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的臥房裡沒有一絲燈光,唯一的照明,是從窗外照射進來的霓虹燈光。
熊孟森坐在窗台上,藉著半掩的窗簾遮蔽身影,紅、藍、綠的霓虹反覆投射在他臉上,晦暗不明的臉色閃著不同的詭譎感。
視線投射在隔壁三樓的窗戶,那是梁心蜜的臥房,兩棟樓的樓距並不大,僅不到三公尺。此刻她正坐在靠窗的桌前,就著燈光,一針一線縫補著衣服,從洞開的窗戶望進去,只看見一支小小的電風扇在桌上轉著,為悶熱的空間傳送一絲涼爽。
不像熊孟森這裡,冷氣強力放送,他還開著窗子貢獻一點冷空氣到室外。
自從發現自己臥房竟然和她相對之後,這幾天,他已經養成了坐在這裡看她的習慣,眼前這種景象,會讓他以為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回到尚未成為凱格沙蒙的養子之前,夜裡,他躺在床上,看著母親在昏暗的燈光下為他縫補衣裳的畫面。
看著她,煩亂的心思就會漸漸的平靜下來,心裡那頭邪惡的猛獸,就會因此暫時被壓制住。
看到她突然一縮,他的心臟也跟著一緊,知道她又不小心讓針給刺傷了手,接著,她會抬手吮吮手指,然後繼續縫補。
現在很少女孩子會縫補衣服吧!大概是因為已經很少人會將衣服穿到需要縫補的程度了。
看著近在咫尺的她,他忍不住想,她都沒感覺到有人在偷窺嗎?
如果他現在出聲的話,她一定能聽見。
敲門聲響起,他回頭望向房門,起身將窗簾全拉上,步離窗邊之後才道:「進來。」
鞏翔開門而入,鞏翱跟在後面。
「為什麼不開燈?」鞏翔上前將燈打開。
熊孟森沒有異議,在沙發上坐下。
「你該不會又在當偷窺狂了吧?」鞏翱問。心痛啊!他的主子竟然淪落到這個地步。
「我什麼時候偷窺了?我都是光明正大的看。」他皮皮的一笑。
「森,你該不會喜歡上人家了吧?」鞏翔蹙眉,他可不希望那個女孩成為他們的主母。因為主子的異常興趣,所以翱偷偷的調查了一下那個女孩的生平,他們可不想往後過著清貧的生活。
「翔,你想太多了。」熊孟森斜睨他一眼,沒相處過便說喜歡,太輕率了。
「這麼晚找我有事嗎?」
兩兄弟相覷一眼,主子的心情似乎不錯,現在談這件事,會不會壞了他的心情?
「如果這麼難以啟齒的話,就別說了。」他故意道。
嗄?這怎麼行!鞏翱立即開口,「關於收購櫻木企業股票的事,方才精英小組傳來消息,目標已經完成百分之二十五,不過櫻木集團似乎有所警覺,因此也開始收購市面上的散股,並且開始調查是誰企圖收購櫻木集團的股份。」
熊孟森一笑,只花兩天便收購了百分之二十五,看來他支出的高薪沒有白費。
「櫻木隴川在台灣做『環島旅行』,那是誰作出調查的決定?」右手支著頰,他望著鞏翱問。
「櫻木隴一。」
「是他啊!很好。」他點頭。「有了我們和他先後的收購,櫻木企業的股票勢必大漲,翱,下個星期一,將我們手上的股票拋出,讓櫻木隴一全部吃下。」
「以他的財力,可能吃不下那麼多。」
「無妨,我們拋售之後,股票肯定會狂跌,櫻木隴一便完蛋了。」也等於擊潰櫻木家三龍頭之一,而餘下的櫻木隴介是個蠢才,讓蠢才來主導櫻木集團,等到櫻木隴川得到消息之後,怕也是回天乏術了。
「知道了。」鞏翱領命。
「那你呢?翔,有什麼消息要回報嗎?」
「熊許音玲已經順利救出,現在正在回台灣的飛機上,預計一個小時後便會抵達中正機場。」
熊孟森若有所思的望著鞏翔。「有其他意外發生?」
他猶豫的一點頭,雖然早已知道以熊孟森的精明,他不可能瞞得過他任何事,可是他如此一語命中,仍不免讓他微微心驚。
見鞏翔為難的說不出口,熊孟森眼神轉為銳利。
「他們傷了她?」冷殘的氣息開始凝聚。
「不,不是。」他連忙否認。「是她的身體無法承受突發的巨變,心臟病發作,不過已無生命危險,我們有安排一位心臟權威隨機來台,預定一下飛機後會直接送到醫院接受徹底的檢查。」
「熊繼聖呢?」
「已經通知他了。」
熊孟森點點頭,沉默了。
「森,你不去接機嗎?」鞏翱擔憂的看著他冷肅的表情。
他沒有反應。
「森?」鞏翔想上前,卻被鞏翱扯住。
鞏翱對他搖搖頭,比比了門口,兩人默默的離開。
熊孟森起身走到窗口,拉開窗簾,再次望向隔壁三樓的窗口,她已經不在那裡了。
呆望著黑暗的窗口,他的心思浮動。
他該出現嗎?他能出現嗎?
苦澀一笑,也許,他們根本不想見到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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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的小客廳中,梁心蜜屈膝坐在沙發上,膝上放著圖書館借來的書,她正聚精會神的看著。
「心蜜,隔壁那棟公寓好像有人搬進去了。」梁妍雪坐在靠窗的位置,望著窗外。
「嗯,好像吧。」她心不在焉的說。
梁妍雪轉過頭來望了她一眼。「你認識咱們的新鄰居嗎?」
「不認識。」翻了一頁,她繼續努力,打算今天晚上將這本書看完,明天再去借其他書回來。
「是嗎?」梁妍雪低吟,「那我們的新鄰居為什麼老是望著你的窗口呢?」
梁心蜜一愣,注意力終於從書本上轉移。
「二姊,你剛剛說了什麼嗎?」
「我們的新鄰居,老是望著你的窗口。」她指了指外頭。
粱心蜜眉頭一蹙,好奇的起身來到窗口。「哪裡?」
「右邊。」小客廳的窗戶雖然和梁心蜜的窗戶是同一面,可卻是在最旁邊。
梁心蜜換了個角度,終於看到那個坐在窗台上宛如雕像的人影。
「是他!」那個前幾天天天報到、這兩天卻不見蹤影的痞子男!原來他們的新鄰居就是那個傢伙,莫怪他能天天到涼館報到,原來就住在隔壁嘛!
「咦?心蜜你認識他啊?」
「不認識。」她否認。「只是見過而已,前幾天白天的時候,他和一個同伴到涼館吃過幾次冰。」奇怪了,他幹麼看著她的窗口發呆啊?
「我還搞不清楚隔壁是做什麼生意的。」梁妍雪輕聲道。
「大概是類似徵信社的吧!」粱孀從臥房走出來,剛好接話。「隔壁街好嬸家的戈巴契夫走失,好像就是請隔壁找回來的,聽說價錢便宜,效率又極高。」她對隔壁的有點興趣,聽說他們是拿現金買下整棟五層樓公寓,然後又用兩倍的價錢趕工裝潢,這麼大手筆,不好好的拉攏一下關係,不是太可惜了嗎?如果打好關係,也許能變成她的超級客戶也說不一定。
梁心蜜默然無語,望著他好一會兒,是她的錯覺嗎?怎麼感覺他似乎有點落寞,而且那神情,那週身的氣氛,完全與那幾日所感覺的不同,他真的是那個痞子男嗎?
「我回房了。」她走回沙發拿起書本,準備回房。
「等等,心蜜。」梁孀叫住她。
「什麼事,大姊?」
「不要對人家太冷漠,知道嗎?」
她蹙眉,「大姊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現在的她為了拉業績,可以賣妹求榮!
梁心蜜望著她好一會兒,最後什麼也沒說,轉身回到自己的臥房。
她沒有開燈,走進浴室梳洗之後,和衣躺到床上,準備睡覺了。
至於隔壁那個人,她才懶得理他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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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失眠了!
梁心蜜瞪著鏡中顯得有些憔悴的臉,眼下浮現一圈淡淡的黑眼圈,失眠對她來說可是罪無可恕的浪費!
步下二樓,她揉著眼睛,邊打著哈欠邊向坐在餐桌旁的人打招呼。「早安,爸、媽。」
「早啊!心蜜。」梁涼和陶美香同聲道早。
「早安。」一聲不屬於她父母的聲音響起,那道男中音且帶著笑意的聲音,更不可能屬於她任何一位姊妹。
她訝異的望向餐桌,打著哈欠的嘴都還來不及閉上。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驚吼,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失控。
熊孟森朝她露出一個她所謂痞痞的笑容。「伯父伯母邀我來用餐。」
「對啊!心蜜,是爸媽邀請孟森來吃早餐的,你啊,這種事幹麼瞞著爸媽呢?要不是聽你大姊說起,爸媽都還不知道呢!」陶美香笑著說。
孟森?什麼時候他和爸媽混得那麼熟了?大姊又說了什麼?這種事?她瞞著爸媽哪種事?
「媽,你在說什麼?」一夜無眠的她實在無法釐清這一團混亂,既然理不清,就只好用問的了。
「呵呵!還害臊呢!」陶美香呵呵一笑,手肘頂了頂老公,又朝熊孟森眨眨眼。
「媽!」梁心蜜蹙眉,這種曖昧的氣氛代表什麼?「有什麼事就直說好嗎?我討厭這樣不清不楚的。」
「心蜜,你媽是說,既然孟森是你的朋友,請人家來家裡作客是禮貌,你不用擔心爸媽會反對,知道嗎?」梁涼保守的說。
她一聽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終於搞懂父母曖昧的表情、話語代表什麼。
瞪向一旁仍痞笑著的熊孟森,這天大的誤會是他造成的嗎?
熊孟森聳聳肩,搖搖頭,表示他是無辜的。
「爸、媽,我沒有害臊,還有,他什麼時候變成我的朋友了?我根本不認識他!」她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呢!哦,剛剛知道他叫作「孟森」。
「心蜜,你怎麼這麼說呢!小倆口吵架何必翻臉不認人,爸媽可不承認養出這麼無情的女兒。」
搞什麼啊!現在又變成「小倆口」了!
「爸、媽,不管大姊說了什麼,都不是真的。」
「是嗎?」陶美香可不這麼認為。「孟森這幾天一直守著你的窗口,你都不知道嗎?」她斜睨著女兒。
梁心蜜猛地望向熊孟森,看到他竟然也一臉期待她的答案似的望著她,這個不要臉的偷窺狂,被人發現竟然還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怎樣?你是不知道還是故意不理孟森呢?」陶美香追問。
雖然她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但卻無法否認她是知道也是故意不理他的。本來就是,理他幹什麼啊!
「就算如此,我還是不認識他啊!你們應該質問他為什麼偷窺你們的女兒,而不是把他邀到家裡來作客。」天地反了嗎?
「你這個孩子喔!憑孟森的條件還需要偷窺嗎?」長得一表人才、高大挺拔、年輕多金又平易近人,這樣的條件哪需要用偷窺的?多得是女人期待他把眼光落在她們身上。
梁心蜜受不了了,猛地轉向一直不說話、傻笑地望著他們一來一往的熊孟森,不客氣的朝他低吼:「喂!你也說句話啊!告訴我爸媽,我是真的不認識你!」
熊孟森露出一個好委屈的笑容,她一見到他那種笑容,心裡一陣不祥的預感。
「伯父、伯母,心蜜是真的不認識我。」
心蜜?!他憑什麼叫她叫得這麼親熱?他們很熟嗎?!
「你這孩子別管心蜜了,她就是脾氣怪,你多忍忍,其實她心地很善良的。」梁涼也開口了。
梁心蜜翻了一個白眼,她就知道自己的預感向來很靈。
「我不管了,愛怎麼說隨便你們。」無力啊!遇到這兩個天兵父母,真是有理說不清哪!
「你要去哪裡?」陶美香問。
「我要到圖書館找些資料,下午要和教授討論,所以今天可能沒辦法回來幫忙了。」她解釋自己的行程。
「還要去?你是不是忘了現在是暑假?」這個女兒真是的,她是很乖、很用功啦!從小到大都母需他們做父母的操心,可是,她實在不應該把時間全部花在課業上。
「爸、媽,我打算盡快拿到學位,既然教授不反對,我當然就不客氣了。」
「那至少吃個早餐嘛!」
「早餐……」她瞪了一眼正在享用她最愛的三明治的熊孟森。「不必了,我已經吃不下了。」
「你什麼時候這麼會要性子?會讓孟森笑話的。」梁涼笑道。
「他今天早上看的笑話已經很多了,再多我這樁也無所謂。」梁心蜜冷淡的輕哼,轉身上樓,梳洗過後拿著東西便出門了。
經過二樓,沒看見那傢伙,她在心裡嘀咕,下樓去了。
沒有意外的,爸媽正在一樓準備開店的工作,看到她時,陶美香邊忙著邊勸道:「你啊!脾氣稍微改一改,幸好人家孟森好脾氣的不計較,要不然把人家氣跑了,要到哪裡再去找條件這麼優秀,性情又這麼好的人呢!」
「媽——」粱心蜜無奈的喊。
「喊什麼啊!我又沒說錯,人家孟森也跟你一樣年紀,可是人家就這麼沉穩,你啊!要多多學學人家才行。」
翻了一個白眼,她徹底投降。「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這樣總可以了吧!」
「知道就好,早餐要記得吃,別為了賭氣弄壞身體,知道嗎?」陶美香叮嚀,笑得很……曖昧。
「知道了,我會吃的。」天兵父母說不通,她就找那個「孟森」說清楚,警告他不准再到她家來、不准再誤導爸媽任何事、不准再……
一踏出大門,就看見斜倚在牆上的熊孟森。
不准再出現在她面前!
視而不見的打算與他擦身而過,不料一袋早餐晃到她眼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伯母做的三明治很可口,不吃可惜喔!」他輕笑。
原來媽媽說的早餐就是這個?難怪她會笑得一臉討人厭的曖昧!
搶過他手裡的早餐,浪費可不是她的作風。眼底瞄向他另一手提的早餐,怎麼?有吃又有拿,他還真不懂得客氣耶!
「這是伯母要我帶回去給我家『兄長們』吃的。」看到她眼光落在「外帶」的早餐上,他主動解釋。
浪費!那些份量夠她們四姊妹吃了。
「『孟先生』,我不管你心裡打什麼主意,但是請不要動到我身上來,OK?」她可不相信像他這樣一個外表條件極優秀的人會看上她。
不是她自卑或者是妄自菲薄,她只是說出實話,自己雖然長得不算難看,但也只能說是普通,既無天使臉孔,也無魔鬼身材,雖然小有家產,但是以他能大乎筆的拿出現金買下一棟五十坪的五層樓公寓來看,他的鈔票可能多到能拿來當火種,她們家這一點家產,他可能也不看在眼裡吧!
「第一,我並沒有打任何主意,純粹不想辜負伯父伯母的好意,所以才上門叨擾。」人家老人家都上門邀請了,他就當是敦親睦鄰,怎好意思拒絕?「第二,我不是孟先生,我姓熊,名孟森,你可以直接叫我孟森就行了。」
我管你是熊還是豹!粱心蜜在心裡咕噥。「熊先生……」
「請叫我孟森。」他打斷她。
「我不習慣……」
「我堅持。」他又再次打斷她。
她好想破口大罵,不過仍然忍住氣。「OK,孟森,你最好如你所說的,沒有打任何主意,既然我們已經達成共識,我相信在往後的日子裡,我應該不會再在我家看到你的出現才對。」
點點頭,當成已經解決一件麻煩,她滿意的離去。
他們達成共識了?
熊孟森望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失笑,他是很想如她所願,可是他不認為她那對父母會就這樣任由她「任性」下去。
真是不錯的一個家庭,開朗、樂天、太過熱情、又有點白癡的父母,讓他有點招架不住,卻又捨不得離去。
想必有這樣的父母,她也是挺頭痛的,不過,卻也是幸福的……
「我才說怎麼一大早的就不見人影,原來跑到這裡來十八相送。」鞏翔站在事務所大門,聲音悶悶的,臉上臭臭的。
熊孟森斜睨他一眼,轉身走進事務所,與他擦身而過的同時,將手上的早餐丟給他。
「給你和翱的早餐,頂級三明治加上現搾的柳橙汁。」
鞏翔連忙接住,「真是意外,什麼時候開始你也會替我們張羅早餐了。」
「翔,你的起床氣還沒散嗎?」熊孟森警告的看他一眼。
「我什麼時候有起床氣了。」
「那你一太早就臭著一張臉,誰得罪你了?」
「如果有人明知道此刻是非常時期,又不交代一聲自己行蹤亂跑的話,你生不生氣?急不急?」他微惱道。
「夠了,翔,少說一句。」去外頭找了一圈的鞏翱走進事務所。
鞏翔哼了哼,一屁股坐進沙發裡,拿出早餐洩憤似的大口張咬。
「老實說,我不認為你們的擔憂會成真。」熊孟森突然說。
制止差點跳起來的鞏翔,鞏翱緩聲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森,我們的顧慮是有跡可尋的,可不是杞人憂天。當然,那些人如果沒有動作便罷,大家相安無事,繼續共事,可如果一有動作,我想我們有了萬全準備,也不怕那些人搞怪了,對吧!」
「就算我打算結束雄霸天下好了,他們那麼大的反應又能改變什麼?殺了我,雄霸天下就能讓他們主導嗎?我也不相信我親選的你們會這麼不濟!」
「森,別忘了,遇到你之前,我們在社會上都有各自的一片天,誰也不可能聽誰的,少了你群龍無首,不用那些人,我們也會各自分化,你該瞭解自己存在的重要性吧!」是因為森的表現讓他們心服口服,他們這群自視甚高的人才會甘心聽命行事。
「更何況,我們也不想看到你出事,所以你就勉為其難的忍受翔的陪伴,好嗎?」
熊孟森望著他們關切的眼神,知道自己又妥協在他們溫情的攻勢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