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現代,台灣 >> 後知後覺,別後重逢,情有獨鍾 >> 愛情也可以簡單作者:陳曦 | 收藏本站
愛情也可以簡單 第一章 作者:陳曦
    座落於天母的唐風館是一間二十年老字號的中菜飯館,三層樓高的仿古建築中國風味十足。

    早晨八點不到,唐風館一樓廚房便已熱絡了起來,五名廚師、八個學徒忙著打理今日使用的食材、器皿。

    唐風館的主廚--胡善全,站在鍋爐前攪動一小鍋海鮮粥,鮮蝦、魚片的甜味融入粥裡,伴著熱騰騰的蒸氣散出誘人食慾的鮮甜香味。

    撒入一把芹菜粒,胡善全隨即熄火,攪拌數下盛粥入碗,小心翼翼端著海鮮粥放於一旁的小桌上。

    「小乖,醒醒,嘗嘗老爹的美味愛心海鮮粥,吃了包妳一早生龍活虎,什麼精神都來了。」長著一張惡人臉、身形壯碩高大的胡善全,以無比輕柔的語氣說道。

    仍處於恍神狀態的清秀女子茫然地眨了眨眼,小巧的鼻翼嗅了嗅--

    「啊--我最愛的海鮮粥!」食物的香氣趕跑了所有睡意。

    胡善全拉來椅子,討好地坐在女兒身旁。「趁熱吃,冷了就失了風味。小乖,今天就待在廚房陪老爹好了,別到外場去端盤子,太累人了。」

    胡潔笙吹涼湯匙裡的粥,小口吃著。「我待在這裡只會礙手礙腳。」喲!好燙。

    「我的小乖才不會礙手礙腳,妳在這裡陪老爹,老爹比什麼都開心,廚房裡臭男人太多了,一見就膩。」說完,胡善全沒好氣地瞪了眼屋內的廚師。

    胡善全的大嗓門讓人不聽見也難,在場的廚師、學徒習以為常地埋首手邊的工作,對於老闆兼主廚的「嫌棄」恍如聽若未聞。在店裡待上三天的員工都明白,長著張惡人臉的老闆是一名溺愛女兒為樂的父親。

    胡潔笙臉微熱,小聲道:

    「爸,你說這話太失禮了。」

    「哼!我說的是事實,哪裡失禮了?」

    胡潔笙莫可奈何歎口氣,索性專心吃粥。

    想想大學畢業之後在店裡上班也兩年有餘,每天早上待在廚房恍神兼等早餐吃的半小時裡,老爹總是有說不完的理由要拐她待在廚房裡陪他。

    說真的,她的廚藝普通,從小耳濡目染學了些,但若真論上專精,她是萬萬比不上兩個弟弟了,這項認知在她國中三年級吃到弟弟炒的第一碗炒飯時便深刻有了體認。胡家的男人似乎都比女人會作菜,偶爾店裡廚師請假,人手不足,她那兩個從小拿鍋子當玩具玩的弟弟還可以充當救火隊哩!

    唏哩呼嚕吞下一大碗海鮮粥,滿足地打了個飽嗝。「吃飽了,該工作了。」八點三十分,工讀生快到了。

    「小乖,妳要走啦!」胡善全凶臉一垮,可憐兮兮說道。

    「時間到了,我--」

    話還沒說完,廚房大門呼地應聲而開,身穿金邊黑色旗袍的美麗婦人應聲而入,來人一頭黑亮秀髮光潔地梳在腦後,保養得宜的白皙肌膚沒讓歲月留下任何多餘的刻痕,勻稱有致的高挑身材絲毫看不出已是年近五十的歲數。

    「就知道妳還在這兒,是不是妳老爹又纏著妳,不讓妳去做事啦?」羅純純緩步走近道。

    「爸煮了粥給我吃,剛吃完正要出去。」胡潔笙輕笑道。媽咪一來,她就能順利脫身了。

    胡善全一見妻子,趕忙陪笑:「是是,小乖正要走,我沒纏著不放人唷!」

    「我人都來了,你當然這麼說。」丈夫的性子她豈會不知。

    胡善全嘿嘿一笑,抓抓五分平頭,算是默認。

    羅純純莫可奈何地歎口氣,道:

    「你何時才能改改那無可救藥的溺愛行徑?女兒都二十五歲了,不是小女孩啦!」

    「在我心中,小乖永遠都是小女孩呀!」胡善全小聲反駁。

    胡潔笙尷尬地垂下頭,不敢想像在場聽見父母談話的廚師的表情。

    「爸、媽,別在這裡說這些事。」

    見父親仍有話要說,胡潔笙挽住母親手臂便往門外走。

    「爸,我去工作了,不打擾你了。」

    「小乖--別走呀!」胡善全本要追上,就是跟女兒多說兩句話也好,卻在老婆大人一記眼神下,乖乖縮腳,再不能往前踏出半步。

    隔著門板仍清晰可聞胡善全戲劇性的哀號,羅純純輕聲微笑,早習已為常。

    「妳爸才真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虧他生了張威風凜凜的惡臉,妳一來,他嚴肅正經的大廚風範全拋諸腦後,廚房裡再沒人尊敬他了。」嘴裡雖批評著,但眼底的溫柔卻是騙不了人。

    胡潔笙撥去垂落臉頰的滑順長髮,微笑聽著。

    羅純純轉頭瞧了瞧女兒,忽道:

    「考慮了兩年多,決定來幫媽媽的忙了嗎?」

    女主外、男主內的唐風館是業界鼎鼎有名的女老闆餐館,自開店以來,美麗能幹的女老闆便是唐風館聞名的特色之一。

    胡潔笙甫畢業便在店裡負責管理工讀生的事務,對餐館裡人事安排、宴會招待皆有相當的經驗,胡氏夫婦有意培養女兒成為下一代的女老闆,就待女兒點頭答應了。

    「我不是在幫忙了嗎?」聰敏的她裝傻道。

    知女莫若母,羅純純可不許女兒含混過去。

    「笙兒,媽咪要的可不是這種答案,店裡的事要學的還太多了,若妳有意,就得加快進行訓練了。」

    胡潔笙習慣性推了推鼻樑上方,手指輕觸鼻樑這才記起一年前為了工作方便換上了隱形眼鏡。

    「唐風館有媽咪在就夠了,我沒那種管理的天份,更沒媽咪長袖善舞的交際手腕,硬是把店交給我,肯定一個月就關門大吉了,為了大局著想,還是安安穩穩做現在的工作便成。」她煞有其事道。

    「真的不考慮?」

    她搖頭。「我是要嫁出去的女孩耶!不怕我把唐風館帶去給男方當嫁妝啊?」

    「妳哪!跟妳說正經事,別說瘋話來應付我!」

    胡潔笙吐吐小舌,難得露出頑皮的一面。

    「繼承的事就別指望我啦!傑范、傑策會是個好老闆的,再者女老闆的職位,遺是由他們未來的妻子來擔任吧!這才是唐風館的傳統呀!」

    女兒的說詞早在羅純純意料之內。

    或許是生做長女的緣故,從小她便是個不需父母操心的乖孩子,待兩個兒子陸續出世,她也是個十分稱職的姊姊,功課、家事、照顧弟弟,無一需她這做母親的操心。

    「傳統是可以打破的啊!或是妳甘於目前的職務,一輩子都不換了?」

    「一輩子!媽咪,您別說笑了,我才不會待在店裡工作一輩子哩!照顧那兩個煩人精二十年已經夠煩了,誰還想再照顧下去!」想到一輩子待在唐風館,她不禁露出反感的神情。「我啊!早決定好一結婚就專心待在家裡,讓那個愛我的男人養。」

    「女兒,妳不像是會說這種話的人。」羅純純唇畔帶笑。

    「為何不行?我也希望有人照顧呀!」

    漫不經心的玩笑語氣,讓人難辨其中真實性佔了幾分。

    羅純純撫了撫女兒長髮。「妳總是能打理好自己,沒讓我跟妳爸操過心。」原來她的女兒不如她想像的獨立自主,那段夫妻共同努力經營唐風館的繁忙時期,女兒果然覺得寂寞呀!

    胡潔笙往前跨了一大步,輕快轉身。「難道媽咪希望我變成不良少女嗎?可惜我都二十五歲了,再去當太妹也太老了,沒有人肯收啦!」

    「妳這孩子滿嘴胡說。好吧!這事我跟妳老爸說去,既然妳無意,那也勉強不來。」羅純純做事乾脆俐落,女兒已給了肯定答覆,她便不再遊說。

    「嗯,我去二樓分配服務生人數,不跟妳說了,今天午晚各一場喜筵,夠我忙翻天了。」喜筵最是累人,有時人手不足,她也要親自下場端盤子,一天忙下來瘦個兩公斤是常有的事。

    順手翻出女兒內褶的衣領,羅純純叮嚀道:

    「要記得吃東西,別一忙就忘了吃。」

    「好,我會注意。」

    胡潔笙甜甜一笑,轉身跳上往二樓的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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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三點半,好不容易收拾完中午的喜筵會場,胡潔笙無半刻休息地立即調派服務生排列晚上三十桌喜筵的餐桌、餐具。

    唐風館一樓分作廚房與小吃部,用作一般用餐場地;而二、三樓則是專門的宴會場所及貴賓席包廂。而她的活動範圍大多在二、三樓。

    四點半,總算將晚上的會場佈置完成,分發外購的麵包及果汁給服務員、工讀生當點心後,直到五點半的一小時時間,是唐風館上下員工可稍作喘息的休息時間。

    胡潔笙拿了瓶果汁,走進一樓的經理室。

    埋首文件裡的羅純純一見女兒,一心二用道:

    「要不要躺在沙發上睡一下,時間到了再叫妳?」

    「不了,我坐下來休息就好。」她一屁股坐在母親前方的米色真皮沙發,脫去黑色高跟鞋,揉捏著酸疼的腳跟、小腿。

    實際接觸父母的工作之後,她才明白餐飲業是一項十分辛苦的工作,內場的廚房由早到晚料理各式菜餚,根本沒時間坐下來休息,更別提攪動鍋子的手臂負擔有多大,鍋爐的高溫大火考驗著每一位廚師的耐力。

    而外場的服務人員除了保持笑容上菜之外,更要眼觀八方,注意每位顧客的需要,一整天站下來,腳部的負擔之大就連老手也是得回家泡熱水按摩才能舒緩疼痛。

    每天,唐風館早上十點半營業,至晚上九點半打烊,這段時間,便猶如在打仗般,永遠無法預料下一分鐘的事情。

    「還是不習慣高跟鞋?」

    「穿著它長時間站著,有幾個人受得了。」這一點她可佩服媽咪了,三吋細跟在媽咪穿來猶如穿球鞋般自在輕鬆,而她即便是一吋半的粗跟,站上三小時便受不了了。

    羅純純記起一事,停筆看向女兒。

    「笙兒,早上有名姓李的先生打電話來。」她從文件中抽出一張傳真。「他說是妳大學時期的同學,希望能在唐風館辦同學會。」

    「李?」她趴在沙發上,伸長手接過傳真細看,飛快瀏覽內容,而後目光落在右下角帶點花稍的男性簽名上。

    「李明承是我們班上的康樂股長,也只有他才會這麼積極為大家辦活動。」從前他就是班上最出風頭的活潑男生。

    「妳一提,媽咪也有些印象,謝師宴也是這位李先生來店裡洽談的吧!」

    「當時李明承一知道唐風館是我們家的餐館,說什麼也要來這兒辦謝師宴。」

    「是嗎?這麼說來,他是唐風館的忠實擁護者嘍!」羅純純打趣道,另外拿出十月份的行事歷查看訂位狀況。

    「畢業兩年多,這還是第一次辦同學會。」

    羅純純拿出紅筆。「笙兒,十月份就這三天有場地辦活動,妳想哪一天好?」

    瞄了眼行事歷上的日期,她倒回沙發。「無所謂,看李明承要哪天都行。」

    「妳這孩子怎麼一點參與感都沒有,同學會可是大事呢!況且兩年多沒見面,大家鄉多少少都會與學生時代有所不同,光是想到這些,妳不覺得十分期待嗎?」羅純純著實看不慣女兒一副事不關己的表現。

    「我是相當期待呀!」她毫無誠意道。

    羅純純紅筆一劃,預留了星期五晚上的時間。「就選這天好了,第二天是週六,你們可以玩得無後顧之憂。」

    胡潔笙啪地一聲打開易開罐,咕嚕喝著果汁。

    同學會哪……

    每段時期總會有新的面孔充實她的生活,然而她最在乎的朋友就是高中時期一起為西點研習社努力的緋意學姐和婉兒了,或許是那時候社團發生危機建立起的革命情感,至今與她們仍維持每個月一次的聚餐。

    至於大學同學,怎麼說呢?說是朋友卻也稱不上好,顯少談過心事,有的僅是胡亂閒扯,一群人騎著摩托車上山下海四處遊玩,每回玩回來了,她總覺得十分空洞,毫無趣味可言。

    那時,李明承的機車後座老載著她,好事的同學一度瞎起哄要把兩人湊成一對。

    想來覺得好笑,大三那年班上來了轉學生,美麗活潑的女生一下子成了眾男孩注意的焦點,不知何時李明承的機車後座成了那女孩的專屬,而她竟成了被「拋棄」的悲慘角色,這事沸沸然宣揚一時,讓她哭笑不得。

    解釋一次、兩次之後,她再也懶得多說,太多自以為是的同學忙著替她捍衛愛情,天知道她跟他哪來的愛情去捍衛,連心動都不曾有過啊!

    「笙兒,笙兒。」羅純純叫喚著陷入回憶的女兒。

    胡潔笙飛快回神,處變不驚,未露出破綻。「什麼事?」

    「妳該去買套新衣。」

    胡潔笙眼一轉,隨即明白母親的意思。

    「店裡忙都忙不過來了,哪有時間為個小小同學會請假買衣服?」才不要花錢哩!

    「我叫妳去妳就去,媽咪准妳假。還有,想辦法找個男伴陪妳。」

    「什麼?」她低呼一聲。「媽咪,我有沒有聽錯?買衣服我還可以理解,找男伴是什麼意思?」放下果汁罐,她十分訝異。

    羅純純輕鬆自若道:

    「參加同學會當然要找個伴啦。」

    「找什麼伴,會場就在唐風館,安全得很。」

    晃動食指,風情萬種的羅純純站起身,來到女兒身旁坐下。

    「這是面子問題。」

    胡潔笙輕哼了聲,好笑道:「別鬧了,什麼面子問題,難道一個人去是件丟臉的事嗎?」

    「那當然,出了社會可不比當學生,比較的心理是很可怕的,媽咪保證到時一定都是成雙成對攜伴參加,動作快的說不定連孩子都一起帶來了。」

    不自在的抽搐漫上她額際。「媽咪,妳想太多了。」

    「聽媽咪的準沒錯,妳若是找不到伴,媽咪替妳想辦法,看是要高矮胖瘦。若想找個英俊瀟灑、文質彬彬的撐場面也沒問題,妳開口,媽咪就幫妳找來。」終於逮到機會給女兒介紹男性朋友,女兒都二十五歲了,連個男朋友都沒有,想她羅純純的女兒怎能如此不爭氣!

    「不勞您費心,我不需要什麼男伴,不過是一場平常不過的同學聚餐,何必為了這事勞神?」就算別人都攜伴參加,未必她得照著做,一個人依舊自在呀!

    「笙兒,早上妳不是口口聲聲說要嫁給愛妳的男人讓他養妳,但是至今媽咪沒見妳跟哪個男人交往過,趁這機會認識朋友不是挺好?」

    胡潔笙恍然領悟。

    原來媽咪說的頭頭是道,為的就是要替她介紹男朋友,這種事她向來最討厭的了。

    當然,她不反對多認識朋友,但是她實在無法接受一對毫無交集的男女硬是要在一餐飯裡聊天接觸,那種沉悶的氣氛她一刻也不想忍受的。

    「媽咪,妳該不會是要替我相親吧?」頭皮一陣發麻。

    「媽咪沒這麼想,只是怕妳一個人無聊,好心找人陪妳罷了。」羅純純飛快道。

    她不信母親的說詞。「我不會無聊的。」

    羅純純湊上前。「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哦!」

    胡潔笙忍不住問道:

    「媽咪,妳說的好像有過切身之痛似的,真不知您哪來的想法。」

    「妳媽咪我也是年輕過,什麼事沒遇過,說給妳知也無妨,媽咪第一次參加同學會時也是一個人去,天真的以為見到好久不見的同學必定有許多事可以聊,誰知當晚大伙都攜伴參加,我就給晾在一旁當壁花。」憶著往事,有的僅是好笑。

    「真的?」她半信半疑。

    「這種丟臉的事媽咪何必胡謅?」想當初她好歹也是校花,那一晚卻成了壁花,滋味永生難忘。

    「那後來?」

    「後來我就學乖了,任何聚會、同學會,死拖活拖也都把妳爸拖去。」

    媽咪二十三歲便嫁給大她七歲的老爸,很難想像貌美如花的媽咪會看上長著張惡人臉、身材高壯嚇人的老爸,小時候聽著叔叔阿姨談起兩人交往的事情,據說這段婚姻還是媽咪主動追來的,細節部份由於當事人守得死緊,也就沒人知情了。

    她有個大大的疑問--

    「老爸算不上英俊瀟灑、文質彬彬吧?」如果是獻寶的心態,媽咪可以找到更好條件的人呀。

    「誰說他不好,我倒覺得他帥得很,又給我十足安全感,這種好男人可是我找好久才找到的。」

    大大的問號掛在胡潔笙臉上。

    媽咪看男人的眼光十分與眾不同。

    「這麼說來,我是不是該把老爹帶去參加同學會?」

    羅純純瞪了眼打混的女兒。

    「不准。」

    穿上鞋,休息時間將盡,她該去準備了。

    「媽咪,我的事您就別操心了,就算當壁花也無妨,我一向不愛出風頭。」

    「不准當壁花。」

    胡潔笙穿好鞋,站起身,拉攏衣襬。

    「是是,不當壁花,我當端菜小妹總行了吧!」

    說完,她一溜煙跑出去,不讓母親再有空閒扯些她壓根兒不在意的問題來擾亂她。

    她深深知道,太過刻意的安排便失了相遇那瞬間可能存在著的悸動,當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又有何新鮮感可言呢?

    她踏出輕快的步伐。

    同學會又如何?

    不就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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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唐風館步行約十五分鐘遠處有一排舊式五層樓高的公寓,胡善全一家五口就住在左邊數來第二棟的四、五樓,七年前原本住在五樓的住戶移民加拿大時,胡善全便買下五樓,將四、五樓打通改成樓中樓的設計,讓一家子住的更舒適。

    今晚,店裡難得沒有婚筵,九點鐘不到,胡潔笙便回到家門前,拿出大門鑰匙開門,剛進屋便見玄關處站了一尊門神,她慢條斯理脫鞋、放鞋入鞋櫃。

    「站在這裡幹嘛?」經過那尊高大門神時,胡潔笙漫不經心說道。

    「我在等妳。」排行第二的胡傑范跟在姊姊身後,沒好氣說。

    「今天吹的什麼風,平常這時候你都窩在房裡上網,怎麼突然想到替我等門?」看了下手錶,喲!才九點哩!

    走進客廳,念大一的小弟胡傑策正切換著電視頻道,似乎選不到想看的節目。

    「妳回來啦!今天好早。」

    「晚上人比較少。」看不慣小弟折騰電視搖控器,她抄起茶几上的報紙,丟了去。「搖控器都要給你按壞了。」

    接過報紙,胡傑策立即明白姊姊的意思,乖乖翻開找著節目表。

    「姊。」胡傑范悶悶叫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著實難以想像他是大學排球隊叱各校的王牌球員。

    每個家庭的姊弟相處模式不盡相同,有的是吵吵鬧鬧、有的則是形同陌生人整天說不上三句話,在胡家,胡潔笙是兩個弟弟最親近也是最依賴的人,童年時候姊姊的陪伴取代了繁忙雙親的照料,放學回家找姊姊要點心吃、功課不會寫找姊姊教、打架扯破了衣服找姊姊縫,就連國小到高中的家庭聯絡本也是姊姊負責看的,在兩兄弟心中,姊姊是特別且獨一無二的。

    放下皮包,胡潔笙挽起袖子往廚房餐桌走去,邊清理桌上剩菜,一心二用與大弟說話:

    「有事找我商量?」

    「妳一定要帶我去!」胡傑范沒頭沒腦說。

    她眉一皺。「去哪?」轉身端碗盤走至洗碗槽前,水龍頭轉開,嘩啦嘩啦衝著。

    胡傑范跟在後頭。「我要去參加同學會!」

    「你幾歲了,同學會還要人陪?」忍不住失笑。「啊!是不是地點難找?等會兒洗完碗把住址給我,我幫你查路線。」

    見姊姊沒聽懂,他抽出褲袋裡縐巴巴的卡片,拿到姊姊眼前,道:

    「我要去妳的同學會。」

    瞄見署名自己的卡片已給拆封,胡潔笙沉下臉,放下洗了一半的碗盤。

    「胡傑范,你偷看我的信!」

    自知理虧的胡傑范嚥了嚥口水,讓姊姊不怒而威的氣勢嚇退了一步。

    「我、我在幫妳過濾信件。」上星期聽到姊姊在電話中跟人談著大學同學會的相關事宜,自此他便密切注意著,今晚果真給他攔到一張邀請函。

    「做錯事還有理由!」擦乾手上水滴,一把抽回信封,打開一看果真是邀請卡,文未有著李明承的簽名。

    她明明跟他說不必費心寄邀請函給她。

    「我要去。」

    「又不是你的同學會,去什麼去。」卡片丟一旁,繼續洗碗。

    「姊,我也想去。」悄悄關了電視的胡傑策站在廚房外。

    「怎麼連你也說這種話!若我沒記錯,你們兩個是我的弟弟,可不是我的同班同學。」

    「有何不可?」

    洗完碗,胡潔笙轉身,腰身靠在水槽旁,好整以暇瞧著身形皆高於她許多的兩個弟弟。

    「為什麼想去?給我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

    兄弟倆有默契地相視一眼,齊聲道:

    「那個姓李的也會去,對吧?」

    胡潔笙眨眨眼,極力忍住笑意。

    當年的「拋棄」事件在自以為是的同學瞎鬧之下,愈滾愈大。有一次,三、四名同學來家中準備期末考,不知怎地又扯到此事,幾個人談的氣憤填膺愈講愈大聲,竟把弟弟們給吸引來了,待她發覺,兩人已聽了七、八分,並且深信姊姊受了委屈。

    那時忙著準備考試也忘了跟他倆說明,況且她著實不在意此事,便沒費心去記在心上,想不到事隔多年,他們還記得啊!

    「看來有必要澄清一下誤會了。來,到客廳去,我得好好跟你們談一談。」她一手拉一個,回到客廳。

    「妳再怎麼勸也沒有用,我是去定了。」地點就在自家餐廳,即使姊姊不同意,他有腳不會自己去呀!

    「我說,你們該不會為了當年的事要去找李明承麻煩吧?」拉過弟弟一左一右坐在身側。

    給猜中心事,胡傑范哼了聲算是默認。

    胡傑策嘿嘿一笑。

    「沒跟你們解釋清楚是我不對,現在把耳朵張大,好好聽我說,希望你們知道實情後就打消那可笑的念頭。」

    胡潔笙靠在沙發上,把三年前同學們渲染誇大的流言加以澄清,她邊說邊笑,全無半點哀傷之意。

    拉拉雜雜講到十點,她只覺口乾舌燥。

    「真是這樣?」胡傑范懷疑道。

    「事實就是如此,你們見過我流半滴淚、吃不下飯嗎?」

    胡傑策努力回想,最後搖搖頭。「妳吃的比平常更多。」他跟哥哥每天一放學便衝回家,緊張兮兮觀察姊姊。

    「那是當然,不多吃一點哪有體力唸書準備考試。」伸伸懶腰,好累了。

    「妳同學說的可逼真了,若是妳不喜歡,為何老坐他的摩托車,又不是沒別的選擇?」胡傑范盯著姊姊的臉瞧,眨也下眨,仔細注意任何反應。

    她側頭想了下。「他自己說要載我的呀!坐個一次、兩次就成了慣例,沒啥特別的理由。」

    「可是、可是妳都不覺得委屈嗎?這是面子問題耶!」胡傑范低叫。

    「有什麼好委屈的,難道為了有免費的司機載我去玩,我就有權去阻止別人談戀愛嗎?」

    「啊--免費司機!姊,原來妳是把那姓李的當成司機呀!」好慘唷!胡傑策暗想。

    胡潔笙紅唇輕揚,似笑非笑,用力揉著小弟的頭髮。

    「噓!小聲點,讓李明承知道了,他會很難堪的。」

    胡傑范已相信了姊姊的說詞,不自在地抓了抓耳朵。「原來我們都白擔心了,妳根本沒事。」

    「那這一次同學會,會不會有人舊事重提?」

    「說就說了,我不會去在意這事。」

    兩兄弟再度四目相交,心底有了打算。

    「姊,帶我們去啦!有人陪妳也不無聊呀!」

    「沒人帶弟弟的,況且多一人就要多攤一千五,你們有錢嗎?」

    「在自家店裡吃飯為何要花錢?」

    胡潔笙敲了大弟一記響頭。

    「還沒當家就想敗家了,食材不用錢買啊?」眼一轉,心生一計:「你們想去也行,不過得聽我的。」

    「不用付一千五也能去?」胡傑策興奮道。

    胡潔笙笑瞇了眼,誰也沒看出她的笑十分有心機。

    此刻,正巧胡氏夫婦一同進家門。

    「小乖,什麼事這麼開心?」

    胡潔笙站起,拎過一旁的皮包,輕柔說道:

    「爸、媽,兩星期後的同學會不必找工讀生來了,小范。小策剛答應我要免費幫忙哩!」

    「咦?」

    「啊!」

    「是嗎?那就太好了,我還擔心調不出人手,有你們兩個在媽就安心了。」

    「誰說--」

    「好了,一切都順你們的意了,乖乖,別吵了。」

    拍拍兩個弟弟的頭,胡潔笙心情愉快地踏著樓梯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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