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沒事的。」魏家的家庭醫生葛城稜拍拍全身冒冷汗,憂心如焚的魏伯堯說道:「幸虧只是擦撞,且受力面積大都在臀部,我原本還怕她骨盆會有裂痕,好在她臀部挺有肉的。」
魏伯堯可一點也不欣賞他此時的幽默感,一聽到她沒事,他頭一個念頭就是衝進去看她。
「別急嘛!」葛城稜拉住他,「你該先報警的。」
「不行!」他搖頭。這樁車禍不見得是意外事件,報警會打草驚蛇,因為還有一個薛澄怡去向未明,讓對方以為魏家的人還被蒙在鼓裡比較安全。「渝湘的事也請保密。」
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難念的經,葛城稜深諳此理,也不再作任何建議。
病房裡的渝湘已經悠然醒轉,瞥見面色同她一樣蒼白的魏伯堯時,她給他一個要他放心的微笑。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傻瓜。」看到她的笑容,魏伯堯全身輕鬆,如釋重負。「你怎麼笑得出來?」
「笑不好嗎?」渝湘嘟起嘴。
「當然好!」他愛憐的撫摸著她的臉頰,冰涼冰涼的,他的心猛地又揪緊。
「下次出門一定要有人陪,懂嗎?如果不是果醬,你這條小命恐怕早回老家去了。」
渝湘握住他的手,享受從他手中傳來的溫暖。
「你想,他們既千方百計想置我於死地,是否代表澄怡她也……」
魏伯堯的大手蓋住她的唇,蓋住令人心酸的空洞嗓音。
「不會的。」他堅定的握住她的手,「我一定會找出她來的。」
「真的?」注視著他的眼眸沒有淚水,卻更令人抑不住酸楚。
如果澄怡真遭不測,他無法想像渝湘會有何種反應,強壓住內心的不安,他必須給她支持的力量。
「相信我,她沒事的。」他執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輕輕吻下。
渝湘無言的點頭,目光落向遙無的天際。
☆☆☆
「她死了!」戴奕學進房的頭一句話即如是說。
「誰?」澄怡一時意會不過來。
「譚、渝、湘!」戴奕學一字一句清晰的加重語氣。
「哦?」澄怡壓下乍聽到時的驚愕,「我真的得準備好道歉詞了!」
「不必再裝了,我不是套你的,譚渝湘真的死了,一樁車禍奪走了她年輕的生命!」
「你安排的!」澄怡並沒有明顯的反應,她只是緊按住操縱器上的按鈕,讓螢光幕上的飛機拚命掃射子彈,卻因閃不過一塊岩石而撞毀。
「不是我,但也可以說是我。」
澄怡摔下操控器,轉身衝進浴室,大力扭開水龍頭,朝浴缸大吐特吐,眼淚隨著嘩啦的流水不停的掉落。
她的噩夢成真了,真的成真了?!
澄怡緊咬住下唇,不讓哭聲逸出,她不要讓戴奕學再有一次洋洋得意的機會。
忍住淚水,洗了把臉,在鏡前演練了好幾遍,直到她認為面色自然才走出去。
「下一個輪到我了嗎?」
戴奕學注視著她,沒有應答。
「你打算用什麼辦法?車禍?病死?不是自殺?」
戴奕學突然長歎一口氣。
「歎什麼氣?少貓哭耗子假慈悲了!其實你心中正樂得很,一切照著你的計劃走,高興都來不及,有什麼好歎氣的!」澄怡順手抓起兩本書朝他扔擲過去,因為太過於氣憤,失去準頭,兩本書都沒有砸到他。「你狠!對你來說,名和利才是最重要的,朋友道義和阻礙者的生命,你可以連眼都不眨就將其抹殺。你這個自私自利、狼心狗肺、豬狗不如的爛東西,王八蛋!」澄怡憤恨的發洩,淚水再也控制不了的狂瀉在臉上。
「你的評語我全接受。」他自成一派的從容臉上有一抹察覺不到的悲哀。
「滾出去!」她用盡全身力量大吼。
他依言照做。
「渝湘——」澄怡伏在地上痛哭失聲。
☆☆☆
收住淚水的澄怡已怔怔的發呆了好一陣子。
佔滿她思考線路和充斥整個腦袋瓜的,全是夢中渝湘死前掙扎的樣子。
全是她的錯!
如果不是她太衝動,如果不是她太不經大腦,如果她小心謹慎些,如果她心思細密些,結局不會是這樣,再壞也不會是這樣。
站在門口端著餐點的阿雪遲遲不敢進去。她從沒看過這樣的澄怡,像掉了魂般。
印象中,她和主人總是無時無刻不在吵架,聲音大得連樓下都聽得到。氣氛一直是劍拔弩張的,讓人不由得也跟著拉緊神經;然而在一觸即發的狀態下,隱隱的,似乎有什麼異樣的流動,那是她無法理解的,就像她無法理解澄怡此時的失魂落魄。
是主人對她做了什麼過分的事嗎?阿雪輕歎口氣,一定是的。主人對澄怡的方式一直讓她百思不得其解。有時是事無鉅細、體貼入微,有時又一副吊兒郎當、毫不在乎的模樣。最奇怪的是他從不准她走出這房間,甚至還派了一隻杜賓犬在門口
看守。
有人這樣對待自己的未婚妻嗎?或者這是另一種愛的表現?阿雪的腦筋又轉入死胡同,兜不回來。
「你站在這裡幹嘛?」戴奕學的聲音從身後傳出,阿雪嚇了一跳,指指裡頭的澄怡。
「交給我吧!」他拿過餐盤,將木門於身後關上。
他猜測她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大概就是他吧?
「我用一千元賭你現在心裡所想。」他還是一副氣死人的優閒模樣。
澄怡抬眼,冷冽的目光像是恨不得將他千萬萬剮。
「我用一萬元希望你去死!」
「我的命沒那麼賤價吧?」戴奕學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你已經兩餐未曾進食,該吃點東西了。」
「你讓我噁心,包括你送來的東西。」澄怡連瞧都不瞧盤裡的食物一眼,儘管她的肚子早就打起鼓來。
「忘了你說過的話嗎?不吃飽喝足哪有力氣逃?就算要死也該做個飽鬼,不是嗎?」
「這是最後一餐?」她問,右手慢慢往前移。
「不……」他搖頭,「還未決定……」話未說完,澄怡已抓起筷子往他雙眼戳下,攻勢凌厲、快速得僅讓他略略閃過,刺痛由眼尾傳至大腦。
他一揚手,震掉澄怡右手的筷子。同時,澄怡已將盛著濃湯的瓷碗打破,手拿碎片朝他腹部攻進。戴奕學急往後退,狼狽的閃過,一回身,勾住澄怡的手將其反扣於後,正待喘一口氣,澄怡的腳已朝他膝蓋狠狠踢下,這次他閃躲不及,膝蓋結束的承受這一踢,疼得他俊美的五官都扭曲了。
他後悔親自送飯來給她,明知她現在有多恨他,他偏愛來冒這個險。
他朝她肩頭重重一擊,將她推開去,拉遠彼此距離,一個安全不受威脅的距離。
「小姐,中間截斷人家的話是很不禮的!」即使疼得額頭冒冷汗,他還是不改說話的調調。
「禮貌是視人而定。」澄怡冷冷的說著,冷冷的瞪視著他。她的右手因發麻而無力的垂著,左手仍拿著瓷片,上頭有斑斑血跡,是她攻擊時不慎割破了自己的手。
「哈!」戴奕學突然抱住肚子大笑,「我真是太小看你了,我以為你只是尖牙利嘴,想不到欲置人於死地時也有這股狠勁,可是……」他像看穿了她,「你現在一定覺得渾身虛脫,恐懼感包臨全身,膝蓋已軟,只需用一根小指頭就可以將你輕易推倒……」
她氣憤自己像被透明化似的看得一清二楚,奮力撐起身子將腰桿挺得筆直。
「可惜阿雪的苦心!」他看著已經慘不忍睹的飯菜,惋惜的搖頭。「我再麻煩她幫你準備一份。」
「不必!」她嘴硬的拒絕。
戴奕學只是笑,一跛一跛的走到門前,突然一陣風掃至身後,他未加思索,左手自動防衛,不偏不倚打中澄怡的腹部。她哀叫一聲,跌坐在地。
「老天!你竟還有餘力攻擊。」他蹲下身子審視她的痛處,眼角餘光密切注意她的手腳,預防她的再一次偷襲。
澄怡痛得緊咬牙根,眉心糾得死緊。
「很痛是嗎?」他心焦的詢問,手按在她腹部上。「哪裡?是不是這邊?」
澄怡打掉他的手,怒目而視。「別讓我看到你的臉就不會痛了。」
戴奕學微微一愕。
「想不到我英俊的臉龐也有惹人厭的一天。」他若有所感的拍拍臉頰,一不慎碰觸到眼尾的傷口,疼得淚水差點滾下。「罵人功力未減,可見沒啥大礙,休息一會,美食就會送過來了。」
他打開門,趁澄怡沒來得及張嘴開罵,火速逃了出去。
外頭的阿雪早已久候多時,在瞧見主人時,笑吟吟的將餐盤遞給他。
這才是正常的情況,阿雪心裡是這麼想的。
戴奕學發出會心的微笑,拍拍她的肩膀。「你送進去吧!順便帶急救箱給她,我得去療養一下才行。」
膝蓋痛楚已減,但他的腳步仍沉重。
是誰布下的棋,讓他在此情此景遇見生命中的煞星?!
望著映在鏡中眼尾的OK繃,他緩緩的、沉沉的歎了一口長氣。
☆☆☆
「找到她了!」魏伯堯尚未掛上電話,即迫不及待的向渝湘報告好消息。
「真的?」渝湘從椅子上跳起,「你是說澄怡找到了?在哪?安全嗎?」這是她最關切的問題。
「她很好,現在被軟禁在戴奕郊外的別墅裡,尚無生命之憂。」
「太好了!」渝湘高興得不知如何表達此刻犁心情,只能讓欣喜的淚水不停的滾落。
「還是我外婆行,僅花一個上午就套出他們密買股權,進而入主魏氏、併吞魏氏的計劃,以及有關澄怡的消息。」
「這我早領教過了。」她的思緒跌回一個多月前,那個晴朗無雲的午後,一個聲音沙啞、不怒自威的老婆婆,帶來令她改變際遇的機會。「對了!」她眼睛一亮,「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去帶回澄怡?」
「等佈置聯絡妥當,我們就可以出發了。」他將她按回椅子裡,要她耐心等候。
相對於笑逐顏開的渝湘,魏伯堯的內心是五味雜陳的。併吞計劃的主謀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好朋友、他敬愛的學長。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他會作何反應?魏伯堯無法預料,但他知道,這已不是一場架就能勾消的恩怨,就能抹去的失望與憤怒。
☆☆☆
恍惚中,像有一把錘子又沉重又急快的敲擊著澄怡的腦袋,敲得她頭疼欲裂,太陽穴發緊。周圍的溫度像一下子升高許多,熱得她全身刺痛。在雙重交攻下,她只想找尋一個可以避開打擾她安眠的地方,她翻個身,冷不防滾落床下,人倏然驚醒,才發現一切都不是夢,的確有人在敲門,而房內的冷氣不知何時已停止運轉。
澄怡拉開被汗水浸濕,貼附在身上的棉恤,撥開黏在脖子上的髮絲,邊用手扇風,邊張口問道:「誰啊?」
外頭的人沒應話,只聽到像被蒙住口鼻的嗚啊聲。
「阿雪?」澄怡走近木門。
敲門聲更急促了。
「怎麼?忘了開鎖的方法嗎?」
這次阿雪改用腳大力踹門。
「怎麼搞的?」澄怡覺得事有蹊蹺,趴在地上往門縫瞧。
頭一個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白皙的小腳,左腳的腳踝處有一道淺得幾乎看不見的疤痕。這是阿雪的腳沒錯。
「好像沒什麼事嘛!」她咕噥著,剛要起身,一個景象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點點飛舞的金黃色發光體是什麼?
她睜大眼瞧著,在看清楚那是什麼後,猛然倒抽一口氣。
老天,那是……那是……一急之下她竟忘了該稱呼那為什麼,因為更糟的是,她已經隱約可以看到足以威脅她倆性命的火舌。
換句話說,火勢就快蔓延到二樓來了。
她至少呆愣了幾秒,腦子才發出「逃」的訊號。
「阿雪!」她扯開喉嚨大叫,「別敲門了,快把鎖打開呀!」
阿雪怎會不知道要開門。問題是那三道鎖設計得太過複雜,平時阿雪開一次門就得花上兩、三分鐘,因為只要一個步驟錯誤,所有開鎖的順序就得重新來過,如今迫在眉睫的緊張時刻,心慌意亂的阿雪一個步驟也想不起來,除了猛跳腳著急,根本無計可施。
見許久未有動靜,澄怡猜測阿雪八成太過慌亂,否則也不會站在外頭敲了老半天的門,卻遲遲不將門打開。
「阿雪,你快逃吧!我會自己找出路逃出去的。」
阿雪愣了愣,側頭一想,轉身朝樓下跑去。
聽著腳步聲遠去,澄怡仍坐在地上,動也不動。
出路!別開玩笑了,要能找到她早逃出去了,還會留在這裡當俎上肉,等候人家宰割?
在看到飛舞的火星時,她就已明瞭這是戴奕學所選擇的方法,最痛苦、最殘忍的方法——火葬。
「可惡!」她憤然舉起椅子,狠狠地朝早被她不知扔擲過多少次的木窗丟去。
這一丟,竟使扣著大鎖的木栓奇跡似的產生一道裂痕。
澄怡大喜過望,抓起可憐的椅子,卯足勁拚命朝木栓敲打。也許是臨危之際,澄怡將她體內潛藏的力量發揮出來,扣鎖處竟真的被她敲壞。
大鎖斜斜的垂掛在另一邊,彷彿告訴澄怡——她自由了。
澄怡忙不迭的丟下椅子,用力將窗扇推,隨著「咿呀」聲,透進一道璀璨陽光。
窗扇行進到一半,突然卡住了,一扇鐵窗殘忍的矗立在木窗後頭,如拇指般粗的鐵條阻擋了她唯一的生路。
澄怡全身無力的滑坐於地。難不成今天真是她的大限之日?
「過分!可惡!」澄怡怒不可遏的張嘴痛罵,句句詛咒發洩滿腔的氣憤。「戴奕學,你這個不知良心為何物的無情劊子手,背叛朋友、喪心病狂、不顧義理、自私自利、奸詐狡獪的卑鄙小人。就算今日得死,我也要每天每夜去騷擾你,讓你今生今世不得好眠,永生永世不得安寧。」
「不錯嘛!」門口傳來鼓掌聲,「死到臨頭還有閒情逸致罵人。」
戴奕學以為她會回諷他幾句,或者用她那雙足以傾倒眾生的美目狠瞪他一眼;
但他全猜錯了,澄怡幾乎在轉身看到他的剎那主便撲進他的懷裡。
他……可以算是有些受寵若驚。
正拿捏不定該抱著她輕哄幾句,還是推開她取笑她時,澄怡已離開他的懷抱。
「失火了!」澄怡板起面孔好掩飾自己的赧然,她亦不解剛才為何會有那樣的舉動。
「我知道。」他堆起足以氣死人的笑容,「阿雪在電話裡嗚啊了半天,我本以為你想不開自殺了。」
「這麼說,你是專程趕回來欣賞我死前的掙扎?」
「呵!」他笑,「那的確非常珍貴且難得,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看你頭昂得高高的,對我齜牙咧嘴的模樣。」
澄怡聞言,刻意裝出面無表情,免得掉進他的陷阱裡。
當他轉身預備步下樓梯時,忽然一聲轟然巨響,熱浪和火屑朝澄怡面部飛撲而來,他一隻手拉走兀自發呆的澄怡,將她納入安全的臂彎裡。
「你的嘴巴和反射神經為什麼不能搭在同一條線上?」戴奕學又氣又急的吼著,再晚一步,她就當場成為一團火球。
「關你屁事!」她不雅的說著粗話,反正他早已習慣。「這不是剛好稱了你的心?突發的意外才不會弄髒你高貴的手!」
她倒是把他曾說過的話都記得很清楚。
如果不是下午的一場會議因故取消,他也不會提早回來,而且在往別墅的道路上,就看到往上衝的黑煙。
當時,他並無法判定煙從何來,只是心裡的不安讓他加快車速,他擔心那陣黑煙來自他的屋子,而屋子裡的薛澄怡在無人幫忙的情況下,絕對不可能逃出來的。
然後他聽到行動電話的鈴聲,阿雪焦急的哭聲證實他的疑慮。
「現在不是拌嘴的時候。」他難得正經,「樓梯已被火勢佔據,我們得另找出路才行。」
他環顧火場一眼,發現一樓轉角,靠近側門處並沒被大火完全掩蓋。那兒置著一張桌子,如果能從二樓跳到桌子上,可以減少兩樓之間的高度差距,理應不會受傷才是。
他慶幸房子屬樓中樓設計,否則他除了跳窗及等待救援外,實在也無計可施了。
「跟我來。」他抓著澄怡的手,奔到看中的地點,翻過欄杆,雙腳卡在欄杆的縫隙間,使自己不致摔下。
他面向澄怡伸出手。澄怡很快就瞭解他的意思,也翻過欄杆去。戴奕學把她的手勾在自己的頸項間。
「抱好。」他叮囑道,澄怡更貼緊了他一些。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她竟因兩人身體過分親密而紅透雙頰。
戴奕學緩緩放下身子,兩隻手承受逾一百二十公斤的體重對他來講還不成問題。
直到落至欄杆底端,身子再也無法往下落,他在澄怡耳邊輕聲說道:「要下去了。」
見澄怡點頭,他立即鬆開手,跌落在桌子上。桌子負荷不了兩人聯合起來的下墜力,應聲碎裂。他們倆像拍電影的特技演員般重摔在地上,只不過受重擊的是戴奕學的背部,這點他在落下前早已計算好了。
他拍拍仍緊閉雙眼、趴在他胸前的澄怡。
「我們安全了。」
澄怡「咻」的一聲跳起,跳離他令人心動神迷的懷抱。
「要我拉你嗎?」她居高臨下,用施捨的眼光瞧他。
他又好氣又好笑的點頭,煞有其事的說道:「勞煩你了。」
他的回答完全在她意料之外,本想甩手而去,忽見後頭火已朝他們這時席捲而來,連忙七手八腳的將他拉起。
原本漾著笑臉的戴奕學倏地一僵,臉上的笑容頓時走樣。
「怎麼了?」她心慌的詢問。
「沒事!」他重新堆起笑容,悄悄伸手至大腳後頭,拔掉那支插入腿內寸餘的鐵釘。
他們火速由側門逃出,逃到空曠有前院,還來不及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就被眼前龐大的一「歡迎陣容」給嚇住了。
☆☆☆
魏伯堯和渝湘原本想利用戴奕學不在別墅的時候救出澄怡,熟料才行駛到中途,一輛墨綠色奔馳呼嘯的從他們坐的警車旁擦身而過,他一眼就認出那是戴奕學的車子,他的時速至少逾一百五十。他不禁擔心是否有人密報戴奕學,萬一因此而威脅到澄怡的生命,那就完了。
渝湘似乎也猜到了,發狂似的要求警察加快速度,警察遞給她一個無奈的笑容。
他們已經盡力了,卻怎麼也追不上戴奕學的車影。
渝湘焦慮萬分的盯視前方,正在思索對策的魏伯堯突然被她一拉,不明所以的順著她的指頭往天空望去。
「煙?!」他驚呼。
「一定是失火了,怎麼辦?」眼看著渝湘就要跨往前座,搶走警察手聽方向盤,他連忙拉她坐下。
「不會有事的。」他緊攬住已淚眼滂沱的渝湘。
直到他們快接近別墅時才看清伸吐於窗戶、門口的火舌,周圍的草坪偶被火舌舔到,一下子蔓延開來,將整棟房子包於火海之中。
魏伯堯和渝湘匆忙跳下車,急於奔赴火場救人,卻在瞧見突然竄出的一男一女時猛然煞住。
這就是逃出來後的戴奕學及澄怡所看到的景象。
三輛警車、兩輛救護車,一排人站開至少有十五人以上。
雙方對視約兩秒後,渝湘首先爆出一聲歡呼。
「澄怡!」她大叫,魏伯堯還來不及阻止,她已撲到澄怡面前,緊緊抱住她,嘴邊不停的低呼她的名字。
老天!澄怡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一切,托起渝湘的小臉,細細審視著她。
「你活著?」渝湘臉頰的熱度由手上傳過來。「你真的活著?」
兩個女孩子抱在一起又叫又跳,狂喜的淚水濡濕了兩張臉。
戴奕學在看到完好的渝湘時,起先微微一愕,很快的,他明瞭焦立卓以為成功的殺人計劃其實失敗了。這令他有股想狂笑的衝動,和不該有的鬆一口氣的感覺。
將目光改投注在魏伯堯,他的好朋友身上,他想此刻他體內八成也燃著和身後一般的熊熊大火?!
「有話要說嗎?」戴奕學聳肩攤手,不改嘻皮笑臉。
「沒有!」魏伯堯大步向前,「你欠我一個解釋!」說著,一拳揮向他的下巴。
戴奕學沒有閃避,也沒有回擊。魏伯堯出手不輕,他踉蹌的倒退幾步方能穩住。
他擦掉嘴角的血跡。「你想聽怎樣的解釋?」
魏伯堯一把揪起他的衣領,瞪視他的雙眼。陽光下,那雙黑瞳此刻是深咖啡色的玻璃球,晶澄圓亮,不含任何雜質,除了遺憾。
「伯堯!」戴奕學嗓音低沉,同樣有著濃濃的遺憾。「你必須繼承家業。」
魏伯堯霍地明白了,他鬆掉手上的力量,眼中怒火更熾。「你為自己的私心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戴奕學扯動嘴角,笑容尚未形成,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澄怡先發覺到他的異樣,在他倒地之前眼前手快的先扶住他。但這樣一個大塊頭的重量不是她所承受得起的,如果不是魏伯堯助她一臂之力,他可能會壓斷她細瘦的手臂。
醫護人員來到他們身邊,用擔架接走了戴奕學。
一名警官走到澄怡身邊。
「小姐,麻煩你跟我們到警局一趟。」
「我剛從火場逃出,你們不先送我去醫院檢查嗎?」未等警官回答,她已跳上載著戴奕學的救護車。「渝湘。」她喊:「一塊走?」
渝湘看了魏伯堯一眼。「我坐別的車去。」
澄怡瞭解似的點頭,回頭對司機喊道:「還不走嗎?」
兩輛救護車開走後,消防車緊接著而來。
渝湘靠近魏伯堯,默默的和他十指交握。
幾道水柱聲勢凌厲的朝已完全被火所吞沒的別墅射去。由於是木造屋,火勢洶湧猛烈,那幾道水柱幾乎毫無作用。
魏伯堯喟然長歎。「我是否太自私了?」
渝湘無言,只是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
由於澄怡堅持,她是應邀到戴奕學的別墅作客,只是事先忘記告訴渝湘罷了,渝湘瞭解她的心思,加上缺乏人證、物證,魏伯堯只得撤回告訴,決定私下解決。
戴奕學在醫院躺了三天後,回到總裁父親家裡。他可憐的別墅此刻已是灰燼一堆,風一揚起,什麼都沒有了。隔天,他向信亞請辭副總裁職位,釋回手中的魏氏股權,人就失去蹤影,誰也找不著他。
可以上頭條的大新聞,連新聞稿都尚未擬好,就被信亞和魏氏聯合壓下,連個小方格也不復見。
魏李如以工作已滿二十五年以上的理由,要求焦立卓自請退休,回家靠退休金度日。這對企圖心仍強、野心勃勃的焦立卓來說,無疑是最嚴厲的懲罰。其餘有關人員則處以降職,或開除。
魏李如的一石二鳥之計已成功了牽紅線那一半,雖然魏伯堯尚未改變志向,她相信那一天的到來已不遠。
渝湘責任已了,用不著繼續待在魏家假冒女傭。雖然渝湘拒絕收受,但魏李如仍打探出她的戶頭號碼,匯入新台幣一百五十萬元;並以魏李如的私人名義設立一個戶頭,預備在渝湘的動物收容所成立時,作為贊助用的資金。
「別想提出來還我,也別想拒絕我的好意。」魏李如說:「除非你瞧不起魏家,瞧不起我,瞧不起你的伯堯。」她刻意強調「你的」兩字。
渝湘還未開口,就被先發制人,也只有笑著收下了。
暑假尚有一個月,渝湘和澄怡回到租賃的水族館,過著吃飽睡、睡飽吃的無所事事的日子。
偶爾兩人提起,會交換一個會心的微笑,接著便是迭聲長歎。短短兩個月,季節尚未來得及變換,就發生這麼多事,這是當初接下委託的渝湘和志願幫忙的澄怡所始料未及的。
然,一切似乎都已結束,該告一個段落,除了澄怡那顆不知失落於何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