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夏未央那張薄施脂粉的臉蛋,連奕威仍舊有著難以置信的感覺,簡直不敢相信這種巧合竟然會發生。
他和她之間,從來沒有經過刻意的安排,但總是會兜在一塊兒。難道他們命中注定是一對冤家,注定就是要攪和在一起?
不可否認的,見到她,他的心裡生起一種微妙的感覺,雖然稱不上欣喜若狂,但也絕不是深惡痛絕。
只是……他的目光在她和好友盧彥勳的身上來回游移,兩道濃眉不由得皺了起來。
嘖,這女人也未免太鍥而不捨了吧?!
就算她想釣金龜婿好了,也未必一定要執著於盧彥勳呀!難道其他男人她真的一點都看不上眼嗎?
連奕威愈想愈覺得惱火,卻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到自己這樣的反應,似乎已有些過了頭。
他沉著一張俊臉,朝他們的座位大步走去,目光則一瞬也不瞬地停駐在夏未央身上。
他怎麼了?幹麼這樣一直盯著她?夏未央很努力地想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卻發現根本辦不到。
在他專注而強烈的注視下,她原本緊繃的身軀變得更加僵硬,不僅心跳和呼吸全都亂了,那種渾身不舒服的感覺更是瞬間升高了幾倍。
「唔……」她忽然蹙起眉心,雙手撫著腹部,感覺到一股強烈痛楚在她體內蔓延開來。
討厭!怎麼又來了?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她該不會是莫名其妙被人下了什麼催眠指令,只要一想到或看到連奕威,她就會沒來由地感覺疼痛不適?
「你怎麼了?」連奕威注意到了她的異常。
「沒事!」她咬牙回答,不想讓其他人察覺她的不適。
「沒事才怪!」連奕威濃眉緊皺地盯著她。
看著她那臉色微微發白,卻偏要嘴硬逞強的模樣,連奕威的心驀然一陣緊縮,彷彿他也承受了和她相同的痛楚。
「我說沒事就是沒事。」夏未央忍疼回嘴。「而且話說回來,就算我有事也不關你的事。」
唉唷!好痛!不行了,她快要撐不住了。夏未央在心底發出一連串疼痛難耐的哀嚎。
這男人一出現在她面前,她就變得這麼不舒服,看這情形要是她再繼續和他這樣大眼瞪小眼,只怕情況還會繼續嚴重下去,而她可一點兒也不想測驗自己忍受疼痛的極限在哪裡呀!
為了不莫名其妙地暈死在眾人面前,她還是趕緊離開好了。
「對不起,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了。」她勉強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竟疼得全身冒起冷汗。
真是太怪了。她到底是怎麼了?這種疼痛的感覺一點兒也不像是因為心理壓力所引起,反倒像是她的身體真的出了什麼狀況。
可是,她一向都很健康,也沒什麼毛病呀!
「唔……好痛……」
她抱著肚子,虛弱地呻吟,感覺自己的腹部好像變成了一個強力攪拌器,大腸、小腸、盲腸全都扭攪在一起了……
咦?!
夏未央的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她現在這種痛法……難道會是……
「唉唷!」一陣劇烈的痛楚又再度席捲而來,疼得她幾乎連站都站不住,只好趕緊蹲了下來。
「未央!你怎麼了?」她的反應嚇壞了在場的所有人。
夏未央還沒來得及回答,整個身子就突然騰空「飛」了起來。
「啊──」她驚呼一聲,驚魂未定地發現自己竟被連奕威打橫抱起。「你你你……於什麼?快點放我下來!」
大庭廣眾之下,他這樣抱著她成何體統?
雖然她痛得兩眼昏花,連看都看不清楚,但卻可以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成了整個餐廳的注目焦點,真是丟臉死了!
連奕威不理會她虛弱的抗議,仍舊將她抱在懷中。
「我帶她去醫院。」他匆匆扔下這句話之後,不等眾人回答便抱著她轉身走出餐廳。
他很快地將她抱上車,一坐上駕駛座後,他立刻用力踩下油門,朝最近的醫院駛去。
「等、等一等!」夏未央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地急嚷道。「在去醫院之前,我要先回家一趟。」
「回家?現在都已經是什麼時候了,你還回家幹什麼?」連奕威沒好氣地橫了她一眼。
「不行!我要先回家,我一定要先回家!」
看她痛得快暈厥過去,卻還十分堅持要先回家一道,看來是真的有什麼非回家不可的原因,連奕威也只好妥協了。
「好吧!你家在哪裡?」
「在復興南路……」夏未央忍著疼,說了一串地址。
「你忍著點,我馬上載你回去。」
連奕威立刻轉動方向盤,朝復興南路開去,在他沿路疾駛的同時,還不時擔心地分神瞥向一旁的她。
在他自己還渾然不覺的時候,他的心早巳全繫在她身上了……
一打開客廳的大門,夏未央就立刻衝進自己的房間。
連奕威原本是在客廳裡等待,但是等?,將近十分鐘,卻還是不見她出來。
「奇怪?她到底在搞什麼?」
他既感到疑惑,又擔心她會痛暈在房裡,因此猶豫了一會兒之後,他還是忍不住跟進了她的房間。
一進房門,他愕然地發現她正忙著翻箱倒櫃,像是在急著尋找什麼十分重要的東西。
「咦?我到底放在哪裡?」
夏未央從這個床頭櫃,找向那個梳妝台。
「這裡也沒有……怎麼會呢?」
見她像只熱鍋上的螞蟻,一邊忍著疼痛,一邊急得團團轉,連奕威實在是有點看不下去了。
「你現在找什麼?」
夏未央沒有理會他,仍焦急地在房間裡翻找,那副十萬火急的模樣,讓連奕威的神經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你是不是在找什麼藥?」他猜測地問,心想或許她急需什麼藥物來減輕她的疼痛。
「藥?才不是呢!」
「那到底是什麼?需不需要我幫忙?」
「幫忙?好呀、好呀!快點,快幫我找我的保單。」
「保單?!」
連奕威一陣錯愕,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都已經痛得臉色發白、兩眼發昏,整個人快暈厥了,卻還堅持非得先找到保單才肯上醫院?!
連奕威皺眉望著她,真不知道這女人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那幾張薄薄的紙又不能幫助她減輕疼痛……
咦?!難道她……
連奕威的心驀然一陣抽緊,擔憂地看著她強忍疼痛的蒼白容顏。
「你到底……」她該不會是得了什麼很難治癒的重大疾病吧?
「你如果要幫忙就快點去找,不然就別杵在這裡擋路!」夏未央痛得齜牙咧嘴的,有些急躁地朝他低吼。
「好好好,我現在就幫你找。」眼看她不找到保單誓不罷休的模樣,連奕威也只好先幫她找了。
他們像兩隻無頭蒼蠅般,在房間裡毫無頭緒地亂找。折騰了好一會兒,連奕威才終於在她衣櫃的抽屜裡找到了一份保單。
「你要找的是不是這個?」
夏未央一看見那份保單,眼睛立刻一亮。
「對!對!快點拿給我。」她等不及連奕威遞給她,自己伸長了手,一把將保單搶了過去。
「你先別急著看保單,還是先去醫院比較重要。」
「不行!我一定要先看清楚才行。」她不但迅速翻看保單,甚至還拿出一台計算機來按個不停。
連奕威一頭霧水地l看著她的舉動,完全無法理解她到底在幹什麼?「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算什麼東西?」
「當然是算可以領多少錢啊!」夏未央答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一聽她這麼說,連奕威終於忍不住發火了。
「對你來說,到底是生命比較重要,還是金錢比較重要?」他近乎咆哮地朝她低吼。
他擔心得整個胸口快要爆炸了,急著想趕快帶她到醫院去檢查,而她竟然還在這裡計算究竟可以領多少錢?
「生命重要還是金錢重要?」夏未央思考了零點五秒鐘之後,迅速答道:「當然是都重要嘍!」
「什麼?你──」
「轟」的一聲,連奕威覺得他的腦子裡彷彿有座火山突然爆發了。
他氣極了她的不愛惜自己,再怎麼樣,金錢也不可能比她還重要啊!
就在他火大地想一把揪住她,不容反抗地將她「架」去醫院時,就聽見夏未央驚喜地喊──
「啊!太好了。這麼算來,我割盲腸還能小賺一筆呢!」
「你說什麼?!盲腸?!」
連奕威瞪著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看她剛才痛得快支撐不住,卻仍堅持非得把保單找出來不可,他還以為她得了什麼可怕的重病,結果……她竟然只是盲腸炎?!
「是啊!就是盲腸啊!之前我室友得了盲腸炎,聽她的形容和我現在這種痛法很像,所以我想我應該也是得了盲腸炎吧!」夏未央說著,整個人比剛才更虛弱了幾分。
剛才一心急著想找保單,所以強忍著疼痛,光憑著一股意杏力在撐著,現在終於找到了保單,她在鬆了一口氣之餘,疼痛的感覺也變得異常強烈,幾乎快吞噬了她的意識。
「盲腸炎又不是什麼嚴重的大病,你幹麼要急著找保單,搞得一副好像自己得了什麼絕症一樣?」連奕威忍不住怒吼,簡直快被她給氣死了。
「話不是這樣說,一般居家療養保險金、出院交通費保險金……這些錢加一加,我也算是小賺一筆呢!」
「你竟然用盲腸來賺錢?!」連奕威不可思議地瞪著她,真不知道她的腦子裡在想什麼。
「你這口氣……好像希望我得什麼無藥可醫的重病似的……」夏未央蹙著眉心,一臉委屈地回答。
她既要忍受劇烈疼痛的折磨,又要忍受他的鬼吼鬼口叫,她覺得自己就快要支撐不住了。
「當然不是!」連奕威受不了地低吼,他怎麼可能會希望她得了什麼無藥可醫的重病?
「那你……這麼生氣幹什麼?」
怪了,他又不是她的什麼人,憑什麼對她發火?
但更怪的是,她竟一點兒也不討厭他的怒氣,甚至還能感覺到他熊熊怒火之下的擔心……
一想到他誤以為她得了什麼不治的重病,夏未央就忍俊不禁地想笑,但是這一笑之下,一陣猛烈的疼痛來勢洶洶地席捲而來,痛得她幾乎承受不住,整個人搖搖欲墜。
「喂!你還好吧?」
一看見她這副虛弱的模樣,原本還想罵人的連奕威趕緊扶住她,那些咒罵的話也全都吞回了肚子裡。
一向都是他看她生氣罵人的模樣,從沒見過她如此的蒼白虛弱,一陣憐惜與不忍狠狠揪住了他的心。
「我……我不好……我……」
「你怎麼樣?」
「我……好痛……我快……快要不行了……你還是……還是趕緊送我去醫院吧……」
「好,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你先忍著點。」
「不要……我才不要忍著點,現在暈過去,還能少受點疼痛呢……」而且,就算她真的想忍,也實在是忍受不住了。「對了……提醒你……我一定要住健保病房,如果沒有健保病房,我……我就不住了。」
好不容易把話說完,強烈的疼痛就如同黑暗的漩渦,迅速吞噬了夏未央的意識。若不是有連奕威在一旁扶著,她早就狼狽地摔倒在地了。
看著她昏迷不醒的模樣,連奕威的心彷彿突然被人用一把刀子狠狠劃過,一陣疼痛自心口蔓延開來。
他迅速將她抱了起來,快步離開公寓。她那嬌小輕盈的身軀,讓他突然有股想就這麼一直抱著她不放手的衝動。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她的在意就超出了一般人的界限?到底是為了什麼,她的一切總能輕易地牽動他的脾氣?
連奕威急著送她去醫院,沒有仔細去深思這個問題,不過答案卻早巳清晰地浮現在他心底……
※※※
夏未央緩緩地撐開沉重的眼皮,天花板上白晃晃的日光燈,令她的雙眼有一瞬間的畏光。
好不容易適應了光線,她的眼珠子轉呀轉的,立刻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房上。
嗯,這裡的環境還不錯嘛!她滿意地笑瞇了眼。
不知道連奕威到底將她帶到哪家醫院,怎麼會有這麼寬敞明亮的健保病房呢?真是太棒、太「物超所值了」。就她所知,一般健保病房都挺狹小的,病房的空間格局也沒那麼寬敞舒適……
咦?等等!
她突然瞪大了雙眼,迅速地左右張望,赫然發現偌大的病房裡,竟然只有她所躺著的這張病床而已。
這是怎麼回事?她到底住進了什麼豪華的病房?
人家說沒吃過豬肉,總也看過豬走路;而她就算沒住過院,也知道健保病房不可能只有一張病床。
「可惡!」她忍不住低聲咒罵。
她不是早告訴過連奕威,一定要住健保病房的嗎?那傢伙該不會自作主張,將她送進了頭等病房吧?
「該死的連奕威,他竟敢這麼做!」
夏未央簡直快氣壞了,一想到頭等病房的昂貴價錢,她就顧不得身體仍疼痛,火大地想下床。
「小姐?你怎麼了?別隨便下床呀!」剛進來巡房的護土小姐看見她的舉動,連忙出聲阻止。
「護士小姐,你來得正好。我問你,這間不是健保病房吧?!」夏未央急切地詢問。
「當然不是。」護土小姐像是覺得她問個很離譜的問題,笑著回答道。「這是我們醫院的頭等病房。」
「可惡!」夏未央忿忿地咒罵。
果然被她料中了。連奕威那傢伙真的把她送進了頭等病房。
他竟敢這樣自作主張,簡直是皮在癢了。
「我要退房!現在就要退。」
「嗄?可是……」護土小姐沒料到她會有這麼劇烈的反應,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沒有什麼可是。我一定要退房,而且是立刻!」
「這……」
就在護土小姐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夏未央激動氣憤的情緒時,連奕威恰巧開門走了進來。
一看見他,護士小姐像是看見了救星一般,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先生,這位小姐堅持要退房。」
「為什麼?」連奕威皺眉望著夏未央。
她才剛醒來,臉色還蒼白得像鬼,不多躺著休息恢復元氣,竟還嚷著要退房,她也未免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
「為什麼?這還用問嗎?」夏未央皺起了眉心,一副他明知故問的神情。「頭等病房住一天要多少錢呀!這樣算一算,原本可以小賺一筆卻變成了倒貼,傻瓜才會做這種賠本生意。」
錢!又是錢。連奕威簡直快抓狂了。
「對你來說,難道錢真的那麼重要?」
「錢本來就很重要,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至少對我來說,你比錢重要得多了!」連奕威想也不想地脫口吼道。
為了她,他連下午和客戶的碰面都顧不得了,如果他的臨時爽約惹惱了客戶,很可能會造成公司一大筆金額的損失,但他卻一點兒也不後悔,只一心掛念著她的健康,如果他到現在還分不清她對他的重要性,那他不是白疑就是智障!
對我來說,你比錢重要得多了!
夏未央整個人頓時愣住,原本因病痛而蒼白的雙頰,迅速染上了一層美麗的緋紅。
說她不感動是騙人的,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一股甜蜜的暖流自她的心底蔓延開來,讓她整個胸口暖呼呼的,有股忍不住想咧嘴傻笑的衝動。
一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她的心情霎時變得好複雜。
怎麼辦?她該不會是對他動心了吧?可是……她怎麼可以喜歡上這樣的一個男人呢?
不!不行!她不該、也不能喜歡上他呀!
他總是說些不中聽的話,害她老是在生氣;他還是個會混進宴會裡白吃白喝的窮鬼,一點兒也沒辦法讓她過著她一心嚮往的富家少奶奶生活;他還會對她大吼大叫的,一點兒也不溫柔體貼……
夏未央不斷地在心底詆毀連奕威,想要消滅對他的那種心動感覺,然而這麼做不僅成效不彰,她的目光甚至連要從他身上移開都很難辦到。
天哪!她該怎麼辦?難道真要和這個男人繼續攪和下去?可是這樣她永遠也沒辦法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裕生活呀!
夏未央心煩意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最後索性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頭,暫時當一隻不敢面對自己心意的鴕鳥。
然而,儘管她蒙住了自己的臉,卻蒙騙不了自己的心。
從他高大俊挺的身影總是一再清晰地浮現腦海,以及每次當她想起他時,就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雙頰泛紅的反應來看,她對他的在意,可不只是一點點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