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她還是破例蹺了半天課送他到機場。
沿途中,不知是離別在即使然還是怎麼了,她心中的煩悶竟揮之不去.總覺得心神不寧似乎有事情要發生。
「如果你不是這麼理智該有多好。」入關前,齊之浩摟著她的身子,嗅著她的髮香歎息道。
今日一別,要再重逢已是幾個月後的事,這期間他懷疑自己是否能忍住相思的煎熬,雖說,先前再久的時間都能等待,但這幾日的朝夕相處讓他習慣了她身上的氣味,成了難以戒掉的癮頭。
他說得沒錯,如果她不是這麼的理智,或許現在的她正準備與他一同回台灣,讓兩年多來的努力付諸流水。
但她深信著,正因為她的理智,剩餘的日子會讓他們日後想來特別懷念,為了編寫美好的回憶,多一點的等待是值得的。
仰起臉,她仔細的將他的輪廓記於腦海,「只要再幾個月,很快的。」這樣的想法又讓她感到怪異。
究竟是怎麼了,為何總覺得這一別像是訣別似的,很難再見?
沒有察覺她的異狀,齊之浩的笑像是想到了什麼,「是啊,只要再幾個月你就是齊太太了,對嗎?」
「我有說一定嫁給你?」甄姝姣挑起秀氣的眉毛。
「不用你答應,你母親已為你做好了決定。」他早已對未來的丈母娘打了招呼,到時不怕她會不答應。
「是嗎?那看你到時的新娘是我還是我媽?」
他寵溺的輕擰她的鼻頭,「拿你媽開玩笑不怕回去挨揍?」
「那我乾脆躲在這不回去。」聳聳肩,她一副天塌下來也不怕的模樣。
「你……」
這時,傳來的廣播聲打斷了齊之浩本想開口的話,時間緊迫,沒讓他有更多的時間花在鬧意氣的話上。
「記住我的話,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就當是為了我。」深深的望進她的眼眸,他尋求她的承諾。
回他一抹微笑當做是回答,她也說著:「同樣的話不用我再說。」踮起腳尖,她在他臉頰印上一吻。
彎著身子,他對這吻不是很滿意。
「吻這才是最適當的位子。」齊之浩指著自己的唇。
笑著睨他一眼,甄姝姣撇撇嘴,「這裡人太多,我會不好意思。」
「沒關係,我臉皮厚。」眨了眨眼,他暖昧的笑著。
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她還是搖頭,「飛機要飛了,你快進去。」
早就看出她不是輕易妥協的人,於是他笑著揮手又是好一會兒的凝望,才轉過身離去。
直到他的身影漸漸沒人人群,在他身後,她舉起雙手貼近唇邊大聲的喊:「齊之浩。」只要他回過身來,她會如他所願的。
果不其然,離去的身影又折了回來,她邁開步伐飛快的到他面前,扯著他的領帶迫使他彎下身,紅著臉吻上他的唇,從沒主動過的她任由溫熱的唇貼上他的,逗留了兩三秒的時間才撤離。
沒給她移開的機會,他托著她的後腦,「記住,吻我該是這樣。」
趁她不備,他給了她結結實實的一吻,舌尖輕而易舉的闖入她的口中交纏著,訴說之後將會有的思念,傳達兩人間的熱情。
直到廣播再次催促,他才不情願的撤回,發現她還無法恢復的滿臉迷濛。「你再這麼看我,不論你願不願意我都會將你帶走。」
這話很快的讓她回過神來,「到了後,給我消息讓我安心。」
「而對我來說,只要你不在身邊,我便無法安心。」拂過她粉嫩的臉頰,他毅然的轉過身快步離去。
還沒踏出機場,她不安的情緒似乎又再次襲來……
索性接下來的日子得為畢業的論文忙碌,這讓她不會因為他的離去而覺得時間過得緩慢。強打起精神,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抬起手腕上的表,她的動作得快點,要不,恐怕要趕不及下午的課。
匆匆的趕回學校,還有短暫的時間讓她到學生餐廳解決午餐,不過,在她點好餐坐下時,芮玫與瑞克像是算準時間的在她面前出現,由他們臉上的神情看來,若沒滿足他們的好奇心,她是別想有頓安靜的午餐。
「原來你真的沒騙我。」拿起她餐盤中的薯條,芮玫毫不客氣的吃起來。
甄姝姣給她一個眼神,充分的表示自己本來就不是個說謊的人,只是他們都不肯相信罷了。
一旁,瑞克不是滋味的咳了兩聲,「我覺得他不是很好,至少,沒有我好。」
「東西方的觀念本來就不同,在我心裡,他是最好的。」啜飲杯中義式焦糖咖啡,甄姝姣淡淡的微笑。
這樣的話是永遠都不可能讓齊之浩知道的,那會讓他很是得意的像個傻瓜笑上好幾日。
「誰說東西方的觀念就一定不同,在我看來你男朋友很優秀,只不過你怎能這麼放心的跑來這讀書?」芮玫一眼就能瞧出瑞克酸葡萄的心態,但她沒明白的刺破,因為眼前好友的事才是她最關心的話題。
「還是那句話,只要彼此都有認知,這就是最好的承諾。」
「真不知該說你樂觀還是該罵你笨!」芮玫搖頭咕噥,瞥見瑞克的臉色不由得笑道:「你還是死心吧!看她的樣子是不可能被你心中打的主意改變的。」
他矢口否認:「我打什麼主意你又知道?」
「不承認也沒用。」回頭看著甄妹姣,芮玫的手比劃著。「上次你說那什麼私心的……」
她笑著用中文說著,「司馬昭之心。」對於東方文化很有興趣的芮玫經常要她教一些中文形容詞,當她聽見這句話的典故時,直嚷著妙透了。
「對、對、對,就是這句話,你就是這種人。」芮玫點頭如搗蒜。
瑞克雖是聽不懂中文也不知其意,但由她們臉上的笑容看來也知不是什麼稱讚的話,逕自坐在位子上乾瞪眼。
有芮玫的陪伴時間倒也容易打發,回到自己租的公寓中,空氣中似乎還有他的氣味,她迅速的沖了個澡便迫不及待的躲進被窩中。枕頭上、被單上都留有他的氣息。
這是當然的,畢竟他們同床共枕了幾日,會染上他的氣味再自然不過。除了相擁入眠,他們在這張床上沒做出逾矩的事,曾有一次差點擦槍走火,但,緊要關頭他便停了下來。
當時,她躲在他懷中小小聲的問他為什麼沒繼續。
他則苦笑著回答,若是嘗了—次她的味道,只怕他會食髓知味,最後不是他留在這陪她念完書,就是她得同他回台灣,為此,他還是讓自己的安分點。
對他的體貼她固然感動,卻還是不忘惡整他,她故意嬌媚的說:「這樣豈不很委屈你?」
拿她沒辦法,他半生氣的吻她淘氣的紅唇,故作惱怒的威脅:若是再敢挑逗他,一切後果自行負責!
最後,他只是靜靜的擁著她,直到他的慢慢平復下來。
回想這些甜蜜,困意逐漸模糊了思緒。
她沉沉的睡了去,直到清晨八點電話鈴聲將她自夢中吵醒,她才勉強睜開惺忪的眼睛,順手拿起床頭的電話,「喂……」
電話中,林芷瑩的聲音甚是憂心,「姝姣嗎?我是媽媽,之浩出事了,你快回來!」
「出了什麼事?」她幾乎是立刻清醒的問。難道在機場時的不安會是自己早已有所預感?
「是車禍。從機場趕回來的途中出了意外,人還在急診室搶救,我和太太正要趕過去,你快回來……」
接下來母親還說了什麼,她已聽不見,心中想的是:齊之浩,你不能有事,等我回來,等我……
自羅馬飛往台灣需要十六小時的飛行時數,途中,各種可能閃過她的腦海,縱使疲憊也不得入眠。
出了中正機場甄姝姣直奔醫院,心中掛念的是他的手術進行得如何?人又是否清醒了?會有後遺症嗎?太多的問題想問,卻只有到了醫院才能知曉。
終於到了醫院,她在醫護站問到他的病房號碼。
病房內,何素雲與林芷瑩在他身邊守候著,她上前打了聲招呼,走到病床邊極盡輕柔的伸手滑過他蒼白的臉。
「我回來了,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回來嗎?現在我站在你的面前,只要你張開眼就能見到我……快睜開你的眼睛啊……」
一旁的何素雲聞言雖是忍不住心酸,還是握起她的手安慰:「沒事的,他會醒來的,因為他知道有你在等他,為了不讓你傷心,他一定會醒過來。」
點著頭,她無法開口,她知道只要一開口,淚水便會無法克制的湧出,而她不能讓淚水增添她的倦意,她必須撐著,直到他醒來告訴他,自己是多麼愛他,如果他開口再說一次,她能放棄未完成的學業,不再死腦筋的想著他們之間的差距,只要他醒來……
林芷瑩見女兒硬撐著,心裡自然不好受,同樣的事情她也遇過,丈夫過世時她也是在外人面前佯裝堅強,沒想到如今卻在女兒身上見到從前的自己,怎教人不心疼呢?
「姝姣,你陪太太先回去休息,晚點再過來,這裡還有我可以照顧。」
目光始終不曾離開他的臉,她一臉堅定,「我要在這等他醒來。」
「沒那麼快,醫生說他沒那麼快醒來。」事實上,他的頭部受了很大的撞擊,能否醒來連醫生都沒十足的把握,但這樣的話要她如何說出口?「老爺的心臟不好,人又在國外,暫時還不敢讓他知道。你還是聽媽的話,先陪太太回去,免得太太一個人容易胡思亂想,晚點,你要過來再過來媽不會反對。」
望著母親眼中對自己的憐惜,甄姝姣無法推拒母親的話,只好順著她的意思先回到齊家。
甄姝姣從沒想過回家的心情竟是如此沉重。
陪著齊母回房休息後,她來到齊之浩的房間。
如同她印象中的擺設,一切看來都是這樣的熟悉,她沿著床的邊緣走著,不知不覺來到更衣間。
打開門的瞬間,她愣住了。
一、二、三……共有二十一隻泰迪熊。
驀然間,腦海中浮現他曾說過的話,小男孩的思考邏輯與大人不一樣,捉弄是他們喜歡的表現
她走到最為醒目的那只泰迪熊前,在它脖子上繫著的寶藍色緞帶上有一個信封,信封上是他的字跡,黑色的鋼筆字寫著:一隻熊代表著一聲,我愛你——
伸出顫抖不已的手,她打開信封,看著裡面的信。
我不是詩人
不會說浪漫的詩句
我不是歌手
不會唱動人的歌曲
我更不是位舞者
也無法舞出愛你的旋律
我只是個平凡的男人
只會用我平凡的心來愛你
如果
你要這個平凡的男人
我會說
談不上天荒論不及地老
愛你的心像呼吸是生命的延續
能有幾分會有多深
你都知道了嗎
倘若你都懂
那麼……Willyoumarryme?
探手伸進信封中,她摸到那只求婚的戒指,它順著她的指尖不經意的滑落。
蹲下身,她拾起緊握在手中,原先抑制住的淚水此刻猶如潰堤般落了下來。
原來,他真是愛了這麼久,也追了這麼久,只是,她從沒發現……
齊之浩昏迷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始終不見起色,在旁人眼中,他宛若掉進無止境的睡眠中,不知還要睡上多久?
甄姝姣每天總會在醫院待上好長一段時間,只為陪在他身邊。
起初,她真的有過放棄學業的念頭,因為她將他發生意外的責任追究到她堅持唸書上,然而在芮玫打來的一通電話中把她給罵醒了。
世界不會因為一個人而停止轉動,而當一個人自我放棄時,他的世界也不再有運作的一天。
齊之浩的昏迷或許讓他暫時與世界失去了呼應的機會,但是她卻能為他持續運作,因為他最想看的,是取得學位的她再無借口的回到他身邊;這樣的信念相信是昏迷的他也持續存在的。
從開始的自我責怪到如今的認清事實,她心中原先的激動正逐漸緩下來,有時,她會帶著未完成的畢業論文到醫院,一邊寫,一邊同他聊著,說的都是工業設計方面的話題。
她在等,等他受不了這些沉悶的理論,他便會睜開眼要她別再說下去,這是她一直抱持著的希望,雖然有些不切實際,但始終是個希望……
今天的她也是如此,帶著厚重的資料來到病房,她照慣例的在他臉頰印上見面吻,然後帶著神秘的笑容坐在他的身邊。
拿出他原先預備向她求婚的戒指,她執起他的手,「知道嗎?想了很久,我決定將這枚戒指先行帶上,如果你要反對,最好現在就起來收回,要不,等我自己套上去,你可就沒有說不的權利。」
靜靜的等了半晌,他仍是沒有反應。
「你始終不肯醒來是在等什麼呢?是在怪我讓你等了太久,還是,這回你要讓我等你?」將臉貼進他的掌中,她笑了,笑中滿是心疼,「我答應你,這回換我來追你,我來求婚,好嗎?」
這時,背包中的手機鈴聲響起,她鬆開手,為他拉好被子,匆匆拿著手機到外面,沒來得及發現。
或許是齊之浩的病房位於較隱秘不嘈雜的地方,為了接聽的訊號強些她走到醫院外附設的公園。電話是芮玫打來的,主要是告訴她,關於論文的部分資料已寄到她的電子信箱,要她趕緊利用剩餘的時間準備,兩人又閒聊了幾句,才互道祝福的結束通話。
連續幾日灰濛濛的氣候在此時綻放出艷陽,此刻正照射在她身上,反射性的用手擋住刺眼的光芒,她邁著步伐走回病房,一道身影赫然出現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往左,對方也往左;她往右,對方也選擇了往右,突地,她索性停下腳步讓對方先行,只是,等了幾秒,對方同她一樣站在原地,然後,熟悉的味道飄近她鼻間,她帶著遲疑緩緩的抬起頭……
是了,真的是他。
陽光下的他,笑容很是燦爛,幾乎讓人忘了他曾昏睡了一個月。
反觀她,倒像是嚇壞了,錯愕的張著嘴看他對她笑著。
「我聽見有人向我求婚,所以,過來看看。」站在原地,齊之浩雙手置於兩側,看來閒適極了。
回應他的笑,她昂起頭,「是啊,你願意娶我嗎?」
「我需要考慮,也許是三年,也許……是無限的也許,你能等嗎?」瞇起眼,他故作沉思。
「沒關係,我時間很多,只要你考慮好,我隨時有空。」
他步伐優雅的往前邁進,「或許,你小小行賄會讓我的決定快些。」彎下身,他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無須更多的言語,甄姝姣獻上自己的唇作為說客,直到他反被動為主動的加深這一吻……
交換氣息時,她輕喘,「可以嗎?」
「就快了……」說完,他唇舌再次侵入她的口中。
只需再一會兒,他就會被說服的,因為,他的手早已悄悄的將她帶來的戒指套進她手中,為他作了決定……
一全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