在破車裡,覺得無聊又哀怨。
「喂,這是什麼味道?」我沒叫你老闆,很夠意思吧!她暗暗讚賞自己的大人大量。
若是與她對話,他就是豬。蕭驤一始終看著前方。
眼看他不理會自己,她鼓鼓頰,扁扁嘴,逕自說下去,「好像油味,老……不對,這位先生,如果你有任何放火燒車的意思,都請你放我下車後再做,可以嗎?我家裡還有老母及老父……」
他狠狠的瞪她一眼,咬著牙,忍住把她丟下車的衝動。
這時,他的手機鈴聲響起。
費巧暗暗鬆了一口氣。還好,這個人還有朋友,至少目前她不會有危險。
「喂?」他面無表情的接通電話,直視前方,低聲的說:「我是。」
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她瞬間攢起眉頭。這人是怎樣?連接電話都是這副悶樣,懂不懂禮貌啊?
接下來的幾秒,車內安靜無聲。
這……這人有沒有在講電話啊?
費巧忍無可忍,乾脆大剌剌的側身,直接看著他。
蕭驤一左手開車,右手拿手機,同時注意到她投射過來的不禮貌視線。
他是哪一點又惹到費大小姐了?
「百號三幅?」他斂了斂眉,回答電話那頭的提問,口氣雖冷,但還不至於太壞。
這男人真是不討喜啊!費巧暗暗唾棄,乾脆雙手交抱胸前,倚著車門,等著看他還可以沒禮貌到什麼境界。
他以脖子和肩夾住手機,空出右手,然後不客氣的將她推向椅背,簡短而直接的命令道:「別靠著門邊!安全帶繫好!」
電話線那一頭的經紀人嚇得愣了兩秒,「蕭老師……你旁邊有人?」
「嗯。」蕭驤一的聲音很悶。
費巧咬牙,怒瞪著他。
這個野人!下次她情願走路回桃園,也不願意再搭他的便車!
氣得半死的她只好搖動車窗。吹風總可以吧!
無奈……車窗卡死,她搖到手快斷了,也只讓開了一條小縫,吹進一絲絲弱風。
她看著窗外的夜色,好想尖叫,自己幹嘛坐這輛爛車啊?
蕭驤一繼續開車,也繼續聽經紀人的再三交代。
「這次的展覽就敲定了喔!還有,蕭老師,畫是要賣掉的,你到時候不可以反悔不賣……」
他扁扁嘴,下一秒,直接掛斷電話。
眼看他無言的把手機丟開,費巧張大嘴尖叫,「你連再見都沒說,就掛斷電話?!你懂不懂禮貌啊?」
最討厭接電話的蕭驤一捂著半邊臉,簡直想拋下車子,直接離去。
「你會不會開車?」他極度忍耐的問。
「會啊!」費巧扁扁嘴,「但是這和你接電話的禮貌有什麼關係?」
他一語不發,把車子停靠在路邊。
「喂,你幹嘛停車?」這裡距離她家還很遠,現在停車是要幹嘛?
「車給你。」他停妥車子,解開安全帶。
費巧嚇得花容失色,「喂,你該不會是要把車給我,讓我開回家吧?我是會開車,可是不敢開上高速公路。再說,這裡暗濛濛的,我下車,怎麼叫車回家?是你說要送我回家的,你這樣很不負責任,那我剛剛自己搭公車就好了。」
「馬的,那你可不可以閉嘴?」蕭驤一直接開罵,然後懊惱不已的抓頭髮。馬的!他好後悔,萬分後悔,不應該被她那副清純的模樣欺騙,停下車子。
費巧指著他的鼻子,「你真的在罵髒話!我剛剛就覺得你一定在心裡罵我髒話,沒想到你還真的罵出來了。」
他氣呼呼的,只能瞪著她。
費巧可不是省油的燈,抬起下巴與他對峙,還很不怕死的說個不停,「你真的很沒有禮貌,你想想看你平常應對的樣子,一定沒有朋友,那你開咖啡館開好玩的嗎?人家開咖啡館就是要和客人打成一片,照你這種不討喜的個性,開什麼咖啡館啊?你再瞧瞧你那接電話的樣子,對方一定以為被雷打到了。」
「她習慣了。」他看著玻璃窗外的天空,很想死。
「你這人一定沒有女朋友,有哪個女人受得了你,我發兩百萬慰安券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