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心?你睡了?」他搖搖她,將她搖醒。
「你回來了?可柔還好嗎?」盈心問。
「她沒事,你呢?」她的蒼白讓他心揪。
「我……」她語頓,明明有一大堆事情想告訴他,但真正面對,她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怎樣?」他在她眼裡看到徬徨無助,就像她衝進雨夜那次一樣。
「你說有話要和我談。」盈心提出他離開前,他們正要進行的事情。
是的,他們該談談孟余邦在她心中的位置,是否無法被取代;談談孟余邦在她心裡存了什麼定義。
天衡在思索該從何處啟頭時,盈心猛地想起她允下的承諾,想起他認定可柔比她重要,想起他們即將在下個月結婚……好吧!他提不出來的話題由她來開頭。
「我想分手。」
四個簡簡單單的字從她嘴裡說出來,轟炸得天衡的知覺全然喪失。
她居然要分手!?光只見孟余邦一面就能促使她作出如此重大的決定!?
天衡火大,冷冷地站直身子,坐到離她遠遠的地方。
「為什麼要分手?」沒有溫度的聲音凍得她全身發顫。
「因為我們不合適。」
他的顯赫家世、他的事業、他的名流朋友,都容不下一個妓女成為貴婦人。
「你從什麼時候發現我們不合適?」他隱忍住節節上升的怒火。
「從我們交往的第一天起。」她的頭腦混沌極了,偏偏他老要問她一大堆問題。
「為什麼那時你不提出分手,現在提?」
冷冽的眼光掃過去,盈心縮縮身子,她不認識這樣子的聶天衡。在她印象中,天衡溫柔又親切,他體貼得讓所有女人欣羨她的奸運,是不是那時他愛她,所以溫柔,現在,他已經不愛了?
他不愛她了,他愛誰呢?當然是愛可柔啊!他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們要一同走過大半個人生,他當然要愛她。
「我很早就提過了,我說『愛情止步』,我說『把握當下,不要計畫未來』,我也說……」
「夠了!你敢說這段日子裡面,你沒有改變過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他控制不住情緒,朝著盈心大吼。她怎可以作踐他的愛情!?
是啊!她無語,她有改變過,但是社會觀點不變、輿論不變,她的改變沒有意義,他們仍是兜不起來的圈圈。
「你說!是什麼東西,什麼人,讓你再度提起這些奇怪的想法?是孟余邦嗎?」他握住她的肩膀猛烈搖晃,搖得她頭昏腦脹。
「這關余邦哥哥什麼事?」她不懂,真的不懂。
「余邦哥哥?叫得真親熱。說!你們進行到哪個步驟?牽手、接吻,還是上床?他付你錢了嗎?你有沒有給他打折優惠?」他氣到口不擇言。
噢……原來,他始終在意她的身份;原來,對她,他始終鄙夷;他看輕她的人格、看輕她的身份,儘管有愛情作掩護,仍掩蓋不了他的真正想法,所以隨便一個男人、一個名字,就讓他有充足藉口來作踐她、逼她分手。
聶伯伯說得對,他無法忍受別人指著他說他的媳婦是酒國名花,恐怕……恐怕他也無法忍受吧!他們的幸福只能一時,無法一世……
抹去淚,他要栽贓就栽吧!反正無所謂了,最終結局不過就是分手,要分手了,用什麼理由藉口都一樣。
「他沒有付錢,他值得。」
後面那三個字強烈地刺激了天衡,他步步向前,她緩緩往後,他想殺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戳刺,刺得她遍體鱗傷。
「你再說一次。」字從他牙縫裡一個一個擠出來,著火的心想燃燒起全世界。
「他值得。」她沒退縮,照著他要版本演。
話一出口,他的大掌鎖上她的咽喉,逐地收縮,她的臉漲成紫紅色,她不呼救,空靈的眼睛看著他,一瞬不瞬。
他瞪她、她望他,兩個相愛的人用眼神決裂他們的情意。
狠狠地,他鬆開手,一拳揍向她身旁的牆壁。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的為什麼一句比一句大聲。
「不為什麼。」
輕輕搖頭,她不曉得是哪裡出錯,不是該他來向她談分手嗎?不是該她苦著心、淚流滿面,當個委屈受害者嗎?為什麼他那麼憤慨?可是……無論哪個環節出錯,最終,他們就是要分開。
心緊緊地痛著、扯著,密密麻麻的錐子刺得她體無完膚……她好痛……
她的痛在於她放任自己對愛情沉淪,她的痛在於她看不清楚世情,她的痛在於她不夠認分,她是風塵女,一輩子的風塵女子啊!
「姜盈心,你真的很可惡!」放掉她,天衡恨恨地轉身。
她可惡?望住他寬寬的背影,她貼在牆邊。該說什麼?能說什麼?只要舉高手臂,她就能觸及到他,問題是……他們中間隔著迢迢千里啊!
天衡看見桌上的即期支票,他抓起支票,倏地回身,拿到她面前問:「這是孟余邦用來買你的價碼?區區兩千萬,我給得起啊!」
「這兩千萬我用來賣斷你的愛情。」她的愛情……斷了……被這張支票斷得一乾二淨。
「我的愛情?只是我的愛情?所以從頭到尾,你都不認為那是你的愛情?」
「我們這種人沒有資格擁有愛情。」
貶低、再貶低,她把自己貶進地獄,那麼身體的痛會超過心痛,她就會忘記有這樣一個男人、一段愛情。
「你們只配擁有金錢嗎?」說著,揚手他把支票撕成碎片,朝她面前灑落。
千千萬萬碎片像翩翩蝶舞,在她面前飄落……她不想說話、說不出話,身體的疼痛一陣強過一陣,慘白的雙唇想泣訴悲慼,但茫然的心不發一語。愛情,誰說愛情是長久事情?
「不必心疼那兩千萬,我會給你更多的財富,畢竟他用的是二手貨,我用的才是原裝品。」他用最低劣的方法傷她。
她是商品、她是商品,她是可議價商品……對啊,她一直都是,只不過她太天真,以為這些日子,她又重新主宰命運。
牆壁支撐著她的身體,她不要倒下,不要在他面前扮演弱者,只差一步她就成功了呢,她就成功地將他推離自己,完成她對聶家雙親的承諾……
「回去鄭可柔身邊吧!她比我更適合你。」
「你這句話代表什麼?把我塞給可柔?成全我們?姜盈心!我再不會受你的騙,把你楚楚可憐的態度給我收來,不要裝偉大想成全誰!說透了,不就是找到新戶頭,想轉移目標。風塵女子多無情,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他對她的咆哮,她聽不清楚了;他對她的輕視,她也看不見了;她真真實實地看見,他受傷、她痛苦……雖然她並不明白為什麼……
「對不起。」輕吐出三個字,她氣喘吁吁。
「我不會原諒你,一輩子都不會!」他恨恨說。
「沒關係……我無所謂。」
她不在意自己是否被原諒,對於他,她在意的是,可柔能否帶給他更多幸福。他和她一起,不會幸福,他選擇家庭、親人才是正確。
「你當然無所謂,有了孟余邦,你想要什麼會得不到?」話像劍鋒,刷過她,纍纍傷痕、斑斑血跡,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他走出休息室,砰地一聲,門被用力帶上,大大的震動拉回她的知覺。他走了、他走了……遠遠地……離開她的生命……
很好,橋歸橋、路歸路,他是商業鉅子,她是紅牌名妓,兩條線再度被拉回平行。再見呵……永別呵……她無緣無分的愛情……
雙腳一軟,眼前模糊……她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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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羅吉斯緹爾仍如往常般繁華熱鬧,江虥豐坐在吧檯邊,看著今夜穿梭的小姐和客人。
這是他留在這裡的最後一夜,酒店轉手賣了一個好價錢,明天起羅吉斯緹爾有了新主人。回首,看著帶他發跡的酒店,回憶無數。
「虥哥,這位小姐說要找火鶴姊。」小畢帶來一個女客。
他細細打量對方,穠纖合度的身材、姣好五官,她的聰明全寫在那雙圓瞠杏眼上。她是不屬於這種場合的人物,她……太明亮。
他打量人的時候,可柔也同時打量他,他長得很高大,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兩道又濃又粗的眉毛,他和溫文儒雅的天衡是全然不同的男人,不過,他有型的外表實在挺吸引人。
「小姐水哦!你是新貨啊!來來來,我點你的台,陪我喝一杯。」
酒客的手未搭上可柔肩膀,還沒看清楚前,江虥豐兩個動作對方,就讓躺在地上哀哀叫。
「帥!你可以當武打明星。」可柔拍手叫好。
江虥豐明白自己的動作太魯莽,對方不過是個搞不清楚狀況的酒客,他毋須出手殘暴,可他就是無法忍受他的髒手落在那女孩身上。
斂起情緒,他冷冷問:「你來這裡,有何貴幹?」
可柔沒回答他,反問:「你叫什麼名字?」
「江虥豐。」他答。
「江虥豐、江虥豐、江虥豐……」她低頭連連念過許多次。
「你在做什麼?」
「我要把你的名字記起來啊!」
怪女人!江虥豐搖搖頭,這麼怪的人居然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找火鶴做什麼?」他再問一次。
「對了,我要找盈心,請她去救天衡,他快死了。」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她拉扯他的袖子又叫又跳。
「聶天衡怎麼了?」自從送盈心進醫院後,她一句話都不肯說,讓他無從下手幫忙,她的出現剛剛好,好助他釐清事實真相。
「三天前他從這裡回去後,變了個人,他拚命工作,誰叫他他都不理人,我問他發生什麼事,他也不睬我,我問他是不是和盈心吵架,他的回答是……」
「他說什麼?」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狠狠瞪我一眼,那眼光好像要殺人。天燁去度蜜月,我找不到人可以商量。秘書說,天衡起碼有三天三夜沒闔過眼,你說,照這樣下去,是不是會死人?你趕快帶我去找盈心,讓他們兩人當面把話說清楚。」
「很抱歉,她救不了天衡。」
「為什麼?」
「天衡從這裡離開,經理發現盈心昏倒在地,她生病了,身體很虛弱,到現在還留在醫院觀察。」
「搞什麼?好好一個戀愛談成這樣,他們真笨!不然,你陪我去跟天衡說盈心的情況,說不定他會趕到醫院,有誤會的話,兩人當面解釋開就得了。陪我去好不好?拜託拜託!」
「我為什麼要接受你的拜託?」他失笑。
「因為啊……你不接受我的拜託,盈心就不能和天衡在一起,倒楣的我就要當人家的替身新娘,到時候追不到我,可是你的重大損失哦。」可柔淺淺一笑,酒窩裡灌注了醉人醇酒。
「我為什麼要追你?」
「別說謊,更別騙我說你對我不感興趣。」
「你真有自信,要是盈心像你就好了。」
「像我?那多難啊!我可是舉世無雙、獨一無二的呢!」勾著他,他們一起走出羅吉斯緹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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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幅很奇怪的景象,若是不詳加解釋,大家肯定會以為是黑幫尋仇或車拚爭地盤。
首先是一部黑色賓士飛快在街頭奔馳,後面一部紅色法拉利也以同樣的速度緊追在後,二十分鐘後,它們同時停下來。
賓士車下來一個滿面憤慨的男人,沒按門鈐,翻了牆走進大屋:第二部車下來一男一女,男的照先前模式翻牆入屋,女人氣得敲牆抗議,他不得不折回來替她開門,接了她一起入內。
臉色難看的男人一身西裝筆挺,走進客廳裡,一屋子的人,他相中目標,抓起余邦的領子,迎頭就是一拳。
「天衡!你在做什麼?」
說話的是聶媽媽,因為依依和小詞的關係,他們和孟家兩老成了好朋友,最近還計畫一起去環遊世界。
「為什麼不好好照顧盈心!?」天衡指著余邦怒問。
「什麼時候起,盈心變成我的責任?」難道當年決定替她繳學費,她就成了他終生包袱?
他居然敢說這種話,該死!再揮出一拳,幸好這回有防備,余邦閃了過去。
「余邦,你是不是又在外面給我惹了風流禍?」孟爸爸問。
「天衡,你文明一點,有什麼話坐下來說。」聶爸爸也出聲管教自己的兒子。
這個時候叫他冷靜,比叫尿急的人喝水更殘酷。
「天衡,你把我們弄糊塗了,你為什麼不到醫院看盈心,要跑到這裡來打架?」可柔拉扯著他的衣擺問。
「既然盈心選擇你,你就該為她負擔起所有責任。」天衡恨恨地對余邦說。
「盈心選擇我?幾時的事情,我怎麼不曉得?自從天燁結婚那晚我見過她一次,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聯繫,你為什麼說她選擇我?話要說清楚、講明白,你不可以誣賴。」這回輪到余邦大聲了。
「從那天晚上之後,你們沒有再聯絡?」天衡問。
「對,我隱約記得,那天她到二樓找你,下來之後整個人就怪怪的,抱歉,那天我實在太忙,沒有上前問她發生什麼事情。」
她上二樓找他……那麼,她聽見自己和父母親的談話?天!敏感的她受傷了,他卻一無所覺。
「你給她那張兩千萬的支票又是什麼意思?」
「我哪有給她兩千萬支票?這件事我沒做過,打死我都不承認。」余邦頻頻搖頭,雖然他的孟純嫁人了,他也沒隨便找個女人充數的意願。
「那張支票是我給她的,我要求她離開你,而她答應了。我早說過她要的是錢,不是什麼鬼愛情,那種女人和我們家格格不入,娶她進門只會敗壞門風。」聶以鍾開口。
所以,是爸爸的話逼退她?她為了自己的身份已是自卑,爸居然加踩她一腳,讓她連呼痛都不能?
「盈心比任何女人都高貴,我不懂為什麼她進聶家門會敗壞聶家門風,講難聽點,我還覺得你們聶家配不上盈心!」江虥豐挺身說話。
「我們家會配不上一個妓女?你在說什麼鬼話!」聶爸爸向江虥豐吼回去。
「盈心不是妓女,她沒接過任何男客,她為什麼會聲名大噪,就是因為她昂貴,一個小時二十萬的坐台費可沒幾個人付得起。
「更何況她坐台的房間有閉錄電視全程錄影,門外幾個保鑣隨時待命,從來沒有半個男客可以對盈心不規矩,比起現代女孩子動不動就談戀愛、上床,合則聚、不合則離,盈心清純太多了。」
「你在說什麼天方夜譚?她工作的地方是男人的銷魂窟。」聶爸爸反彈。
「她主要的工作是幫我管理酒店。」
「聶伯伯,江虥豐沒騙人,我可以證實。」可柔插話。
「你拿什麼證實?」聶爸爸瞪她,這丫頭有沒有搞清楚,他們是站在她這邊的耶!
「天衡會碰上盈心,就是因為我吵著要上酒店,看看傳聞中的火鶴長什麼樣子,她的坐台費真的貴得驚人,而且保鑣好幾個人,我還曾笑說,她全身鑲鑽石,碰不得的。」可柔實招。
「你們這些孩子真胡鬧。」聶爸爸氣得吹鬍子瞪眼。
「我也可以證實江虥豐的話。」天衡說。
「你又要怎麼證實?」聶爸爸沒好氣說。
「我是她第一個男人。」天衡挺直背實招。
這句話讓聶爸爸投降一半,他是最標準的傳統大男人,頓時,他無語。
「如果你不要這個媳婦,就準備連兒子也一起失去吧!」天衡加碼下賭注。
「還要外加一個孫子。」江虥豐的話,同時震住一群聶姓人。
「你說什麼?孫子?」天衡回身直盯住虥豐。
「盈心懷孕了,三個月。」江虥豐用最簡單的幾個字作解釋。
「天啊!你們還在等什麼?快去把我的媳婦接回來啊!可別讓兩個媳婦都流落在外,獨立照顧咱們的孫子。天衡你先過去,我們搭余邦的車子過去,這回要是再有依依的情形發生,我可不饒人。」
這時候,聶媽媽的話最大,號令一下,各司其職,沒幾分鐘,孟家大廳走得連半個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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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內安靜無聲,盈心左手插著點滴,右手撫著肚子,一臉安祥地看著窗外。
窗外什麼都沒有,只有暗黑夜色,星辰被光害擋住,微弱光芒照不進她的窗帷。
絕望因為孩子的存在出現轉圜,失意因新生命的出現重獲希望,上帝為她關閉一扇窗,卻又為她開啟一扇門戶。為了孩子,往後,她要走得更直、更大步。
她的經期一向不准,若不是被送進醫院,她大概還懵懵懂懂,沒想到人生的另一個轉折會朝她走來。
為了孩子,這些天,時間不再那麼難以打發,她將所有的時間用來規畫未來生活。
她要到南部鄉下買一個小房子,在那裡,沒有人曉得她曾經是火鶴,等孩子生下來,等孩子上小學,她再找一份能照顧好孩子的工作。
母子兩人相依為命,有空的時候,她會拿著天衡的照片告訴孩子,這就是爸爸……天衡……這個名字一浮上心頭,就陣陣心疼,不!她拒絕想他。
不想他,她來想想孩子會長得什麼模樣好了。
人家都說剛出生的嬰兒醜得特別厲害,但盈心相信,他一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嬰兒,他會有雙慧黠的眼睛,薄薄的唇,笑起來的彎彎嘴角,帶足了好心情,他會有一部分像她,一部分像天衡……天衡……心又抽痛起來,更大的痛楚漫過心間……
不想他啊!想他心會痛、身會痛,胎教不好的媽媽生不出好脾氣小孩。轉移注意力,她必須想想別的,她必須想些讓她自己和孩子都快樂的事情。
對了!她要幫孩子準備一間書房,裡面各式各樣的童書裝滿一書櫃;她要幫他買一個提籃推車,在風和日麗的下午,推著孩子到外面曬曬太陽,就像英國影片裡的媽媽一樣。
她還要買足各色彩的色筆,她的孩子想要畫畫時,伸手一拿就是一大把,她絕對絕對不讓他像自己,永遠匱乏。
如果是男孩,她要讓他學小提琴和畫畫;如果是小女生,就讓她學鋼琴和芭蕾,將來,他或許是個藝術家、科學家、文學家或者商人……商人?像天衡那樣嗎?
天衡再度衝進腦門,他是段最難控制的記憶,驅不走、壓抑不下。淚水滾落,要經過幾年之後,她想起這個名字時,才不會潸然淚下?
門開、門關,虥哥又來看她了!
虥哥是她另一個長腿叔叔,倘若當年她碰上的人不是他,現在的姜盈心恐怕早已不存在。
轉頭,映入眼簾的不是虥哥,是她那段最難控制的回憶。
沒錯!他是她的回憶、過往,不是希望與未來,她的未來是孩子,而他的未來是可柔。
「孕婦哭泣對孩子不好。」他的語調和以往一樣溫柔,不似那夜的嚴厲苛刻。
他曉得了?虥哥告訴他的?他來做什麼?要求她拿掉孩子,或者要求她把孩子交給聶家?這種劇情肥皂劇出現太多,她拒絕配合演出。
拉拉棉被,她又冷了。她總是覺得冷,沒有一杯熱水握在手中,她就像一具失卻溫度的軀體。
天衡知道她,走到空調旁邊,為她調升溫度,然後走到她身邊,自棉被下方握住她的手。
「我母親說,怕冷是因為身體太虛,女人身體虛弱的話,要在坐月子時候補回來。」
他的話意是……他要留下孩子?
「加拿大的冬天雖冷,但是我們家有很好的空調系統,留在房子裡,會像台灣的夏天一樣溫暖。」
他的意思是……要把孩子帶到加拿大?
「我不曉得你為什麼要騙我,明明你和孟余邦沒有任何關係,卻要告訴我他值得,明明兩千萬是我父親拿來污辱你的,你卻寧願我用來誤解你和別人。」
他曉得了……但那又如何?沒有這個誤會存在,他們仍舊要分手,那麼他們是不是要再重複一次痛苦過程,她才能將他推回可柔身邊?
「沒有用的,不用再動歪腦筋,你沒有機會把我推向別人,就為了你那無聊的自卑。」
「你要多少次折騰才看得清楚,我們兩個永遠不可能?」盈心幽幽問。
「為什麼不可能?」
很好,她終於開口,他們的談判正式開始。
「理由有千千萬個,你的家世我高攀不上,你的門風我望塵莫及,你的地位我只能仰頭高望,你應該娶一個旗鼓相當的女孩子。」
「你指的是誰?可柔嗎?」
「對於你們下個月的婚禮,我先在這裡向你說聲恭喜。」翻身面向窗外,她不想談判。
「誰告訴你有婚禮?」
天衡不許她逃避,硬把她轉回身面對自己。
「是我爸啦!」
一直在外偷聽的可柔闖進來,站到病床前,身後陸陸續續一票人跟進門。
「自首無罪哦!你們不可以罵我,也不可以罵我爸,他只是不想失去一個金龜婿,自私是人性,法律不判刑的。」可柔申明。
「你們並沒有要結婚?」看著聶爸爸、聶媽媽表情,她迷糊了,他們不是反對她?
「我才不要嫁給他,要嫁嘛……至少要嫁給他。」她指指江虥豐,在他身上,可柔認識了一見鍾情。
「可是……」盈心垂眸,她弄不清楚情勢。
「可是你仍然在意門第之別是嗎?」一個陌生的太太走到盈心身邊牽起她的手,笑吟吟問她。
「這很重要不是嗎?」偷眼望向聶媽媽,她心中有抱歉,真的。
「對一些好面子的老人來講,的確很重要,你叫盈心是嗎?我是孟純的養母,剛剛余邦在車上把你的事情告訴我一些,你是個辛苦又勇敢的女孩,孟媽媽佩服你,孟媽媽有兩個女兒,一個是依依、一個孟純,你願意當我第三個女兒嗎?」
「我?」她消化不來接收到的訊息。
「是啊!孟氏企業和聶氏聯姻,可沒人敢說什麼門不當戶不對的扯話了,何況,往後你會有兩個姊妹和一個哥哥,你願意嗎?」孟媽媽伸開雙臂,等著擁盈心入懷。
「她當然願意!」天衡逕行替她作主,把盈心推進婦人懷裡,靠進「母親」胸前,她覺得好溫暖,一個家庭、一雙父母親、一對姊妹、一個哥哥,夢想實現?是真的嗎?她不確定……
「既然你願意,是不是代表你寬恕我和聶爸爸對你的傷害了?」聶媽媽也走到她病床前。
盈心仰頭,又對上她慈藹笑容,她的笑容總教人寬心,天衡的笑容肯定遺傳自她。
「你們為孩子著想並沒有錯,今日互換立場,我也會做相同的事,因為我的孩子值得最好的女人。」盈心懂得,父母的愛有權自私。
「說的好,聽說你……嗯……『工作』期間,還是把大學念完了?」聶爸爸開口,不過他實在很難把「酒女」想像成工作。
「是。」她乖乖回答,對於聶家大家長,她仍心存畏懼,幸而聶媽媽和孟媽媽的手,一左一右握住她,給予最大支持。
「那麼你到加拿大之後,先安心把孩子生下來,孩子交給我們兩個老人帶,你就到公司幫天衡的忙。你不是一直想到公司上班嗎?」
在車上,他聽了虥豐陳述盈心的過往,嘴裡不說,心裡已經服氣這個女娃兒在逆境中仍力爭上游的精神。
「好了,闔家大團圓,當哥哥的可以抱一抱妹妹了吧!」為了他受的那拳,余邦要討回「公道」。
「不行。」天衡擋在盈心身前不讓人逾越,醋勁十足。
孟媽媽笑了,說:「我們都出去吧!讓他們獨處一下,我相信他們有很多話想跟彼此說。」
所有人都離開病房,只留下用背部對著女人的丈夫,和滿懷抱歉的妻子。
盈心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腰、臉頰貼住他的背,他是她一生一世的堡壘。
她輕輕歎口氣,說:「對不起。」
「你對不起我很多事。」
「可以分析給我聽聽嗎?」
「你受了委屈從不告訴我,你分明把我當外人。」想起那夜她偷聽到他和父親間的對話,他不捨心疼。
「對不起。」他不是外人,是心底人啊!
「你把我的身份地位看的比我的愛情重要,為了我的身份寧願犧牲我的愛情。」
「對不起。」
「有了孩子,你不打算主動告訴我,想把孩子藏私。」他仍背著她說話。
「對不起。」她依然貼住他講話。
「你不顧慮我的感覺,硬要把我塞給別的女人。」
「對不起。」
「你對不起我那麼多事,你打算怎麼補償我?」轉過身,他做了三天來最想做的一件事,擁抱她、緊緊的。
「我用我的一輩子來彌補,夠不夠?」
「不夠。」
「那麼兩輩子呢?」
「不夠。」
「要怎麼樣才夠?」
「我要天長地久、海枯石爛,我要地球存在的每一天、宇宙運行的每一刻,你都屬於我。」
「你很貪心。」
「沒辦法,誰讓你欠我那麼多。」
他的吻落下,溫火融化了心結,命運把他們送到彼此身邊……愛情燦爛熱烈……
【全書完】
編註:欲知唐伊伊和聶天摩之情事,請翻閱貪歡系列313《愛情map系列》四之一「愛情不轉彎」。
欲知孟純和銀豹(拓拔淵)之情事,請翻閱貪歡系列325《愛情map系列》四之二「愛情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