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大堂裡滿是賓客,大伙簇擁著一位年約四旬,穿著大紅新郎袍的男子直賀恭喜,其胸前綵球是虹得刺眼,伴著笑聲不住地起伏。
「蘇員外,恭喜了,你府上兩位夫人的姿色樣貌已是咱們潯陽一帶有名的絕色,現在再加上個小妾,你老可說享盡齊人之福了。」
「就是就是,真是羨慕死我們了,唉,聽說二夫人快臨盆了是不?蘇老爺,要是再生個白胖兒子,這下可謂是雙喜臨門了。」
「生個千金也很好啊,你們瞧瞧蘇大少爺,相貌出眾,聰穎過人,才幾歲而已,四書五經已能朗朗上口,將來怕不是個引領天下風騷的人物。人家說龍生龍。鳳生鳳,見這未出世小孩的兄長是如此出色,不管是男是女,也鐵定同他哥哥一樣,注定是人中龍風。」
這番話說得可巴結了。
來客口裡極力奉承著,讚得蘇庸天心花怒放。一張圓胖臉因為酒過三巡而顯得通紅,直撫著下巴上一把小蓄胡,嘴笑得合都合不攏,要賓客們一定要給他個面子,喝個賓主盡歡才行。
「呵呵,來來來,趁著今天高興,你們可要給我喝到不酢不歸哪!」
一個賓客擠眉弄眼的促狹道:「我們醉了可是無所謂,蘇老爺你可醉不得啊,春宵漫漫還等著你消唐呢!」
「哈哈……說的是、說的是……來,再喝幾杯我就告退了,我也不想讓小娘子等太久……」
廳上是一片酒酣耳熱、聲喧愉樂之氣象,堂後,新房佈置得喜氣洋洋;黑幕掩了上來,促織唧唧嚷響了夜,前頭喧嘩聲不時被風聲傳來,更襯著這院裡的靜。
長廊上,一個小女孩蹲踞在新房門前,她一臉的不安害怕,頰上的淚痕猶濕,水靈靈的大眼裡滿是不解。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不讓她進房去找娘?
稍早的時候,有個嬤嬤帶自己到一間偏房,給了她一碗麵,要她在那兒乖乖的吃,她不依,直哭著要找娘。她娘,就是此刻正坐在新房裡的新嫁娘,高氏。
從她認得人起,她的世界裡就只有娘一人而已,她沒有爹,甚至不知道有「爹」這個字可喚,娘是她的天、她的全部,她去哪裡都將自己帶著,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任她哭成了小淚人兒,也不來看看她是哪不舒服。
嬤嬤前腳走了,她後腳就跳下凳來,努力邁開腳步跟著;嬤嬤進了這間房,她跟了進去,房裡的丫鬟問這是哪來的小孩?她聽見娘輕輕喊了聲她的小名。
「瑩瑩,你乖,先出去。」
她抬頭,發現娘的臉被一張紅帕子蓋著,讓她瞧不真切,她不喜歡,小小短短的手臂伸高揮舞著,想把紅帕子拿開,可下一刻,方纔那個嬤嬤就一把將她攬進懷裡,話裡帶著些歉意及客氣地道——
「三夫人,我馬上就把小姐帶出去。
她掙扎著,小腿兒使勁踢著,嬤嬤仍不放開她,抱著她走出房門。
她才不是什麼小姐,她是芊芊,她娘的小瑩瑩,她要她娘,她要娘!
口一張,她往嬤嬤的胳臂上咬了一口,嬤嬤吃痛一放,她摔到地上,屁股撞疼了,也撞出兩汪淚來。
嬤嬤不悅地看著她,彎下腰來想將她抱起,她不依,順勢抱住廊邊長柱,倔強地看著嬤嬤。她不走,娘在裡邊,她要去找娘。
嬤嬤回瞪著她,回頭看了新房緊閉的門一眼,又轉過頭來不耐煩地說:「叫你聲小姐是看在裡面那個的份上,你別以為自己真是什麼金枝玉葉,盡發我這個老奴小姐脾氣;我告訴你,你愛待這裡就待,要是待會兒老爺要來洞房了,看到你這小拖油瓶在這,倒霉的可是你娘。」
小芊芊眨巴著淚眼,不解那句拖抽瓶是什麼意思,雙臂仍死命地抱住長柱,不走就是不走。
那個嬤嬤搖搖頭轉身離去,她還有事得忙呢,投那閒工夫可以在這攪和;她是二夫人的人,今兒個人手不夠被叫來幫忙罷了,要是到時老爺見了這倔娃兒真不高興,她也不怕沒理由推托,靠山大得很。
小芊芊見要抓她的嬤嬤走遠了,這才緩緩地鬆了手,她想進房去找娘,可那扇門扉關得死緊,她壓根推不開;她挫敗地乾脆放聲大哭,每回她一哭,娘就會好心疼地抱住她說惜惜的
可這回任她嗓子都要哭啞了,還是沒人來給她開門。
「三夫人,這……」
裡頭的丫鬟一臉難色地看著高氏,門外的小娃兒哭得好讓人心疼。
高氏的聲音有些黯然,「別理她,她哭累了就沒事了。」
瑩瑩,怎麼這麼不懂事呢?娘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以後娘,不再是你個人的娘了……
嚎啕大哭逐漸轉為啜泣,寂寞孤單如同周圍的暗夜一般將她緊緊包圍,她膝屈起來,雙手緊緊的環住自個的腿,彷彿這樣就可以代替、假裝她已經在娘的懷抱裡。
「你在哭什麼?」
驀地,一個小男孩的清朗嗓音傳來,她抬眼一瞧,是個滿臉淺笑的哥哥,她吸吸鼻子,想說話,聲音卻哽咽不成句。
「我……我想找娘、娘……娘……在、在裡面……」
蘇星嵐蹲下身來,視線與她的齊高,「你別坐在這哭,今兒個是我爹的大喜之日,等會他來了,見你這樣,他會不高興的。」
九歲的小男孩已解人情世故,知道這樣哭哭啼啼的場面是會觸霉頭的。
小芊芊眨眨眼,她也不想坐在這哭呀,誰叫娘不出來抱她哄她。想到這一點,她眼淚又撲簌簌地掉個不停。
「唉,你別哭嘛,別讓我爹看見,他就不會罵你了。」
見她還是哭個役完,他歎口氣,決定還是走開好了。他剛吃過喜宴想回房去,路過爹的新夫人房門前見到她,府裡一向沒有和他同年齡的小孩,他不免好奇的湊近問了幾句,誰知道居然遇到個愛哭鬼。
「你要去哪裡?」
貝池要走了,小芊芊突然心底一陣慌,忙不迭地開口喚他。
娘不理她,她寧願有人可以跟她說說話,在這兒一個人,她會怕。
「我要回我房間去。
他停下腳步來,轉過身看著她,心底儘是對她的憐惜,覺得這小淚人兒挺可憐的,她這樣目光的的地看著自己,他的心都軟了。
爹等會來看到她在這哭,一定會很生氣吧!?那時,她就慘了……
「你要不要來?我教你彈箏。」
他好心地說,手也朝她伸了去。
小芊芊遲疑地看著他的手,又回過頭看了看依舊緊閉的房門,偏著頭想了好半晌,這才怯生生的伸出手遞向他。
這哥哥的手好大、好暖,握住她的小拳頭,讓她覺得好放心,娘有沒有在身邊好像都沒有關係了……
蘇星嵐伸出另一隻手,用手指為她揩去眼角的淚,取笑似的叮嚀著,「去我房裡可不許哭唷,你一吵,我馬上不理你。」
「不要!」
她趕緊搖頭,又點點頭,「好,我不哭、我不哭,你不要不理小瑩瑩。」
「你叫瑩瑩哪!你看起來好小,幾歲了?」
她朝他伸出四根手指,「娘說我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長大了要懂事,別再成天纏著娘了……
他失笑,「才四歲而已,不是小孩子是什麼?」
他還取笑她呢,也不想想,自個不過大她那麼幾歲。
沒多久,來到他的房間,外房的案上有具紫檀古箏,小芊芊見了,眼眸瞬間一亮,掙開他的手咚咚咚地跑過去,小手好奇地摸著琴身。
「哥哥,這是什麼?好漂亮晴,這裡還有鳥鳥耶!」
她摸著琴身邊的雕刻,眼睛睜得大大的。
蘇星嵐笑了笑,「這是箏,那是鳳凰,不是什麼鳥鳥。」
「喔。」
她的手不意碰觸到琴弦,發出「登」地一聲,嚇了她一跳。「有聲音耶!」
他拉住她的小手,要她在旁邊坐好,自己則坐在案前,心緒略一沉潛,接著手一撫,沮潤清脆琴音淨淨響起,他六歲開始跟著家裡西席秀才學箏,簡單的小曲難不倒他。
小芊芊聽得入迷了。好神奇唷,哥哥手指這樣撥呀撥的,好好聽的聲音就這麼變出來,這聲音輕輕柔柔地拂過她心上,鬆懈她緊繃了一晚的情緒,慢慢的,她眼皮有些沉重了,捩呀捩地,她悄悄地往他身邊靠去,放心地將身子傍著他。
蘇裡嵐手停住了,微微側著頭看她,她紅撲撲的臉頰看起來好可愛,小孩都這樣嗎?不知道將來二娘生出來的小孩,有沒有像她這麼可愛?
勉強地想將她抱起,可畢竟還是個孩兒,力氣不夠,他搔搔頭,最後還是將她搖醒,要睡去裡頭床鋪上睡,有被子蓋才不會著涼。
「瑩瑩,去裡面睡。」
她揉揉眼,嘴徽嘟著搖搖頭,整個小身子乾脆巴上他,小手小腳攬住他的脖子圈住他的腰,哥哥身上有一種好好聞的味道,她不想離開。
他歎了口氣,勉力抱著她走人內室;才剛把她放到床上,他已滿身汗了。
小芊芊沽了枕後,翻了個身,將大拇指放入口中吮著,睡得一臉香甜。
他摸了摸她的頰,軟軟嫩嫩的,忍不住地一股衝動,他往她臉上輕輕印下一吻,可隨即眉頭又皺了起來,這樣……好像不太好,她……是他的妹妹吧!?
她娘嫁給了他爹當妾,那的確他就算是她哥哥了,哥哥可以親妹妹嗎?他不知道,不過他倒是見過,爹摟著二娘猛香她嘴的景象……
劇地,臉一紅,他猛然跳離床邊一大步,搔搔頭,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瑩瑩的臉好好看,他還想再香一次呢,但是、但是她可是妹妹……唉,對了,如果她不是他妹妹,是不是他就可以像爹香二娘那樣香香她了?
他不要她當妹妹。
心意一定,他再走上前,憑著記憶裡的印象,像爹爹香二娘那樣,噘起嘴,往她的小紅唇上碰了一下——
她,不是他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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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蘇家大宅一片寧靜,東側靠近祠堂的房內,傳出每天都會有的念佛敲擊木魚聲,再隔著幾間大房,裡頭一個大腹便便的婦人坐在桌旁,此際,她看似悠閒地緩緩啜口熱茶,眼梢兒一挑,睨向恭敬候在一旁低垂著頭的下人。
「老爺還在新夫人那兒嗎?」
她這話說得冷冷淡淡的,可其中的酸意卻是怎樣也掩不住。
管事蕭煜點點頭,「老爺這幾日都在三夫人房裡,沒踏出過房門。」
「這個老色鬼!」
向銀心恨恨地暗咒了聲,哼嗤口氣,她再問道:「大夫人那沒說什麼嗎?」
「大夫人仍是老樣子,每天晨起後就在佛堂裡念佛,連三夫人想去請安,她都說不必了。」
「喔,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去跟大夫人請安卻沒來見自己,這新來的*婦膽子可真大。
「早上的事。三夫人本想再上你這來的,不過那時老爺已經起身,急著找她,所以三夫人便又匆匆回房了。」
「哼,也算她有心,要不然我還真以為我這做姐姐的要紆尊降貴地去會她呢!」
她令哼一聲,又問:「聽說這高氏還帶個拖油瓶來是不?」前日她聽去幫忙的嬤嬤說了。
蕭煜聞言略微遲疑了下才點點頭,二夫人間起那小丫頭的事,免不了要提起少爺,少爺的名在二夫人面前可是禁忌呀!
二夫人小產過兩次,她一心巴望著能為蘇家生下一男半女,好奠定自己在這個家的地位,可天不從人願,始終讓她當不成娘,滿心的怨妒讓她不想也厭惡看到蘇星嵐。
現在好不容易熬到快臨盆了,應該不會再有什麼閃失了,儘管為了生這孩兒失去了丈夫的專寵,讓老爺有借口納妾,但她仍認為值得;只希望,這回她不只要當娘,且生下的是一個白胖兒子,蘇家的家產將來她才有份。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向銀心發現他的沉默。
「呃,小的不知該不該說。」
「說吧,別吞吞吐吐的。」她不耐煩地催促著。
「是。那個新來的小姐……」
「什麼小姐,別人的種也稱得上是咱們蘇家的小姐嗎?」她嫌惡地打斷他的話。
蕭煜馬上改口,「是,那三夫人的女兒這幾天吃睡都和少爺在一起,連少爺上書房讀書,她都跟著。」
向銀心一聽冷笑了聲,「她這女兒也挺精明的嘛,這麼快就知道要巴結了。」垂下眼,她將眸中的算計稍稍斂去,「不過你這番工夫是白下了,奉承錯了人……」
抬頭,她看向蕭煜,另起個話頭,「我要你辦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他愣了愣,「我那結拜大哥這陣子不在家,所以……」
她又打斷他的話,「你動作快點,我就快生了,你不想讓這孩兒將來有好日子可以過嗎?」她暖昧地朝自己的大肚瞟了瞟。
蕭煜眼牛頓時出現一抹渴望,「我……當然希望。」這可是……他的孩兒呢!
沒錯,他和二夫人有著不可告人的關係。她肚裡的孩兒,是他的。
從向銀心進門那天開始,他就對她暗自傾心,可他沒忘自己的身份,始終守著奴才分際,不敢有非分之想。但許是隱藏的情意太多太滿,竟被她看出來,也忘了是什麼時候,他倆就這樣背著老爺勾搭上,自此之後,他更加地對她的吩咐不敢有絲毫違背,面對她的態度是益發恭敬,就像個為主子賣命的奴才,只怕被人看出那些不該有的情愫。
只是那件事呵,真要順她的心嗎?殺害一條人命,罪過可是比他們偷情還來得嚴重哪!
「真希望的話就別讓我失望,尤其……」她唇邊露出一朵殘酷的笑意,「如果生下的是男孩,我一定要蘇星嵐那小鬼離開這個家,永遠消失!」
「是……」他唯唯諾諾應著,佾眼覷著向銀心,後者正撫著圓滾大肚笑得恣意,笑得出神,笑得好像……
好像蘇家的家產已盡落她手上一樣。
蕭煜在心裡歎口氣,多麼想這份愛戀若仍只是收在心裡那該多好……可到了這步田地,已由不得自己作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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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哥哥、嵐哥哥!」
小芊芊跑得氣喘吁吁的,蘇星嵐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等著她,嘴邊露出寵溺的笑意。她跑得急,一頭便這樣衝進他懷裡,他雙臂乘勢一張,將她擁個滿懷。
「你娘不是找你,怎麼跟來了?」他用袖子為她抹去額上沁出的細汗。
等他擦好汗,她也不喘了,這才開口軟膩膩道:「沒有,瑩瑩不是要跟你去書房,瑩瑩是要來問你一件事而已。」
「什麼事不能等我回來再說?」他轉頭看了看四周,沒看到有人,便放心地低下頭親了親她紅嫩嫩的頰。沒辦法,親她是會上癟的,誰叫小瑩瑩她太可愛了呢!
「娘帶我去看二娘生的弟弟了。」說到「弟弟」這兩個字時,她像在擔心什麼,小小眉心聚攏不展。「你……會不會喜歡弟弟,就不喜歡我了?」圓圓大眼裡儘是不安。
他又親了親她的頰,「弟弟有像你這麼可愛嗎?
小芊芊先是播搖頭,然後又用力地點點頭,」沒有,弟弟好像猴子……可是,娘說弟弟再長大一點就不像猴子了,會變得很可愛。」
蘇星嵐認真地看著她,「我不喜歡猴子。」他和二娘向來不親,也沒什麼慾望去看他的新弟弟。
面上還是維持著微笑,可他忍不住在心裡泛起一朵苦澀的笑花,他連和自己的親娘一月都不見得能見著幾次面了,遑論別人的娘?
「呼——」她聞言拍拍胸口,「那就好。」想想又不對,「可是,如果弟弟變得不像猴子了呢?」
「那我就考慮一下喜歡他好了。」
見她一聽馬上垂頭喪氣起來,小紅嘴兒也扁了,他只是想逗逗她而已,捨不得她難受。「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小瑩瑩你。」
「呃,」她迅速地抬頭看著他,剛剛頭頂上飄采的烏雲又晃走了,在她臉上出了大大的太陽,「我也是,我也是最最喜歡嵐哥哥了,比喜歡娘還喜歡。」
娘現在要陪著新的爹,都不能陪她玩,只有嵐哥哥最好,會陪她放風箏,還有彈箏給她聽。
拉了拉蘇星嵐要他低下頭,她學著他,踮起腳尖往他顛上啦了好響一聲,「你不能偷偷喜歡弟弟,要一直最喜歡我喔。」
「一言為定。」
他撫著頰,癡癡笑得像個傻愣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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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哥哥,你聽你聽,我學會彈這首夢扛南了。」
這日,小芊芊等在他房裡,一見他進門來一臉雀躍地撥起弦來,準備見蘇星嵐驚訝的表情。
誰知他只是苦澀地址出一抹笑,不發一語地越過她逕自在桌邊坐下。
她一愣。嵐哥哥怎麼了?不高興她學會了嗎?她可是偷偷跟楊秀才學了好久,練得手指都快起水泡了才會的耶!急忙右手攤平煞音,她來到他身旁。
「你怎麼了?被爹爹罵嗎?」
早一點的時候,她本來在娘房裡,後來爹爹來了,二娘和蕭大叔也跟來,他們不知道說什麼說得好大聲,然後自己便被趕了出來;每回爹爹上娘房裡時,就是自己該離開的時候。來到蘇府一年多了,她早從一開始的不解難過,到現在的習慣了。
臨走的時候,她聽見爹爹叫丫鬟去叫嵐哥哥的吩咐。她跟著來,並先留在他房裡等他回來,等著等著,瞥見案上的箏,才起了這個念頭,想給他來個驚喜。
不過,看來他一點也不喜歡。
「還是瑩瑩彈得不好?我再練過,下次你一定會喜歡的。」她懊惱地說,都怪自己太笨了。
蘇星嵐抬起頭來看著她,話裡悶悶的,「下次!?這個下次會是什麼時候哪……」
「就明天!瑩瑩等一下就去拽楊秀才再練練,你等我。」
他幽幽地歎一口氣,「只怕是等不了了。」
小芊芊不解,「為什麼等不了?」
「剛剛二娘和蕭管事找我爹商議,說要把我送去學武。」
「學武!?這是什麼?瑩瑩也要跟。」
他搖搖頭,「你不能跟,只有我能去而已。」
她發急了,「為什麼?我不管,我也要去!」學武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兒,為什麼嵐哥哥不讓她跟呢?
「瑩瑩,」他快快不樂地道:「去拜師學武功要離開家、離開你娘耶,你捨得嗎?」
她一愣,「我……」她不想離開娘,可是她也不想嵐哥哥離開呀,「可是瑩瑩也不要嵐哥哥走。」
「爹決定了,明天一大早就讓蕭管事的大哥帶我走,我不願意也得去。」
這件事是二娘和蕭管事起的頭,他倆一直慫恿著爹要爹讓他上山學武,還說蕭管事的結拜大哥認識一高人,有他調教,不怕教出來的徒兒是軟腳蝦。
爹是懦弱的,耳根子軟,三言兩語就被二娘說動,而娘成日念她的佛,他看她壓根還不知這事吧!
老實說,有沒有留在家裡無所謂,反正從小到大,他也不覺得家有什麼好;爹總是在二娘那,這一年來則是在三娘那裡;而娘眼裡只有菩薩,他這做兒子的也少人她的眼;他唯一會捨不是的,就只有眼前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了。
「不要、不要,嵐哥哥不要去。」她扯著他的衣擺,倔氣地嚷著,見他仍不為所動;乾脆哭鬧起來。「嗚,瑩瑩不要嵐哥哥不見了……」
他將她拉近一些,伸手揩去她頰上的淚,淚珠熱熱的,透過指間傳到心底灼痛了他。
「瑩瑩,你把箏練好,多練幾首曲於,等到嵐哥哥回來就可以聽你彈箏了,好不好?」他試著安慰她,也給自己起了個希望,好像這麼說,他的歸期就不再這麼遙不可知了。
「你想聽瑩瑩彈箏嗎?」她吸吸鼻子,強忍住淚意,睜大一雙水濛濛的眼看著他。
「嗯。」
「好,瑩瑩答應哥哥,會練好箏,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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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蕭煜的結拜大哥果真依約來接他。
蘇裡嵐帶著簡單的行李,包袱裡除了一些衣服、銀兩外,還有一束小芊芊的發,這是他趁她睡著時,偷偷剪下來的。他想要有樣東西,可以在讓他見到時,就想起她的模樣。
清晨的霧被初升的日頭曬得散了差不多,他去佛堂向娘道別,他娘沒說什麼,臉上微微有些驚訝,不過隨即就收起了,只囑咐他要自個小心。
爹在三娘那,還在睡,他不去打擾了。
小瑩瑩在他房裡,他們昨晚說了一夜的話,過了三更才睡,他也不擾她,就讓他安靜的離開吧!
抬頭望了望眼前這個要來帶他走的男子,蘇星嵐以眼神無聲的表示,可以起程了。
才走了幾步路,耳邊隱約傳來古箏彈奏聲,他一震,是一曲夢江南!
調子奏得零零落落的,間伴有細細的哭聲,他心一酸,咬了咬牙,頭也不回地往前大步邁去。
「走吧!」
小小的身影,已透出早熟的落寞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