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之浩抱著她進入車子的前座,為她繫上安全帶,順道按下車窗。
夜晚的涼風多少能有點醒酒的效用,新鮮的空氣也能使她好過些。
發動車子後,他朝身旁的人望了一眼。
坦白說,他有些氣惱。
一個不會喝酒的人偏要學人喝酒,這不是自己找罪受?
倘若,不是他順道繞到她舅舅的公司,像她這樣一個喝醉酒的女人單獨在外會有多危險?幸好,她的酒品還算不錯,喝醉了只是乖乖倒頭睡著,沒有大肆喧鬧的發起酒瘋。
念頭才轉到這,身旁的人像是感應到似的動了動。
老天,為什麼她的腦子會昏眩得如此厲害,整個人輕飄飄的,最該死的是她的胃翻攪得難受,如果這種要命的晃動不停止,她就要吐了!
突地,那種晃動終於靜止,然後她聽見車門打開的聲音,接著,她又被人抱了起來,但,到底是誰呢?很熟悉,卻又想不起來……
無意識中,她很自然的喊了個名:「齊之浩?」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他低沉的嗓音有著濃濃的關切。
「齊之浩……你這個大騙子……」打了聲酒嗝,她勉強的撐開眼皮。嗯,她沒有罵錯人,在她面前的就是他,沒錯!
以為她在胡言亂語,他不吭聲的笑了笑。
「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他要收回剛才的話,因為這小女人的酒瘋現在才要發作。
「好,我是騙子,但是你總要給我個理由,能心甘情願的認罪。」順著她的意,他誘哄著。
揪起他的領帶,她迫使他的頭低下,「你和……薛筱莉……你們的關係暖昧……都登上了雜誌……還想騙我……」
「那是雜誌在捕風捉影、惟恐天下不亂。」他只不過是看在她父母的面子上出席一場飯局,竟也能登上雜誌的封面?敢情現今的台灣人會無聊的想看這種新聞打發時間?
「你……還想騙我?」怎麼搞的,為何會有好幾個齊之浩,讓她不知道該瞪哪一個?
他抬起她的臉,心中充滿期待。「丫頭,你這是在介意嗎?」
「介意……有什麼好介意的……」她才不會承認呢,即使喝醉了也是一樣。
趁她半清醒應該很容易套出真心話,於是,他大膽的揣測,「那麼,你為什麼為了我喝酒?」
「我……我……」她試著將混沌的腦袋仔細理清。
「被我說中了?」她果然是在乎他的,從她的反應就能看出一二。
惱怒的瞪他,她嘟囔,「你讓我想一下……」
她才不是介意,是為了……為了什麼呢……
胃又是一陣痙攣,她的臉色驟然蒼白了起來,接連發出乾嘔聲。
「你先忍耐一會。」
怕她會吵醒同寢的母親,他抱著她往他位居二樓的房間跑,打開浴室門的同時,她再也抑止不住的吐了出來。
於是乎,他那身prada的服裝全毀了,拜她所賜;而她倒安然無事。
儘管臭味在他的身上持續散發,他還是忍耐著將她扶到馬桶邊,讓她繼續未完成的「大業」。
吐過後,甄姝姣被齊之浩身上那惡臭、刺鼻的酸水味,熏得意識有那麼點清醒。
捏著鼻子,她一雙醉眼嫌惡的睇著他,「你好臭……走開點。」
是了,這就是她對他的回報。
再好的脾氣聞言也會忍不住咒罵,然而他莫可奈何的餵水讓她漱口,將她扶上自己的床,才去處理自己一身的穢物。
沖完澡回到房間後,她早已沉沉的睡去。
折騰了整晚,齊之浩也累極的上了床,剛沾到床緣,旁邊的床伴像是理所當然的偎近,修長的腿也不客氣的纏上他,在他身上找了處舒服的位置,心滿意足的發出輕歎聲。
要命,這女人連睡著了都不願讓他好過。
看來,今晚他是別想安然的睡上一覺,因為,他的身體已然為她產生了生理反應,而他卻不願趁人之危,儘管是他渴望已久的……
向來都是她摟著枕頭,但今天怎麼卻反了過來?
她一定還在做夢,要不,枕頭怎麼可能突然變出一雙手緊緊抱著她呢?
當第一道陽光照射在甄姝姣臉上,她恐慌了……她恐慌的不敢睜開眼。
她真的,的的確確的感覺到枕頭緊緊的抱著她,而且,還帶著體溫。
她困難的掙脫出一隻手,戳了戳那只枕頭,嗯……有點彈性、有點結實,像是男人的手臂……男人?!
倏地,她睜開眼瞪著眼前那只黝黑不屬於自己的手臂——齊之浩?!
天!她的頭更疼了。
回想著昨晚,她只喝了兩杯啤酒,怎麼會醉得連爬上人家的床都不記得?
她昨晚有做些什麼?說些什麼?
眼前這些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該如何從他懷抱中安然無恙的抽身離開而不驚動他?天啊!要是他在她移動的過程中醒來,她還真不知該怎麼面對。
她小心翼翼,極輕柔的將他的手移開,然後抽出自己的,又不是在玩疊疊樂,他們的身體怎會纏在一塊?
才要挪開自己的腳,她聽見細微的悶笑聲。
完了,她最不想面對的事情恐怕還是發生了,緩緩的回過頭,齊之浩閉上的眼因為笑意而彎了起來。
「早!」睜開迷人的雙眸,他微笑。
在清晨的陽光照射下,他笑起來的樣子讓她以為自己看見了天使——不過,這天使邪惡了點,他臉上有著偷腥貓兒的笑容。
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於是她扯開尷尬的笑,不自然的道了聲:「早……」
「睡得好嗎?」雙手枕於腦後,他慵懶的問。
她的臉色看來不太好,但他能確定她昨晚睡得很好,從她氣色紅潤的臉蛋就能得知。
猛地翻身下床,她可不願意再與他討論這種話題。「我該去上班了。」
眨著眼,他露出一口白牙,「現在時間還早,你也許還可以小睡片刻。」
很好,假使不跟他說清楚,這件事又會成為被他捉住的把柄,她又會掉入不得翻身的深淵中。
「聽著,昨天的事是個意外。」她等著他的反應,他沒說話應是認同,「所以,我媽不會知道這件事情,對不對?」要是讓她老娘知道,她恐怕會被剝了一層皮。
撫著下巴,他沉思著。
「我就當你的反應是默默認同。」說完,她快步走向房門。
「你確定要現在離開?」在她就要打開門時,他問。
「有什麼不對?」她咕噥。
坐在床上,他一臉氣定神閒,「沒事。」
怪怪的睇他一眼,她旋開門把——
她發誓,她非得找一天將齊之浩的頭扭下來當椅子坐!
站在門外的林芷瑩瞪著女兒,「姝姣?你怎會這麼早就在少爺的房間?」
她今天的早餐是母親的一頓疲勞轟炸,甄姝姣不得不為自己沖了杯濃烈的黑咖啡提振精神。
她能肯定齊之浩是故意的,儘管他在她母親面前解釋那樣的狀況是個巧合,但他眉宇間的跳動早已出賣了他,要不是她母親有些老眼昏花,肯定也能瞧見。
說起她母親,她又免不了一陣埋怨。
為何她口乾舌燥的解釋半天,卻不敵齊之浩的一句話?這擺明了母親胳臂往外彎嘛,而且,還沒有道理可言。
不是滋味的拿起桌上的咖啡狠狠灌下,她發現小妍的眼光總是有意無意的別了過來……
更清楚的說法是,整間公司的人都是如此,自她踏進門後,他們看她的眼神就不對勁,氣氛也怪怪的。
「有事嗎?」對上小妍的眼神,她問。
故作忙碌的回頭,小妍翻著手邊的資料,「沒事、沒事。」
「昨天,為什麼你們沒人送我回去?」小妍說沒事,她倒是有事要問。
甄姝姣這一開口,眾人皆鬆口氣,她總算是先打開這話題,他們也能將憋在心中的問題問出口。
「姝姣姐,你認識碩揚的少東,對不對?」
「笨!他們當然認識,而且關係非比尋常,你能不能問些有建設性的問題?」
整間辦公室頓時沸沸湯湯起來,甄姝姣蹙起眉頭不願多作解釋,藉故拿起設計稿往她舅舅的辦公室走去。
晚上,她返回齊家接她母親一道出席杜宇軒的邀約。
杜宇軒停車的同時,她們先來到餐廳,林芷瑩對女兒自然又免不了一陣叨絮。
「你年紀也不小了,不用媽來提醒你才對,雖然小時候你和少爺總玩在一塊,但長大了應該要知道分寸,貿貿然的待在男人房間裡,讓人看見了會怎麼想?宇軒知道了又會怎麼看你?」
甄姝姣開始覺得今天真是夠漫長的,而且,繞在她身邊的話題總和齊之浩脫離不了關係。
她無奈的長吁短歎,「我知道,人言可畏嘛!但我和他真的是什麼事都沒發生。」
「說你兩句又不耐煩了?」瞪女兒一眼,林芷瑩端起桌上的水杯。「算了,宇軒就要過來了,懶得念你,曉得他今天找我出來吃飯有什麼事?」
「就是普通的吃飯吧,能有什麼事?」會有事嗎?她沒特意問過。
林芷瑩搖著頭,「有時我真懷疑你和他是不是真的在談戀愛。」現在年輕人的戀愛都跟杯清淡的白開水一樣嗎?
愛情這種東西確實會隨著時間而慢慢的平淡,但是,在一開始時不是應該像杯濃烈的酒?
至少,她從前和老公的戀愛就是談得轟轟烈烈的,哪像這孩子,每回問她男朋友的事情總是一問三不知,談了一年多的戀愛還是這樣。
「伯母,不知道你想吃點什麼?」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了進來,林芷瑩有些被驚嚇到。「呃……隨便,都好。」
「那我就替您拿主意了。」說著,杜宇軒跟旁邊的服務生開始交談。
看著他們,林芷瑩沒注意到自己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小於傻頭傻腦的老實相,人是挺忠厚老實的,但她總覺得他少了些生氣,年紀輕輕卻顯得死氣沉沉的,比她還來得老氣,跟他們家女兒擺在一塊像是個爸爸
她怎麼從來都沒想過,年幼失去父親的女兒該不是有戀父情結吧!
點完萊,杜宇軒推了推眼鏡,喝了口水緩和緊張的情緒,才說出這餐飯的目的。「伯母,今天的這餐飯除了是話家常外,其實……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跟你商量。」
重要的事?
瞧他冷汗直冒,甄姝姣和母親臉色都為之一變。不會是要求婚吧!
甄妹姣心中默默的說,千萬不要是求婚,因為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如果他說出來,她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不傷他的心。
半晌後,他鼓起勇氣說:「我希望能以結婚為前提先跟她同居看看。」
場面僵持了足足一分鐘之久。
甄姝姣見她母親面色如土,她曉得事情不妙了。
這個杜宇軒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會突然說出這種話,而且還是當著她母親的面講?
「杜先生,我是個傳統守舊的婦女,對於現代年輕人開放的風氣倒也不排斥,只是,情況換成我們家姝姣就無法這麼豁達了。」林芷瑩神色冷凝的望了眼一旁的女兒,她又道:「我不可能答應你的要求,謝謝你的這餐飯,但我沒這口福,告辭了。」片刻也待不住,她直接往大門走去。
「你——」她不想對他生氣,但如果還要反過來安慰他幾句,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
坐在椅子上,杜宇軒訥訥地道:「我以為這麼說會顯得正式些。」
「你怎會有這種念頭?」霍地站起,她急著追出去。
「上回一起吃飯的那位齊先生說你會喜歡意外的驚喜。」好像不對,他好像是說「他」會有意外的驚喜。
齊之浩?
又是他!她早該想到的。
「你以為自己是誰,為何你總是要干預我的生活?」氣沖沖的跑到碩揚,甄姝姣直接走進齊之浩的辦公室,劈頭就開罵。
面對她的怒氣,齊之浩一臉悠閒,「你介不介意先讓我知道,我做了什麼事讓你這樣火大?」
他居然還有臉問?
「你對杜宇軒說過什麼話你自己清楚。」瞪著他,她憤憤的說。
挑著濃眉,他依舊泰然自若,「他說了?」
「何止說了,還是當著我母親的面說!」這下他肯定得意極了!她心底猜想。
齊之浩站起身離開辦公桌,步伐維持一貫的優雅,「你生氣是因為我的慫恿,還是你根本不能接受他的提議?」
「我不覺得這兩種有何分別?」該死,他做錯事為何還能如此理直氣壯的面對她?
「你有沒有仔細想過,也許你並不喜歡他。」扯著嘴角,他淡淡的道。
一言命中,讓她心虛的冷哼,「很好,你不但干預我的生活,還想當我的心理醫生?接下來你還想當我的誰,你說啊?」
你的男人。
是的,回國的那天起,他一直都想當照顧她的那個男人,一直都在想,只是她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男人;但在他眼中,杜宇軒不夠好、不夠勇敢、不夠有擔當、不夠有能力保護她。
因此,他決定要將她抬回,只因他相信自己是她最好的選擇。
他始終等著,等著適當的時機對她說,今夜,會是適當的時間嗎?
「齊之浩,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再把小時候捉弄人的遊戲延續到現在,我也不想再陪你玩下去了,你知道嗎?」
「你不愛他,從來就沒有愛過他。」走近她的身邊,他的手背輕輕的劃過她的臉。「企圖騙自己的人是最愚蠢的。」
他的舉止令甄姝姣不由得一顫,同時心中又是一陣怒氣攻心。
愚蠢?!這是他一直以來對她的看法?
「你以為這世界上就你最優秀、最聰明,所以,你就能為所欲為的打壓別人?不在乎別人心底究竟是怎麼想的?」
灼熱的目光朝她望去,他的手指沿著她的五官描劃,「我當然有在乎的人,只是,她始終沒感覺到。」
怯怯的,她避開他的眼,因為,他的目光會灼人……
一記敲門聲打破室內的沉靜,甄姝姣趁著門開啟時與他拉開距離。
「齊先生,是你?」保全警衛發出驚呼,立刻道著歉。「對不起,我以為辦公室的人都下班了,看見燈沒關所以過來看看。」
「沒關係。」沒有讓人打斷的氣惱,齊之浩淡淡的說,眼神又回到她身上。
保全警衛順手又將門拉上,「那我就不打擾了。」
「等等。」越過齊之浩,她在保全警衛闔上門前走了出去。
齊之浩沒有開口留她,任她在自己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