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如此沒錯,然而她也明白--這只是個夢想!
現在這樣來度假,一方面是用她這些年儲蓄的老本在過,二方面是有個免費的住處,所以才能整天無所事事,只要盡情享受得來不易的閒散就行,但若是要在這裡生活,就必須找到工作……
「安安!這裡!」她一看到安安那小小的身影,連忙揮手;每天固定在下午接她放學是她最喜歡的事兒。
「阿嵐!」安安整個人朝她這兒快步跑來,小手二話不說地就塞到崔君嵐的手裡。
這小鬼啊,挺會膩著人,不過她倒是被安安黏得很開心的。
「唔……我們一起去買點東西吧!想想晚上要吃什麼。」
「今天你要來我們家煮飯啊?」小女娃兒的語氣充滿驚喜,眼睛燦燦地蘊著光彩,最後還是忍不住仰頭,再一次尋求確定。「真的哦?」
「是啊!」她信譽保證溫柔地笑了笑。事實上,安安已經跟她央求過好多次,該是她實現承諾的時候了。
「有沒有想吃什麼啊?」
「唔……我要吃紅燒魚、排骨湯還有牛排。」她努力從小小的腦袋瓜兒裡擠出一些印象中比較好吃的食物,也不知道這樣組合起來搭不搭,反正她能說得出的菜色名稱本來就不多。
「哇!安安要吃這麼多啊?」君嵐掐了掐安安的小鼻子,親密地摟了摟她。「小心會變成小胖妹哦!」
走在近冬的陽光下,一種洋洋的暖意從空氣蔓延到細胞的每個角落,讓人自然而然地想去抓牢這樣窩心的感覺,算是依戀嗎?
是吧!應該算是依戀吧……有了鉛質的溫柔牽絆,心,才重得不曾向虛無寂寞的宇宙飄飛。
走在近冬陽光下的崔君嵐,輕輕地露出了熱騰騰的笑容……
「阿嵐,怎麼有個人在我們家門口看啊看的?」安安眼尖地發現一個對著家裡探頭探腦的傢伙。
「待會兒我問他有什麼事,我想可能是找阿崎的呢!」
男人是中等身材,年紀應該三十多吧!發上卻摻雜了比常人多的銀絲,一身西裝筆挺,看起來就和四周景觀格格不入;在這種小地方,只要有穿著稍微不同一般人的,很容易就引起注意。
「先生,有什麼事嗎?」
「哦!」男子顯然過度專注於自己的張望,所以當崔君嵐的聲音在背後出現時,才會微微一怔;恢復常態後,他立即回以禮貌一笑,指了指房舍,問道:「請問,住在這裡的人家可是姓陸?」
「嗯。」她謹慎地打量了他一眼,輕輕頷首回答。「有什麼事嗎?」
「我想找陸人崎。」
「阿崎還沒回家哦!你晚點來吧。」一旁靜靜瞅著情形的安安,決定要插入談話的內容。
「你是慈安,對不對?」男子蹲下身來,讓安安得以平視他,溫和地問。
慈安?聽起來感覺好奇怪哦!應該要糾正他才對。「沒錯!可是,我比較喜歡人家叫我「安安」。」
「果然很像……很像……」男子喃喃道,兀自陷入深沈的思維。
崔君嵐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安安猛看,不發一語的模樣,第一個躍進腦裡的念頭就是要保護安安,她手一撈,把安安推到身後,形成玩「母雞與老鷹」遊戲的狀態,然後冷淡地對他說:「先生,請你下次再來吧!現在人崎不在。」
不再多作停留,拉著安安就開門進去;臨關門時,她瞥見那男人眼裡掠過的痛楚和……恨火……會是她看錯了嗎?
***
夜風習習,鑽進身子骨裡的寒意,是冬日將至的宣告,連該出現的如勾新月都彷彿感受到嚴涼的威脅,縮抖著身子躲在薄如蟬翼的雲層後,不敢挑釁地默默釋放本就微微晦暗的光線。
「謝謝你的晚餐!很久沒看到安安這小鬼吃得這麼開心了。」
這好像已經成為固定模式--每晚,在君嵐哄安安睡著之後,由他送她回去,雖然明明只隔道牆,但這是他從不願意妥協的堅持,他總是說鄉下人少,一到夜晚路上根本沒人,加上沒有街燈照明,短短距離也可能發生意外;所以他向來都是送她進門,然後在牆的這頭親眼看見她進到屋裡,這才放心地回家。
「不客氣!很久沒做菜了,也不知道功力還剩下幾成。」君嵐輕輕笑了笑,淺淺地藏著幾分靦腆。雖然她對自己的廚藝有相當的自信,但實在是很久沒像今天這樣,露了幾道功夫菜。
「我現在已經開始擔心了,擔心以後安安會不會不肯吃我煮的東西!」他無奈地搖搖頭,歎了口氣。
「不會啦!不是聽說獨自帶著孩子的父親都能燒出一手好菜嗎?」小說裡向來都是這麼寫的呀!
「是這樣嗎?」他唇角微微勾動,輕笑著說。「看來不是我資質太差,就是我不夠努力。」
「太危險了!」陸人崎繼續說,那笑容有著一絲絲落寞。「這樣下去,如果哪天你回台北去了,我看安安這個小鬼頭恐怕就要丟下她的阿崎了。」
「又來了,把自己說得這麼可憐!」將來阿崎一定是那種很捨不得把女兒嫁出去的老爸,她甚至可以預見那時候的他,以那雙深邃的眼,迸射出殺人不償命的冷光,狠狠瞪著新郎,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哈!她真不知該同情阿崎,還是那個將成為安安另一半的傢伙!
「笑什麼?這麼好笑嗎?」他用力揉了揉她的頭髮,是他常對安安做的動作,企圖喚醒這個冥想中的女人。
瞧她,不知在想些什麼,竟然笑得如此開懷,完全無視一個頸間正掛著「悲慟中,請憐惜」牌子的父親就這樣站在她面前,真是冷血到家了!
「啊?我有嗎?」她密密的睫飛快地扇了扇,傻笑地反問;要是被他知道,她正在想像他和某位英俊高大的男子為了安安大打出手,她的下場肯定不會太好。
「真是的!」他意猶未盡地在她額際打了個爆栗。「看來,我得要不擇手段把你留下來。」
呃……這句話聽起來……好像……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曖昧?還有,剛剛的動作……崔君嵐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小步,斂起玩笑神情,張惶地逃開了他的注視,心裡揣想著這句話的成分為何,是說笑佔得多,還是真心為主料。
是這夜的月光將明未明擬造的氣氛所致,還是自己無意間說出了心底深處的聲音?倏地沈靜下來的局面,讓陸人崎驚覺到剛剛衝口而出的那句話,或許--不只是單純的玩笑話?
突然,黑暗中冒出一陣稀落的掌聱,配合著乾笑幾聲,諷刺地說道:「嘿嘿!陸人崎,你拐騙女孩子的精妙手法還真是不遜當年呀!」
「你是……」這位不速之客打破了他們兩人適才陷入的詭異浪漫。
「不認得我了嗎?」男子慢慢踱到有照明的地方,直直看著陸人崎。
「你是……」陸人崎迅速地翻閱腦中的相本,最後找到一個幾乎已經忘卻的名字,驚詫地開口:「宋丹廷?」
「居然還記得我,不簡單!」他再度拍響了手掌,依舊不改尖銳口吻地說:「能有這個榮幸被陸少爺記得,想來也是託丹緹的福吧?」
陸人崎的眉迅速攢蹙了起來,從沒想到曾在這麼多年的平靜後,突然被迫重新面對過往……
「我要帶走安安!」他簡單明確地說出自己的意圖。
面對宋丹廷,他已然猜出他出現在這裡的目的了,不過他最好沒有忘記--以前那個向來堅持、不輕易妥協放棄的陸人崎!因為,如果有任何人膽敢破壞他一手建立的平靜生活,他會像從前那樣,毫不留情地亮出收斂已久的爪牙,展開不惜代價的反擊!
「阿崎……」崔君嵐察覺得到他乍然迸射的冷冷怒火,不禁打了個冷顫,這就是他隱藏在輕鬆自在之後的另一面嗎?這就是她當初感受到的危險氣息嗎?不管如何,她緩緩伸出她的手,輕輕攀上了他的臂,以行動證明她的支持。
「謝謝!」他轉頭睇了她一眼,還是溫柔的。
但是,當陸人崎再次迎向宋丹廷的挑釁時,那凌厲如電的視線,還是讓他感到莫大的壓迫感;這……怎麼會這樣?理直氣壯的人,應該是他呀!
「我再說一次,我要帶安安走,」他狠下口氣說道。「像你這種始亂終棄的人,不配教養安安!」
看來,他也有他的固執,陸人崎轉過頭去,柔聲對她說:「你先進屋吧!免得著涼了。」
「怎麼,你是害怕讓新歡得知你以前的醜事嗎?」
「進去吧!」他再說了一次,下巴的緊繃線條說明了他正極力隱忍宋丹廷的挑撥。「這裡我應付得來。」
「好吧!」崔君嵐聳了聳肩,爽快地答允。
既然他這麼說,她自是不好死賴著不走,只不過,他有他的辦法,她又何嘗沒有她的解決方式?
在君嵐闔上大門消失身影之後,兩個男人重新形成對峙的局面,冰涼透骨的空氣持續凝肅著。
「我要帶走安安。」宋丹廷朗聲做第三次宣告,表示自己絕不鬆動的決心。
「不可能!」陸人崎斬釘截鐵地否決,陰鷙地瞪視著他。
「我不會接受你的威脅的!我想丹緹地下有知,也不會希望自己的女兒給你這不負責任的父親撫養。」
「你怎麼知道丹緹會這麼想,你也未免太自負了吧?」他冷哼一聲,對宋丹廷自以為充足的理由嗤之以鼻。
「就憑我是安安的舅舅、丹緹的哥哥!」他挺直了背脊,撂下狠話。「就算是用搶的,我也要將安安從你這裡奪走,讓她明白她的父親是多麼差勁的一個人!」
陸人崎還沒接話,孫家大門驀地打開,嬌嫋的身形以星墜的速度朝宋丹廷飛快而去,然後--嘩啦一聲,宋丹廷身上的西裝頓時成為一堆浸濕的布料。
「對付像他這種自大的人,用不著說這麼多話!」她若無其事地對陸人崎說,唇畔甚至還有一抹爽快的笑意。
「你……你們……」眼看價值不菲的西裝登時報銷,濕答答地黏附在皮膚之上,怒得不知如何開口成句。
「犯不著太生氣,我勸你最好趕緊回去,把濕衣服換掉,否則要是感冒著涼得肺炎了,人家還道我們鄉下人家不懂待客之禮呢!」崔君嵐手上拎著的水桶微微晃呀晃的,對他狼狽淒慘的現狀做了最完美的詮釋。
「你不用得意,我等著看你被陸人崎拋棄後的表情!」他丟下話後,終於禁不住寒風和冷水交替的侵龑,決定先回旅社再說。
當「犯境者」的背影隱沒在寂寂黑暗後,陸人崎輕輕搖了搖頭,睜大著眼,以不可思議的語氣說:「阿嵐,我突然覺得很感謝你!」
「沒什麼!我也不希望安安……」
「不是!」阻斷她的話,阿崎淡淡地解釋剛才那句話的真正涵義。「我很感謝你當初沒用這招來對付我!」他指的是兩人為了安安,曾在同樣的地點發生過嚴重口角。
「沒辦法!」她也輕輕搖了搖頭,笑著把原因解釋給他聽。「那時又不是在涼颼颼的夜晚,潑你冷水根本收不到什麼實效,搞不好還被別人以「浪費水源」的罪名,一狀告到派出所呢!」
「這麼說來,我還不算太愚蠢嘛,很會選時候哦!」
「是呀是呀!」她對他皺了皺鼻,眼裡儘是閃著晶瑩的調侃。
「不過,說真的,看到那個傢伙像是跌進水塘一般濕淋淋地落荒而逃,真是大快我心啊!」她再次帶給他威力十足的驚訝,完全沒想到他是靠著一名「女藍波」解決宋丹廷這個麻煩的。
「也大快我心啊!」崔君嵐吐了吐舌頭,難得做出這麼明顯的逗趣神情--這本非她所擅長的,看來,她對自己的驚人之舉根本沒有絲毫的歉疚嘛!
「好女孩,給你個獎賀。」陸人崎看著月光下帶笑的她,心忍不住微微顫動,像落款般慎重而快速地在她的粉唇輕啄上他的柔情。
而她,竟然只能怔怔望著他,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完全失去反應的能力,直到瞥見他漾在眼底唇際的魅人笑意,才飛快摀住了自己的嘴。
天哪!他做了什麼?她又讓他做了什麼?
那是……吻嗎?
如果她不是大奸大惡之徒,那麼請老天爺可憐可憐她吧--千萬則讓月亮從雲幕後頭鑽出來哦,否則,她雙頰比夕日還紅艷的羞澀,不是全落入他眼底了嗎?
結果,她是用機器人走路的方式,才總算回到了孫家!
這個晚上,對向來寧和的鄉間來說,的確大戲劇性了些,然而,事情真的獲得徹底的解決了嗎?
各自回家闔上門的陸人崎和崔君嵐,心裡都雪亮地知道,沒那麼簡單,還有後續的麻煩在未來候著他們的。
不!不只如此!
當很久很久以後,他們重新回顧今夜,才發現--其實,一切都只是風暴即將開啟的序曲罷了……
把愛車停妥,陸人崎拖著疲憊的身軀進了門,剛從台北結束和老A的會議趕回來,只覺渾身倦得可以倒頭就睡。
嗯?有燈?
客廳裡留了盞小檯燈,從燈笠傾瀉而出的昏黃,柔柔地暈染一室墨黑,沒有灼眼的霸氣,卻成功地守護了夜歸人因疲累而脆弱的心,暖了這個涼夜……溫度,隨著暈暗的琥珀燈流在他身上的停泊而駐進了心頭;這--就是有人等門的感覺嗎?
以往常常必須半夜才到得了家,開鎖進門後,撞上視覺聽覺的是沒有聲音、沒有光線的冷冷清清;安安睡在孫家,連他的最後依恃也不在身旁;而他早就習慣這樣的情形,麻木地不願費力去感受思考。
現在,佇立門邊凝望著室內的他,竟覺得相同的擺設、熟悉的視野顯得有些陌生,兀自怔忡了起來。
被燈衣圈圍住的茶几上,擱留著張紙條,是崔君嵐的筆跡,上頭交代了數樣用微波就能食用的東西。
天哪!還有什麼她會粗心地沒有照料到嗎?他--真是徹底地服了她了!
輕手輕腳地上了樓,安安的小床上擠著兩個人,有著同樣天真、同樣令他心動的睡容;在黑暗中閃著溫柔輝芒的眼眸,就這樣細細地凝睇著這個畫面許久許久,不忍收回視線。
有個聲音在他心底悄悄響起:如果……如果能讓這種窩在心頭的感覺,不再是偶發的例外,那……該會是件多幸福的事呵!
***
孟琛站在大廳的角落,冷冷地注視著輕摟佳人纖腰的陸宇槐,到如今還在埋怨自己怎麼會站在這裡……雖然這場訂婚喜宴的女主角,是她大老闆的千金小姐,但真要不參加也不是沒有藉口;然而,她卻仍是在該出現的時候,分秒不差地在大廳候著,看著他搭扶傅采霏的腰,以天作之合的姿態緩緩從樓梯走下來。
「孟琛,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發呆?」說話的是在公司和她交情不錯的佳菱。
「沒事沒事。」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與平日無異。「在這裡靜靜看著也是挺有趣的事兒呀!那些有錢人的世界,我們既然插不上腳,就乾脆站在一旁做個觀眾。」
「是這樣子的哦?」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哎唷!我的姑奶奶,」孟琛誇張地說。「你該不會把我當做躲在角落、暗自飲泣的怨女吧?」
「你?」果然,惹得佳菱噗哧一笑。「別開玩笑了!」
「你去玩你的吧!」孟琛話頭一接,順勢把佳菱的關心眼光掉開。「嘿嘿……沒看到人事部的小張一直猛盯著你瞧,只差沒流口水了,劉佳菱大美人,還不趕快過去接客?」
「你哦,孟琛真是本性不改,我剛一定是看走了眼,才會以為我們孟小姐琛姑娘在這頭多愁善感!」佳菱臉蛋一紅,羞赧地笑罵了一句,終於離開,把這方空間還給孟琛。
對佳菱感到很抱歉,可是這個時候,她真的只想一個人……孟琛向侍者再拿了一杯雞尾酒,慢慢地啜著;事實上,她的酒量也沒比君嵐好到哪兒去,不過幾杯雞尾酒應該還不致讓她胡言亂語起來。
「一個人?」
是他的聲音?不會錯的,她不會聽錯的,是他--陸宇槐!
孟琛的身子僵了一下,屏著呼吸,身體漂亮地旋了個弧度,有禮貌地朝他抿嘴一笑,淡淡地說:「陸先生不去陪準新娘嗎?」
「孟琛……」陸宇槐看著徒具笑容不見笑意的她,心情直直往下沈,凝重地說:「我真的不希望因為這件事而失去你這個朋友。」
她沈靜地轉身,踱步到整片大落地窗前,專心地注視著反映室內燈火輝煌的透明圖畫;玻璃上的,不過是光線造成的假象罷了,但是,那些在她身後的笑語喧嘩,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假象?比起這裡看到的,那裡的虛情假意、矯揉造作才更教人心寒!
「孟琛?」陸宇槐跟了過去,也察覺到今夜的她有點異常,關心地喚了一聲。
人,難道連反常一次都不被允許嗎?
「陸先生--」再次以眼神直接和他相對,孟琛顯得煩躁多了,對應間也多了不耐。「你只要好好照顧你的準新娘就可以了,至於我這個沒有什麼身份地位的小女子,哪有什麼資格做你的朋友?孟琛我高攀不起,也不想高攀。」
「孟琛,是因為君嵐的事,所以……」
「不必扯到君嵐!」她無禮地打斷他的話,聲音微微提高。「這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孟琛,我只是關心你呀!」既是和君嵐無涉,那麼他實在不明白,孟琛何以拒他於千里之外。
看她一反常態地在角隅飲酒,難得會讓他想用「消沈」這個形容詞,來描述向來精力過人的孟琛,也因此,他找了采霏補妝的空檔過來看看。
「不必了!」她已經擺出拒絕打擾的表情多時,怎麼這個陸宇槐偏偏視若無睹呢?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繼續說:「你再待在這裡跟我說話,不怕明天流言滿天飛,害我被炒魷魚嗎?傅采霏可是我們大老闆的千金。」
「哦,是這樣子嗎?的確是我想得不夠多。」他釋然地燦燦笑了,接受了這番說詞,馬上補了個道歉。「真是對不起!」
她不再答話,看著他發自真心的笑容,不知怎地,竟讓她小小地心疼起來,這樣的情緒,不是在好多年前就已經收得好好的嗎?
「孟琛,要玩得愉快哦!」他臨走前還是不忘叮嚀了她一句。
玩得愉快--在他的訂婚喜宴上?孟琛無力地笑了笑……現在,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到老家,和她那些師兄、師弟好好大戰個三天三夜!
***
「親愛的廷哥:別來無恙吧?紐約的冬天很冷嗎?我在台北已經找到工作了,房東太太很照顧我,你可以放心;我過得很好、很充實!人峙對我也很好,現在唯一不好的,就是大哥不在身邊,所以你要趕快拿到學位回來哦!
想你的小緹」
那年,他接受公司的安排,到美國進修拿學位,求的是在回國後能夠升職加薪,讓丹緹過更好的生活。從小到大,他已經看夠那些親戚的臉色了!
「廷哥:不知道你在國外有沒虧待自己?三餐都要乖乖吃哦!原諒我最近越來越嘮叨囉嗦,因為我現在正在努力學習做個好女人嘛!嘿嘿……不要羨慕人崎,大哥趕快替我找個嫂子就是啦!
小緹」
「Dear廷哥:待會兒人崎要帶我到他家去,好緊張哦!所以就提筆跟你求救啦!萬能的大哥啊,請賜給我神奇的力量!啊……糟糕,忘記先跟大哥問候了,請看在小妹實在是太緊張的分上,寬宏大量原諒我吧!
愛人崎也愛大哥的小緹」
陸人崎是他唸書打工時認識的,年紀小了他三、四歲,卻有一見如故的親近感,很自然地介紹丹緹給他認識,結果也真如他所料,兩個人開始交往;在他出國前夕,還特別把他找出來,請他好好照顧妹妹。
本來以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卻沒想到,在丹緹最後一張明信片中,看到的卻是……
「廷哥:最近好嗎?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想了很久,還是覺得應該要讓哥知道我的近況,所以哥不要跌破眼鏡哦!我要說了唷--我、懷、孕、了!不要擔心、不准皺眉哦,我可是把它當做好消息呢!而且,妹妹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再跟你聯絡囉!
小緹」
這就是丹緹給他的最後一張明信片了,後來,不管他寫了多少封信回台灣,都再也沒有她的回音;從小相依為命的小妹,就這樣永遠從他身邊消失了,甚至,沒能見到她的最後一面……
之後他也想過自己回國尋找丹緹,可是學位雖然拿到,美國總公司卻留下他,希望他累積實戰經驗,所以只得委託別人在國內幫忙尋找,這些年來一直如石沈大海、查無音訊。
直到他終於藉著視察的名義回台灣,才得以親自展開尋妹的行動;然而,得到的卻是更殘酷的消息--丹緹生產時發生血崩,因為母體營養實在太差,在無法兼顧母親和孩子的時候,丹緹選擇了犧牲自己!
「陸人崎,你看著好了,安安我是一定會要回來的!」
宋丹廷小心地把散在床上的明信片一一收進盒裡,在心中發下狠誓,安安--他絕對不會讓給陸人崎的。
有的錯誤,犯一次就嫌太多!這回,他不會再將妹妹唯一的骨肉交給那個不負責任的傢伙。絕對不會!
***
缺少承諾糖衣包裹的愛情,像把搖椅,永遠只能搖括晃晃,卻沒法往前一步。
常常在思索,我和他之間存在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感?是否可以算是--愛情?
夜深人寐之際,我曾好幾次試圖從與他接觸相處的一麟半爪中尋求答案,但總一不小心就沈浸在溫柔含笑的回想中,無法自拔……如今,當事情驟然發生時,我才知道,承諾在兩人相擁的瞬間,已然應許;在他的懷中,我釋放出我的力量給他,同時也汲取他傳來的堅強。
因為有他,所以我不懼;也衷心柏信--是因為有我,所以他能無畏!
崔君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