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真的在乎她,就應該更努力和岳霆溝通。
他下了那麼大的苦心突破她的心防,應該也有同樣的毅力打破與兒子間的藩籬。
在失去聯絡三天後,李怡再也沉不住氣,飛奔到岳家。
當管家一見到來人是她,馬上就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李小姐,快請進。」
「岳先生人呢?」
「在書房裡,不過……」
管家的表情有些奇怪,說話又吞吞吐吐的,再後知後覺的人也看得出有事情發生。李怡著急地問:「孫管家,你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岳先生還好嗎?」
管家大大歎了口氣,表情諸多無奈。
「先生和少爺昨天又大吵一架,之後先生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東西吃得很少,也沒睡多少覺。唉,我真被他們父子倆搞糊塗,明明對彼此相當重視,卻總是說一些傷害對方的話。」
李怡的心涼了半截。
「帶我去見他,好嗎?」
管家先進去稟告,她在書房外焦急地等了好長一段時間。
之清該不會連她的面都不想見吧?李怡在門外來回踱步,恨不得馬上衝進門去。
好不容易等到門打開,管家走出來後卻又將它關上。
「怎心麼了?之清不肯見我?」
管家為難的點點頭。
李怡心痛得無法保持冷靜,在管家還沒來得及搞懂地想做什麼時,她已經拿身體當工具,一次又一次地撞著那扇鎖起的門扉。
「你不能這樣對我!」肉體的疼痛根本不算什麼,地滿腦子只想見他。
房門倏地打開,岳之清心疼地說:「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萬一撞傷了怎麼辦?」
多日的思念全堆積在眼眶,一見到朝思暮想的愛人,李怡的淚水霎時湧了上來。
「你怎麼可以將我擋在門外不見我?我早就不在乎身體的疼痛,因為我的心已經傷痕纍纍。」
「小怡……」岳之清多麼想將她擁人懷中,但是擾豫讓他伸不出手,只能任憑內心情感翻騰糾結,卻一動也不動。
像他這樣一把年紀的人,是沒有資格再談戀愛的。自妻子過世後,他原本認為自己的心也跟著死去,直到李怡的出現,才改變了他的想法。
她是個多麼可愛的女人啊!
第一次在慈善表演活動的會場上見到李怡,他就這麼覺得。當時,她是劇團的一員,演出前他們在廊上驚鴻一瞥,李怡留給他極深刻的印象,當那雙清澈的明眸盯著他瞧時,竟將他隱藏在心底的情慾又翻攪出來。
儘管她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小角色,燈光永遠不會落在她的身上,但從李怡一上台,他的視線就沒有從她身上離開過,他注視著她、跟隨著她,把她的身影深深地印在心底。
岳之清是不輕易愛上人的,但在第一眼,他就會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可能愛上對方。
李怡是他愛上的第二個女人,第一個則是他已逝的妻子。
但是,兒子岳霆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人,所以當岳霆很明顯的表示,不願意讓李怡成為他的繼母時,岳之清不得不讓自己的感情暫停。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他試著解釋,卻被李怡打斷。
「苦衷!在你要走進我的生命前,你就應該要想到,而不是現在。你可以無視於自己的情感,但我不能。」
「你還年輕,可以找到比我更好、更值得你去愛的人。
我只是一個猶豫不決的老頭子,甚至能不能帶給你幸福都很難說。」
「謊話!謊話!我不想聽你說這些謊話敷衍我,我要的是實話。你會這樣是因為岳霆的關係吧?因為他的反對,所以你選擇了他而拋下我。」
「不,是我察覺自己配不上你。」岳之清說這話時,心如刀割。
聽著話的李怡也不好受。她不明白,之清為什到現在還不肯說實話,難道她在他心中的地位遠不及岳霆?如果差距只有一點,她還能接受,畢竟他們是血親,但怕的是,兩人在他心中的份量根本天差地遠。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注視著他,「之清……你不再愛我了嗎?」
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也是最後的賭注。她要試試自己所佔的份量,她要知道事情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
李怡殷切地等著他回答,希望從他口中聽見能讓自己支撐下去的答案;只要證明他在乎她、重視她,即使沒有提到半個愛字,也沒有關係。
但是,岳之清久久都沒有回答。
他寧願做一個負心的人,也不能失去兒子。
岳之清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起來,不讓自己流露出半點對她的掛念。這一點他做得很好,不愧是飽經風霜的人。
他讓沉默代表了他的回答。
李怡在他面無表情的反應下,明瞭了他的選擇。
要怪就怪他們相識太晚,要怨就怨他們的緣份太薄。
李怡試著用這些理由來說服自己,但是效果並不好,她沒辦法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沒辦法裝做若無其事地離開。
淚如暴雨驟降,滴滴答答的滑過臉頰、下巴、衣襟。
「我……知道……了。」
李怡歪歪斜斜地衝出岳家大門,朝長路的盡頭奔去。
岳之清在她奪門而出的那一瞬間,心臟如被萬針穿透,痛得無法站穩,只好扶著牆,強撐著身子走到窗邊。
他望著李怡的背影,心中百般不捨,但這樣也好,就讓她恨他吧!
總比讓她在自己身上蹉跎光陰來得好。岳霆的活不是沒有道理,他們倆年齡相差太懸殊,李怡跟著他是太委屈了。更何況自己已經是一腳踏進墳墓的人,怎能貪心的想再愛一次呢?
「啊!」
李怡的背影在他的眼中消失,但岳之清胸口的疼痛並沒有因此減緩,反而覺得頭也脹痛起來。他想移動身子,但雙腳卻不聽使喚,他想舉起手臂,卻發現運動一根手指頭的力量都沒有。
就這樣,他失去了控制身體的力量。
當管家推門進來的那一剎那,岳之清眼前烏黑一片.只聽見管家大聲喊叫著,之後便沒有了意識。
※※※
「什麼?!我馬上回去。」
當私家偵探告訴他,李怡衝進岳家,岳霆立刻擱下手邊所有的事,驅車返家。
絕不能再讓他們倆有獨處的機會!他滿腦子都是斷絕李怡與父親之間關係的念頭,就算為此可能再次和父親鬧翻,但為了避免父親受傷,為了不讓事情發展到無法挽凹的餘地,他必須全力阻止。
岳霆下定決心,回家後一定要狠狠地斥責、威脅李怡,警告她別再接近他的父親,否則他將會使出所有手段報復,不單是對她,就連那個叫荷亞瑢的女人也不會放過。
當岳霆回到家,面對他的並不是李怡,而是倉皇失措,臉色慘白的管家。
管家一把抓住他的手,「少爺,你回來得正好,我一直撥不通你的手機,公司的人說你不在,我都快急死了,先生他……」
他從不曾見過訓練有素、處事沉穩的管家露出這種表情,岳霆心一驚,不詳的預感掠過他的腦海。
「我父親怎麼了?」
管家不停擦拭額前的汗,一面喘氣一面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已經請唐醫生……到家裡來了,他現在……在先生的房間裡,情況已經穩定下來……」
儘管岳霆和父親在表面上有諸多不和,但在這個緊要關頭,他無法再假裝漠不關心。他火速奔上樓,衝進父親的房間。
「爸!」
岳之清在醫生的照料下,已經閉眼入睡,唐醫生對突然闖進門的岳霆做了一個要他安靜的手勢。
他慢慢走近父親的床旁,「唐醫生,他還好嗎?」
「不幸中的大幸。」
「到底怎麼了?」他急切地想知道,父親是否安好。
唐醫生不疾不徐地說:「這一次只是輕微的中風,等他清醒後,行動可能會有些不方便,因為他的身體狀況還算不錯,很快就可以康復。」
還好沒事。岳霆鬆了口氣。
唐醫生取下聽診器,語重心長地繼續說著:「可是不能再讓他受到重大刺激,知道嗎?再次中風的機率很高,至於會不會像這次一樣幸運,就很難說了。」
「我知道。」他點點頭。
唐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後。便輕聲離去。
岳霆坐在床旁,沉默地凝望父親。他有好一陣子沒有和父親這麼靠近,也沒有如此仔細地端詳父親的臉。他凝視著滿臉倦容的父親,察覺他的頭髮好像又白了些,額頭的皺紋也變深了。
岳霆發現,此時的父親好像比印象中老了許多。父親是什麼時候開始變老的,他怎麼都沒有注意到?
管家從身後送上一杯熱茶到他面前,岳霆這才將眼光從父親的身上移開。
「少爺,喝杯茶吧!」管家說。
「是怎麼引起的?爸爸他怎麼會突然——」岳霆忽然想起自己趕回來的原因,「李小姐剛才來過,是吧?」
「是。」
「她來做什麼?我父親又和她談了什麼?」
管家不敢多言,只簡短地說:「我不清楚,書房的門是關上的,只聽見李小姐大聲喊了幾句——」
「夠了!」岳霆不想再聽下去。
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一定是她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了,知道父親不想與她交往,所以想從父親身上撈一點東西。父親一定是認清了她的真面目,一時受不了刺激才會中風。
太過分了!
父親差點為了這個拜金女丟掉性命,真是太不值得。
岳霆越想越氣憤,命令管家道:「以後不准再讓那個女人進來!只要和她沾上邊,就沒有好事。」
管家卻有不同的想法。前一陣子他從先生的身上見到難得的光彩,都是李小姐的功勞,但自從少爺反對兩人交往後,光彩就從先生的身上消失,整個人一下子又老了回去。
管家很想告訴岳霆,事情並非他所想的那樣,但是一瞧見岳霆憤怒的眼神,強硬的態度,管家就開不了口。
他只是傭人,不應該干涉太多才是,竹家心想。
※※※
岳之清中風的消息隔天見了報,情緒沮喪失落的李怡,說什麼也不顧家人的阻攔,一心一意只想見岳之清一面。
雖然他已經表明不再愛她,但是她付他的愛並沒有改變,而且李怡相當自責,認為岳之清會中風,自己多少要負一些責任。
她想知道他的情況是否真如報上所言已無大礙,只有眼見為憑,她才能安心。
李怡匆匆來到岳家,應門的卻不是管家,而是兩名身著淺藍制服的彪形大漢。
她顧不得訝異,心急地開口,「對不起,請讓讓,我要進去探望岳先生。」
其中一名保全人員訓練有素地向前踏出一步,做出禁止的手勢。「岳先生不見任何人。」
「我不管,我一定要見到他。求求你,讓我過去……」
李怡又是落淚,又是苦苦哀求,只差沒有跪下乞求他們,但是兩名壯碩的大漢依然無動於衷。
「請回吧!」
「真的沒有通融的餘地嗎?」
「是,岳先生交代過,不能讓任何人進去。」
既然軟的不成,只好來硬的。
李怡打量了對方好幾秒,明知自己根本不是對手,她仍舊卯起來向前衝,想以嬌小的身軀闖過他們的防禦。
但是跑不到三步,她就被人像抄小雞般抓了起來。
「放開我!」
她捶打保全人員,但她的拳頭對體格強健的他們而言,猶如小孩捶背,不痛不癢。
李怡激動地喊叫:「我要見他,我要知道他的情況,讓我跟他說說話,一句也好……就一句話,我不會多說,也不會再多要求什麼,拜託,只要讓我進去,看他一眼就好……」
「小姐,你別為難我們了,我們只是拿人薪水做事,萬一讓你進去的事被發現了,我們可吃不完兜著走。不行、不行。」
見保全人員要將門關上,李怡急了。
不!她不能就這樣放棄!
李怡使出全力擋住門,怒氣沖沖地吼著:「你們可知道我是誰?竟然敢這樣對我?我說過要見岳先生,今天若見不到他,我絕對不會離開的。」
「小姐,你這是何苦呢?」
何苦呢?
這三個字在她的腦子裡嗡嗡迴盪,她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走上這條路?如果愛情是一件物品,不合還可以包退包換,那該多好?!至少現在的她就不會為情所苦,為愛煩惱。
她的態度平靜下來,但仍堅定地說:「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他。」
彷彿感應出她的決心,人高馬大的保全人員讓步了。
「好吧,我去幫你問問看。」
他和同伴低聲說了幾句,轉身走進屋裡,李怡盯著他的背影,緊繃的心情總算略微放鬆。
然而,當她看見跟在保全人員身後出來的岳霆時,瞬間渾身僵硬,警覺到有場硬仗要打。
岳霆一開始就沒給她好臉色瞧,怒叱道:「你還有臉到這裡來?」
李怡毫不畏懼地回道:「我要見之清,和他說句話,讓我確定他真的平安無事。」
他冷哼一聲,「誰知道你藏的是什麼禍心?我還沒有找你算帳,你自己倒先來了。說,你到底和我父親說了什麼,竟害他大受刺激導致中風?你這隻狐狸精!」
「不管你怎麼看我、怎麼想我,我都不在乎。我到這裡來是想見他一面,求求你,讓我見他一面,一眼就好……」
她頭一回低聲下氣求岳霆。
但對岳霆而言,卻沒有半點影響,他對李怡的成見不是一時半刻就可以消除的,更何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你走吧,別再來打擾我們。我父親已經沒有任何金錢、珠寶,或有價值的東西可以給你了。」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他的真心,但是現在——」
又是這一套鬼話!騙得了他父親,可騙不了他。
岳霆皺皺眉,不耐煩地打斷她,「少跟我來這套,我很清楚你的用意,別再貓哭耗子假慈悲,只要你離我父親遠一點,他就什麼事也不會有!」
「不,讓我見他一面,我只是要知道他好不好而已,沒有別的意思。為什麼你就這麼無情,為什麼?」
他不想再和這個哭哭啼啼的女人噦唆。
平常老是在他面前裝清高,現在為了博取父親的心,說不定連對他下跪這種伎倆都使得出來。
真是虛偽!
岳霆鄙視地瞄了她一眼,「你難道非得當上我繼母才甘願?這樣吧,為了彌補你的損失,我幫你介紹個年輕一點的凱子,只要你好好陪他一個月,拿個幾十萬不成問題。」
李怡氣得想狠狠地摑他一耳光,但是手才揮到一半就被岳霆抓住。
他的手勁之大,足以令她疼得流出淚來,但為了尊嚴,李怡只是瞪著他不吭一聲。
「別跟我來這套,想甩男人耳光以示貞潔!」
岳霆將手用力一摸,李怡頓時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好一個無情的男人!
她好恨,好恨自己這樣被人看輕。
李怡咬著牙,狠狠地瞪著他。「岳霆,我詛咒你,當你遇見真正的愛情時,也就是失去的時候。你會永遠帶著失去真愛的痛苦,永遠!」
「是嗎?」
岳霆毫不在乎地回瞪她。
誰失去比較多還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