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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魔法 第四章 人面梟 作者:狐狸
    第二天,冒險者們坐上教會豪華的馬車,開始了前往費多的旅行。

    麗婭丹娜負責趕車,因為本該幹活的同伴休斯正像個鄉巴佬一樣四處查看——磁石做的小杯子啦,厚厚的羊絨地毯啦,復古風味的壁飾啦,馬匹的品種啦,顯然把這位職業盜賊迷得兩眼發綠,他一刻不停地計算著如果搶劫這輛車子,以他高超的講價口才在黑市最多能賣多少錢。

    「行了,休斯!你可不可以不要像獵狗一樣嗅來嗅去!」麗婭叫道。

    「可是妳看這個杯子,妳看這個杯子,這個杯子上的花紋……」盜賊語無倫次地說,一邊把它揣到懷裡試圖藏起來。

    隊伍的另一位中堅人物金髮無精打采地垂落著,雖然仍表情嚴肅地盯著椅子縫,但兩個黑眼圈像廣告牌一樣掛在那裡,顯然一夜沒睡好。早些時候,約克即使外頭殺聲震天、世界末日——只要他不出任務——都能睡得昏天黑地,以至於早餐遲到。可就在昨晚,他夢到了這輩子都沒有想像到的恐怖事件,以至於他只能天沒亮就爬起來洗床單,今天一看到狄特就像老鼠見了貓一般,努力試圖把自己隱藏起來。

    「約克,昨晚我聽到那個八卦的賢者在走廊和人說小道消息,他說狄特在你房間裡幹什麼『費體力』的事。」女孩說,「我當時還想有錢人的人生可真是沒追求,上個床還犯得著在走廊長篇大論的討論細節嗎?可今天一早你就擺出這麼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我覺著呢,就算你被強暴了來不及去神殿懺悔,也不用擺出這麼一副臭臉色給我們看吧!」

    「什麼細節?」盜賊迅速問。

    「被強暴了也要去懺悔嗎?」狄特插話,他可沒像騎士那樣整天保持一本正經的坐姿的體力,這會兒正坐在馬車邊緣,觀察一段段退去的道路,兩腿晃來晃去,毫無法師該有的穩重形象。

    「夠傻吧,」麗婭得意地說,「哪有被強暴了還跑去神殿到處說的,教會就像擴音器,教士都是傳聲筒。」

    「是啊,我要真把他怎麼樣了可沒膽子跑到神殿說,那完全不值得驕傲,還會徹底破壞我的名譽。」狄特諷刺,「就像法律不禁止人類和牛頭人生孩子,還說它們是弱勢民族需要保護,但有人肯為它們的種族延續出力嗎?」

    「說起牛頭人來,費多城的城主就是和一個牛頭人結的婚。」休斯插話。

    「如果他父親是牛頭人的話,難道費多城的城主其實是女人嗎?」狄特問。

    「不,他母親是牛頭人!」盜賊激動地說。

    「什麼?」麗婭提高聲音,「為什麼一個男人會想要對一個雌性牛頭人出手呢,我以為只有女性被硬上弓這種不幸的狀況呢,他是怎麼做到的?」

    「不知道,每個人的愛好都不一樣,不是嗎。也許這其實是段超越種族的偉大愛情。」一直沉默的約克突然開口,他的表情那麼嚴肅,活像他當年白鬍子的國語老師。

    他瞟了眼狄特,那個黑乎乎卻又讓人心跳不已的存在越發讓他覺得自己是陷入了傳說中最不知所謂、讓每個得到它的人都變成精神病的情感裡了。但他一定要抵制那種危險又可怕的東西——愛情!它只會讓人墮落和發瘋!想想他昨天都做了什麼夢啊,他真該自刎以向奈維爾家偉大的祖先們謝罪——

    可是這句話並沒有得到夥伴們嚴肅智性的、深有同感的贊成。

    「超越種族的愛情倒是經常有,但我覺得和精靈的美女們會容易些,她們擁有的是怎樣不可言傳的優雅啊。」休斯用一副做夢般的語調說。

    「和精靈我也很容易,比和人類還容易!」麗婭回答,「啊,他們是多麼的俊美和富有修養啊,就是口味太奇怪,怎麼會那麼喜歡吃樹葉呢——」

    「愛情產生總是比持續容易。」狄特深有感觸地說,「且不說不同種族,職業的鴻溝就讓人無能為力,我永遠也學不會怎麼和騎士相處而不發瘋——」

    車輪軋到了什麼東西,猛一個顛簸,狄特手忙腳亂地抱住車壁,差點兒被顛了下去。他朝前面的人大叫道,「你走穩一點!」

    「坐在那裡晃著腿聊天什麼也不幹的人有什麼資格抱怨!」女孩毫不客氣地說。狄特並沒有立刻反唇相譏,這讓她有些奇怪地轉過頭,狄特依然保持著回頭的姿勢,但他正在看約克——後者像要衝出去,然後一副驚慌的樣子僵在那裡,保持著半坐起身的姿態。發現狄特的注視,他迅速回到坐位,移開目光,堅決不去看另一個人。

    狄特哼了一聲,轉頭去看天,天空很藍,永遠是那麼一副恆定不變的樣子。

    ◇◆◇

    晚上。

    休斯選了個背風的地方做宿營地,麗婭升起火,約克負責打獵,狄特則無所事事地坐著。

    「嘿,過來幫忙升火,法師!」劍士惡聲惡氣地說。

    「你怎麼能讓一個法師幫忙升火?」另一個人用驚訝不解地語氣說。

    「既然一起出來旅行,就沒有誰能坐著不幹活的道理。」麗婭說。狄特看了她幾秒,從地上站起來,慢條斯理地左右查看。「也許我們可以弄個魔法陣,這樣晚上就不用守夜了,我去查看一下地勢。」他說,開始裝模作樣地四處閒逛,女孩惡狠狠地目光一直咬在他身上,他裝做沒看見。

    沒多大會兒,約克一臉陰沉地快步走回來——不過他一整天的臉色都很陰沉,「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裡!」他說,一邊開始收拾東西。

    「怎麼了?」他的兩個同伴警惕地問,立刻站起來。

    「我剛才看到很多鳥棲息在樹林裡。」騎士說。

    「聽上去只是夜梟……」休斯說。

    「它們長著人臉!」

    周圍一時安靜了下來。

    「老天哪,你說人面梟!?」麗婭提高聲音,一邊下意識到了個祈禱的手勢。

    「霉運當頭,我們闖進它們的眾居地了。」約克說。

    「等一下,難道我們要連夜趕路?」狄特提高聲音問。沒有人理會他,所有人都在緊張地收拾東西,進入這種肉食類妖魔的棲息地,連一支軍隊也只有無聲無息被啄食殆盡的份兒,更別提幾個小小的冒險者。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趁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盡快離開。

    法師只好跟著不情不願地收拾東西,因為時間緊迫,冒險者們只牽走了馬匹,上面帶著少量食物,車廂和其它重物天亮時再回來取,放在這裡應該是安全的。

    他們步履匆匆,緊張得不得了,狄特艱難地跟在後面,「不就是人面梟嘛,應該放火燒了它們的老巢……」他小聲抱怨,這時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約克眼捷手快一把扶住他,然後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像燙著一樣抽回手,專注地去看前方。

    倒是麗婭不時放慢腳步照顧狄特,只是嘴巴裡諷刺道,「你那麼厲害,怎麼不回去燒啊!」

    「可難道讓我用兩隻腿走過去?」狄特提高聲音,「人面梟住的地方那麼偏……」他突然停下來,怔怔看著身側的密林。

    一隻生物棲息在一棵乾枯的古樹上,彷彿它是和那死物長在一起似的。它的羽毛漆黑、稀疏,它的皮肉也是漆黑的,所以在夜晚黑乎乎的一團看不清楚,但他能看到它的臉——那長在鳥類頭上的,是一張人臉!

    西方最後的一絲光線隱去,大地陷入黑暗。

    狄特一把抓住約克的胳膊,指著那只怪鳥,結結巴巴地道,「那、那個……」

    於此同時,馬匹驚嘶一聲,掙脫了休斯手裡的韁繩,朝密林中奔去,所有人都像被那嘶聲刮了一刀似的,打了個機靈。盜賊咒罵了一聲,拔出匕首,約克迅速把手放在劍柄上,渾身緊繃。「沒想到它們的活動範圍這麼大!」他說。

    狄特努力想給自己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藏,但四周都是黑幽幽的樹林,看上去深不可測,他只好地站在約克身後,祈禱著不要被劍風掃到。

    「法師!」麗婭惡狠狠地說,「不要傻站著,想想有什麼現在能用的法術行嗎!?」

    「啊,對、對,法術!」狄特說,開始在腦袋裡翻一堆以前背過的東西,無奈在人面梟殘忍詭異的視線下全亂成一團漿糊。

    樹上的怪物突然震翅,像黑色的閃電一樣撲擊而來,劍士們迅速準備攻擊,麗婭抬起頭,那瞬間她直視到了人面梟的眼睛。那是張怪異的人臉,嘴有些尖,皺巴巴的皮膚多半被黑毛侵佔了,但它的眼睛是血紅的!

    彷彿地獄妖異的血池,翻湧著說不出的邪惡和怨恨,她的呼吸無意識停了下來,腦中和眼裡全是那血紅的色彩,意志被壓至沒頂,她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可能做到的僅僅是張了張唇,一點聲息也沒有發出來。

    人面梟撲擊而下,雖然剎那間尖銳的爪子晃得人眼暈,可它並沒有進行任何攻擊,在與冒險者們短兵相接的一瞬間,它迅速升高,劃了個弧線,然後再次停在樹上。

    約克一怔,不明白它在搞什麼鬼。這時,身邊一個力量猛地推了他一把,他打了個趔趄站定,才發現推他的是麗婭。

    女孩低著頭,退了一步,像在努力抑制什麼。

    「怎麼了,麗婭。」他問。

    狄特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我想起來了,人面梟會精神控制!」

    約克轉頭去看樹上的怪物,那張邪氣詭異的人臉正看著這一幕,赤紅色的雙目中流露出惡意與殘忍,是老練獵殺者的眼睛。

    麗婭退了兩步,站定,當她再次抬起頭時,她的雙瞳同樣變成了赤紅。熟悉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眼睛透出和樹梢生物同樣的邪惡與妖異。她雙手握住劍,一步一步朝約克走來。

    「停下來,麗婭!」另一個劍士叫道,「妳是麗婭嗎?她這是怎麼了,狄特?」

    「我說過了是精神控制!」狄特叫道,「只要殺了那隻鳥……」他轉頭去看人面梟,它也看著他,它的眼神得意又殘忍,因為它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它有翅膀,只要在遠處看著,就能讓這群美味的冒險者自相殘殺到全軍覆沒。

    啊,不對,有一個法師,我是個法師,我可以使用遠距離攻擊魔法!狄特想,努力從腦中尋找一個攻擊類咒語,直到約克粗暴地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小心!」——麗婭的劍鋒從面前劃過,讓他感到一絲涼意,她根本不是衝著約克去的,她攻擊的對象是狄特。

    沒錯兒,連動物都知道殺冒險團伙首先要幹掉法師了,狄特欲哭無淚地想。休斯不知哪裡去了,該死的盜賊,每次有危險時都會準時消失!

    這是多麼令人鬱悶的場面啊——麗婭追在後面想殺他,約克不敢傷麗婭於是只好在她身後傻拖著,自己像隻猴子一樣被追得四處逃竄,而一隻鳥站在樹上看熱鬧!

    腳下一個踉蹌,被石頭絆倒在地,下一秒鐘,頭頂鐵器相撞的聲音衝進耳膜,顯然是麗婭準備劈開了腦袋的劍鋒被約克攔下了。他下意識地伸手摸索,他摸到一塊石頭,然後憤怒地朝在樹上看熱鬧的鳥丟過去!

    人面梟沒想到一個法師會做出這麼沒形象的攻擊,被嚇了一跳,慌張地從樹上飛起。狄特不管頭頂上叮叮噹噹的刀劍之聲,朝那只盤旋的鳥大罵道,「有膽子你給我下來,今天晚上我就吃烤小鳥!」

    又是一塊石頭丟過去。

    趴在樹上準備刺殺、可是沒靠近就被獵物飛走的休斯表情怨恨地看著他——雖然背刺一隻鳥沒什麼勝算,但總要試試吧。

    人面梟遠遠在另一棵樹上落下來,精神控制需要穩定的環境,在飛行中並不方便。狄特二話不說拎著石頭追過去,麗婭在後面追他,約克在後面追麗婭,休斯鬱悶地從樹上滑下來,準備趕到另一棵樹進行刺殺。

    ◇◆◇

    狄特一手提著袍子艱難前行,這種衣服不大適合走崎嶇山路,法師的長袍是用以優雅緩行的。人面梟警惕地注視著他,準備一到射程之內就逃走。

    狄特腳下一個不穩,險些跌倒,一緩的功夫,又是一道劍風從頭頂上劃過,鐵器相交的叮噹聲響了起來。

    「你不能把她打暈嗎!?」他向後面的人叫道。

    「怎麼打暈,她拿著劍呢!」約克邊保護他邊大叫,金髮在月光下躍動,那幾乎有些明媚的色彩讓狄特失神。

    他突然有些發怔。看著劍鋒從胸前一掠而過,被用力格開;看著樹上怪物妖異難看臉,赤紅色惡意的眼神,襯著盜賊黑暗中壓抑的呼吸;看著女孩的雙目變成了有獨立生命的魔物,寄生在她臉上,奪走她的意志;看著騎士英俊的臉上寫滿的急切,順著額角流下的汗水,在月光下有透明得像一切在夢中一般。

    他突然感到恍惚。我在哪裡?什麼時間?我是仍活著還是死了?

    「狄特,你怎麼了?」騎士朝一副做夢表情的法師大叫,他很怕他摔壞了腦子。

    一個影子像黑夜的一部分一樣慢慢貼進怪物,他們猛地接觸,接著便是人面梟的一聲慘叫,它從樹上跌落了下來。休斯從樹上滑下來,手裡拿著匕首。

    「老天,你能對一隻鳥背刺?」約克說。

    「因為它只顧著注意狄特了,也不想想一個法師丟的石頭能有多大力道。」盜賊說,看了法師一眼,「你知道我在那裡?」

    狄特回過神,正看到那隻鳥準備縮到黑暗裡去,他顧不得理他,快步衝到那只半死的鳥跟前,一腳踩在它臉上,人面梟發出一聲慘叫,狄特滿腦子新鮮出爐的仇恨,他提著袍子凶神惡煞地踩下去,一邊破口大罵,「知道看人類笑話的好處了吧,死鳥!」

    這種悲慘境遇下自然無法進行精神控制,麗婭迷惑地停止了攻擊,搖搖昏沉的腦袋,約克顧不得照顧她,跑到這邊來拯救那隻鳥道:「別踢了,慘叫聲會把其它的人面梟引來,我們必須快點逃走!」

    「還沒踩死它就走嗎?」狄特提高聲音。

    「呃,我可以刺死它的。」約克說。

    他的話間還沒落,一把劍像道戰錘般狠狠釘在人面梟的腦袋上,慘叫瞬間停止,麗婭丹娜寒著臉,她緊攥著那把劍,彷彿要把劍柄握碎。

    「我要把它串起來,今天晚上吃烤小鳥。」她冷森森地說。

    「我絕對不會吃這種東西的!」休斯說。

    上方傳來翅膀撲擊的聲音,一隻黑漆漆的、惡魔般的影子落到了樹枝上,接著又是一隻,一雙雙長著血紅色的眼睛幽幽張開,飢餓地看著他們。

    「已經來了。」麗婭說。

    「完蛋了……」休斯喃喃地說,臉色有些發白,人面梟越來越多地湧來,把獵物們裡緊緊圍在圈裡。這生物傳說是由饑年餓死的魂魄化成,所以對食物從不嫌多,也不嫌遠,更不嫌費力氣。

    狄特正靠在剛才人面梟棲息的那棵巨樹站著,一邊摸索著移動,想著好歹要找個合適於法師的位置,卻覺得手上一空。

    「嘿,這裡有個洞……」他說,樹上佈滿了枯籐,洞隱藏在下面。話還沒說話,約克迅速衝過來,一手拽著他躲到洞裡,麗婭正準備進去,走到一半時停下腳步,「休斯?」她說。

    盜賊怔怔站在那裡,一隻血紅的眼睛緊緊盯著他。

    麗婭心中一緊,衝過去試圖把他拉過來,她碰到他手臂的瞬間,休斯猛地揮開她的手,饒是麗婭躲得快,小臂仍被匕首劃了道血印。

    約克發現了不對勁,一把抓住休斯的另一隻手,想幫麗婭把他拉進洞去,可那人的匕首猛地朝他刺過來,他迅速扣住他的腕子,發現那人的雙眼已變成了血紅色。

    狄特手裡還拿著之前準備攻擊人面梟的石頭,他走到纏鬥的休斯身後,用力朝他後腦砸下去。

    盜賊腿一軟,兩眼翻白,倒了下去。兩個劍士反應默契地一抬頭一抬腳地把他抬進洞中,狄特跟在後面。

    盜賊被粗暴地丟在地上。「看來今晚要守一夜了。」約克說,警惕地盯著洞口,劍柄握緊,外面血紅的眼睛正虎視眈眈。

    狄特發現沒人理他,咳嗽一聲,「你們是不是忘了,還有一個法師?」

    兩人茫然地轉頭看他。「是哦,你是個法師。」麗婭說,「我都忘了。」

    「你能弄個結界什麼的嗎?」約克問。

    「我當然能,我是個法師!」狄特提高聲音,走向洞口,他右手手心朝下輕握著,像拿著什麼東西,但約克發誓之前他手裡什麼也沒有,他只是抬起手,握住,再次張開手時,他的手中赫然放著一顆藍色的石頭,好像它藏在他的身體裡一樣。

    他說不上來那是不是顆寶石,因為他從來沒見過那樣石頭,它沒有被切割成無數稜角,它是層層迭迭的。明明是清澈淺淡,卻彷彿有無數層的空間,讓人一眼看不到底。狄特輕佻地拋了拋,石塊像道淺藍色的流星,在周圍暈開一小片藍色。「冰凍空間。」

    「什麼?」

    「石頭的名字。封這麼個洞真是大材小用。」法師說。洞外,突然一陣撲擊聲猛地衝過來,眼看就要到跟前——人面梟正在發動進攻!

    狄特一手豎起,向左劃了個半圓,變成橫向,約克知道這是個「鎖住」的手勢。

    「它能物化一切空間。」狄特說——外面傳來「啪噠」一聲,什麼快速的東西撞上了牆壁,然後是「嘶啦」一聲滑下的聲音。

    「它……能物化多大的空間?」麗婭問,如果能物化一個城市豈不是……

    狄特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麗婭突然感到有些寒意,也許因為那雙眼睛太深,讓她覺得也許不要知道答案比較好。

    為什麼這個法師會有這樣的東西?

    約克過去查看休斯的傷勢,一個法師的物理攻擊應該不會傷害過大,但他擔心他的精神狀態。麗婭在樹洞邊坐下,伸開雙腿放鬆,對於一棵樹來說這裡空間意外的大。

    狄特看著自己的手,因為它有些抖,他並沒有和那個騎士有什麼親密接觸,為什麼他在發抖?

    就在剛才,那瞬間彷彿是一個關於怪物、冒險、和同伴之類的夢,在夢裡他有一種類似於熱血沸騰的感覺。這讓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事,那時的他年輕、熱情、容易頭腦發熱,相信很多事,也不信很多事。

    「嘿,你和我想像中的法師不太一樣,大部分法師可沒這麼粗暴乾脆。」麗婭笑著說,大約是指剛才狄特給休斯那一下。

    「謝謝你的誇獎,不過它對我來說是諷刺。」狄特毫不客氣地說,一邊放了個光球出來。

    麗婭挑眉,「你是什麼出身?混亂貧民區考進法師學院的小孩?缺乏家教行為粗暴的沒落貴族?還是因為太不得志、憤世嫉俗的報復者?」

    狄特哼了一聲,「我的家族歷史悠久,分支龐大,血統高貴,哪是你們這種半獸人能理解的!」

    「那你姓什麼?」麗婭不死心地問。

    狄特不理她,專心地看洞外,一波波人面梟前仆後繼地衝過來,撞到透明的牆壁,掉到地上。

    「正經法師都很沉穩和怕死。」麗婭斬釘截鐵地說,「如果你來自一個有歷史的龐大家族,你肯定會有壓力,因為你的前輩和同輩們都比你優秀太多了,你再瞪我這也是事實。法師比較不容易激動,比較聰明,比較容易掌握大局,而你的行為缺乏教養。如果你在一個法師世家長大,你根本不可能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也曾期望過改變,但還沒來得及成功一切就結束了……」狄特輕聲說,他突然想起父親,那個會用不屑的眼神看著他,說他是「沒用的東西」的男人,即使現在回想起來,仍有一種難以呼吸的刺痛感。

    「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亂七八糟的生活似乎是唯一不讓人後悔的事了。」他喃喃地說。

    「我最近想起一些事,想起一些我曾以為我永遠不會忘記的東西,可我都忘掉了。真可笑,那種事——」他閉上眼睛,他記得那祭台入骨的森寒,雕著黑暗神祇王座的天頂,視線裡出現一隻血淋淋的手,父親的手,它拿著……

    麗婭驚訝地看著他,她從沒見過這個法師這麼激動的樣子,他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像是……突然看到自己的靈魂,卻發現它陌生的可怕——」狄特說,他重重抹了把臉,轉頭去看約克,那個帶來混亂的人,讓他心悸和不安的人。

    「我想再多想起來一點。」他說。

    約克仍在查看休斯的傷勢,已經從上到下查了三遍,實在沒什麼好查的了。他可以清楚聽到狄特和麗婭的對話,樹洞並不大。

    感到狄特走過來,他努力控制住發僵的身體,第四次查看休斯的傷勢。

    狄特在他旁邊坐下來,打量他,約克注意到他在微笑,他很少看到他笑,這讓他的五官顯得越發靈動和年輕,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他記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樣子——那記憶總像是不真實的,因為那個站在監牢裡的人是如此的死寂與冰冷,彷彿燃盡的灰,帶著讓人難以置信的傲慢和漠然。

    那怎麼會是眼前這個狄特呢,這個會朝一隻鳥大發脾氣,有著單純微笑和靈動眼神的狄特。

    法師突然開口,「喂,約克,你覺得我怎麼樣?」

    約克覺得舌頭打結,「什、什麼怎麼樣?」他說,一邊死死盯著休斯的臉,好像能從上面看出朵花來。

    「我。是覺得特別糟糕,看了就想用劍砍;還是覺得不算太壞?畢竟我投靠了光明教會,應該會讓你有些好感。」狄特問。

    都不是,約克想,你非常的……非常的……

    可他只能死死盯著休斯的鼻子,好像突然發現這個器官十分有意思。腦袋裡不期然回憶起昨晚的事……天哪,他當時一定是發瘋了!竟然會……竟然會……

    感覺到狄特在看他,這讓他全身的毛孔像都縮了起來,腦袋陣陣發暈,心跳快得像擂鼓。

    可是休斯繼續昏迷,麗婭很乖地沒有絲毫打擾。

    「你看上去很緊張,我只是想知道你對我的感覺,這很重要,因為我自己都忘了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了,而身邊早已沒人可以幫我想起來……」狄特說,在騎士越發絕望的時候,盜賊呻吟一聲,醒了過來。約克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撲到他身上,用發顫的聲音叫道,「啊,你總算醒了!感覺怎麼樣,休斯?頭有沒有疼?有沒有暈?有沒有覺得很重?腿呢?腳呢?肚子呢……」

    盜賊張開眼睛。他一怔,那人的眼睛仍是妖異的血紅色,雖然被隔絕在外,人面梟的控制力仍沒有消失。他伸手去掐約克的脖子,後者緊抓住他的手腕,麗婭衝過來準備幫忙。

    狄特撿起剛才的石頭,用力朝他的前額敲下去。

    盜賊兩眼翻白,再次進入黑暗的世界。

    狄特放下石頭,朝目瞪口呆的約克微笑,「讓他睡到天亮吧,我們繼續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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