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Lobby裡,唐淨非見著分別數月的安東尼,一個法國商業鉅子之子。金髮藍眼的他,斯文浪漫、卓爾不群,對唐淨非心儀已久。
「淨非,你總算來了。」他給了她一個熱情的擁抱。除了她的名字之外,他一句中文也不懂,說的是他的母語。
「這次來台北打算停留多久?」
「三天,簽了約就走。」他眨眨眼。「你會抽空陪我吧?後天正式簽約,明晚他們為我舉行盛宴表示歡迎,我要你陪我出席。」
「盛宴?」她吐吐舌。「我可沒有出席那種場合的禮服。你知道我這一年只打算過過居家生活,在故鄉。」
「放心吧。我帶了套自己設計的禮服給你,那可是專為你設計的唷!」他退一步,打量了她一下,滿意地說:「嗯,你的身材沒變,那套禮服是我接你的尺寸做的,保證合身。」
「這麼說,我不答應陪你出席宴會是不行嘍?」
「嗯哼。」
她陷入慎重考慮狀態。
事情有點棘手,但這是個機會;安東尼在赴台之前已給過她電話,因此她知道他此番簽約的對象是汪氏企業。
身為汪氏企業的總裁,汪興文必然出席晚宴,也許在這樣的場合裡與他做首次會面,不失為一個恰當的時機。
「怎麼考慮那麼久?」安東尼的聲音裡夾著耍賴。「我停留的時間不長,不想錯過任何可以與你相處的機會,我也很想讓台灣的合作對像知道我有一個出色的女朋友。」
她微抬高頭。「我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女朋友?你別在台北散佈謠言。」
她的樣子不像在生氣。和安東尼認識很久了,她滿欣賞這個略顯孩子氣的外國人。他雖然身兼知名服裝品牌的第二代負責人和設計師,但是除了工作時認真嚴肅得嚇人之外,私底下他是很幽默、很隨和的。
「哦,在台北就成了謠言?在巴黎可不是這樣唷,米勒先生和太太早就允許我追求你了。」他家和米勒家算是世交。
「你等我回去了再追求我,好不好?這一年我放假。」
「淨非,你到底回來做什麼?一年對我而言好長喔,米勒先生和太太也好想念你,你真捨得離開他們那麼久?」
「他們答應讓我回來完成心願。」
「到底什麼心願?為什麼你不告訴我?」
「以後再說吧。」她忽略自己心底的一抹感傷。「你別一直逼我,我明晚可以出席盛宴,不過我不要跟你一起到場,你還得裝作不認識我,要是你不答應,那我就不去了,你設計的禮服我也不要了。」
「開玩笑,」他轉了轉藍眼珠,吐了一口氣。「沒有邀請函你怎麼去?你不怕人家把你拒在會場之外?」
她抿唇一笑,充滿自信地說:「這個你不必擔心,我自然有辦法。你記得,明晚看見我的時候,你要裝作自己是第一次見到我這個人。」
「為什麼?」他訝異。
「你只要記住這件事就好,等人家介紹我們認識之後,你就可以隨便發揮了。」
「你是不是要給我什麼驚喜?」
她眨眨眼。「我給每個人驚喜。」
「好一個調皮蛋!」他笑了,沒怎麼在意。「先跟我回房間試穿禮服吧。」
「也好。如果吃飽了再試,可能穿不下,你總是喜歡貼身的設計。」
「那是因為你有一副優美的曲線。」
他攬著她往電梯方向走。
「媽,我想遨請淨非出席今晚款待法國廠商代表的酒會。」
丁禹聽見兒子說有事找自己談話的時候,已是有些緊張,耳邊剛響起的這句話和眼前這張認真的面孔,更是教她心裡鳴起警笛。
她依然笑得優雅。
「你想讓她以什麼身份出席?」
「媽,」汪洋這才在母親跟前坐下。「你一定早就看出淨非是個有教養的女孩。別的長處不提,光從她能說一口流利的法語這點來看,日後她一定能像你一樣,在推動汪家事業方面有很大的幫助;爸爸能有今天,媽的支持可說是最大助力,功不可沒。」
她盯著兒子看,難道他也是一個事業型的男人?不,他不可能像汪興文,他是有感情的,有藝術氣息的。
「你是想告訴媽,你要唐淨非以你女朋友和汪氏企業繼承人未來夫人的身份出席今晚的酒會?」
他判斷不出母親贊成與否。
「淨非在我們家教了汪穎這麼久,一直還沒有機會見到爸,我想──
「你爸雖然是個大忙人,但也不至於連見見你女朋友的時間都騰不出來。」她微怒地打斷兒子的話。「你可以跟他約個時間,帶唐淨非去見他。」
「淨非不會肯的。」她詫異。
「媽,老實說,她還沒愛上我,至少,她還沒親口承認說她愛我,除非爸爸和她不期然而遇,否則她是不可能同意我做這樣的安排。」他歎口氣。「我不想她被我氣跑,一直以來,她總嫌我霸道,我不想加深這種印象。」
「既然這樣,那她怎麼會同意出席今晚的酒會?她跟汪氏企業一點關係也沒有。」怕兒子反感,她又補一句:「至少目前還沒有。你剛才說她還沒承認自己愛上你,不是嗎。」
「媽,我還覺得奇怪呢,」他甩了甩頭。「今天我一大早就打電話給她,跟她提了今晚的事,她竟答應我了。她說如果你不反對的話,她願意出席。」
「哦?」詫異更深。唐淨非在想什麼?
「你看,她是很尊重你的。」
「以什麼身份出席。她想過嗎。」
「她說她會自己到場,不跟我一起。」這一點也教他納悶。
丁禹不再琢磨,且走且看。
「汪洋,你是來徵求我的同意,讓她出席?」
「嗯。」
兒子還是很在乎她的,這一點她很滿意。
「你不擔心你爸覺得奇怪?」
「對爸而言,這是小事。今晚的酒會上一定是賓客如雲的景況,他不曾介意多一個唐淨非,到時候我再向他介紹淨非就是汪穎的家教。爸是聰明人,一定很快就看出我想追求淨非。」
丁禹歎笑一聲。
「難為你了。沒想到我兒子追女孩子會追得這麼辛苦,淨非的確是個不凡的女孩。」她笑得深沉。「你可得把情況想透徹一點,國琳不會也想出席酒會吧?」
對丁禹而言,持續的三角關係是最好的情況。
「我跟馮伯伯提了,說我今晚沒空招呼國琳,改天再找她。我想馮伯伯聽得出我的暗示。」
她點點頭,馮國琳確實難登大雅。
「好吧,今晚就看你的了。」
驚艷。
一襲水藍色貼身絲質禮服勾勒出唐淨非完美的曲線,她的出現令四周驚艷。
一直留意會場入口處動靜的汪洋,一見她出現,立刻迎上前去。
「老天,你像一顆藍寶石,亮得我幾乎睜不開眼睛。」他用法語讚美道,拉著她朝爸爸的方向走。
汪興文已經招呼過所有到場賓客,這會兒正偕同丁禹陪安東尼談話、飲酒。西式晚宴的現場,處處是三三兩兩,把酒言歡的人群。
五個人各懷不同的心思,在唐淨非出現之後。
汪洋興沖沖地向父親介紹唐淨非。
「唐小姐?哦──」汪興文看見這位年輕貌美、氣質脫俗的女子時,直覺自己被那雙眼睛蟿了一下,但他很快地穩住心底那一絲異樣的感覺。「就是汪穎的家教吧?歡迎歡迎。唐小姐教導有方,小女獲益匪淺,我很慚愧,一直沒機會當面謝謝你,今天總算見到唐小姐了,待會兒我該敬你一杯酒。」
「汪伯伯太客氣了。」她直盯著汪與文,眼眸深處隱見兩簇火焰。「汪洋非邀我來不可,我冒昧前來,還請汪伯伯見諒。」
「哪裡,哪裡。」
丁禹對她笑笑。今晚她更確定了兒子鍾情唐淨非,不是沒有理由。唐淨非無論在氣質和外貌上,都不比年輕時代的自己遜色。
汪洋很禮貌地又介紹安東尼和唐淨非認識,說的是法語。
「唐小姐會說法語?」安東尼朝她眨眨眼。意思是問她,自己的表現還不賴吧!
唐淨非和安東尼接下來的應對,教汪洋得意地看了看母親。汪氏企業和法國方面有大筆的生意往來,汪洋意在提醒母親,唐淨非定有幫夫運。
不久,舞會開始,晚會的氣氛愈來愈高漲。
汪興文夫婦負責開舞,眾賓客跟著下舞池。
丁禹沒想到唐淨非的交際舞跳得這麼好。
「興文,你待會兒是不是該請唐小姐跳支舞?我想你看得出你兒子中意人家,去應酬一下吧。」丁禹邊舞邊說,她這麼建議其實還有一個目的,唐淨非不需要一直被汪洋摟在懷裡。
下一支舞,丁禹把兒子搶了回來。而汪興文並不是很想跟唐淨非共舞,他怕那對眼睛,然而,不想得罪妻子的他還是邀唐淨非一舞。
「汪伯伯比我想像中年輕。」
「別逗汪伯伯開心了,我都這把年紀了,還想年輕到哪裡去?你汪媽媽要聽見這話,該笑話我了。」
「汪伯伯不愛汪媽媽吧?」
冷不防,汪興文被問傻了。這女孩怎麼突然變得這麼不懂事?這話問得真無禮。
「汪媽媽也不愛汪伯伯吧?」
「唐小姐,你──」汪興文無法再按拍舞步,幾至停頓。
「我,唐淨非,我媽媽的名字是吳兆蘭。吳兆蘭你認識嗎?」她微微笑,笑得令他害怕。
「吳兆蘭?」他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是愧疚?是恐慌?「你──你想說什麼?」
「我沒想說什麼。剛才我們的對話就你知、我知,我不會對任何人提起的,你放心。
汪興文楞在原地。
「汪伯伯,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她轉身離開他,才走了幾步就被安東尼邀走了。
「從現在起,你得一直跟我跳舞。」
安東尼剛好趕上一支慢四步舞曲,將唐淨非摟得死緊,雙唇已經不規矩地在她額際親吻起來。
她沒抗議他的舉動。暗暗的光線使她找不著汪洋的身影,可能是跟哪個名門淑媛也抱在一塊兒吧?
剛才對汪興文采取行動之後,她確有快感,可此刻她卻變得脆弱,不由自主地,她的雙手緊環住安東尼的腰,他只好配合她了。
「這就是你要給我的驚喜嗎?你好久沒有這樣抱我了。」
她的回答是朝他偎得更近,此刻她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認識汪先生一家?」他當然觀察得出來。「為什麼要當家教?你又不缺錢。汪先生的兒子好像跟你很好,為什麼?」
她沒回答任何一問。
「嘿,為什麼不說話?」
「睡著了。」她在他懷裡笑。
「調皮!」他搖了搖她,多用了點力。「晚會結束後,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好。」
「為什麼不?」
「我不想害你明天簽不成約。」她在這時鬆開他。「安東尼,就這樣了。你把該做的事都做完了,回巴黎去。如果我的心能夠跟我一起回去,也許我們會有將來。」
她優美的法語裡傳達出果斷的訊息──他只能碰運氣,即使他願意等。
他不說話了,唯一能做的是,霸佔她到舞會結束。
停車場恢復空曠。
晚會結束沒多久,賓客們陸續開車走人,汪興文夫婦的座車離開之後,停車場裡只剩汪洋的車。
唐淨非對車廂裡的氣氛感到不耐煩。並非不耐煩汪洋的態度,而是不耐煩自己胸中的騷動。
未了,她以主動吻他的方式來舒解這種不耐煩的感覺。
詫異、驚喜、安慰、甜蜜的感覺在汪洋心中逐一更替。
「你想表達什麼?」呼吸恢復正常之後他才問。「說出來好不好?我聽聽看跟我想的一不一樣。」
「我想吻你,於是就吻了你。」
他不很滿意。
「從來都是我主動吻你,你不是一向都很矜持的嗎?剛才為什麼願意吻我?你對我心懷愧疚嗎?因為你一晚上都被安東尼抱在懷裡,所以才想補償我點什麼嗎?」他說著又來氣了。
她笑得從容自得。
「安東尼是典型的法國浪漫派,抱著個女孩跳舞對他來說可能是稀鬆平常之事,可能是因為我在語言方面可以跟他溝通,所以他才沒邀在場的其他女士跳舞,我不便得罪他,他是你們汪氏的大客戶不是嗎?再說,我也不過就是讓他一個人抱著,有那麼大不了嗎?」
她的話總讓他必須經過思考才能理解。
「你在抗議我跟不同的女生跳舞嗎?」這個想法令他好過一點。「我是不得已的,這是應酬場合,我不能不應付一下。」
「我根本沒注意你在做些什麼,你沒必要向我解釋。」
他點點頭,很是無奈。他肯定她是生氣的,既然她死不承認,他也不勉強。
「我想我的確該培養我爸那種胸襟,我媽在應酬場合上周旋於賓客間,為的也是我爸的事業。身為一個大企業的負責人,的確不該在意妻子在正式場合裡合宜的應對進退;身為丈夫,他甚至該以妻子的表現為榮。」
「汪洋,你太自以為是了,我不想得罪安東尼,為的是要保住我在汪家的家教工作,你別想岔了,我還不至於自不量力到將自己的身價抬高為汪氏企業繼承人未來的妻子,你怎麼能拿我和你媽相提並論呢?她的能力是我永遠也比不上的!」
「淨非──」他發覺她不再自持,她突來的激動令他不解。「你不喜歡我媽?為什麼?因為我曾經告訴你那件事?你──看不起她。」
他小心翼翼的態度軟化了她。
「你別誤會,我只是不希望把事情弄得很複雜。」
這句他聽不懂。
「事情怎麼會複雜呢?我媽很欣賞你,看得出她不反對我跟你交往;我爸那兒也沒什麼好擔心的,雖然今晚是他第一次見到你,不過我有把握他會喜歡你的。」
她不能說他是一廂情願,但,在她對汪興文說了那些話之後,事情的發展肯定不是汪洋所預期的了。
事情會如她預測的那樣發展吧?赴酒會之前,她掙扎了很久,本來她決定,只要看見汪興文就夠了,可是見到之後,她還是忍不住說了那些話。
唐淨非在心底一歎。她告訴自己,回來之後,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的,除了──
她不該愛上汪洋。
她深思的面容令汪洋不忍。
「淨非,」一把攬她入懷,他吻著她的發。「你什麼都別管了,反正我一定會把你要進汪家,你只管愛我就夠了,其它的事我會處理。」
他果然承受著來自家庭、父母的壓力。她真是造孽了,汪洋何辜?
「很晚了,快送我回去吧。」
「嗯,今晚你會夢見我!」他說了句法語,溫柔得使她差點掉下眼淚。
往事如煙。
這一夜,汪興文陷入痛苦的回憶之中。他和丁禹婚後沒幾年就分房睡了,這也是為什麼兩人會往汪洋已經十七歲了才又生了汪穎這個小女兒的重要原因;而小女兒的來臨似乎也不在他夫妻二人的預期之中,那幾乎可說是一個意外。
汪與文在自己的臥室裡難以成眠。躺下坐起、坐起躺下,後來索性在屋內踱起方步。
那對眼睛雖令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那並不是什麼特別的事;吳兆蘭這個名字也並不特別,然而唐淨非的眼睛和挑釁的言語加在一塊兒之後,足以令汪興文從此不得安寧。
他一向怕菸味,今晚卻煩躁得想抽一根菸。他到丁禹房裡要了一根,又回自己房裡。
很快地,他暈陶陶地回想起如煙的往事……
那一年,丁禹帶著四歲的汪洋到她姑媽家去了。他和丁禹婚後的生活並不快樂,似乎是從一開始就不和諧,熟悉他們的人都清楚,雖然他因為這門親事,繼承了丁家龐大的事業,實現了他自己的野心,創建了汪氏企業的王國。但,相對於丁禹這樣一個富於浪漫氣質的女子,他顯然是太缺少風情了。
丁培達過世之後,丁禹大病一場,姑媽要她換個環境住一陣子,以便散散心。帶著兒子,她一去半年多。當時年方三十出頭的汪興文,不可能不感到寂寞,特別是當他回到空蕩蕩的華宅,發現唯一能消愁的東西是酒的時候。
一個下著大雨的夏夜,他一如往常,在客廳裡獨酌,醺醺然的他,想笑、想大叫,但無人可以聽他傾訴的痛苦,使他流淚。
就在這時,牆上出現了另一個影子,愈來愈大……
是她,吳兆蘭,丁培達在世時就請來的特別護士,為的是要照顧丁孟唐。每天這個時候,她喂病人服下最後一餐藥便回自己的臥室休息,因此,她幾乎天天看見汪興文酩酊大醉的樣子。
她很少勸阻他,這晚不知是不是因為見他可憐,又因為女主人沒在家陪著他,她上前搶下他的酒杯。
「先生,你上樓去休息吧,借酒消愁愁更愁。」
「我有什麼愁?」他怒吼,彷彿難得有個發洩的對象。「我事業亨通、家有賢妻,誰不羨慕我!我愁什麼?」
「先生,你不要這樣,我知道你想念太太跟兒子,你……」
「我想念她?」他哭著笑,又笑著哭:「我怎麼會想念她呢?你說,是她嫁給了我,還是我嫁給了她家的財產?我是出賣了自己,還是得到了一切?你說,你說呀!」他又抓來酒瓶:「你陪我喝酒!」
「好,我陪你喝一杯,喝了這杯你就上樓睡覺。」
在他當時的感覺中,她肯陪自己喝一杯苦酒已是一種溫柔,一種他從沒感受過的,女人的溫柔。
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使他不想放她走。
那一夜,他強暴了她……
叩叩。
將近三十年的夫妻畢竟不是白做的,丁禹發現了丈夫的異樣。
「請進。」他大概知道是丁禹敲的門。
她進了來。「怎麼,睡不著啊。」
「明天簽約,想點事情,所以到現在還沒睡。」他穩住臉色。「你呢?怎麼也不睡?」
「今晚你可見著唐淨非了,覺得她怎麼樣?」
「你是指?」
「沒看出你兒子的心思嗎?他中意那女孩。」
他當然看得出來,這也是他不能成眠的原因。如果唐淨非是衝著他來的,那麼不論她是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她和汪洋都不會有結果。
顯然,唐淨非知道他強暴了她母親這件事。
但是丁禹不知道,所以他必須慎言慎行。
「你找時間開導開導汪洋,要他趁早對那女孩死心,他們不可能有結果的。」
「哦?」丁禹有些意外。「難道你有門戶之見?」她曾向他提過,唐淨非是個孤女,從小就是外婆帶大的。「因為她沒有個稱頭的家世?」
「你不認為門當戶對還是很必要的?」他問得含有深意。「別說我的觀念落伍,我想你在我們的婚姻裡應該也有深刻的體驗。」
她笑得若無其事。
「時代不同了。如果汪洋和她是真心相愛,我倒不想扮黑臉。要麼,你自己去開導你兒子。」
她轉身就走,把問題丟給汪興文。這轉變雖出乎她的意料,但她覺得這樣對她反而有利。
「汪伯伯這是什麼意思?」
望著桌上那張巨額支票,唐淨非冷冷地問。汪興文在酒會過後第三天約她會面,她並不意外,但一見面就亮出支票卻教她不解,甚至忿怒。
「孩子,你告訴我,」他慈愛地望著她:「你是不是我的女兒?」
淚意一湧而上,汪興文開門見山的一句教唐淨非變得激動。
「不是。」
「那你為什麼找上汪家?找上我?你想代你母親向我討回個公道嗎?」
「公道。」她幽幽重複一遍。「什麼叫做公道?這張支票就是你所謂的公道嗎?」
他長歎一聲。「我聽說你父母早就過世了,你現在唯一的親人是外婆,而她年邁體弱,這筆錢,算是我──」
「我沒有父親!從來沒有!我的原始戶籍資料上記載的是『父不詳』!」
他沒料錯。她畢竟是個孩子,一下子就讓他套出話來了。
「你是不想認我這個父親。」
「我說了我沒有父親。」
他點點頭,知道自己沒有立場。「當年我的確有錯,但錯誤已經造成,你母親後來不告而別,一去無蹤,我不知道她懷了你,我……」
「知道了又怎麼樣呢?」她瞅了眼桌上那張支票。「只不過是早點開出這張支票罷了,除此之外,你能做什麼?」
「孩子,你母親並不愛我呀。就算我能娶她,對她而言也是種委屈。」
「那你為什麼要動她呢?還該死的讓她懷了你的孽種!」
「我說了我有錯,請你原諒我。」見她不反應,他索性把另一件事也說了:「請你放了汪洋吧。既然這一切你早已明白,那麼你一定也知道汪洋和你的血緣關係。你要我落得身敗名裂我都不在乎,但是,請你不要製造汪洋的痛苦吧。如果他知道自己愛上的女孩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他會多難過你可想而知?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你哥哥,我相信你不會這麼殘忍地對他。」
「哥哥?」她冷笑。
「孩子,如果你願意讓我彌補,我可以把當年自己所犯的錯誤告訴我太太,請她原諒我,接納你做汪家人,你願意嗎?」
她搖頭,不屑地一笑。
「看到你這麼懊悔、這麼難過,我很滿意。既然你這麼有誠意,我也不想為難你,今天你我的談話內容,就你知、我知,那些不堪回首的齷齪往事,我也照樣埋回心底。為了不驚動你的家人,我會再在府上擔任一陣子家教,至於汪洋,也請你放心,我會跟他保持距離。」她頓了頓。「汪伯伯覺得如何?我想你一定同意我的的做法,畢竟這樣可以讓你的生活不起波瀾,使你繼續保有在所有人面前的尊嚴,尤其是在你太太面前,你照樣可以抬頭挺胸。」
女兒恨他,所以才會如此冷言冷語地嘲諷他。強烈的愧疚感使他無言以對。
唐淨非拾起支票。
「既然這是公道,那我就收下了。」她衝他一笑。「它可以封住我的嘴,可以使你高枕無憂。」
汪興文頹然目送她離去。呆坐了好久,他才離開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