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什麼話也沒說,沒有罵她、沒有吼她,但梁依璃就是知道他在生氣。
自從書獃子走了之後,他對她,便一直是這副冷冷的態度,不管她怎麼逗他,怎麼努力,都不能融解那層寒冰。
她實在不懂他在氣什麼啊!
「韓老師……」她好無奈的趴在餐桌上,看著對面一語不發,只顧扒飯的男人,「你到底怎麼了?我哪裡惹你生氣,你說嘛!」
韓榆抬眸看了她一眼,便又埋頭吃飯,毫不理會她的苦苦哀求。
她覺得好挫折!
倘若他不曾軟化、不曾待她好過,她或許不會這麼在意。可就是因為曾經體驗過他的溫柔,他此刻的冰冷更令人難受。
她大著膽子靠近他,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撒嬌道:「我哪裡做的不好,你說出來讓我改嘛。」
韓榆放下碗筷,將她的手扯了下來。
「我吃飽了。」語畢,起身轉頭就走。
厚,她要生氣了喔!
軟硬他都不吃,是怎樣,一輩子就擺這副臭臉對她嗎?
「哎喲!」梁依璃突然大叫一聲,蹲在地上裝可憐,「好痛喔!真的好痛,痛痛痛……」
一聽她呼痛,他顧不得生氣,三步並兩步衝到她身邊。
「怎麼了?哪裡痛?」
她抬頭,含情脈脈的看著他。
「我的心痛。老師,你這樣對我,我的心真的好痛喔!」察覺自己被騙,他起身就要走,她連忙拉住他,「你真的這麼無情?」語氣可憐兮兮的。
韓榆低頭看她,冷冷道:「妳已經有了一個小男友還不滿足?還想要我?」
「嗄?」她聞言一愣,「小男友?」是哪位?
「妳的青梅竹馬。」他的語氣冷,眼神更冷。「那天我看見你們在妳的房間外頭卿卿我我、你儂我儂。怎麼,他都走了,妳還留下來做什麼?」
「咦?」不料她聞言,一點兒也沒有被揭穿的難堪,反而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你在吃醋嗎?」梁依璃朝他眨眼,「你在吃醋對不對?你嫉妒得快要發瘋?恨不得把我佔為己有?」
他不敢置信的瞪著她。
瞧她得意揚揚的咧!
「妳很高興嗎?」他臉色一沉,語氣危險,「看我被妳耍得團團轉,很開心?」
「我當然開心啊!」她尖笑,起身撲向他,「你在吃醋、你在吃醋!」
那代表他在乎她、喜歡她,說不定……還有點愛她,嘻!
認定她的反應是在嘲笑他,韓榆氣瘋了。
「放開我!」氣急敗壞的想把黏在他身上的嬌小身軀扯開,但下一秒,所有的動作全瞬間靜止,因為──
她強吻他。
老實說,她的技巧拙劣,而且一點也不像在吻他,倒像是拚命把她的口水沾到他臉上。
他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竟沒有回應,也沒有推開她。
「呃……」最後,梁依璃放棄了努力,苦著臉道:「跟我想得不一樣。」
「什麼意思?」他面無表情的問。
「電視或電影不是都這麼演的嗎?當女孩子不聽男方的解釋,男方就會強吻她啊,然後一時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誤會就解開了。」她紅著臉,抓抓頭,納悶道:「怎麼你都沒反應?」
他瞪著她,心想自己永遠不會有瞭解她的一天。
明明該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明明他心裡在意痛苦得要死,可是一聽見她的說法……為什麼他好想笑?
天啊!她的小腦袋瓜子到底裝些什麼?
他歎氣,「我真的搞不懂妳。」
「怎麼會?」她擰眉。「我這個人最好懂了,套一句老套的話來說,我就像一本打開的書,任何人都可以一覽無遺。」
見他表情稍稍緩和,也沒有離開的打算了,她趕緊解釋,「我和書獃子只是童年玩伴,那天晚上……那個、那個……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然呢?」既然開口問了,他便要知道所有的真相。
梁依璃面有難色,考慮了很久,才把那天的情形說了一遍。
他沉下臉道:「妳沒有拒絕,也沒有掙扎。」
「因為我沒有想到……」其實,有一部分也是出於愧疚,她不想讓書獃子太難堪,「何況,他對我而言就像家人一樣,那個吻並沒有任何意義。」見他仍然沒有軟化的意思,她連忙再補上一句,「跟你不同。」
韓榆歎氣,想著這些天來的痛苦沮喪,忽然覺得好累。
「我曾經受過傷,曾經被女人騙過,我告訴自己,以後再不要相信女人的甜言蜜語。」
她眨眼,打趣道:「韓老師,這種話好像通常都是女方在說的。」
他橫她一眼,繼續道:「我的感情一旦付出便是傾盡所有、毫無保留,如果妳不是,就高抬貴手吧!」
梁依璃扁嘴,有些委屈。
「我也說過,我對你說的話都是真心的。我愛你、崇拜你,只要能待在你身邊就覺得幸福,如果你愛我,那是最好的禮物,但若你不愛,也不會改變我對你的感情。為什麼你不相信呢?難道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他調開眼,不去看她。
「或許問題在於,現在妳是認真的,但可以持續多久?」
她還那麼年輕,他甚至懷疑她是不是曾經談過戀愛,知不知道愛這個字代表的是什麼意義?
梁依璃仰望著他,輕鬆的表情逐漸從臉上褪去。
她知道他受過傷,知道他害怕付出,所以從來不強求什麼,不論他再如何推拒,她總是一次又一次的排除萬難,走到他的身邊。
可有些事情,除了他自己之外,沒人幫得上忙。他現在問的問題,就連她也無法回答。
當然,她可以輕鬆的說──永遠,直到永遠。
她愛他、崇拜他,自五年前第一次看了他的作品,便被他深深吸引。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更讓她心疼他,想拯救他,希望帶給他幸福快樂。
但是,就算她一再保證又如何呢?
他的心結不解開,這個問題永遠橫亙在他們之間,與其做一對相愛卻不能互相信任的情侶,她倒寧願保持現在這樣。
「韓老師,我只能告訴你,我愛你,百分之一百的認真,絕絕對對是真心的,至於其它的……」她站起身,哀傷的道:「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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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給句保證這麼難嗎?
坐在書房裡,瞪著外頭荒涼的景色,韓榆兀自生著悶氣。她不敢保證,就是心虛的證明吧!是不是、是不是?
他知道自己已經接近無理取鬧,可怎樣就是沒辦法揮去心頭的陰影。
只要一句保證,就只要她一句保證,一切不都解決了嗎?她卻說,那是他的問題,不是她的。
他只是要一句承諾啊!
承諾又不用花錢,做不做得到也不曉得,連說句讓他安心的話都不肯?
他不懂,就是搞不懂。
向來她嘴巴不是最甜的嗎?怎麼現在偏偏又不肯說了?
他心煩意亂的隨手抽起一本書打開,可看不到兩行就看不下去了,隨手將書往牆上一扔,又抽另外一本,結果仍是一樣。
可惡、該死!他恨極了這種情況。
外頭電話鈴響,過了一會兒,梁依璃探頭進來。
「韓老師,你的電話。」
她倒像沒事人一樣!
明知生她的氣是在遷怒,他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臭著一張臉走過她身邊。
「喂?」
「韓榆?」那端,是梁振宇的聲音。「你寄來的稿子我收到了,可是……你是不是放錯了?那裡面除了第一張有寫字,其它都是空白的。」
他聞言擰眉。
「不可能啊。」他寫完之後便一直放在桌上,隔天起來便直接裝袋,不可能放錯,「你確定?」
「我全部翻過了。」梁振宇也很驚訝他會犯這種錯,「你再找看看,看能不能在禮拜一給我。」
掛了電話,韓榆馬上回到書房,裡裡外外翻找。
「怎麼了?」見他神色有異,梁依璃忍不住上前關心。
「我的稿子不見了……」忘了還在生她的氣,他一邊掃視書房,一邊喃喃回答,「剛剛妳哥說,我寄過去的稿子是空白的。怎麼會這樣?」
「咦?」這可不得了。她馬上道:「我也來幫忙找。」
雖然韓榆堅持他不可能把稿件放在除了書房以外的地方,但她還是仔仔細細的把整個屋子全找了一遍。
天色漸暗,整間房子幾乎都給他們翻過來一遍,還是毫無斬獲。
「老師,你想清楚,是不是你忘在哪裡了?」
「不可能。」他非常確定,因為他向來只在書房工作,而且從來不曾把稿子帶出書房──除了投遞時,「那天是妳去寄包裹的吧?」
「難道你在懷疑我?」梁依璃一臉受傷的表情。
他轉開頭,沒答腔。
這棟屋子就他們兩個人,他不可能動自己稿子的手腳,除了她,還有誰?但他心裡也實在不願意相信她會做這種事,因此一時之間也沒了主意。
他心裡所想,她自然知道,照常理推斷,她的確是最有嫌疑的人,可是那仍然改變不了她覺得受傷的事實。
看見她一臉難過,韓榆暗暗斥責自己混蛋。
「可能真的是我忘在哪裡了。」他開口,想彌補自己的罪過。「妳別胡思亂想,我相信妳。」
梁依璃沒說什麼,默默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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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後,稿子仍然沒找著。
他們把整棟房子裡裡外外翻找了一次又一次,梁依璃甚至到郵局去問了當時收包裹的行員,但毫無所獲。
那稿子似從房子裡蒸發了一樣。
這天一大早,梁振宇帶著一袋文件,從出版社風塵僕僕的趕來,臉色凝重。
「這是下個月新成打算拿來做為強打的新書部份影本。」他從包包裡拿出幾張紙,遞給韓榆,「他們打算藉你的名氣替這個新作者炒作,因為這個作品的風格和你很像……不,不僅止是像而已,簡直就像出自你的手筆。」
韓榆只看了幾行,臉色就變了。
「怎麼了?」梁依璃焦急的問。
「一模一樣。」他手中的紙一鬆。「和我不見的那份稿子一模一樣!」
「怎麼可能?」她急急忙忙拾起,看了也是一驚。
雖然她沒有看過他的新作,但她熟讀他的著作,對他慣用的筆法可說瞭如指掌,一瞧便認了出來。
「給我消息的人不肯說投稿者是誰,據說到時也不會用真名出版。」梁振宇雙眉緊皺,忍不住問:「既然是你寫的,為什麼手稿會在別人手裡?」
韓榆將目光投向身旁的女子。梁振宇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妹妹。
「依璃?」韓榆難道是在暗示他,是妹妹干的!「依璃絕不可能做這種事。」
梁依璃轉頭,又是詫異又是傷心的看著韓榆。
「你認為是我?」
「不可能!」梁振宇斷然否決。「她沒有道理這麼做。」
「你覺得是我?」她又問了一次,深深被他的懷疑刺傷。
「我不是那個意思。」韓榆站起身,五指爬梳過頭髮。「這兒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妳……唉!」
她一語不發的站起身,打算回到自己房間收拾行李。
「妳要去哪裡?」見她表情那麼凝重、動作那麼利落,韓榆慌了,一直追著她到房裡。「我知道妳不可能做這種事,我不是懷疑妳,只是想不通……依璃!」
收拾完行李,她走向梁振宇。
「哥,我們回去。」
「依璃!」顧不得梁振宇驚異的眼神,韓榆一個箭步衝上前,攔住她,不肯讓她走。「妳不許走。」
她沒有躲避,也沒有推開他,只是默默的瞅著他,瞅得他既心驚又心慌。
「哥,我們走吧。」
就這麼一句話,她再沒有看他一眼,拎著行李上了梁振宇的車。
韓榆站在大門前,看著車子消失在視線之內。
由頭至尾,她不曾回頭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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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璃?」透過後視鏡,梁振宇望向後座的小妹。「妳還好吧?」
梁依璃看著外面的景色,久久才回道:「大哥,我愛他。」
「我知道。」方纔的情形,他全看在眼底,心中早有底。
「很愛、很愛。」她強調。
他還是說:「我知道。」
他這個妹妹自小就是個死心眼,平時好說話,可認定一個人、一件事,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動她。
「他也愛我。」她繼續用平板的聲音說:「可是他不信任我……大哥,沒有信任的感情會開花結果嗎?」
他小心翼翼的選擇用詞,「那要看妳怎麼想。再說,談戀愛也不一定要有結果,能相愛相守就是幸福。」
「可是我受不了被懷疑。」梁依璃擰眉。
以前,她可以對他的壞脾氣視若無睹,可以面對他的刻薄言語而毫無感覺,那是因為她知道,他不是真心的。
但這回,他的懷疑是貨真價實的,他真的認為是她偷了他的稿子……
「我覺得好傷心,大哥。」她悶聲道。
「妳想哭就哭吧。」他指指座位後方。「那裡有一盒衛生紙。」
她轉身,伸長了手去構紙盒,手還沒構到,眼淚已經先掉了下來。
梁振宇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隨即將目光移向眼前的路,讓她一個人靜靜的宣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