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選了一個廢舊倉庫舉行會議,據說是第一代的會議場所,供大家懷舊。在所有幹部都灰頭灰臉地提出抗議以後,今年會長選擇了KTV作為新的會議場所。
人數不多,正和負、四個兵隊長、情報組長、財經組長再加上會長才九個人。
四個兵隊長分別是七瀨優(小七)、北條裊歌、鈴木雅子和籐堂由紀,情報組組長蘭嵐、財經組組長諸星千代子。會長的名字叫蘇我寧寧,但她禁止屬下叫她的本名,平時大家都叫她會長。
千鶴去的時候人還沒有到齊,夏子和會長拿著話筒在唱《WalkInThePark》,諸星在用手提電腦打工作報告,其他人則在閒聊。
「好久不見。」千鶴在諸星身邊坐了下來。諸星在學校的出席率嚴重不足,除了開會很難見得到她。
「你來得正好,」諸星抬頭,「你來打好了,我對手寫體的識別率太低了。」她把手裡的稿子給千鶴,是已經來了的三個兵隊長的工作報告。正在Type的是小七的,只是日期加事件的流水賬,更不用提她鬼畫符般的草書。
「讓小七過來念好了。」千鶴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頭皮發麻,說什麼識別率低,已經輸入完大半頁的諸星只能用強悍來形容。
「叫過了,那白癡說她自己也不認識了。」諸星的臉上隱約出現小丸子的黑線,「下次一定要她們交磁盤。不過話說回來,這好像是你的工作才對。」
千鶴假笑兩聲,還是把電腦接了下來。說什麼「正」,說什麼「仲裁者」,實際上也不過就是會長的萬能秘書而已。尤其是現任會長這麼懶,什麼工作都推給她做。
「好啦,大家都安靜一下!」不知什麼時候夏子也坐了下來,留下會長一個人站在最前面拿著麥克風講話,「蘭去接雅子了,我們先開始。」
「會長,把麥克風放下說話!」至少有三人同時出聲。有沒有搞錯啊,一共才幾個人,她以為在演講嗎?
自從這一位會長上任以來,幾乎每次幹部會議都像一出鬧劇。雖然會長的能力是公認的(不然上屆會長不會把位子傳給她),但確實是太不嚴肅了。
因為升學的原因,雙極會的成員每年都有所變化。一般說來每年十月和四月都要進行主要幹部的改選,再由各幹部對手下的會員重新進行編製。
「這學期不存在畢業升學的問題,所以除了針對新生外沒有大的變化。」千鶴履行「秘書「的職責開始報告,「但鈴木雅子臨時轉學,高中部要補一個兵隊長。因為是事出突然,只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可以評估,現在開始提名。」
「唔,最好是進攻型的,近來聯盟的人不太安分。」會長在一旁補充。
雙極會在西音已經有了十多年的歷史。當一個幫派在一個學校盤踞數十年,那它就不止是一個幫派那麼簡單,而形成一種制度了。學校早就放棄了要肅清它,學生會則把雙極會當作一個人數最多的社團--而且是不用撥活動經費那種。
和雙極會作對的,當然是另一個幫派。名為全省中學生聯盟的組織大約在半年前侵入西音,以「肅清」和「純淨學校」為口號,處處跟雙極會過不去。在聯盟看來,雙極會是不良少女集團,但在這群不良少女眼裡,聯盟的成員卻是如同邪教一般的狂信者。
「從十三歲到十八歲,我們中有哪一個是等待別人來拯救的羔羊呢?那群人自以為是救世主,其實也不過是自我慾望的膨脹罷了。」蘭曾經如此評價過聯盟。
不可否認,在新的一年裡,除了夙敵東中血十字兵團以外,聯盟也成為雙極會的主要攻防目標。
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蘭才回來。
「雅子已經搬走了,這是我從管理員那裡拿來的。」她拿出一個盒子,裡面裝的是配給每位兵隊長的手機和雅子留下的工作記錄。
「真是個乾脆的傢伙。連句再見也沒有呢。」小七道。以前一起出任務的時候,雅子一直頗照顧她,她一直以為那傢伙至少還當她是朋友呢。
「眼睛不要發紅,小七。」能夠注意到這個的是眼力一流的夏子。
「我們小七也到了多愁善感的年紀了。」會長走上前拍拍小七的肩,「不過如果對像是男生的話我們會更放心。」
「會長!」小七哭笑不得,為什麼會長總能把白的都說成黑的呢。
好像想到了什麼,諸星從包裡拿出一本書,「話說回來,我這裡有有趣的東西。是初中部的會員自己做的。」
「我們沒有出會刊吧?」會長好奇地接過來,千鶴和蘭則是早就知道寫的是什麼而把頭偏向一邊。
「雙極會幹部……配、對、表?」會長一字一頓地讀出來,雙極會是純女子幫派,她可不記得曾經收過男生,在疑惑中她繼續念,「《冷色調》--會長和正之間不為人知的故事?」會長的聲音倏地提高,「喂,開玩笑吧,我跟千鶴什麼時候發展出那樣的關係我自己都不知道?」
「咳!」諸星打斷一下,「這是第一期,第二期正在製作中,是『正』和美少年的特別版。」
「諸星,財經組做這個到底有什麼好處?」千鶴皮笑肉不笑地問。
「成本兩百元,」諸星指指會長手裡的書,「定價一千元,會員八百元我們仍可淨賺六百元,而且不用交稅。第二期的預定已經超過兩百本了。」看到千鶴的臉色由白轉黑,她又補充了一句,「不要擔心,我有叫人標明『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的字眼。」
這不是虛構與否的問題吧!千鶴努力壓抑自己的憤怒,雙極會什麼時候淪落到賣高級幹部的八卦來賺錢的地步了?
「諸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開口反對的居然是會長大人。但根據以往的經驗,千鶴不以為她會說出什麼正常的話。果然,會長接著說:「再怎麼說我都是會長,出特別版也該先寫我才對。」
全場暈倒。
「這個……會長,你是單身沒錯吧?」蘭仗義執言。
「唔,這倒是個問題。」會長眼珠子一轉,說道,「那就把我和諸星配對好了,權力VS金錢的組合。諸星,你認為呢?」
「我對你沒這方面的興趣。」諸星毫不留情。
「喂,各位大人,現在開會好不好,我下午還有事。」終於有人受不了地開口了,「把正事說完再玩!」
「偶爾娛樂一下也無妨嘛,」會長尷尬地笑了笑,「剛剛說到哪裡了?對,正事!千鶴,下一個議題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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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鶴和夏子離開的時候是下午四點多,會長仍拉了諸星和小七在狂歡。
「你今天有心事?」千鶴注視著好友。兩人都沒有騎車,慢慢地在人行道上走。
「你怎麼知道?」夏子並沒有否認。
「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每次你都跟會長一起鬧的,今天卻連話都沒說幾句。」甚至沒有拷問我昨天約會的經過。後一句只能在心裡說。
「這麼明顯?」夏子露出沮喪的表情,「千鶴,喜歡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呢?」
「不清楚,但書上不是說要臉紅心跳嗎?如果是你的話還要加上流鼻血吧。」
「你對端木青涓也是這樣的感覺?」
「是啊。」想都沒想就給出了答案,脫口後才發現那
豈不是意味著自己喜歡上端木青涓了嗎?千鶴又連忙改口:「也不完全一樣啦,我可沒有心跳加速。」
可惜夏子沒有注意她的欲蓋彌彰,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路裡,「我覺得,可能……我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喜歡佐籐君呢。」她有些猶豫不決地說。
「啊?」千鶴一下子沒有消化她的話,「你不喜歡佐籐?」她呆呆地重複。
「也不是不喜歡,只是……喜歡的程度不夠。」夏子期期艾艾地說。
「不要說這麼深奧的話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昨天和佐籐君約會的時候遇到一個華雅的女生,跟佐籐君眉來眼去的,我就生氣嘛,結果佐籐君什麼都沒說就自己走了,把我一個人扔在街上。太過分了!」
確實很過分就是了,千鶴心想,但也許佐籐走了才是上策,夏子沒有明說是怎麼生氣的,但可以想像一定有暴力場面。佐籐如果不走,被她當沙包打就可憐了。
「我應該很傷心才對呀!」夏子繼續,「自己的男朋友這個樣子,可是我卻一點都不難過,也沒有吃醋,只是覺得生氣而已。千鶴你說為什麼我就一點都不想哭呢?」
「那要你自己才知道。」她能夠怎麼說呢?總不能告訴夏子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歡佐籐,你喜歡的另有其人吧?」
「難道我真的不喜歡佐籐君?」夏子還在自己的思路裡糾纏不清。
「不要胡思亂想了!」千鶴敲敲她的頭,「有什麼話去找佐籐說清楚,你還去不去我那裡拿作業?」
「要去。」夏子被千鶴拖著上了公共汽車,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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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呢?」
千鶴也開始迷惑了。
假期後她與端木青涓開始了「正常的交往」。每天中午都會一起在食堂吃飯,週末也經常見面。兩個人都不習慣向對方說今天又發生了什麼趣事之類的話題,所以午餐約會常常是由沉默開始,至沉默結束。
但是並不會覺得厭煩呢。即使不說話,看到少年對著不愛吃的青菜皺眉頭的樣子也是蠻好玩的。這就是戀愛嗎?千鶴想不明白。
學妹們說著「千鶴學姐的目光變得柔和了」的時候,她也偷偷拿出鏡子看過,卻完全看不出「柔和」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走,去福利社買個蛋糕吃,我今天沒吃早飯。」做完物理實驗還沒下課,夏子提議去吃東西。
「都第三節課了,你再挨一下去吃午飯好了。」話是這麼說,千鶴還是抱著書陪她去福利社。
路過操場的時候,夏子興沖沖地指著前方對千鶴說:「看,你們家青涓在上體育課!」
「不要亂在別人的名字前加上所有格!」千鶴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她難以想像的畫面:少年似乎剛打完球的樣子,在球衣外面披了一件外套,跟另外兩個男生坐在花壇上搶礦泉水喝。
第一次知道他會打球,第一次看到他和其他人和睦的相處,仍是那樣淡淡的笑容,彼時覺得賞心悅目,此刻看來卻如此刺眼。
原來,在她以外的人面前,他也是會有快樂的表情的。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惟一清楚的只是她不希望那笑容在她以外的人面前綻放。
「千鶴?」察覺到好友的不對勁兒,夏子拉了拉她的衣袖。
深呼吸一次,千鶴勉強自己收回心神,「走吧,去吃東西。」她若無其事地說。
想要獨佔某個人的心情啊,酸酸地在心裡發酵。也許在她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那個少年已經攻人她的心房了。
午餐的時候千鶴還是忍不住試探了一下。
「交朋友了嗎?」盡量表現得像是隨口問問。
「嗯,是很有趣的人。」端木青涓的眼裡又有了笑意。雖然不喜歡和人接觸,但那都是因為覺得那些人很煩的關係,真正有了合拍的人,交往起來感覺並不壞。
「是嗎?」突然就覺得沒有胃口了,千鶴冷淡地回答。
「千鶴你有什麼事不高興嗎?」端木青涓非常敏感,但也沒有想到自己就是罪魁禍首。
「沒有。」除了否認到底什麼都不能說,總不能說我看到你和別人交往我吃醋吧。其實他多和別人交往是好事,她實在是沒有反對的道理,就因為想到這一層,千鶴才有氣沒處發。
「跟我交往……不開心嗎?」端木青涓似乎看出了什麼,但思路還是有些偏。
「也不能這樣說啦。」他這個樣子問,她也無法完全否認。只是不是生他的氣,而是在生自己的氣而已。
「是因為……那個……那個你喜歡的人嗎?」頓了一下,還是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因為千鶴不高興的關係,已經好久都沒提這件事了,但壓在心裡隱隱約約還
是覺得不安。
這就很難回答了,因為「那個人」和「她喜歡的人」好像不是同一個人了。自己的心不知不覺間已經偏向坐在她面前的這個人了。千鶴在思考怎樣回答,食堂不是她理想中的表白的地方呢。但這猶豫卻大大挫傷了少年的自尊心。
端木青涓想的是,千鶴大概在考慮如何措辭才不會讓自己受傷吧。為什麼呢?他覺得千鶴應該是喜歡他的,為什麼她還會為別的男人難過呢?
「打擾一下!」沉默突然被第三者打斷,夏子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千鶴的後面,「把千鶴借我一小時就好。」扔下這句話夏子就半強迫地把人拉走,等千鶴開始說話,已經是坐在出租車上了。
去的地方不遠,是一間小小的茶屋。千鶴以為又是雙極會的事,豈料夏子一開口就說:「佐籐君和上次那個華雅的女生在那裡約會,你陪我去給我壯壯膽。」
壯膽?害怕的應該是佐籐和那個女生才對吧。千鶴看著摩拳擦掌的夏子,開始為對方祈禱。
唉,放著自己的戀人不管,反而陪著夏子去做這種類似「抓奸」的工作,這就是女孩子的友情嗎?再說夏子怎麼會知道這事,多半是假公濟私用了雙極會的情報網。
茶屋的名字叫MoreMoreTea,並不是那種燈光昏暗適合幽會的地方,采光良好,又有臨街的大壁窗,想也知道佐籐即使「出牆」也不會在這裡有什麼不軌舉動,所以夏子的拳頭應該不會太重才對。
一進茶屋,夏子就拉了千鶴躲到一個角落的位子,再偷偷地指給她看。
和佐籐坐在一起的女生穿著私立華雅女中的校服,頭髮上綁著白色緞帶,從背影看一副很乖的樣子。而佐籐的表情像是在和那女生爭執什麼,並不像在談情說愛。
「我們下一步幹什麼?」千鶴的口氣並不認真,這本來就是一場鬧劇。
「衝出去質問他,」夏子握緊拳頭,「然後就趁此分手。」
「什麼?分手!」
「太突然了嗎?我想清楚了,反正我發現自己不喜歡他,乾脆分了算了,免得浪費我的時間。其實我是個很傳統的人……喂!千鶴,你那是什麼表情!就算知道是假的也配合一下好不好?」
「你在搞笑嗎?」這是千鶴最後得出的結論,「這麼無聊的事我可不可以退出阿?」
「不行!朋友就該為我兩肋插刀!走,我們上!」夏子扣住她的手腕硬把她拖了出去,「佐籐洋治!」夏子難得一次叫佐籐的全名,「和漂亮妹妹約會嗎?」
另兩個人的注意力馬上被吸引過來,扎白色緞帶的女生也轉過頭來。
「夏子?」
「千鶴?」
佐籐洋治和那女生一起低呼。
靜默。
「你們認識?」這次換佐籐洋治和夏子異口同聲。
「好久不見,千鶴。」白色緞帶先給千鶴打招呼。
「好久不見。」千鶴的臉色平靜無波。
「你們接下來不是打算說反正大家都認識乾脆坐一起算了吧!」夏子看不慣白色緞帶和千鶴眉來眼去,「洋治,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佐籐洋治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說不出話。
「你就是洋治的女朋友嗎?」白色緞帶狡黠地一笑,轉身就抱住佐籐的一隻手臂,「那我只能說對不起了,洋治是我先看上的。」
「開玩笑吧!」千鶴搶在夏子發火前開口,「你現在是血十字的福神娃娃,不能和任何人交往吧?」她解釋給夏子聽,佐籐洋治就算了,現在又扯上她的故交,她不希望有任何人受傷。
福神娃娃是血十字的標誌人物,在任期內不可以和任何人談戀愛。
「所以我們的交往是個秘密。」白色緞帶摟著佐籐笑得一臉甜蜜,男主角似乎想向夏子解釋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血十字的福神娃娃?你們認識?」夏子問。
「是初中同學。」千鶴好耐心地解釋。
「太無情了,我們只是同學而已嗎?」白色緞帶可不滿意這個答案,「想當年,我們……」
「夠了!」千鶴喝止她。
夏子的注意力則完全被轉移,「你們認識?那你知不知道千鶴的初吻對像?」這是她念念不忘的,甚至可以向「情敵」打聽。
「喂,怎麼扯到我身上去了?」千鶴完全弄不明白,而且還在大庭廣眾之下問這種事。
「初吻啊?」白色緞帶吃吃笑地回答,「我不太好意思說呢。」
「說嘛。」夏子推波助瀾。
「你們--」千鶴完全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非要知道嗎?」她瞪了夏子一眼,「那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她恨恨地回答。
「啊?」夏子一時沒反應過來。眼前?她看了看面前的三個人,不會是佐籐君吧?千鶴以前應該也不認識他才對,那……那就是……
夏子張大嘴用手指著白色緞帶,卻因太過震撼而發不出聲音。再轉過頭去看千鶴,後者帶著默認的表情。
「是……女生?」夏子終於順過氣來。
「不行嗎?」白色緞帶神情得意,只差沒說洋治是我的新歡千鶴是我的舊愛來氣夏子了,「我跟千鶴以前可是很好的。」可惜後來各為其主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第五個人站在了四人的身後。
「這就是你所謂的不能說出的喜歡的人?」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是不放心跟過來的端木青涓,他臉色鐵青,一臉備受打擊的樣子。
如果對手是女人,那他是一點勝算都沒有了。
「啊,你有喜歡的人?」夏子高八度的聲音再度響起,「為什麼我不知道?」
場面一片混亂。
喂,喂……搞錯了質問的對象吧,我不是陪你來「抓奸」的嗎?怎麼變成我的審問大會了?千鶴皺著眉,注視著神色各異的四人,「我應該沒有向任何人做解釋的必要吧。」少女冷冷地回答。這才是正確的做法,她的私事沒有必要向每個人報告。
但是為什麼夏子和端木青涓會各自霹出惱怒和受傷的表情呢?該惱怒的、受傷的是自己才對吧!
看了看夏子,又看了看青涓,沒有一張臉是有笑容的。心裡又出現了被少年欺騙時的那種空洞的感覺,好希望有什麼方法讓她發洩一下。眼睛莫名地熱了起來,但是眼前的錯愕的、不可置信的、埋怨的、狡黠的臉,明明是熟悉卻又覺得陌生呢。
說「無論何時我都會站在千鶴一邊」的朋友,說「我比任何人都喜歡千鶴」的戀人……語言所表達的都是虛偽啊,卻都報應在她一個人身上了。
「我先走了。」並不確定自己是否把這句話說了出來,千鶴突然轉身向門口跑去。經過端木青涓身邊的時候兩人的肩撞在一起,但少女並沒有回頭。
千鶴的背影消失在店門外,剩下四人面面相覷。
「千鶴……似乎……哭了?」白色緞帶小心翼翼地開口。從她3歲那年在幼兒園認識千鶴以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她流淚。但以前跟千鶴開類似的玩笑她都不會生氣啊。
「都是你們的錯!」夏子指著佐籐洋治和白色緞帶,然後又轉向端木青涓,「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追啊!」
但端木青涓只是轉過身去,步子沉重而緩慢,絲毫沒有要追上去的意思。
「白癡!」夏子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一跺腳,「好,你們不去追我去追!」說完也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她知道--事實上只有她知道--在人前那麼冷靜那麼自信的千鶴的避風港在哪裡。以前她都是默默放任千鶴去發洩她的情緒,假裝沒有發現。但是這次不同。她說不上為什麼,只是知道這次她不能再讓千鶴一個人哭泣抽悶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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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回學校夏子就上了頂樓,千鶴果然在那裡。她頹然地坐在地上,手裡拿著煙,臉上沒有淚痕,但眼睛又紅又腫,顯然是已經哭過了。
「千鶴……?」夏子的聲音怯怯的。論身體的強壯,千鶴絕對不是她的對手,但此時千鶴周圍瀰漫著一種冷漠疏離的氛圍,讓夏子不自覺地在氣勢上矮了一截。
千鶴沒有抬頭,只是用眼角的餘光瞥了她一眼。
「你還在生氣?」夏子緩緩向她靠近,「不要再氣了,把煙放下好不好?」
為什麼呢?夏子在這個時候追回來有什麼意義?當初那滿是怒氣的臉上現在卻寫滿了擔憂--都是為她嗎?
「你來幹什麼?」千鶴開口,因為哭過的關係,聲音嘶啞,「來要我告訴你那個人究竟是誰?」女孩子的友情不就是這樣嗎?交換彼此的小秘密,每天同進同出,單純又無聊。
「沒……沒有。」夏子的回答顯得很無力。好嘛,她承認她是很想知道,但如果千鶴不說她也不會怎麼樣,反正千鶴從以前開始就不愛說自己的事……唔,到底是誰呢?心裡想想總可以吧。
「千鶴……不要抽煙了。」夏子不知所措地咬自己的下唇,「你氣誰我幫你去揍誰好了。」想起來自己真的沒有什麼特長可以幫千鶴的,但是揍人可是她最擅長的。
「也包括你自己?」千鶴反問。
「我?」夏子一驚,惹千鶴生氣難過的人也包括自己嗎?「我做了什麼你說啊!」夏子永遠都是心直口快,「罵我也可以,讓你打也可以,但是請不要這樣傷害自己。」她盯著千鶴手裡燃到一半的煙。
「我罵你什麼呢?」千鶴無力地笑笑,「錯的不是你,是我自己。我期待什麼呢?友情?愛情?也不過如此罷了。」
「不對!」夏子反駁,「我們是朋友!沒有人可以否認這一點!難道千鶴從來不把我當朋友嗎?」夏子也有些動氣了,「千鶴你說,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或者你一直覺得我是你的累贅!」夏子的眼圈也紅了。
上課的鈴聲在這個時候響起,鈴聲劃破所有的寧靜與喧囂拖出長長的尾音。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在交流。
「你是我的朋友,迄今為止最好的朋友。」千鶴緩緩地回答。
「討厭啦,不要說那些讓人感動的話!」夏子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少女的臉真是比變天還變得快,「那……千鶴原諒我了對不對?」雖然尚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總之是傷害了千鶴就對了。
需要被原諒的是自己才對。千鶴把煙在水泥地上捻滅,「我喜歡的人……」她站起來,下定了決心似的注視著夏子的臉,「是大野一。」
因為常年叫人家外號的關係,乍一聽到青梅竹馬的名字,夏子硬是沒有反應過來,過了兩三秒才發現真相。
「大魔王?」天哪,一天之內吃驚太多次了,再這麼下去她下巴會脫臼的。
好友喜歡上單戀自己的人,自己男朋友的「外遇「是好友的初吻對像--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啊。
「雖然我不欣賞你的品味,」這次輪到夏子覺得一片混亂了,「但千鶴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或者你覺得這是丟臉的事?」完全沒有想到好友的用心,夏子胡亂猜測著。
「聽到我說喜歡大魔王,你什麼感覺都沒有?」千鶴不信。
「有啊,覺得你好白癡!」夏子這麼回答。事實上心裡是有種說不出的怪怪的感覺,但她選擇忽略。
被罵作白癡的人反而鬆了一口氣。是夏子遲鈍也好,對大魔王真的沒有感覺也好,總之夏子現在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或者真的是自己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