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學者忘記米勒、莫內最早舉辦的畫展叫做落選畫展,他們就是不合時代潮流,所以打破框制,自成一格,可是這座小島依舊由幾個學院學者主宰藝術家的命運,結果是,台灣的畫作只能留在台灣,沒有外國人要收購,面臨這種現象,不知幾位學院學者要不要負責任?
最不入流的政客都願意鞠躬認錯了,將台灣推成一座藝術荒島的學院學者們要不要出來鞠躬認錯?
若願意,蕭驤一心想,他會出來支持台灣可憐的藝術工作者。
所以成名是什麼?成名不過是天時地利人和下的炒作。
一般的工作可能要有大量的努力配合演出,但畫家不是,畫家的運氣占比較大的比例,不然請年紀大一些再來畫,因為距離死亡近些,願意收購者眾,說來心酸,因為收購者等著畫家死掉後好飆高價,不過這樣老畫家畫起畫來可能比較不會餓死,也算功德一件。
蕭驤一算是比較幸運的一位,不過依然欠下許多人情債,雖然他常常愛理不理,但是經紀人好言相勸,他聽是不聽?
於是,買家組團寫生旅行,他賣臉同行。
經紀人張妙晴根本不敢現身,打一通電話,確定他已經出發後,便關機失聯,讓他一人陪伴他那個大學教授所招攬來的超強買家團出遊。
教授的畫也是搶翻市場,不過蕭驤一知道很多次這老教授是夾帶著自己是蕭驤一大學老師的名號增添知名度,他也不反對,因為將來自己老了,說不定也會需要帶些金枝才能增加光彩。
可是連這種帶團出國寫生兼旅遊的計畫都來,那就有些過分了。
看得出來他臉色不佳,胡教授乘隙挨到他的身邊,「小子,你看見那位蘇小姐了沒有?」
蕭驤一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不悅的盯著教授,可是其他人像是很高興與偶像見面,出現一種詭異的和諧氣氛,且人人有氣質,談吐不俗。
「你那幅『天敵』就是她買走的。」
「嗯。」那又怎樣?現在也已翻倍,買家是利多,卻還是要他出來賣笑。
看著教授,蕭驤一很想大吼,讓教授明白,他當藝術是一種操作,難怪自己的畫會一蹶不振,但他蕭驤一不是,再怎樣,他堅持著是拿生命畫畫,這樣的東西不需要操作,藝術會給自己一條出路,說他理想派好了,但他就是不爽出來和買家見面。
靠!家裡就有女人等著,他為何要出來浪費時間?
正當他衝動得打算走人之際,手機鈴聲響起,他轉開臭臉,接通電話。
「喂?」
「你在哪?」費巧鼓著腮幫子問。
他正不爽看不見電話那頭的女人,口氣很悶的問:「要幹嘛?」
「我今天晚上不回桃園,要去你那裡。」她噘起嘴巴,笑說。
蕭驤一霎時更加火大,「我三天都不在家!」還不忘狠狠的瞪了教授一眼。
胡教授感受到他的不善,趕緊走開,免得遭殃。
「你的口氣幹嘛那麼凶?你真的很討厭耶!沒禮貌!」費巧最受不了這個臭男人接電話的態度,沒想到他對她也是如此。
蕭驤一無言,不然是要他一接到她的電話就變成一隻綿羊嗎?
她也火大了,二話不說,直接掛斷電話。
他不是剛認識女人的笨驢,但是被掛電話,還是讓他氣得全身寒毛豎立。
費巧氣呼呼的站在花店門口,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看著手上的手機像是壞掉一樣,響都不響一聲,抓狂的衝著手機大吼,「你是不會打來道歉喔?」
氣死人,他不知道女朋友是用來疼的嗎?
她萬分矛盾與沮喪,自己真的是那個窮畫家的女朋友嗎?目前所有的情況看來都像是,但她自己認為呢?他擁有一切她想要的條件,唯獨經濟除外,光他的職業就讓她冒汗了,教她如何對老媽開口?尤其老媽又不是不知道除了陽光司機之外,醫院裡來來往往的醫生都對她表示過交往的可能。
放著現成的醫生娘不做,她偏偏滾到那男人的床上,氣死人!
「費姊,這裡有花要送。」葉子朝花店外那個站著跺腳的美麗老闆呼喚。
費巧歎了口氣。她是賺苦命錢的勞動者,怎麼好嫁給畫家這種沒有未來的男人當老婆?當然,論床伴,他是優秀又如意,但一輩子這麼長,總不能她未來老公一個,床伴是另一個吧?
「來了。阿弟等一下會來,這花要送哪裡?」她將手機丟進袋子裡,踏入櫃檯後的工作區。
「塞尚畫廊,賀卡在電腦旁邊,今天有四盆是送同一個地方。」
畫廊?費巧微皺眉頭。
「台灣經濟從畫壇開始起飛,你幹嘛皺眉?」葉子涼涼的問。
「我討厭畫畫相關的人。」費巧心裡補充一句,蕭驤一那個窮鬼是討厭第一名。
「有錢賺就好了,討厭個鬼啦!」
「就是沒賺錢才討厭!畫畫會賺錢?那是癡人說夢!」費巧咬牙切齒。
葉子一頭霧水,「是叫你賣花賺錢,誰教你畫畫賺錢了?」
「我……唉,你不懂啦!」
葉子看她一眼,小心的問:「費姊,你……那個來喔?」
費巧深吸一口氣,勉強擠出話,「對啦!對啦!」
事實是快要來了,所以她像一隻暴躁的母獅子,偏偏那個男人不在家,而且還三天不在,竟然都沒跟她說,害她有嚴重的失落感。
「那讓阿弟去送花,你回家休息。」葉子二話不說,一把搶過她手上的卡片,把她推了出去。
「我……好啦!我走。」今天真的沒有工作情緒,她後悔自己那麼衝動的掛斷他的電話,而且他說三天不回來,他……他在哪裡?
原本遠在苗栗山上的蕭驤一從掛斷電話之後就沒有好臉色,他當然知道女人是用來疼的,但他不是打嘴炮的料,向來用行動證明一切,所以五個小時後,他的行動給他的回饋是……女人橫躺在他的屋子沙發上。
他抬起腳,輕踹一下她光滑的小腿,「醒醒。」
費巧紅著臉,張開迷茫的眼眸。
他嗅聞到她身上的味道,「你喝酒了?」
「一點點。」她嬌媚一笑,白皙滑嫩的大腿露到裙外。
他一向不是愚蠢的大男人,管女人不可露腿、不可多笑一回,這是第一次,他非常介意她那美麗無瑕的腿犒賞了外面任何一隻雄性動物。
因為工作的關係,她總是穿著牛仔褲、T恤,今天是什麼日子?
「你今天沒上班?」他一雙大手已經撫上她養眼的雙腿。
「嗯。」
知道她在撒嬌,蕭驤一將她抱到自己的身上,聞著淡淡的酒味香,「所以去喝酒?」
「你管太多了,蕭先生。」她捏了捏他的鼻子,「哎呀!好油喔!」
他為了趕回台北,一路奔波,哪管得了外表,而這女人竟然嫌他髒?他邪邪的瞪著她乾淨光滑的脖子,然後將油臉貼近她。
「哇啊!你好髒!啊……救命!」
費巧嚇到驚醒,掙扎著要擺脫他,無奈敵不過他熊抱不放的力道,反而被壓陷在沙發中,雙手高舉,任由他惡意的將一臉灰垢抹髒她白淨的臉。
「你別啦!」
哀叫歸哀叫,可是她心底失落的那個角落像是獲得了填補,再度滿溢出快樂的細胞,直到笑聲暫歇,她環抱住他的頸子,不說話,卻又像千言萬語都說不夠。
蕭驤一抱起她,往浴室走去。
她摟著他的脖子,拉扯他的頭髮,「電話中再對我那麼凶,你就死定了。」
「我沒有凶。」他只是氣當時那不可控制的情況。
「你就是凶!你的電話禮儀不及格。」她威脅的說,再扯一下他的頭髮。
蕭驤一隻能任由她報復,認命的不敢回嘴、還手。
等待熱水蓄滿浴池的時刻,他溫柔的安撫著她,情慾綿綿,但彼此都喜歡這樣探索而不投降的過程,直到水氣氤氳,他進入她,將一天的思念全數舒解在彼此相互瞭解的身體裡。
愛情沒有道理,在江晏祥之後,原本費巧以為愛情會在很久的以後才來臨,所以無意也不接受異性的示好,沒想到在她沒有防備之際,愛情來得洶湧且鋪天蓋地,她就是跌進去了,而且姿態還不太好看,對象也非上上之選。
她雙眼微瞇,軟綿綿的靠在他的身上。
他輕柔的將她放入水溫舒適的浴池中,不禁有些頭痛,不是才分離一天嗎?他竟然像是飛不遠的風箏,循著線繞回她的身邊。
「你先將臉洗一洗。」她體貼的離開他身上,好讓他梳洗。
他照著她說的話做,然後突然開口,「我們結婚吧!」
他……他在說什麼?費巧以為自己聽錯了,瞪著他臉頰邊不羈的頭髮,神情有些驚慌。
蕭驤一伸手抹去臉上的水珠,定睛瞧著她,「我說,我們結婚吧!」
這下子她想裝沒聽到都不行,深吸一口氣,用力吞嚥口水。他的表情太認真了,認真到讓她有拔腿落跑的衝動。
他看出了她沒說出口的答案,靠著浴池邊,眉頭漸漸蹙起。
費巧心一橫,眨了眨眼,再努力的盯著他。反正她也不是拐彎抹角的料,而且看他那張像是生氣的臉,整個氣焰也鼓了起來。
「你是想嚇死我嗎?有人這樣說結婚就結婚的嗎?你的工作沒有穩定性,教我如何跟我媽說我要嫁給一個畫家?而且你這樣像是叫我拿肥皂給你,結果竟然是求婚,好不好笑?」
「我養得活你。」
「見鬼啦!你看你連一輛像樣的車子都沒有,我又不是古代愛情連續劇裡的白癡女主角,為了愛,不顧麵包,那能撐多久?我……我不覺得現在可以結婚……哎喲,我不知道啦!你幹嘛在這個時候提這件事?明明泡澡很舒服,我……喂,你的臉怎麼那麼難看?被嚇到的人是我,我都沒擺出臭臉了,你在幹嘛?」她慌張失措,哇哇大叫。
他的臉色一點也沒改變,眉眼依然下沉。
「算了,水涼了,不理你了。」她自顧自的爬出浴池,衝出浴室,一路往房間跑去,心慌意亂得險險被地上的畫具絆倒,「討厭啦!畫什麼鬼畫啊?!」也沒心思管浴室裡那個男人會不會中傷、失志,直接在浴室裡自殺。
當然,蕭驤一不會自殺,倒是很想掐死那個落荒而逃的女人。
她會不會太遲鈍了?他就是最近新聞在報導的那個拍賣會上賣出高價畫作的華人畫家,她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他都故意將雷同的畫掛在畫室了,她竟然還是無法聯想到他和那個畫家是同一個人,不然也來問問啊!
這神經大條的死女人!
整個人沉入溫暖的水裡,他說不上來現在是什麼心情,若真的想結婚,現在出去對那個現實的女人說明白,明天他便可娶得美嬌娘,可是……
不逗逗她,真是太對不起被她如此看扁的自己了。
半個小時後,靠發脾氣壯大聲勢的女人推開浴室的門,挺直腰桿,站在門邊對他曉以大義,「你不要躲在浴室裡不出來,我才不怕你生氣,而且哪有求婚一次就成功的道理?!你也太小看我了,再怎麼說我也是個花店老闆,可以讓你少奮鬥個一、兩年,你……你就趁最近努力的畫畫、努力的賣咖啡賺錢啊!說不定兩、三年後你就發了,那……那時候要談婚事再來談啊……」
「說不定?」蕭驤一挑起眉頭,斜睨著這個可惡的女人,故意鄙夷的說:「如果我說我的存折裡有上千萬元,你嫁不嫁?」
「你別故意把我說得很現實、很市儈,我只是不想假裝清高,說那種無論怎樣都支持你一輩子的謊言,然後到最後還是撐不下去,選擇分手,那幹嘛拿婚姻開玩笑?」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一向也不隱藏害怕沒錢的日子,既然愛上他了,她願意等,但是不想嚇到老媽。
再說,她若真的市儈到只要麵包,不顧愛情,早早嫁給醫生,成為醫生娘不就好了?然而她不是,她仍相信愛情的滋味。
眼見他依然不看她,她咬了咬牙,「厚!你別把今天的事變成是我的錯,我只是被你的男色騙了,不然我一點都不想有男人,還結婚?拜託!」
雖然被她誇獎他有男色,蕭驤一還是不爽求婚被拒,始終不看她一眼。
「好啦!你快出來,我肚子餓,要去夜市吃宵夜。」
「我那麼窮,哪養得起你?」他對著空氣說話,惡意得很。
費巧被惹毛了,跨進浴室,站在浴池邊,雙手叉腰,口氣不好的說:「你真的很欠揍耶!你請不起,那我請……啊!救命……你幹什麼?」
他突然伸出手,將換好衣服的她攔腰抱進浴池內。
「啊!我的衣服……救命……」她驚聲尖叫,接連吹乾的頭髮都遭殃,「啊!我的頭髮……蕭驤一,你這個王八蛋!」
她正想潑水回敬他,他卻迅速起身,離開浴池,飆出浴室。
「蕭驤一,你這個混蛋!王八蛋!我這樣一身濕,是要怎樣收拾?」費巧狠狠的拍打水面,濺起不小的水花。
這……愛情的戰爭才真是不知道應該如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