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喋喋不休」,有人正泡上一壺桂花茶,讓甜蜜的香氣瀰漫一室;再看看室內,雅致的裝潢、獨特的電話收藏,總讓人流連忘返。
程映蓁為店裡的每一位客人斟上一杯剛沏上的桂花茶,親切的招呼著每位偷得浮生半日閒,前來喝杯咖啡、吃點點心、看本書的朋友。
程映蓁是這家咖啡廳老闆的寶貝女兒,有著一張稚氣、圓圓的娃娃臉,以及清秀的五官,稱不上漂亮,眉目之間甚至有些固執。她總穿著一條牛仔褲、一件又寬又大的T恤,永遠和端莊嫻淑這四個字連不上;既非大家閨秀,也不是小家碧玉,個性又嗆又辣,總是不懂得轉彎,是個堅持「我就是我」的新新人類。
吧檯後,站著一個紮著長辮子的漂亮女孩;精緻的五官、吹彈可破的肌膚,一雙烏溜溜的眸子正專注的看著咖啡壺裡的變化。
那女孩叫何湘萍,是目前台灣、日本兩地炙手可熱的廣告明星。她在日本的藝名叫伊能絢子,如今名氣可是愈來愈響亮了。和映蓁是好朋友的她,最喜歡到「喋喋不休」來幫忙,她最擅長煮咖啡和烤酥皮蛋糕,常常是「一家烤蛋糕,萬家流口水」。每次蛋糕一出爐,就熱騰騰的被買走,動作慢的只好請等下一爐吧!比拍廣告還有成就感。
「小蓁,這桂花茶還挺好喝的,教我怎麼泡好不好?」啜了口金黃的桂花茶,何湘萍充滿期待的說道。
「好啊!待會兒就教你。」程映蓁說著,將冰咖啡送了出去。
何湘萍興匆匆地從架上拿出一個標著「桂花」的密封罐,裡頭放著乾燥後略帶金黃的小花,罐蓋一打開,香味撲鼻而來,特殊的香氣很有秋夜的味道,令人聞之覺得神清氣爽。
何湘萍取來一人份的沖茶組,將一切準備妥當後,就等映蓁回頭來教她。
「其實泡桂花茶沒什麼訣竅,首先就是先溫壺,然後放入花茶,就這樣一瓢,可以隨自己喜好增減份量。」程映蓁邊說邊示範。
「衝入熱水,不要滾得很燙那種,大約八十五度左右即可,像泡老人茶,懂不懂?」她看了眼一臉求知慾的湘萍。
「我懂了!」何湘萍猛點頭。
「沖了熱開水後,就蓋上蓋子,等入味後再倒出來,看是要喝熱的還是冰的,隨個人喜好;也可以加糖或蜂蜜。」程映蓁指指糖罐和蜂蜜罐。
「挺簡單的嘛!」何湘萍恍然大悟。
「是很簡單,只要稍稍注意小細節,任何事都是很簡單的。」映蓁收拾著東西。
映蓁的爸媽去度他們遲來的蜜月旅行了,他們說要隨興所至的去玩,走到哪裡玩到哪裡,等玩到過癮了才回來。由他們寄回來的明信片看來,這對寶貝夫妻去了目前是冬天的澳洲,不知道他們看到企鵝沒有?天寒地凍的,真是令人替他們夫妻倆操心。
程映蓁掏出父母寄自日本的「電子雞」。據說,前一陣子這玩意兒在日本造成一片瘋狂的景象,還有人為它廢寢忘食,甚至於自殺。她玩了幾天,並不覺得它有趣,倒是因為覺得都養了那麼大了,讓它死掉太可憐,所以才繼續玩下去。
「你養的雞挺乖的嘛!不太吵人,都自己在玩。」何湘萍看了看液晶螢幕上跳動的雞。
「什麼乖?是懶!你見過整天都是這副德行的雞嗎?」程映蓁不以為然地說。
「這樣才好啊!不然累死你都會。整天吃喝拉撒睡,還得陪它玩遊戲,煩都煩死了!」湘萍一副過來人的口吻。
「你養過啊?這麼瞭解!」映蓁眼睛一亮,也許可以……嘿!嘿!
「對……」湘萍突覺有異,連忙問道:「你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呀!」映蓁盡量裝出無辜的表情,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
「你可不能把它交給我照顧喔,我沒空打理它。」湘萍連忙拒絕,「再過不久,我就要進錄音間了,幫你養這玩意兒,凡哥和宇哥會把我念到耳朵長繭的!」
「那怎麼辦?」程映蓁一心想擺脫這個不及巴掌大的小玩具。
何湘萍轉了轉水靈的眼眸,驀地大叫:「我知道有個人一定可以幫你。」
「我也知道了!」程映蓁說道。
「是不是……」湘萍和映蓁對望了一眼。
「宗陵!」兩人異口同聲的脫口而出。
「哇!我們默契越來越好了!」程映蓁開心的立即拿起電話。
「你幹嘛?」何湘萍搶下話筒。
「打電話給宗陵嘍!」程映蓁不解的望著她。
何湘萍掛上電話,經驗老道的說:「你這樣不行啦!那宗陵不就知道你迫不及待的想把這燙手山芋丟給他了嗎?」
「那要怎麼辦?」
「等宗陵來的時候,再對他說你有多麼的忙碌,忙到無法照顧你爸媽從日本寄來的電子雞,然後再長吁短歎的說,你的電子雞快死掉了……諸如此類的話,你懂了吧?」何湘萍開始面授機宜,「這一招叫『請君入甕』,百試不爽哦!」
「你一定用過這招對不對?」面對洋洋得意的湘萍,程映蓁有種感覺,這個女人一定用過這招,而那個倒霉鬼絕對是鍾皓宇——她的未婚夫兼工作夥伴。
何湘萍笑而不答,她怎麼可以告訴映蓁,她就是用這招把她的電子雞丟給皓宇照顧的呢?
雖然湘萍不說,但映蓁可是心知肚明,湘萍肚子裡安什麼壞心眼兒,跟她是姊妹淘的自己還不瞭解嗎?只是可憐了其他人,尤其是她那命苦的未婚夫鍾皓宇。
鍾皓宇可是聲名遠播的唱片製作人兼歌手,但一回到家裡……唉!地位便一落千丈,比他們家的貓咪還不如,真是可憐、可歎、可悲哪!
而另一邊,正在開罐頭準備餵食貓咪的鍾皓宇頓時覺得耳朵奇癢無比,手一停頓想掏掏耳朵,貓咪即不悅的喵喵叫著,還張牙舞爪地威脅他。
「皓宇,你的貓怎麼那麼凶啊?」端著杯子進廚房倒水的陳思安疑惑地看著心滿意足的吃著鮪魚罐頭,連頭都不曾抬一下的貓咪。「剛剛我聽見它叫得好凶。」
「思安,你這就有所不知了,在這屋子裡的任何一樣東西,地位都比皓宇高。」徐晰凡踱了進來,打開冰箱取出一瓶啤酒。「這個就是身為『居家男人』的悲哀,咱們這種快樂的單身漢是體會不來的。」
徐晰凡拉開拉環,咕嚕咕嚕的灌著啤酒,慢慢地退出廚房。所謂「君子遠庖廚」,他呢,是不會待在廚房超過十分鐘的,留下來的那兩個都是可憐蟲,一個已經淪陷,一個即將淪陷,反正兩個是半斤八兩,就把廚房讓給他們吧!
鍾皓宇拿出一包零食遞給陳思安,他拒絕後,皓宇又把它放回原位,從冰箱取出可樂,在餐桌旁坐了下來。他有些無奈的看著好友:「我啊!這下子是躲避不了晰凡的恥笑了。」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等他和薇琪的事有結果時,你也可以恥笑他。到時候,看誰笑誰!」陳思安笑道。
「好一個周瑜打黃蓋!」鍾皓宇發現這詞用得真妙,婚姻不正是許多的你情我願嗎?「原來,你比我還早一步洞悉婚姻的道理呢!」
「這是旁觀著清。」他微微一笑。
「對了,思安,你的事打算怎麼辦?」突然間,皓宇想起了思安困擾已久的問題。
身為陳氏家族的老么,思安原本是不需要擔憂到任何關於繼承的問題,因為他上有三位兄姊足以擔當大任,怎麼輪也輪不到他。
誰曉得,陳家老大陳思華大概嫌棄辦公室的日子太沒趣了,竟跑去當起了情報人員兼警察;呃,正職是警察,情報員是副業。老二陳思德打一開始就非乖乖牌,老早就離家遠去了,一年難得回來幾次。老三嘛!是稍具名氣的女設計師,自然不可能放下一切嘛!用頭髮想就知道啦!
而排行最末的思安,自小就有卓越的組織領導能力。
大學時,還被推選為「學生活動中心總幹事」外加「企業管理學系系學會會長」;因此,陳氏企業的接班人自然非他莫屬,一點也不必考慮。
哈佛大學博士的學位,使他的地位更有如磐石般不易撼動,而且連說NO的權利也被剝奪掉。於是乎,他就這麼順理成章的成了陳氏企業的「副總裁」,而陞遷的日子也指日可待,只要他們找到新一任的「副總裁」,那思安上下班的識別證,只消用立可白往那「副」字一塗,便可當場升級。
其實,思安是不在乎他接管家族企業的問題,比較在乎的是,即將伴隨而來的婚姻問題,沒完沒了的逼婚行動快把他給逼瘋了,讓他有時真恨不得馬上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拖!能拖多久就多久,放心好了,我已經想好因應之道了。」思安老神在在。
「真那麼有把握?」鍾皓宇不放心的問。
陳思安的婚姻大事一直是眾所注目的焦點;集英俊、智慧、金錢於一身的他,真的是令男人嫉妒、女人愛慕,不少名媛淑女皆拜倒於他的褲腳之下,身旁向來不乏美女相隨。但年近三十的他,從沒聽說過為誰守候,似乎也沒有人可以鎖住他的心。
陳思安氣定神閒的啜了口溫水,反正他心中早已有譜,管別人怎麼說,只要他想娶的人別跑掉,一切都好辦。
「思安,你覺得什麼地方適合拍皓宇這次的封面?」忽地,徐晰凡抱著筆記本晃了進來。
「你問我這幹嘛?」陳思安推推鼻樑上的眼鏡。
「我在考慮『喋喋不休』,你覺得如何?」徐晰凡提議道。
「也是可以。」陳思安無所謂的聳聳肩。
「那就敲定『喋喋不休』了。」徐晰凡又走了出去。
「什麼時候你們公司的總監也兼任企宣部工作人員啦?這不是薇琪的工作?」陳思安雙手抱胸問道。
鍾皓宇咧嘴一笑,攤攤手,「你沒發現嗎?他和我其實是半斤八兩。」
「嗯!」陳思安頗有同感的猛點頭。
「說到『喋喋不休』,你知不知道店裡的大概佈置?」鍾皓宇擔心拍攝封面的工作會出錯。
「瞭若指掌,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會漏自己的氣,說什麼也會拍出令大家都滿意的照片。」陳思安信心十足的保證。
鍾皓宇這一次的唱片封面,為了要有新的感覺,因此決定交由思安拍攝,而非專業攝影師。看在和皓宇是多年好友的份上,思安義不容辭的接下了這份工作。
拍人像照說來容易可是做來難,怎麼利用快門和鏡頭去捕捉一個人最美的神韻,是非常高深的學問,尤其是像鍾皓宇這樣的公眾人物,有他一定的大眾形象,如何突破、創新又能符合大眾的胃口,更是一項考驗。
陳思安突然覺得壓力很大,雖說相機一直未曾離開過他的生活,但他總覺得那種初學者的生澀和惶恐的感覺又重新在心中升起。
***
名歌手鍾皓宇正在「喋喋不休」咖啡廳內拍攝宣傳照,數不清的工作人員在現場來來去去,看得在一旁冷眼旁觀的程映蓁眼花撩亂。
「拍個照有必要如此勞師動眾嗎?」程映蓁懷疑的問一直坐在她身邊的人。
「本來是沒有必要,但因為光線不足,所以才要架燈。」身邊是個男人,說話的聲音滿好聽的。
「可惜是個陰雨天,如果是大晴天,拍起來肯定很有味道!」程映蓁看了一眼外頭灰濛濛的天氣。
「但光線不足的問題,可以用燈光來補足啊!而且效果不會比自然光差。」男人一副專業的口吻。
「你好專業喔!你是今天的攝影師?」程映蓁問道,她的眼睛自始至終都跟著場內的工作人員轉,不曾回頭。
「對!」
陳思安有點好笑的看著「曾經」是他學生的程映蓁,這女孩打一開始就不曾正眼看過他一眼,實在是有損他男性的自尊,讓他不免懷疑自己是不是突然變得「不忍卒睹」了?
「嗯!」程映蓁應了一聲,轉過頭來,打算看清這位攝影師的長相。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她大驚失色地叫:「哇!是你?」
「對!好久不見!」陳思安促狹地笑著。
「陳氏企業倒閉了嗎?」程映蓁一本正經的問。
「沒有啊!」陳思安忍不住皺起眉頭,這丫頭的腦袋瓜裡不知又在打什麼餿主意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那你幹嘛來賺這種蠅頭小利?不是混不下去,不然是什麼?」程映蓁振振有辭。
「小蓁,你……」陳思安又好氣又好笑,她的脾氣還是一點也沒變。
「老大,如果缺錢用可以告訴我,小妹我倒是小有積蓄可以借你周轉周轉,犯不著這麼辛苦嘛!」她拍拍陳思安的肩膀,忍不住像在學校時一樣損他一下。
她前輩子大概和陳思安犯沖,原本應該是大眾情人的他,偏偏不投她的緣。
在他於學校兼課的那一年,每次看到他,她就像是起蕁麻疹般的過敏,只好躲他遠遠的。
可是也不知道是哪裡不對,他老愛指桑罵槐的損她兩句,激得她又氣又好笑,只得乖乖的回去上他的課。蕁麻疹沒了蹤影,她還很期待能跟他唇槍舌劍的戰上幾回合呢!
等到他一年的兼課時間到期,離開學校後,她突然發現沒了這傢伙還滿無趣的,甚至有點懷念他的伶牙俐齒。
陳思安搖了搖頭,拍拍她的頭,笑說:「你還是沒變。」
「可是你變了。」程映蓁敏感地發現他和在學校時不太一樣了。
「以前那是逗你的。」陳思安想起過去,暗自也覺得瘋狂。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真的很賊?」沉思了一下,程映蓁正色的看著陳思安。
「沒有!」陳思安微笑,「你是第一個,應該也是最後一個。」
「你為什麼會來幫鍾大哥拍照?」程映蓁想知道最初問題的答案。
「我和皓宇是好朋友,他要我幫忙,我就來了。」陳思安道。
「哦——」拉了好長的一聲,程映蓁才慢吞吞的接下去說:「這樣子呀!我還以為你搞垮了陳氏企業呢!真令人失望。」
陳思安真是哭笑不得,拐了好幾彎,這小妮子還是想在口頭上佔他便宜。看來,他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當初,他在言語上所佔過的便宜,恐怕她是會加倍的回報給他了。
唉!罷了!誰教當年他要惹她大小姐不順眼呢?否則現在也不需怕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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