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崎已經熟睡,她坐在兒子床邊,靜靜看著他那張神似他父親的臉,微微失神。
你是忘不了小崎的爸爸吧?
今晚范律欽對她說的話浮現在腦海,她的心不安的悸動。
不!她答應自己不讓他再有影響她的力量。
她會做到徹底忘記他,只是她需要時間。
也許……需要很多很多時間……但她一定能做到的……吧?
紀樂萱歎口氣,為小崎蓋好被子,起身走出房間。
走廊上,一個高大的陰影令她一震。
鍾闃站在陰暗中,他手抱著胸,身體靠在牆上,銳利的雙眸卻透著和悠閒的姿勢相反的森冷怒焰。
「小崎睡了?」他問,身子離開牆站直。
她沒有必要回答他的問題,不過今晚她實在太累,不想再跟他有所爭執,於是她點點頭。
她想越過他走進自己的房間,鍾闃卻及時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我想跟你談談。」
「好像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她斷然拒絕。
走開!不要讓我見到你,特別是在今晚,特別是在我剛發現,我怎麼也無法忘記你的時候。紀樂萱在心底挫敗的尖叫。
「我堅持。」一如以往,鍾闃是霸道、不容拒絕的。
他問也不用問就知道紀樂萱是住哪個房間,當然也就不由分說的把她拖進房內。
他鎖上了門,但並沒有開燈。月光灑進室內,照上他陰暗深沉的面容。
清脆的門鎖聲加上他不同以往的冷硬嚴厲,令紀樂萱突然湧上一股由頸椎麻到全身的恐懼感。
「很晚了。」
所以呢?紀樂萱挑眉。
「你究竟跟他做了什麼,這麼晚才回來?」
「那似乎不關你的事吧!」
他也會嫉妒嗎?
他也嘗到那種既酸楚又苦澀,足以摧毀一個人所有神志的感覺了嗎?
她心底湧現一種殘虐的快感。
鍾闃蹙緊眉心,低頭俯視她不馴的眼光。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鬆開眉頭,像是想通了什麼,自信篤定再次回到眼中。
「但是其實沒發生什麼對吧?」
什麼!?他怎麼知道……
她臉上一閃而逝的慌亂,證實了他的猜測。
「其實你無法說服自己愛那個男人對吧?因為我們之間的那段,你始終無法捨棄。你永遠做不到忘記我,就如我不能放棄你一樣。」
紀樂萱僵住,震驚的瞪著他。
她想大聲反駁,想嘲弄他的自信,但是突然間聲音就哽在喉嚨,毫無預期的,淚水滑出眼眶……
「樂樂……」鍾闃心疼的喊,他無法克制的想把她擁入懷中。
她卻突然掙扎起來,崩潰似的在他胸前打著、捶著。
「你為什麼要對這說這種話!?為什麼要再來惹我!?我不要你!我再也不要你!」
他沒有躲開,任她發洩情緒,直到她打累了、哭累了,他才將虛軟的她抱住,深深吻上她的唇,十分纏綿憐惜的。
兩唇相接的時分,所有的哀愁、怨懟、痛苦似乎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彼此。
長時間的深吻讓人窒息,他終於稍稍離開她的唇,他們微喘的凝視對方,在彼此眼中看見相同的昏眩迷亂。
鍾闃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天!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迷人——水霧含淚的大眼因情慾而變得迷茫,粉嫩細緻的雙頰艷紅得彷彿滴得出血來,柔軟的唇瓣還有他肆虐過的痕跡……
紀樂萱覺得無法呼吸。
天!他的氣勢好駭人。他全身的肌肉因壓抑而緊繃,他的眼像幽深晦暗的潭水,潛藏著可怕的慾念。他像一隻攫住獵物的黑豹,令她害怕。
但真正令她害怕的,卻是自己竟不禁狂烈的期待著……
「你該走了吧?很晚了。」
她想裝出生氣的模樣,但好不容易發出的聲音卻微顫,倒像在懇求著他。
在最後一次的釋放之後,他們在彼此懷裡調整呼吸。鍾闃抱著她,他的汗水使兩個人的身體幾乎是黏在一起分不開來。
紀樂萱一點也不覺得討厭,她的手棲息在他的頸項,靜享這甜美的餘韻,感受他的體溫、他的氣味,感受這得來不易的擁抱。
她怎麼認為自己能忘記他?她怎麼以為自己可以在別的男人身上,找到她和鍾闃共享的?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他的迷戀已經無可救藥。不管那六年的分離,不管他對她做了多過分的事,不管兩人之間有多少阻礙……她對他的感情始終不變,從以前到現在,一直如此。
而他呢?在他心目中,她又是怎樣的呢?
她沒有問出這個問題。鍾闃卻借由動作來回答了她。
他撐起了身體,小心翼翼不壓疼她。他的手眷戀的撫摸著她,他的眼片刻都不願離開她。他們互相看著對方,不進交換許多個細碎甜蜜的吻……
她好愛這個男人!紀樂萱淚盈於睫。而她敢肯定他也是愛她的!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鍾闃吻著她的淚,無限愛憐、情意纏綿。「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佔有你,可是你就是有將我逼瘋的能力。」
他握住她的手,仰起頭來對著她苦笑。「最糟的是,一但碰了你,我好像就停不下來了。」
「那就別停。」她屏住氣息,炯炯的注視他。「別再離開我了。」
鍾闃僵住,他當然知道樂樂指的是什麼。
他眼中的遲疑讓她高漲的情緒緩緩降下來,滿心的歡喜漸漸被不安取代。
她懇求的看著他。「你離開Sarah好不好?我受不了這樣。我想跟你在一起,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當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其實已經拋去自尊。
他的回答卻是……
「樂樂,你別這樣。我說過,現在還不是我們能沒有忌憚的在一起的時候。」
她微瞠大眼,花了好幾秒才瞭解他話中的意思。
「你還是選擇Sarah?」她僵冷著說出結論。
「Sarah從不是我倆之間的問題。」
「她不是問題!?你騙我!」她推開他,從床上跪起來怒視他,突然間再也無法忍受兩人親密的擁抱。「那你跟她離婚啊!如果她不是問題,為什麼你不跟她離婚!?」
鍾闃張開嘴,想講什麼,但隨即又抿緊唇,臉上佈滿陰霾。
「我現在不能跟她離婚。」
紀樂萱瞪著他,漸漸的,她知道他不可能改變主意,儘管他們共享了激情的一夜,儘管她確信他是愛她的。
或者說,他對她的愛,畢竟沒有他對Sarah的責任重要。
她赤裸的起身,離開他,離開被兩人的激情所弄亂的床褥。她挺直背脊,開始沉默的著衣。
「樂樂……」鍾闃無法接受她的疏離,他起身,從背後擁住了她。
她沒有掙脫他的擁抱。
「你回去吧,回你妻子的身邊。」
她的話中沒有憤怒。事實上,她的話語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而這反而令他心慌。
「該死的,樂樂,給我一點時間!不需要多久,我可以向你證明……」
「好啊!」她截斷他的話,傲然的直視他,嘲諷的勾起唇角。「我可以給你時間。等你準備好了,再來找我吧!在此之前,請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
從她堅定的眼中,鍾闃知道再談下去也沒有意義。就如她所說的,他必須以實際行動向她證明。
他穿好衣服,走出她的房門之前,再次回首。
「樂樂,不論發生什麼……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就這麼簡短的一句話,輕易的擊碎她冷漠的面具。紀樂萱心裡一酸,淚水又在眼中打轉。
她說不出話,只是點點頭。
鍾闃走後,她頹然倒坐在床上。
她真的不知道就算他們彼此相愛又能如何?也許他們之間永遠不可能有完美的結局。六年前如此,六年後也不會有差別。
「可惡……」她閉上眼,任憑不甘心的淚水滑落……
***
隔天,紀樂萱帶著小崎下樓時,難掩一夜無眠的疲憊。
「早!樂樂!」小綾倒是氣色極好。
紀樂萱看到坐在她身邊的范律欽,想起昨夜的事,不禁一陣尷尬。
幸好他的表現落落大方,主動向她打招呼。
「早!」
「早!」
她坐下來,幫小崎布好早餐。
小崎很乖,自己吃早餐。
紀樂萱沒有食慾,就只是喝咖啡。
「樂樂,今天很熱耶!你幹嘛脖子還系絲巾啊?」
小綾閒聊式的問話,卻讓紀樂萱停下啜飲咖啡的動作。
她低下頭,感覺耳根好熱……
「沒什麼……只是心血來潮。」
原以為不會有人注意的。唉……真的很明顯嗎?
連小綾這麼粗線條的女孩都發現了,其他人會不會猜出來,她系絲巾的目的,其實是為了遮掩脖子上點點的紅瘀。
她不自覺的將手覆在絲巾上,勉強擠出一抹微笑。「對了,你今天有什麼計劃?」她試圖轉移話題。
「我們訂了機票,今天下午就要回台灣。」
紀樂萱驚訝的抬頭。
「這麼突然?」
「沒有啦!也來好幾天了咩!」
紀樂萱眨眨眼。
她沒有看錯吧!?小綾臉紅了。以她大刺刺的個性,還真是難得!為什麼呢?
然後她注意到了小綾對范律欽投去一眼,那神態十足的嬌媚羞怯。她這才想到剛剛小綾說了什麼——「我們」訂了機票。
原來小綾跟范律欽……
紀樂萱突然想通了。
她含笑的注視小綾,看著看著,小綾的臉更紅了,舉止更加無措。
「你別誤會啦!我跟他沒什麼。」
姜綾是那種藏不住話的個性,忍受不了不把話說清楚。「我們只是好朋友。他真的喜歡你!我對他……嗯……只是我單方面的……」
「小綾!你別這麼說。」
范律欽發現自己無法忍受她這麼貶抑自己,情不自禁的,他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
小綾漲紅臉,想抽出手,他又死命拉著不放。
加上他看她的認真模樣……她心裡有如小鹿亂撞,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著這一幕,紀樂萱的唇角揚得更高了。
她確定范律欽對小綾並非沒有動心,他只是還沒弄懂自己的感情。
對她,就像他自己說的,他只是想要有一個會彈琴的女朋友,那頂多只是個年輕時候的幻想罷了。
她很為他們開心。
仔細一想,這兩個人真的很合。
范律欽的開朗自信、還有一點點的孩子氣,配上小綾的古靈精怪、不按牌理出牌……
紀樂萱低頭喝咖啡,體貼的不去看眼前這一對的含情脈脈。
小綾終於找到自己的幸福,她真的很為她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