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精神狀況還是不好,但是她知道自己再如此頹廢下去,總有一天,她會真的倒下去。
大概是休息太久了,教了三堂課之後,她竟疲憊不堪。
正當她想回家時,林郁潔約了她一起去吃晚餐。
「郁潔--」
「別拒絕我!我們好久沒聊天了,我看你都快忘了有我的存在了。」林郁潔擺出不達目的絕不放棄的態度。
「我敢嗎?你可是我未來的大嫂,就算我忘了你的存在,大哥恐怕是第一個饒不了我。」
「呸!誰要嫁他?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標準的女人!」晉葳嘲笑她,「明明喜歡得不得了,還死不承認!」
這話倒像是在說她自己似的。
「少嘲笑我了!你家那個大哥可是我所見過最不解風情的男人。」
「但卻是唯一能動你的芳心的男人。」
「晉--葳!」
「是!大嫂!」她終於露出返台這麼久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於是,她們兩人又恢復正常,跟以前一樣一路上說說笑笑、互相嘲謔著。
他們來到往昔她們最愛閒嗑牙的coffeeshop,各點了一份餐,又點了熱咖啡。
「招吧!」林郁潔的口氣彷彿包青天在審問犯人似的--威嚴凜然得不容置疑。她今天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這些日子以來,要不是晉強一再阻止,她早就想好好地「逼供」一番了。
「招什麼?」她舀了一口咖哩飯,才吃了一口,馬上又不對味似地吐了出來;連忙喝了口湯,才覺得不那麼不舒服。
「怎麼了?你不舒服嗎?」林郁潔關心地問:「你不是最愛吃這裡的咖哩飯?」
「大概太久沒來吃了,有點--不習慣。」其實她是有點反胃,一聞到咖哩的味道就令她渾身都不對勁,於是只好招來服務生端走。
「葳葳,你真的不要緊?」林郁潔對她的反常很擔心。
「沒事,我只是胃口不佳,大概是這幾天太熱了吧!」台北的夏天還真令人不舒服,光是污濁的空氣,就令她有足夠的理由想起莫非斯清爽的空氣,還有那一大片草原,潺潺的流水,以及那只叫洛洛的老鷹;當然,她又想起了邾裡。
她用力的甩了一下頭,但,不甩還好,這一甩頭竟讓自己產生暈眩感。
她連忙大吸一口空氣,硬將這股暈眩感壓了下去。
「葳葳,你在莫非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
「那你和邾裡王子之間呢?」
「他已登基為國王了。」她真是該掌嘴,怎麼會文不對題?
「他登基了?」林郁潔很意外。
「嗯!」她連忙避開林郁潔充滿疑惑的眼光;喝了口咖啡,才發現自己忘了加糖,而苦澀的滋味令她不由得皺起眉頭。
這苦苦澀澀的咖啡與她現在的心情十分貼切。
「他為什麼可以登基?我是說,埃恩國王不是要他找到東方新娘,才願意把王位傳給他?那他登基了,不就表示--」林郁潔的舌頭像打了結似的,眼珠子更睜得如銅鈴般大。「你一-該不會真的成了他的--東方新娘吧?」
「我……」她想否認,但兩朵心虛的紅暈卻不聽使喚地浮上粉頰,她連忙整肅儀容。「我們一定要談這個話題嗎?」
「我是關心你,怕你被欺負了。」
在林郁潔關切眼光的注視下,她垂下眼瞼。
「我沒有事,你不要擔心。」。
「你這叫沒事?」林郁潔握住她的手。「葳葳,把整個事情的經過告訴我好嗎?你這樣一味的把心事積壓在心中,遲早會將自己逼進死胡同的!」
「你要我告訴你什麼?告訴你我被綁架子?還是要告訴你我嫁給了邾裡,當了一天的皇后-一」她忘情而激動地說出口。
「你真的嫁給邾裡王子?而且你也當了皇后?」林郁潔顯然震驚不已。
是憤怒,是傷心,也是沮喪!一大堆莫名其妙、雜亂無章的情緒充塞晉葳的胸口,也逼出了她的淚水。
「我求求你不要再問!不要再說了!好不好?」
「葳葳--」
「郁潔,我心裡好亂、好亂!」她努力抗拒讓自己的眼淚奪眶而出,但林郁潔的關懷又令她的悲哀加深了許多。』
「葳葳,你愛他是嗎?」
真是問得一針見血!這句話無疑在晉葳心口上的傷口又抹上鹽巴。
極端的思念令她心口疼痛得無以復加。
「是的!我愛他。」第一次!這是她第十次這麼坦誠自己對邾裡的感情,但卻是如此的無奈與惆帳。
「他知道你愛他嗎?」
他知道嗎?
他會知道嗎?
他該知道嗎?
不!他不知道!
他也不會知道!
他更不該知道!
「葳葳,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她能有什麼打算?
她顫抖著,只能任淚珠自她眼眶翻滾滴落至咖啡杯中。
「我要忘了他!」
有時候,話是容易說出口,但若要付諸行動,可能是十分艱難的事。
她要忘了他?
她真的可以忘了他?
這一次她沒有給自己答案!
*****
嘉比亞此刻的心情也紊亂得無以復加。
從她將晉葳帶離莫非斯的那一刻起,她就後悔了。
邾裡不是傻瓜,他不會不明白晉葳的失蹤與她有關。
既然他知道是她帶走晉葳的,為什麼已經過了半個多月了,邾裡仍沒有前來責問她?
邾裡對她沒有表示一絲的責問,這更令她不安。
驀然,有個人影從她的陽台晃過,將她思緒拉回。
「誰?是誰在那兒?」她大聲問,並且忙不迭地衝到陽台上。
「到底是誰?」她重複道,脈搏越跳越快。
皇宮內的戒備十分森嚴,一般人是不可能接近的,而且剛才一閃而過的影子令她感到熟悉。
「是我!」
「亞瑟?」她錯愕地張大眼睛,冷不防地倒抽了一口氣。
「難不成你希望是邾裡陛下嗎?」亞瑟的語氣有點憤怒,又帶點自嘲。
「至少我不想見到你!」她轉過身,不去理會他。
「我以為這些日子以來,你已經想得夠清楚了。」他那英俊、斧鑿刀刻般的五官透著危險的訊號。
「我要想什麼?又有什麼好想的?」
「是你將皇后送走的是不是?」亞瑟的眼眸裡清楚的燃燒著熊熊的怒火。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這個問題;如果你想知道答案,那就讓邾裡來問我。」她驕傲地抬高下巴。
其實當她見到他時,她內心就隱隱的感到喜悅起來;但是,當她面對他那怒火沖天的指責,她的驕縱立即又取代了喜悅。
至少她是個公主,憑什麼由他來責問?
當然這並不是令她憤慨的真正原因,真正令她不能忍受的是,半個多月不見,難道他就沒有其他的話可以對她說了嗎?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是沒有資格來查問你的!只是,公主你真的覺得晉葳皇后離開了邾裡陛下,你就可以得到陛下的心了嗎?」
這的確是她當初幫晉葳離開莫非斯的唯一目的。
但是,令她感到沮喪的是--她錯了!
晉葳的離去,非但沒有令她得到邾裡的心,反而使她與邾裡的關係更僵了。
「如果你是來看我的笑話,我相信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咬牙切齒的指控亞瑟。
「嘉比亞!」他第一次沒稱呼她公主而直呼她的名字。
「你以為你這麼大聲對我嚷嚷,我就會怕你嗎?」
該死!她是堂堂亞克雷的公主,對於他這種以下犯上的行為,她應當感到憤怒,但為什麼她會感到駭怕?
「我從來就沒希望你怕我。」
他快速地移向前,抓住她的手臂。這動作令她倒抽一口氣。
「你想--想做什麼?」她睜圓眼睛,結結巴巴地問。
「嘉比亞--」他強而有力的手指因情緒激動而忘情的掐入她柔嫩的肌膚中;當他眼中無限的柔情也烙進她的藍眸時,她不禁打個哆嗦,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開始令她全身上下燥熱了起來。
「難道在你的心目中,真的只有邾裡陛下嗎?」
「別--逼我!」她眼眶-濕。
她的柔弱看在亞瑟眼裡,令他心疼不已。
「我不想逼你,我是想幫你,也是在幫我自己。」他澀澀地說道;「我深深瞭解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的痛苦,所以我不希望見到你有任何的痛苦。我要你快樂!只要你快樂,就算要我犧牲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你--好傻!」
亞瑟語氣中的無奈與痛苦灼痛了她,也感動了她。
「你會接受一個為了愛而癡傻的男人嗎?」
「我.....」她的喉嚨緊繃,吐不出半句話來。
不讓她有說下去的機會,他吻住她。
剛開始,她頑強地抵抗他,甚至用力咬傷他的唇;但,當她的舌尖嘗到了鹹鹹的滋味時,她才心疼地停止抵抗的動作。她的柔順讓他更放心吻著,而且在亞瑟熱情的攻擊下,她放棄了最後一絲抗拒。
她紅唇微張,接受他溫柔的吻。
他的吻,喚醒她迷惑的心。
這時,她才恍然大悟,原本真正佔據她心房的人不是邾裡而是亞瑟,只是她一直不肯承認這個事實罷了!
此時此刻,她才發現自己真是一個盲目的大白癡。
於是,澎湃的愛意迅速的在他們之間湧起……
*****
直到天剛破曉,晉葳好不容易才有了睡意。
但一陣急促且響亮的門鈴聲令她再度睜大雙眼,恢復意識。
雖然這個時候未到上班時間,但是她知道她的父母有早起的習慣。
只是令她十分好奇,一大清早,會有誰來拜訪?
她按捺下好奇心,重新閉上眼睛,試著讓自己小睡片刻。
所以連樓梯傳來的腳步聲,她也不去理會。
而房門被打開來,有人走了進來,她也以為是母親來看她睡得是否安穩,所以也沒睜開眼睛。
但腳步聲一直沒有再移動,甚至讓她感受到好像有人在注視著她,這令她的睡意頓失。
「葳葳!」接著,她聽到了一個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在呼喚她。
晉葳不斷的眨眼,當視線漸漸清晰起來時,她驚訝得幾乎要由床上彈跳了起來。
「怎麼會是--你?』她屏住呼吸,不敢再眨眼,深怕一眨眼,眼前的一切就會立刻成幻影。
「當然是我!我來找回我的妻子,莫非斯的皇后。」邾裡仍是那麼英俊,面他凝視她的眼神,仍是令她的脈搏不由自主越跳越快。
「這是不可能的!」她屏息囈語,臉上血色盡失。
但是不可能的事仍發生了。
邾裡就這麼毫無預警地又出現在她眼前。
晉葳緊緊地咬住下唇,咬得嘴唇都發疼還不肯停止;而淚水也不斷的湧入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
「葳葳!」門口傳來晉淮仁的聲音,站在他身後的則是晉家的每一份子。
「這小子自稱是你的丈夫,還說他是國王,你倒是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頓覺天旋地轉,無法確定這到底是真、是幻?於是她拚命控制住淚水,希望能弄清楚自己的意識。
「我--」她望著父親、母親和她的兩個哥哥,頭一個衝動是想否認邾裡的說法,但是她明白她騙不了任何人,而邾裡也不會乖乖接受她的否認。
她真的沒想到邾裡會來找她,一波喜悅的暖流悄悄湧向她的心房。正當她想要開口承認之際,驀然,又記起他們的協定,這又將她拉回殘酷的現實中。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既然葳葳不知道如何解釋,那就由我來說明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吧!」邾裡的嘴角漾起一縷淺淺的微笑。
*****
晉家的氣氛幾乎是肅靜而緊繃的。
除了晉強之外,對邾裡的解釋,晉家幾乎沒有一個人可以接受。
「葳葳,他說的全是真的?」晉淮仁首先發問。以他閱人無數的經驗來打量邾裡,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仍想由女兒口中得到肯定。
「我……」她垂下眼瞼,淚水幾乎又要奪眶而出。
「葳葳!」晉淮仁的口氣是嚴厲的。
「葳葳!」邾裡的口氣則是溫柔的。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說。胃部因情緒激動而上下起伏,一陣頭暈目眩幾乎令她胃裡的東西翻騰出來,使她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葳葳,你既然不會說那就不要說,你乾脆用點頭或搖頭來告訴我們吧!」晉母體恤地道:「他說的若是實情,你就點點頭;不是實情,那你就搖頭。」
她能搖頭嗎?
當然不能!
那--只有點頭了。
「那你是真的嫁給了他--」晉淮仁突然指著邾裡,不知如何稱呼。
「岳父大人,您可以直呼我的名字。」這聲岳父大人令室內的氣氛再度陷入冗長的震驚中。
「爸爸,我已經和他沒有任何瓜葛了。」晉葳的話無疑又令全場的人困惑地將眉毛皺成一團,也令邾裡的瞳孔顏色逐漸轉暗。
「你當真和我沒有任何『瓜葛』?」邾裡那低沉的嗓音像一波電流,竄過她的脊椎,直達腦部。
「回答他的話,葳葳!」晉淮仁命令著。
「我--事實上我……」她試圖回答,卻在承認與否認中間搖擺不定。霍然,她激動地指著邾裡問道:「為什麼你還不放過我?是你自己答應的,只要我想走,你就不會勉強留下我的。」
「是的,我是這麼答應過你。」他用可以把人氣瘋的乎靜口吻反駁她。「但我卻沒有說不來找你,何況在我們已有了夫妻之實後,我更有義務來找你,因為我懷疑你肚子裡已有了莫非斯王位的繼承人。」
「噢--」她懊惱地呻吟一聲,自己的臉頰更心虛地漲紅了。
邾裡的話又再度向每個人丟下一顆威力無比的炸彈。
「他說的可是真話?」晉淮仁氣呼呼地質問。
「爸……」她艱難地吞口水,並不忘投給邾裡一個足以殺死人的眼光。
但他卻向她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他愛的不是我!」她莫名的指控。
「我要聽實話。」晉淮仁大吼道。
「我說的就是實話!」晉葳尖銳地嚷道,胸部因此而劇烈起伏不已。
她一點也不曉得,她在匆忙中仍穿著睡衣,雖然款式不是誘人的那一種,卻使得邾裡一波波的灼熱的慾望湧向心口。
雖然,他才一個多月沒有見到她,但他卻覺得已有好幾世紀沒有見到她般的如此漫長難耐。
他暗暗發誓,他要她為他所受的一切煎熬付出代價。
其實她已付出代價了!光從她那縮小得令人心疼的臉孔就看得出她所受到的煎熬絕不會亞於他。
這段期間,他對她的一舉一動仍瞭若指掌,正因如此,他決定停止對她、還有對自己的折磨。
「他娶我只是為了可以順利得到王位,這是我當初在打輸他的情況下,不得已跟他訂下的協定。」她的聲音因為恐慌而顯得拔高尖銳。「我和他的婚姻不是合法的。」
「婚姻不是遊戲,對任何人、或者是王族都是一樣的。」他綻出溫暖、令人銷魂蝕骨的微笑。「而且我們在上帝面前發過誓,我們要永遠相愛、尊重、扶持、白首一生;這些你敢否認嗎?」
「我.....」
「葳葳,他說得沒錯,婚姻不是遊戲,何況他的身份又這麼特殊,這麼與眾不同,你千萬要三思呀!」如果以丈母娘看女婿的眼光,邾裡顯然已通過晉母關。
雖然她不是那種貪享榮華富貴的母親,但畢竟人不自私,天誅地滅。
莫非斯國王--這身份足以叫任何人動心;加上邾裡翩翩風采。知女莫若母,她終於明白女兒這些日子以來為什麼會茶不思、飯不想了。
「媽,您一定要幫我,我不想和他走。」
「為什麼」
「因為--因為……」她顫巍巍地做個深呼吸,滾燙的淚水又刺痛了她的眼,更刺痛了她的心。「他已經有了所愛的人,他娶我只是為了王位,在這前提之下,我還能和他走嗎?」
「葳葳說的可是真話?」晉母把問題拋給邾裡。
「是的,不過--」
「他都承認了,還有什麼話好說?」她激動地打斷邾裡的話。
「但是你是我的妻子,莫非斯的皇后,這是不容置疑的。」他斬釘截鐵地提醒她。
「爸--」在情急之下,晉葳只好轉而懇求她的父親。
「既然我女兒堅持不想與你回去,我想,所有的事就到此為止吧!」晉淮仁的話令晉葳大感意外,她不是應該高興他站在她這邊的嗎?但是為什麼她卻有深深的挫折感和失落……
邾裡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只是用一種似期盼又難懂的眼光凝視她。
「你走吧!」她的聲音有點苦澀。
就在她避開邾裡的視線的那一剎那,她在他那對如迷的綠眸深處瞥見了痛苦以及堅定的意念。
「好,我走。」他向所有人微微頷首,在轉身離開之際,突然給了她一個擁抱。
「不要放開我,不要!」她在內心狂喊,但是邾裡卻完全沒有意會,再度棄她而去。
她的胃因他的離去而抽痛,淚水也不爭氣的從她的眼眶氾濫而出。
「他是不愛我的!」她極小聲且傷感的說。
卻沒發現所有人正以一種奇怪而不可言喻的眼光看著她。
*****
是上帝對她的懲罰吧!
她的月經十年來第一次遲了。
這是繼邾裡出現後的第二波震撼,幾乎令她無法招架。
她立即陷入一種恐怖且慌亂的愁緒中。
當醫生宣佈她懷孕時,她胃部幾乎痙攣地扭在一塊兒。
然後,她像個遊魂蕩回舞蹈教室。
「晉老師,你的花!」陳慈雀一見到她,馬上把一大束鮮艷的百合遞交給她。
「是邾裡!」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還不回到莫非斯,難道他真的以為她會跟他走嗎?
這次花束中央有一張印滿粉紅色玫瑰的卡片,玫瑰簇擁出一顆心,心的正中央寫著--
Youaremysoul
角落下方則大大方方簽下「邾裡」兩個字。
她的第一個念頭是想把卡片扔到垃圾筒裡,但雙手卻和她唱反調似地將卡片收進自己的大包包。
她不應該再讓他的出現擾亂她好不容易才平靜的心湖。
深吸了口氣,她拿出韻律服--卻突然又猶豫了。
她現在是有孕在身,怎麼可以再做劇烈運動?於是她丟下韻律服,跑回家中。
當她回到家中,卻發現屋子內沒有一個人。
她如行屍走肉般的走回自己的房間,一打開門,卻嚇得五臟六腑又要衝出胸膛。
「你怎麼會在這兒?」
邾裡對她綻出溫柔的微笑。
「我想看看你。」
「我有什麼好看的!」她嘴裡雖然表現得絲毫不在意,內心卻因受到他的重視而喜孜孜的。
「別一見到我就像跟我有仇似的,難道你真的不想見到我?」
「你為什麼不回莫非斯去?」
「我當然會回去,但要與你一塊兒走。」
「我不會跟你走的!」她顫巍巍地回答,脈搏跳得沒半點規律。
「為什麼?」
「你明知道為什麼的,為什麼還要問我為什麼?」她好像在繞口令。
「我不懂。」他饒有興味的看著她。
「你懂!」她仰首瞪向他。「你心裡比我清楚我們不能在一起的原因。」
「我還是不清楚」。
他是故意的!而那不在意的神情簡直要將她逼瘋了。
「我們的身份、地位完全不一樣。」
「這個答案說服不了我的!」
「好,你真要說服得了你的理由嗎?」她一咬牙,心一橫道:「我不喜歡你,不愛你,這夠有說服力了吧!」
她以為他會生氣,會對她挑眉瞪眼;但他非但沒有,還閒閒地笑了出來。
「你真的不喜歡我,不愛我?」他那癡呆的問題簡直令她發狂。
「是!」她咬咬牙,回答得口是心非。
從他眼中又傳來一波熟悉的暖流,這股暖流湧過她的四肢百骸,當她驚覺情況不妙時,她企圖躲開,但是太遲了,他己擁她入懷了。
雖然她舉起雙手企圖要推開他,他卻將她更緊緊地圈住。
在她正要發出抗議時,他的吻已覆上她微啟的柔軟唇瓣。
禁錮在她體內多天的情感猛地活了過來。
她是喜歡他的!她是愛他的!
但是,當她想起嘉比亞,她就又在他的懷裡拚命掙扎。
「放開我!」她掙脫他的懷抱,沒有思考地用盡全身的力量將他奮力一推,一時忘記自己是有身孕的人,不斷的出招攻擊他。
他根本沒有和她對打的意思,只是一味地閃避她。
「你若是英雄好漢就出手打我呀!」
「葳葳!」他怎麼捨得打她?
「動手呀!」
邾裡啼笑皆非,實在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明知道打不贏他,但她的滿腔怒火卻需要找個地方好好發洩。
「好吧!你既然一定要動手,那就來吧!」他往前一站,把腰桿挺直,雙手動也沒動的垂放在兩側。
「你這是做什麼?」
「你不是想發洩嗎?」他竟然看穿她。「那就狠狠的打我呀!」
「你別以為我不敢打你……」
她敢嗎?她捨得嗎?
「那就動手吧!」他瞇起眼。
「你--」她當真出拳了,卻又在半空中停住了,然後垂放下來。
拳頭雖仍緊緊握住,淚水卻不爭氣的湧出來。為了不讓他見到她眼中的淚水,她迅速地背轉過身。
「你走吧!求求你!」
「葳葳--」
「走!走!你走!我討厭看到你!我討厭你!」她因啜泣而微抖的肩膀、哽咽的聲音,更令邾裡知道她在傷心。
「你真的討厭我?」
她咬著顫抖的下唇,重重地點點頭。
他重重歎了口氣,這口氣歎得連晉葳都感受到他也受傷了。
哀傷、後悔交錯的情緒嗆住她的喉頭。
他旋過身。
她也旋過身。
她見他垂頭喪氣離去,而且不曾回望她一眼,就這麼.....
這是他第三次不發一言的離去,她知道,一個男人的自尊是不容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傷害的。
而她每次總是無法控制地把他們之間的關係搞得一團亂,她實在是無意讓事情發展至此……
這一次他肯定是不會再回頭了。
她強抹掉淚水,告訴自己;這不是自己所希望的,但或許這樣最好……
*****
邾裡果真不再出現。
她不知道他是否回莫非斯去了,還是仍停留在台灣。
在不斷的猜疑中,她的情緒開始變得不安定起來。
而害喜的徵兆更將她搞得精疲力盡。
她不知道自己往後該如何過?
摸著還看不出來的小腹,她有點惶恐;雖然現在未婚生子比比皆是,但她仍不知所措。
尤其她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父母,這更令她焦躁不安。
目前,她需要找個人談談,否則,她會瘋掉的!
於是她撥了林郁潔的電話,與她約在老地方見。
*****
「天哪!你可別告訴我你是在減肥。」林郁潔看著她憔悴不堪的樣子,終於明白這段時間晉強為什麼會對晉葳的事如此焦慮了。
晉葳眉頭深鎖,好一會兒才緩緩回了她一句;「我不是減肥,我--我是懷孕了。」
林郁潔震驚得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如果不是這種局面,她想,她鐵定會大聲對晉葳說--句「恭喜」,但現在.....
「是邾裡的?」
她吸一吸氣,毫不隱瞞地點點頭。
「你要告訴他嗎?」
「不要!」她才不要用孩子來拴住一個心裡沒有她的男人。
「你確定--不要?」
「是,我確定!」她大聲宣示,卻無法直視林郁潔的眼睛。
「為什麼?」
晉葳差點沒有尖叫。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問她「為什麼」?邾裡也是--唉!
又來了!她又在無意中想起他。
「你愛他的是不是?」
「他不愛我。」她答非所問。
「也許他也愛你--」
「也許?」她苦笑地嘲諷。
「其實他若不愛你,決不會千里迢迢來找你。」她詳細地剖析。
「郁潔,我找你來不是要你替他辯解。」她抱怨道。
「也許我說的是實情。」她說,嘴唇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不然,你有更好的想法嗎?」
「林--郁--潔--」晉葳憤怒、焦慮地提高八度音。
現在她是個孕婦,可不能讓她太激動。
「好啦!不談他,那談你肚子裡的孩子總可以吧!」這兩個問題又有何不同?「你要留下他?或是拿掉?」
兩者只有一線之隔,但卻叫晉葳矛盾得心膽俱裂。
「我--不知道!」此刻她腦子裡混亂得如一團漿糊。
「你不可以不知道!你必須盡快做決定。」
「我.....」她痛苦地閉上眼睛,心神交戰了一會兒後,才重重吸了口氣,說:「我要留下他!」
「你要留下他?不後悔?」
事情也許有轉機……
「不後悔!」她肯定地告訴自己,不管是留下孩子或愛邾裡,她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
晉葳的心情越來越低落;原以為家裡的人會發現她的不對勁,但顯然他們全然忽略了她的異狀。
她沒有食慾,也沒有人要她再多吃一點。
這使她興起一種感覺,所有人都不再關心她了,就像邾裡.....
她辭了舞蹈教室的所有課程,開始著手計劃找其他的工作。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所學的舞蹈根本無用武之地,她真後悔當初為什麼不跟林郁潔一樣讀個實用又熱門的科系,今天她也不必坐困愁城。
「淮仁,我實在忍不住了。」晉母看著女兒像個遊魂似地飄回房間,忍不住紅了眼眶。
「都已經忍了好幾天了,不差這一天的。」晉淮仁歎了口氣,擁著妻子的肩道:「多讓她受點苦,她才會明白自己的感情依歸……
「萬一她還是往死胡同裡鑽呢?」她擔心地看著那扇被晉葳緊緊關上的房門。
「解鈴仍需繫鈴人,我相信邾裡會有辦法的。」他一副對邾裡信心十足的口氣。
而在房間內的晉葳可就苦了。
一頁書看了好幾個鐘頭,她仍仿若視而不見。
她知道自己快瀕臨崩潰的邊緣。
不!她不能崩潰,她還有個孩子……
這個念頭像在她乾枯的心中點燃一把希望之火。
這些天,她幾乎忘了他的存在。
不行!她現在是個媽媽,為了寶寶,她要振作,從今天起,一切都要為了寶寶而活。
雖然天已露出魚腹白,她仍了無睡意。
於是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開始數著羊。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或詳我並沒有好好愛你,
或許我沒有好好待你,
如果你覺得你我只不過是可有可無,
那是我的不對,
是我忽略了你的感覺,
其實我心中有的就是你!
是幻覺吧?她怎麼會在夢境中聽到有歌聲從窗外飄進來?
她又開始繼續數羊……
或許我沒有緊緊擁著你,
而我也猜想我忘了告訴你,
在那寂寞漫漫的夜晚,
我多麼希望你屬於我!
這不是幻覺,她真的聽到了歌聲,而且這歌聲是如此熟悉,熟悉得令她心悸。
她從床上彈跳起來,打開窗戶往下看--
她傻住了、愣住了、呆住了。
一個個幼稚園大的孩童,穿著如天使般的白袍,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朵粉紅色的百合,在院子裡排成了一個心型;而邾裡就站在心的正中央。他手裡也捧著一大束同樣顏色的花,而一旁正站滿了警察以及穿著西裝的當地官員,連她的父母、兄長,還有林郁潔也都在;甚至她還發現了有一大堆背著相機、攝影機的記者。
我無時無刻都想把愛給你,
但我忽略了對你坦白,
也沒有好好的把握時機,
請原諒我的粗心大意!
邾裡那柔情、磁性的歌聲仍在持續。
而晉葳的淚水早已奪眶而出。
告訴我,請告訴我,
你對我的愛尚未消逝;
給我,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愛你,讓我大聲說句--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三個字一再的重複著。
多少的猜忌、等待、痛苦、煎熬、渴望,都在這聲聲的「我愛你」中融化了。
她直奔下樓,忘情地投入邾裡的懷中,兩顆心強烈而急促的撞擊著。
「我愛你!葳葳,我心中所愛的人就是你呀!」他的雙手緊緊擁抱著她,恨不能立刻將她融化在他體內。
她的淚落得更凶,但眼睛仍緊緊凝視他。
不用言語,她獻上自己的唇,以吻替代了對他的信任。
鎂光燈此起彼落!她不在乎,不在乎有多少人在看著她。此刻,這個世界除了他們倆,已無他人的存在。
*****
一年後,晉葳終於在莫非斯全國人民的期盼下,產下一對可愛、健壯的雙胞胎。
同時,在莫非斯國裡又有件令全國人民翹首以待的事,那就是在邾裡的鼓勵之下,亞瑟將以禁衛軍統帥的身份前往亞克雷正武向嘉比亞提出求婚。
有了邾裡作為亞瑟的後盾,嘉比亞恐怕只有接招的份了。
莎汝將熟睡的baby抱了出去,將空間和時間留給他們倆獨處。
生產過後的晉葳在邾裡細心的呵護下,顯得更加豐腴動人。
靠在丈夫寬闊的胸前,她滿足地呻吟一聲。
「你又在想什麼?」他柔聲詢問,他的手臂摟住她的背部,將她攬得近一些。
「我終於明白洛洛為什麼會捨不得離你而去了。」
「為什麼?」他的聲音因豐沛的情感而益加柔情萬千。
「因為她跟我一樣,為你的深情,為你的摯愛而留下。」她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淚水從她的眼眶滴滴滑下她的粉頰。
這一次,她流的是快樂的淚水。
「我也愛你!我的東方新娘。」他圈緊她,嘴角浮出一朵足以令她融化的迷人笑臉。
這一段異國戀情終於成為佳話,而且將亙古不渝。
同時,在茱雅公主的房間的化妝台上的一個小粉盒下,正壓著一張紙條--
親愛的父王、母后:
原諒我的不告而別;我實在很羨慕大哥可以尋求到他的東方新娘,所以我決定暫時放棄劍橋大學的課業,我也要去尋找我的幸福,請別為我擔心!
雅雅
看來丘比特的箭再度上了弦,月下老人又有得忙了。而那個茱雅公主將尋求的依靠之人,就等著接招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