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好想你啊!」澄怡拉開她,再改往右邊肩頭靠過去。「一個月沒見了。」
「是啊!你沒背叛我去找別的男人吧?」
「我哪敢?只怕到時會被你趁夜全身捆綁,倒吊起來抽打數十下。」對於渝湘的胡言亂語,澄怡一向十分配合。
「好了!」渝湘推開她,帶她到較陰涼的地方。「公司的人沒欺負你吧?」
「開玩笑,我這麼漂亮的人,他們怎麼捨得?」
「哦……」渝湘不懷好意的用手指指她,「還說沒去找別的男人,三、兩句就被我套出來了,還不承認?」
「哎呀,我以為戲已演完,沒想到你還繼續胡謅。」澄怡斂起神色,「在這兒過得怎麼樣?電話裡難講清楚,這下你可以詳實道來了。」
「也好,反正我現在也沒事。」
渝湘將這一個多月來的點點滴滴鉅細靡遺的告訴澄怡。和另外兩位女孩相處的事,戴奕學的事,和魏伯堯的事,以及中間所發生的趣聞。除了她對魏伯堯的感情在經過猶豫掙扎後,她決定先暫時擱著不說。
說出來就不可能實現了。她一直這麼迷信著,在心裡,她是抱持著那麼點希望。
「她們倆怎麼那樣過分?」澄怡為她打抱不平,「閒來無事找人麻煩,虧你忍得住。」
「反天已經過去了,現在回想當時的情況,還滿有趣的呢!」
「沒神經!」澄怡的眼神訴說她的「無可救藥」。「魏家的風水一定不好,才會專出一堆奇怪的人,連朋友都很奇怪,你在這裡可得小心,別被影響了才好。」
「說到哪去了?」渝湘被澄怡一本正經的神情惹得發笑,「你說話的樣子好像誰?一時想不起來。」
「像你啦!你就是這個樣。」
「我哪有!」渝湘迅速撇清,「我做人一向正直,說話也中肯,才不像你一樣老說些有的沒有的。」
澄怡立刻作出嘔吐狀。
「需不需要垃圾桶啊?我可以免費幫你服務。」
「還真感謝你啊!」澄怡回復淑女姿態,整整面容。「你的進度如何?」
「進度?」渝湘一時無法會意。
「就是調查的事啊!」澄怡壓低音量,用假音說話。
「毫無所獲耶!怎麼辦?」渝湘不知不覺也跟著用假音說話。
「期限剩不到兩個月,看來我們可能輸定了。」
「說什麼喪氣話?」渝湘猛的一拍她的肩膀,「事情未到最後,塵埃尚未落定,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搞不好會有奇跡出現也說不定。」
「奇跡?」澄怡嗤之以鼻,「你以為你是成龍啊?」
「小姐!」渝湘雙手叉腰,「你是來打氣還是來漏氣的?」
「我只是就事論事,不像你虛而不實,每天夢想著從天空掉下大筆鑽石來。」
「哈!」渝湘怪笑,「我什麼時候這樣想過?我存折裡的錢哪一筆不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
「幽默感沒了!」澄怡的眼裡充滿疑問,「你有點奇怪,不太像平常的你,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嗎?」
渝湘的臉顯現一絲被視破的狼狽,她的眼神明顯的迴避著澄怡,緊閉的嘴唇抿又鬆,就是沒張開過。
澄怡瞭解渝湘不是故意隱瞞不說,也許是有一些原因,也許是她那無邏輯的堅持,總有一天她會向她坦白,只不過不是現在罷了。她肯說的那一天,也就是事情已有所解決的那一天。有時,澄怡仍會質疑,她們這樣可否稱得上是知心朋友?或者,即使是知心朋友,仍需給予彼此一個屬於自我隱私的空間。
「我看,我們也別查了,實行你的金龜婿計劃成功率比較高。」
「什麼金龜婿計劃?」渝湘又是一臉不解的表情。
「同學!」渝怡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以前那個聰明的譚渝湘似乎已從地球上消失了,站在她面前的這個譚渝湘只空有相同的外形,內裡物則大相逕庭。「你被外星人改造了,還是太陽曬昏了?連一個月前自己講過的話都忘了。」
「等等!」渝湘制止她,「我記起來了,你指桑頌聿,對吧?」
「對!」澄怡一連點了好幾個頭。
「就算想實行這個計劃,也是不大可能。」
「為什麼?」
「我很少看到他,接觸的機會並不多,想施展魅力也找不到途徑。」
「他晚上會回來睡覺吧?」澄怡眼神充滿曖昧。
渝湘立刻明瞭她的意思。「不一定耶!」
「那你不會選擇一個他在家的晚上,到他的房間寬衣解帶等他,施展你身為女人的魅力。」
渝湘低頭瞧自己一眼,笑道:「只怕他對皮包骨沒興趣。乾脆這樣吧!澄怡,你去他的辦公室等他,憑你天使般的面孔、魔鬼般的身材,還怕擄獲不了他?」
「關我什麼事?要賺一百萬的人是你耶!」
「無所謂,你當上桑夫人後,記得簽張支票給我就行了。」
「你想得美,我對歐吉桑沒興趣,當初說要當桑夫人的可是你!」澄怡手指戳著渝湘的肩頭,咄咄逼人道。
「我……」後頭突然傳來一陣郎?的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過頭去。來者是魏伯堯,像是出來散步的樣子。
他不會聽到剛才的談話了吧?渝湘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她們剛才是在開玩笑,但若聽者有意,難保不會造成誤會。
魏伯堯的目光經過渝湘,落在澄怡身上。
「朋友?」他問著渝湘,眼睛卻一直想忽視她的存在。
「是的!」渝湘為他們倆作介紹,「澄怡,這是魏家的少爺魏伯堯先生;少爺,這是我朋友,叫薛澄怡。」
「薛……」眼前這個美麗女子就是小張口中的薛澄怡?這姓名絕少人有,看來應是八九不離十,再加上剛才無意間聽到的談話,他大概可以猜出薛澄怡混進公司的目的,還有譚渝湘……他深吸一口氣,得弄清楚才行。
「薛小姐是學生?」
「是的,不過目前在貴公司打工。」
他佯裝意外,走近一步對澄怡說道:「哪一個部門?」
「會計部,和佐書媛小姐同事。」
「佐小姐?這麼說你是在總公司擔任內帳會計的工作?」百份之百不會錯了。
「對!」澄怡點點頭。
他們倆有說有笑,被冷落在一旁的渝湘心裡頗不是滋味。而和澄怡聊得正愉快的魏伯堯像是突然記起她的存在,轉頭說道:「女孩,蝦子似乎有事找你,你進去看看。」
渝湘才要張嘴,就被他的話堵住了,不甘願的將已升到喉嚨口的話給吞回去,一股委屈感油然而生。
自從和魏伯堯較為熟稔後,他就不曾再叫喚她「女孩」,而是和其它人一樣,以「魚兒」為代表。看似無意義的兩個字,卻讓她覺得彼此之間的距離一下子被拉開的好遠、好遠。
她立在那裡,看著不明所以的澄怡和用眼神指示她離開的魏伯堯,愕然發現他們倆並立在一塊的畫面非常協調、非常漂亮,像天生注定該在一起般。
渝湘從未因自己不如澄怡的亮麗顯眼而感到自卑過,唯在此時,她感到一陣深重的悲哀罩在心頭。反正,她只是個普通人,一無是處,吸引不了旁人目光的普通人。
她自暴自棄的悲憐自己,一步拖著一步走進屋裡。
澄怡覺得奇怪,魏伯堯似乎是有意支開渝湘,好讓他們可以無所忌諱的聊天。
為什麼?他們才第一次見面。若說魏伯堯對她一見鍾情,乾脆把她打暈算了,他的樣子明顯的對她興趣缺缺,難道是另有目的才會找她攀談?
難不成?她怵然一驚,她們到魏氏的目的被洩了底?這傢伙故意分開她倆,好來個個別審問?
這可不行!看來她得沉著應戰才行。
☆☆☆
誰都看得出渝湘頭頂上正罩著一片烏雲,而這片烏雲此刻正灑瀝嘩啦的下著大雨,淋得渝湘既憔悴又狼狽,看得一旁的人又擔憂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對不起,我想辭職。」渝湘將一張辭呈遞到桑頌聿的桌前。
這是她第一次獲准進入桑頌聿的書房,卻不是為了「正事」而來的。
桑頌聿從一堆文件資料中驚愕的抬頭。
這女孩明顯的瘦了,原本清瘦的身子現在更顯得弱不禁風,彷彿手指輕輕一碰,人就會往後倒去般。富彈性的柔嫩雙頰這會毫無生氣的凹陷;那雙會說話的熠熠雙眼被熊貓眼圈塗上一層難看的眼影。
「有什麼不如意的事嗎?」桑頌聿問。
她輕輕搖頭,細直的頸部像無法承受頭顱的重量般,往前彎曲著。
該不會是蝦子和小米的緣故吧?她們倆的刁鑽和難纏是宅內一直沒有新進人員加入的主因,但渝湘已在這裡待了一段時日,可見蝦子和小米兩人並沒難倒她,那又是為什麼?
桑頌聿凝視著她,想從她身上瞧出端倪。渝湘的頭一直無力的低垂著,像背負了滿頭滿身的哀傷;如果她此時滴下兩顆眼淚來,桑頌聿也不會覺得奇怪。
他亦曾猜測,渝湘在自己家裡是養尊處優的嬌生小姐,或許是無法習慣這種煩瑣枯燥的整理工作吧?可是看起來又不像。
「該給我個理由吧!」他在看完只寫上她想辭職,卻連個原因都沒有的辭呈後說道。
「非常抱歉……我是……我是……」她咬咬唇,沒有再說下去。
自從發現自己的感情後,一切都變得不對勁了。她變得多愁善感、變得心不在焉、變得……一點都不像自己了。她想逃離這兒,想逃離魏伯堯,讓自己有喘息的空間,不再為情所困。離開這兒,一切都會有所改變吧!至少,她可以睡個安穩的覺,別再讓他的影子縈繞腦際,久久不去。
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她讓桑頌聿傷透了腦筋。罷了!這是魏李如的事,就交由她解決,他先把這女孩暫留下來再說。
「你辭職,我批准,但你得等到新人來接替你的工作後方可離開。」只要他不放風聲,就沒有新進人員。
「我知道。」她朝他一鞠躬,「我先告退。」
房門一合攏,桑頌聿即用電話將這煩人的燙手山芋丟給魏李如。
她會有辦法將譚渝湘留下來的。
☆☆☆
姜不愧是老的辣。魏李如三兩句就讓譚渝湘撂下「我做」的話來。
「我不會讓你看不起的!」渝湘氣憤的摔下話筒,深呼吸幾口,鎮定心神後,她後悔了。
她在幹嘛?辭呈已遞,老爺也批准了,難不成要她在這時上樓去告訴桑頌聿——「抱歉,我決定繼續待下來」?她怎麼說得出口?
最慘的是她必須面對魏伯堯,那才是她最痛苦的事。
她不喜歡麻煩的戀愛,痛恨單戀,討厭為喜愛一個人而必須遭受心理折磨;她希望平實,嚮往平淡的愛情,期待由朋友循序漸進的細水長流感情;然而,「越不想嫁商人,將來的對象偏是商人」這句話就印證在她身上。
原本是期待時間與空間可以減低她的痛苦,沒想到現在卻面臨騎虎難下的局面,她的心情轉瞬間又跌入谷底。
「你還好吧?」身後傳來聲音,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擾亂心湖的始作俑者。
「我很好。」分明是睜眼說瞎話。
「你這叫好,其它人就是百病不侵了。」他凝視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臉,心疼緊揪住他現在的感覺。「是不是感冒了?」
「我很好,沒事!」她單調的重複,始終未曾抬頭看他。
撥開她額前的劉海,他把手擱在她的額頭上。「好像有點發燒。」
「沒有。我皮膚的表面溫度本來就高,冬天還常被朋友抓去充當懷爐使用呢!」
她彆扭的離開他手上溫暖的觸感。
「懷爐?用抱的?」
「不是!」她伸出手,「她們喜歡握我的手,說非常溫暖,比市面上賣的懷爐還好用。」
「真的?」魏伯堯旋即握住她的手,她掌上的溫熱迅速傳到他的手心。「將來你丈夫有福了,尤其是冬季的夜晚。」他微笑,眼裡有著奇異的光芒。
渝湘臉一紅,緩緩抽回自己的手,有好一陣子不敢讓它們交握在一起。
即使心臟怦怦亂跳,雙頰如喝了酒般酡紅,她的嘴仍不饒人。
「台灣女孩的手不能隨便亂握的,像你這種突然的動作會讓人誤會的。」她義正辭嚴的指責,活像正義的代言人,原本毫無神采的臉龐總算有了一點生氣。
「誤會?」他的表情充滿樂趣,「會有什麼樣的誤會?誤會我倆的關係?」
「才不是!」她急急辯解道:「色狼,人家會以為你是大色狼。」
看她一臉紅撲撲、焦急又窘迫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令他有一股想把她擁入懷中、一親芳澤的衝動。
「OK!台灣女孩的手不能亂握,那自己喜歡的女孩呢?總可以了吧?」
「也不行,除非對方也喜歡你。」
「這樣啊!」他摸摸下巴作深思狀,「那麼,你的手我可以握嗎?」
渝湘的靈魂和意識至少抽離了她的身子三秒鐘。魏伯堯則是好整以暇的等著看她會如何回答。
呆了三秒的渝湘霍然站起,雙眼直盯地面,快速的說道:「我想我該去準備晚餐了,請少爺一個小時後過來用餐。」
她走得那麼快,以至於同手同腳都沒發現。
笑意爬上魏伯堯的唇角,他驚喜一句話所得到的效果,這女孩應該是在意他的,他不需要和桑頌聿競爭。
他走過去她身旁,及時拉住險些撞上門板的渝湘。
「你精神不好,面色也差,一定是生病了,我帶你去看醫生。」
「我說過我很好。」她還是死不承認,「況且我本來就瘦,加上現在又披散著頭髮,才會有精神不好的錯覺。」
魏伯堯將她的長髮全數攏到耳後,瞧了一會搖頭道:「這下連顴骨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那是我瘦。」她仍死鴨子嘴硬。
「我聽說你要辭職,為什麼?」他突然改變話題。
她無言的轉過頭去。
「我想知道原因。」他扳過她的臉。
渝湘躲著他誠摯的雙眸,囁嚅道:「做不下去了。」
「另有發展?」
「私人因素。」她暗禱他別再問了。和他靠這麼近,令她全身不自在,連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擺才恰當。
「其實……辭職也好。」他鬆開她。
「為什麼?」她笨笨的問。
他給她一個莫測高深、別有深意的笑容。
「只是覺得。」他輕執起她的手,「如果不想去醫院,我可以請魏家的家庭醫生來幫你問診。」
「我很好!」她固執道。事實上她的確沒病,就算有,也不是一般醫師醫治得了的。
「渝湘!」他微慍,對她莫名其妙的固執生氣。「你最近有沒有照過鏡子?你知不知道你蒼白憔悴的像一推就倒?這樣的你能做好大宅裡的工作?」他發狠,「我可沒興趣吃一頓以病菌為佐料的晚餐。」
淚水淹沒她的眼,她滿含委屈的瞪視他,不平他對她的誤解。
「我會記得戴口罩,我會記得戴帽子,我會記得把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通風,以免壞了餐點的味道。」她狠狠地一抹淚,「我會從早做到晚,不會再有剛才發呆、偷懶的情形發生,不會再一次讓你對我的工作能力有所質疑。」
他是表錯情還是弄錯了語氣?他只是想讓她隨他去看醫生罷了,怎麼收到的效果和他所預期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拉住欲轉身而去的她,魏伯堯一咬牙,不管了!不管她是否為桑頌聿而來,不管她是否為魏家的財勢而來,他都要她;如果她希望,他可以馬上丟下現在的事業,回身去繼承魏氏財團。
魏伯堯的手放在她腦後,藉此拉近彼此的距離,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著。
「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讓我好心疼嗎?你知道我多想再一次看到你紅潤的臉龐和甜美的笑容嗎?」
渝湘整個人都呆了。
「我贊成你辭職,是因為我不希望你因為礙於彼此身份而在我面前感到不自在,我想和你在外頭無拘無束的約會,你懂我的意思嗎?」
渝湘突然跳離他三步遠。
她慌慌張張的比手畫腳,語帶結巴。「這種玩笑並不好笑,而且……而且……我……我……該煮飯了,再晚就來不及了,抱歉……對不起。」
她一溜煙消失不見,留下呆若木雞的魏伯堯。
是他弄錯了嗎?
他原本以為她並不排斥他,甚至是喜歡他的,結果她的反應出乎他意料之外,她像逃離瘟神般的離開他,並告訴他這是一個無聊的笑話。
前些日子和薛澄怡談了一會,這女孩像早有心理準備,口風極緊,對於公司和桑頌聿的事皆顧左右而言他,像只滑溜的小蛇。他滿腹的疑問在當時沒有得到解答,這會卻在渝湘身上得到了。
她的確是為桑頌聿而來,目的不知,唯一可確定的是她喜歡上他老爸;也就是因為她喜歡上桑頌聿,所以她放棄來此的目的,選擇辭職。
他該在聽到她們之間的談話時就選擇放棄,偏偏他不死心的想試一試。不曾努力過就放棄,這可不是他的個性。
從沒想過,他的魅力竟比不上年近五旬的桑頌聿——至少對譚渝湘來說。
眼前浮現她嬌俏的身影,甜得可使人迷醉的笑容,歎息從他喉間逸出。情敵是自己的老爸,不知別人面對這種情形會如何處理?而他,又該如何處理?不過,他知道,絕不會是「放棄」兩字。
☆☆☆
他一定是在開玩笑。
渝湘蹲在廚房的一角,雙手撫著猶自發燙的雙頰。
他一定是在開玩笑!他那種人,誰也搞不懂他的心思,他一定是看自己好欺負,故意拿話來戲弄她,存心看她出窘。
是的,一定是的!她在心底斬釘截鐵的告訴自己,臉上的肌肉卻不合作的牽扯,唇角的笑意久久不去。
「你蹲在這裡傻笑個什麼勁啊?」小米模仿她的姿勢,托著腮蹲在她前方。
渝湘尷尬的笑了兩聲。「沒有啊!」站起身,剛好迎上蝦子投過來的詢問。
「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嗎?」蝦子問。
她搖搖頭,吐了吐舌。「沒有啦!」
有笑容總是好的。這幾天渝湘的低氣壓使得蝦子和小米也受到影響,心情也跟著低落不少。今天總算看到她再展笑顏,相信晴天不久就會來到。
「我們該去準備晚餐了。」蝦子俐落的指揮著,「魚兒,你把西紅柿醬、醬油先準備好,小米,你把中午預熬的湯頭拿出來……」
水梨已上成功嶺,蝦子和小米安排連休,和同學下屏東墾丁盡情玩個三天兩夜。
整座大宅突然間沉靜下來,連帶亦少了那麼點生氣和活力。
庭院已三天沒人整理,雜草悄悄的冒出頭來,渝湘不敢動手整理,怕一個不小心錯拔了花苗。新聘的園丁下個禮拜才會來報到,看來這座園子尚得荒廢好幾天。
果醬食量越來越大,即使剛吃完正餐,一看到渝湘手上拿著可食的食物,立刻又叫又跳的要求渝湘也分它一點。
「只吃一點哦!原則上你不該吃零食的。」她講話的口氣像對一個小孩般。
果醬哪聽得懂她的話?它的前腳放在渝湘的肚子上,尾巴使勁的搖著,伸長脖子想咬渝湘手中那包面。
渝湘倒了一點在它的盤子裡,指著盤子要果醬轉移注意力,可是果醬眼中只有藍白色塑料袋裝的面,對地上的盤子瞧都沒瞧一眼。
渝湘只得拿起盤子在他眼前晃一晃,確定果醬瞧到裡頭的面後,再將它移到地上,果醬果然乖乖跟上去,大快朵頤起來。
抱著面,渝湘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她大概有三天不曾跟魏伯堯說上一句話了。
不知為何,他突然變得忙碌起來,晚上不用準備宵夜等他用膳,而他在後院時的讀書時間規定是不行去打擾他的;他有事交代的對象一向是蝦子,感覺上,她似乎已好久、好久不曾聽過他那口標準得過分的國語。
她好想念。
只是不曾交談,她就難過得想哭,如果桑頌聿找著了人,她就必須離開這裡,也許一生一世都不能再看到他的人、聽到他的聲音,那時的她會怎樣?
憶及那天下午他的耳語,她好希望、好希望那是他的真心話,可是心底卻又害怕,若是真心話她該如何應對?以及見面時該如何反應?對於戀愛,她毫無經驗,面對自己的矛盾心結,她也找不出可以解釋的道理。驀地,她覺得可笑,自己一個人在這裡胡思亂想,想了一大堆,搞不好只是庸人自擾,毫無意義,事實根本就不是那樣。
果醬看主人兀自出神發呆,似乎早已淡忘手中面的存在,便移過身子,悄悄叼走那包面,躲在籠子旁大快朵頤起來。
待渝湘回過神,塑料袋早被果醬扯得稀爛,內容物已被它吃光,只留下幾根散落在地上的面屑。
渝湘呻吟一聲,拿走塑料袋。果醬的大眼無辜的盯著她,嘴邊還殘留著調味料。
渝湘又好氣又好笑的幫它抹乾淨嘴巴。這傢伙分明不把她當主人看待,才會肆無忌憚的從她手中「偷」走的面。看來以後她得嚴厲點,否則它遲早會爬到她頭頂上,求救時才記得她。
「我帶你出去玩吧!」渝湘拿起掛在牆上的項圈,剛要套上果醬的脖子時,果醬突然一溜煙跑得老遠。
它一點也不喜歡這個老緊勒住它脖子的東西。
「喂!」渝湘試圖跟它解釋,「我要帶你出去玩!」她指指大門,「出去玩!」
她又做一個牽狗走路的動作。
果醬微偏著頭,似懂非懂的模樣可愛極了。
「知道了嗎?出去玩!」渝湘拿著項圈一步步走近它,果醬呈警備狀態,未等渝湘走近,立刻拔腿就跑。
「果醬!」渝湘驚呼,它正跑向魏伯堯讀書、休憩的後院林子!她想起她的保證、想起魏伯堯的規定,這下果醬一定會被丟出魏家大門,鐵定的。
她慌張的追上去。果醬還小,腳程不快,渝湘一下子就追上它,眼看著就要人抓到它小小的黃色身子,冷不防被腳下的石子絆了一跤,當場摔個狗吃尿。
她趴在地上,絕望的看著已奔至魏伯堯身旁的小果醬正不知死活的把前腳擱在椅子上,伸長頸子又叫又跳,只因為魏伯堯手上正拿著一杯香醇濃郁的咖啡。
透過鏡片,她更清楚的看到魏伯堯明顯的一僵,接著忙不迭的往後挪動身子,手上的咖啡險些潑灑出去。
「小狗……」魏伯堯強自鎮定心神,為什麼他偏偏害怕這種小生物?即使它拚命搖動尾巴顯示它毫無敵意。「我記得你叫果醬!小果醬,去找你主人,好嗎?」
果醬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他手上的咖啡,全身上下發佈著「我想喝」的訊息。
魏伯堯瞧它一眼,再瞧瞧手上的咖啡,他試驗性的把咖啡往旁邊一挪,果醬也跟著往旁邊走了一步。
「你想喝?」魏伯堯的音調透著不可置信。他從沒想過狗會喝咖啡,他以為狗只對肉和骨頭有興趣。
魏伯堯猶豫了一會,極小心的把咖啡杯遞過去,果醬喜出望外,尾巴搖得更勤了。
就在果醬的嘴巴快碰到杯子邊緣的當頭,突然間杯子一下子離它好遠,才一眨眼的時間,它已由地面改為在渝湘的懷裡。
「少爺,對不起,果醬它……」話還沒說完,果醬已掙脫她的懷抱往魏伯堯身上跳去。頓時天下大亂,杯子脫離魏伯堯的手,咖啡飛灑出去,不止魏伯堯身上,椅上、草坪上也染著一大片污漬,陶制的咖啡杯沒什麼損傷,只是把手摔裂了。造成混亂的罪魁禍首則悠哉的站在魏伯堯的肚子上,舔著椅子上的點點咖啡。
渝湘呆呆的看著所有的畫面完成。此刻,她腦裡充斥著「完了」的聲音,不停的迴響,直到大得把她的神智給吵醒。
匆匆抱起果醬,匆匆一躬身。
「我馬上來!」
她將果醬丟進籠子裡,迅速的將小鐵門關上。
被關的果醬不滿的抗議,用它的前腳抓弄著鐵門。
「笨果醬!」渝湘生氣的大吼。果醬微微一愣,不明白主人為何要責罵它。
渝湘衝進廚房抓了一塊乾淨的抹布,接著又衝上三樓,一打開魏伯堯的房門,猛然看到赤裸著上半身的魏伯堯,嚇得連呼吸都忘了。
「還不出去?」魏伯堯一臉促狹的笑,「我要脫褲子了哦!」
渝湘這才清醒過來,滿臉通紅的不停道歉,退出去將房門關上。
門已合攏,適才的景象仍不停的閃進她腦海。魏伯堯有一身結實的肌肉,完美的體格,倒三角的上半身,修長的雙腿,襯得一九○的身材更形高大英挺。
換好衣服的魏伯堯打開門,愕然發現渝湘仍站在門外。
「有事嗎?」
「沒……我本來想幫你拿替換的衣物,既然你已換好就不用了。」她快速衝下樓梯,活像後頭有一個惡鬼在追她般。
清理好後院,渝湘帶著果醬去請罪。
果醬看到魏伯堯,好像看到失散很久的親人般,熱情的搖著尾巴,一廂情願的想脫離渝湘的掌握,轉投往魏伯堯的懷裡。
渝湘當然不可能讓它如願。她暗地裡施加力量,以防果醬再惹事端。
「對不起,是我沒管好它才讓它隨處亂跑,擾亂了你的作息,還弄髒了你一身……」
魏伯堯一揮手,阻止她再說下去。
「如果可以,請你先帶走它,它……」承認自己害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心儀女孩的面前。「它使我神經緊張。」
渝湘頓然大悟,連忙帶果醬回它的窩後才又旋回屋裡。
「果醬它……」
「它看起來似乎滿喜歡我的。」魏伯堯重新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並用眼光詢問渝湘,渝湘輕搖頭表示不要。「只可惜我無法領受它的情。」
「放心!果醬它不會介意的,只是我怕它以後看到你就會衝上前去,希望你別怪它。」渝湘猛地想起,這是什麼話?她要講的不是這個啊!「關於剛才……」
「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他再次插斷她的話。
是她神經過敏嗎?不然怎麼覺得他話中有話?
確定果醬可以繼續待下來,她不由得鬆口大氣,伴隨著鬆緩下來的緊張情緒的卻是一陣輕微的暈眩。她連忙閉上眼,手靠著沙發,藉此穩住自己的身子。
魏伯堯瞧她神色有異,關懷很自然的從口中逸出。
「不舒服?」
「沒什麼!」她彎下身子幫助血液流進腦裡,「大概是貧血,大部分女孩都有的小毛病。」
「你還是坐下來吧!」魏伯堯扶著她在沙發上坐下。
「好點了嗎?」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好多了!」她抬起頭虛弱的一笑,臉色仍是蒼白的嚇人。
「告訴我,你今天早餐和午餐吃了些什麼?」
她用力的回想自己吃了些什麼?印象中除了那包僅吃了幾口就被果醬「偷」走的面外,沒有其它東西了。
「我……吃了一些面!」她有些心虛。
「面……」他挑高了一邊眉。
「是面!」她的聲音輕若蚊蠅。
「你正餐不吃跑去吃沒營養的面?」她怒氣沖沖的訓斥她,她怎麼可以這樣糟蹋自己?「你想減肥嗎?也不瞧瞧自己一身皮包骨,有沒有四十公斤還不知道,好好的幹嘛這樣對不起自己?」
「我只是沒食慾!」
「是魏家的飯難以下嚥嗎?」
「怎麼會?」她失笑,「東西是我自己煮的,味道如何我最知道。」
「我可不希望你直的進來,橫的出去,既然你吃膩了自己煮的東西,不妨嘗嘗我做的。」說罷,他起身朝廚房走去。
「等等……」她才站起,暈眩感又襲來,逼得她不得不再坐下。
過了一會,魏伯堯端來一盤三明治和一杯奶茶。
「時間匆促,所以我選擇三明治。」他解釋著,拿起一個三明治遞給她。
在魏伯堯帶著威脅的眼光下,她乖乖的咬了一口。
「不錯吧?」他對自己的廚藝一向信心十足。
「嗯!很好吃!」她真心的點頭,卻不再咬第二口。
「如果你真的覺得好吃,就該全部吃完。」
「謝謝!可是我……真的吃不下。」
她將三明治放回盤裡。
很好!他的心意再次被丟進汪洋大海裡。一陣無名火起,燒得他理智盡失。
「你以為每個人都喜歡病懨懨的林黛玉嗎?女孩,你的心情我或許可以理解,但我不得不告訴你一個事實,你的心上人已心有所屬,也許再過一、兩年,她就要進入魏家坐上女主人的位子,你還是收起迷戀,去注意其它和你相配的男孩,別再折磨自己了。」
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得渝湘險些暈厥過去。
他……全知道了?難道前些日子他所說的那些話,主要目的就是要確定她的心意?而她的慌張、她的反應,等於告訴他事實?瞭解此點,她的臉由蒼白瞬間轉為漲紅,這些日子以來,他是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待自己的?同情?可憐?還是笑她自不量力?
別再想了!她強逼自己,那天下午和蝦子的對話卻選擇在此刻無情的躍進腦裡。
蝦子都看出來了,魏伯堯當然也可能會看出來,所以蝦子才事先給她警告,是她無法領會蝦子的好意,才會讓自己陷入難堪的局面。
現在的她該說什麼?承認?否認?或者乾脆裝作暈倒,什麼都不要管?
「只要在不妨礙別人的情況下,我有絕對的自由做我想做的事,包括愛一個人。」
她外表說得振振有詞,內心卻在下雨。這下他對她的評語又多了一個厚顏無恥,她注定是萬劫不復了。
魏伯堯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番話來,可見她對桑頌聿情意堅貞,但桑頌聿已有施筱屏,她的苦戀不可能會有結果,永遠不可能!
「那只是你的以為。」他不死心,他想助她跳脫,其中有一半是為了自己的私心。「不管有沒有利用言語或行動去干擾、妨礙到對方,你的情意對對方來講就是一種困擾。」
他要她斷念的意思是再明白不過了。她若再堅持下去,只怕對方會以為她的臉皮厚得連槍彈都穿不透。
熱浪在眼眶打滾,事實強迫她不得不低頭。再也沒有比這種明白的拒絕更令人覺得難堪的了。
僵默了好些時候,魏伯堯緩緩的說:「好好想一想,我去後院看書了。」
思緒翻湧的他哪裡還看得下書?他只是想藉故離開,這個時候讓她獨處比較好。
「把三明治吃完。」他端起早已涼掉的咖啡,離開空氣窒人的大廳。
☆☆☆
有好一會,渝湘只是怔怔的坐在那,一動也不動,像座雕像般。
「啊——」她長長的吐一口大氣,「OVER!一切都結束了!」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才剛舉步,不小心又勾到立燈的電線。
「我在幹嘛啊?」她暗罵一聲,將立燈扶正,手一離開,竟碰倒了花瓶,千鈞一髮之際,她趕緊抱住花瓶,只差三公分,它就面目全非了。
「嚇死人了!」她拍拍胸口,驚魂未定的模樣。「去看果醬吧!被關了這麼久,一定很不舒服。」
才剛走出去,電話鈴聲就響起,她忽忙一轉身,竟撞著牆壁,顧不得壓痛的鼻子,飛奔入內,刻意避開立燈電線,右腳反被桌子絆倒,整個人跌扑在沙發上,摔得七暈八素。
渝湘掙扎著把身子往前挪,手剛碰到電話,鈴聲就停了。
「討厭!幹嘛不多等一會?」她嘴裡罵著,身子仍躺在沙發上。
力氣像一下子被抽光般,連眨眼都覺得累。
鈴聲再起,她懶洋洋的拿起話筒,一長串客套話習慣性的自嘴裡流出。
「渝湘嗎?」是澄怡的聲音,很小聲,但可客出她很興奮。
「澄怡?有事嗎?」
「我告訴你,我有一個新發現哦!」
「什麼發現?」她的聲音毫不帶勁。
「今天我偶然發現總經理的秘密,我想順著這條線查看和桑頌聿是否有關聯。」
「總經理?誰啊?」
「就是公司……另一位會計小姐回來了,等我五點下班後再打電話給你,BYE!」
澄怡匆忙掛上電話,渝湘則是聽了好一會的嘟嘟聲後才把話筒放回。
我該去放果醬出來了。她心裡雖這麼想,身子卻像沒收到訊息般動也不動。
告訴渝湘要在五點以後打電話來的澄怡並沒有依時打電話來。渝湘對事物已失去觀察力,當她發現每個禮拜固定打三通以上電話的澄怡突然間失去聯繫的時候,已是三天以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