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婉延地向山頂攀去,穿過高大的白樺林,馬蹄在地上敲擊著單調的音節。
尤利安坐在馬車伕旁,兩邊的樹林向後飛馳而去,尤利安的心回到幼時。
那時只能用兩隻腿走向路公爵的城堡,這條路像無法走到盡頭一樣漫長,路邊的白樺林陰森可怕。第一次穿新鞋的腳被磨得鮮血淋漓,為了不讓同行的母親擔心,他忍住淚水,強裝成因換了新環境而高興的樣子。
那時的痛苦不安恐懼現在全成了隔了紗似的苦苦酸酸的記憶。如今從船上下來,再進入這條山路時,卻有種母親緊握他手伴他一路行走的永遠無法忘懷的安心。
終於回家了埃飛天女神號在海上行駛了二十七天,在下午兩時進入德克羅克巴布羅比郡領地巴布羅灣。
飛天女神號拋錨停駛後,水手把梯子放下,而直到這個時候,尤利安才見到李宇。
少爺像抱著珍寶一般抱著李宇下船。李宇的身上裹著淺色的絲布昏昏沉沉地睡著,如絲般黑亮的長髮從絲單中頑皮地跑出幾綹,映得臉更慘白。挑細的眉緊皺著,紅唇抿成白色,看得出睡得並不安穩。
尤利安的心中充滿違和感。在幾天前,李宇的精神就已恢復了呀,雖才大傷初癒,但已有能力和他鬥嘴。後來。
怕影響李宇休養,少爺已不讓他接近李宇的房間,但現在看來,沒出過艙門,在床上安安穩穩躺了許多天的李宇,下船時不至於昏睡不醒埃馬車走了幾個時辰,進入聖約瑟城。繞過由山上流下的河流,穿過高平地和灌木叢,已看得見無英崖上那石崗建築的高聳的古堡。在馬車上,尤利安聽見少年輕聲唸書的聲音,卻沒聽見李宇的附和聲和有什麼舉動的響聲,難……難道李宇還在昏睡之中。
無英堡確切的建築時間是一百一十二年前由巨石所建的巨大外牆,爬滿爬山虎之類的綠色植物,從外觀看古樸美麗又堅固。對稱式的美學,內部四層高的樓房建築,左右各有一百二十個房間。
堡後面一個鋪滿五色石的小路通向祈禱室和高塔。在此之間靠堡外圍的地方是奴僕所住的岩石所建的平房。由主屋後門到奴僕的房間或由主屋到祈禱室和高塔都有專用的遮陽躲雨的走廊。
由半山腰到崖頂都是路家的私人領地,嚴禁外人隨意進入。並無概念上的圍牆,只是在半山腰惟一的通路邊建造一所小平房,裡面由一名騎警隨時注意著到無英崖上的來往客人。
在無英堡四周種滿了白樺樹和落葉松,如天然屏障一樣護衛著無英堡,在夕陽斜墜的晚霞當中,背景是陰密的樹林,一百多年的古堡散發出神秘而冷漠的美麗。
馬車在樹林外就停下,等待那裡的是侍奉了路家四十年的老僕喬伊,死去的老爺和現在的路伯納少爺差不多都是他看大的。
喬伊脊背挺直地站著,身體硬朗得不像五十多歲的老頭子,有張標準的德克羅克上流社會管家僵直慘白的臉。
車門打開,路伯納公爵從上面輕鬆地跳下,管家的眉毛毫無例外地跳了一下,尤利安想管家絕不是想說『少爺,你終於回來了』之類充滿感情的話,而是想冷冽地教訓『少爺,請動作優雅些』罷。還是少爺先打招呼:『喬伊,我回來了。』
車頂上的行李拿下來,想喬伊管家的年齡太大,尤利安要去提行李箱,喬伊的利目一閃,如被蛇盯住的青蛙似的,尤利安動也不敢動。輕輕提起兩大行李箱,全黑的燕尾服拖了一拖,管家以標準的跨步向前走去。他真是老年人嗎?尤利安心裡嘀咕著。
少年把馬車內的少女輕輕抱入懷中,尤利安看了一下,果真還沒有醒的跡象。
城堡的兩扇巨大的木門打開,德克羅克第三繼承人路伯納公爵的僕人整齊地排在走廊兩側高聲道:『少爺,歡迎你回來。』
尤利安面容僵硬地跟在少爺身後,每次呆在無英堡時,他總以為自己是進了老人院。
十六個僕人當中,只有身材高大體壯力強的馬伕兼搬運工兼木工,總之粗活累活一把抓的艾裡那是三十歲壯齡,尤利安自己算是最年少的小僕,而其他打掃庭院的、清潔大廳的廚師、水工等等全部是四十到六十歲在無英堡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老僕。
走進大門就有極為寬廣至少可容納兩百人狂歡跳舞的大廳,據說第一位公爵的愛好就是舉辦舞會夜宴,當時才會如此設計。
經過漫長的歲月,木質的地板和走廊發出柔和的黃玉般的光澤,牆壁也是極柔和的粉白,看得出保養和維持得很好。
把李宇放在豪華的大型沙發上,那是上一位公爵大人的喜愛之物。金髮少年對面露疑惑之色的十四個老僕驕傲地宣佈:『這位是李宇,我們在幽蘭國的平津城福音教堂中成婚,由亨利神父主婚。你們對她要像對我般,知道嗎?』
與管家僵宜無表情的性情不同,胖大的廚師布蘭迪首先帶上圓形眼鏡,湊近李宇面前觀看:『這位就是路夫人嗎?身子骨不太好呢,太瘦了。』
公爵大人點頭同意他的話,皺著眉道:『嗯,李宇實在很輕,抱著她像羽毛一樣飄飄的。』
『少爺,這是誰家的姑娘……』
『不是德克羅克人呀,是外國人,外國人哩……』『臉好協…』『少爺的喜好真奇怪……』『少爺,讓我們看看外國的嫁妝是怎樣的。』
『不過,路夫人好像不太漂亮……』
『誰說的!』路伯納一把抱住李宇,瞪著圍著沙發談論的僕人,在七嘴八舌的聲音中,少年耳尖地聽到不利於李宇的語言。
『羅斯!』路伯納端起做主人的架子,『把我的房間裡再放一張床,準備好女性用品和換洗睡衣,作為我和李宇的新房。』
『少爺,你睡的那張床就非常大了,而且新婚夫妻應該睡在一起埃』羅斯訝然地告訴十七歲少年新婚生活的常識。
『啊,是嗎?』路伯納想著自己和李宇連晚上都待在一起的樣子,然後點頭,『好,那就不用搬床了。』
羅斯又進諫道:『少爺,那些女性用品我想應該買新的才行。還有路夫人的服裝,在三樓的衣物室裡全是上幾代女主人所留下的服飾,已不再流行,已故老爺又沒娶妻,十幾年來,這無英堡中沒見到女人的影子,沒辦法挑到符合路夫人的衣服埃』沉思了一下,路公爵道:『那你明天到市內採購一下李宇適用的東西。』
『德賽。』
瘦弱而精悍的小鬍子老頭應了聲道:『少爺有何吩咐?』
『你去找聖約瑟城最好的裁縫,我要給李宇訂做幾套服裝。』李宇穿德克羅克的服裝一定非常美麗。
大廳中閃進一個黑影,機械而冰冷地道:『少爺,我行李放好了。』
『喬伊。』路伯納公爵站起來指著蜷在沙發上的少女道,『這是李宇,是我的妻子。』
遠遠地,喬伊掃了還在昏睡的少女一眼道:『少爺,恕我直言,這位少女並不適合當路家主母。』
雖說共同生活的時間還不到四五年,但做人奴僕的總會察言觀色,光見少爺種種舉動,就知他有多寵愛這個新婚妻子,而管家竟敢踩地雷,也不怕被炸傷。
路伯納原本微笑的臉果真變了,是老僕們所不熟悉的一種危險的神態,並不嚴肅卻讓人從心底發冷。
『那麼,你認為誰合適?』用危險的神情講這話的人,不是要答案而是讓對方閉嘴。
管家僵白的臉變都沒變:『少爺你所娶的女性一定要有身份、地位、財勢、性格、容貌全在上上之選才行,這異國女子她佔的上哪一項?』
『全部!』少年公爵臉上一副『就這些條件』的無聊表情,重新坐在沙發上抱起李宇,『李宇的性格和容貌都很完美,至於前面幾樣,她可比誰都有能力得到。』
眉毛又挑了挑,管家的語氣卻還是平板的:『成婚的地點是在幽蘭國吧,沒有婚書的話,不會有人承認的。』
『婚姻書我放在行李箱……』路伯納臉色一變朝管家厲聲道,『喬伊……』『對,是我拿了,我在收拾衣服時發現的。』
不理會路伯納狂怒的氣息,管家接著道:『德克羅克上流社會有許多適齡的貴族小姐,王妃的侄女莉安娜小姐,親王的妹妹蘇可利小姐,伯爵的妻妹梅瑞小姐……」」
『喬……喬伊……』受不了這種緊張氣氛的布蘭迪息事寧人道,『你……你所說的那些人有許多男子追求啊,其中一個人四月份結的婚……你忘了嗎那個什麼梅小姐的……』
『對啊,鬧的很大哩,她以前的男友要求與她新婚丈夫在婚禮上決鬥,結果被趕了出去……』『還有那親王的妹妹,沒十個也有八個男友吧……』『侄女好像沒男友哩……聽說有些內向,喜愛看書,很少到交際場合呢……』『是長的太難看了吧,哈哈哈……』
雖處在遠離首都的巴布羅郡,又住在高高的山崖頂上,但宮中逸事、鄉村趣事、小道消息卻一條都逃不過他們的耳朵。
「好東西總是留不到最後。』管家面不改色地註解,『除了這些,還有男爵的女兒、子爵的外甥女,伯爵的遠親、但比起前面三人,條件總有一件不符。』
『你的意思是讓我放棄完美的李宇,去選擇那些次品。』路伯納已有些口不擇言,今天喬伊有些不可理喻。
『其實我最中意德克羅克第一繼承人,朱西斯伯爵的外孫女。』
這句話,連一直都插不上嘴的尤利安都忍不住驚呼:『那女孩子才三歲啊!!』
『喬伊,你究竟想說什麼?』
管家白多黑少的眼睛盯著路伯納,用看透一切的口吻道:『少爺,那女孩子並不想嫁給你吧。』
大廳中一陣靜默,僕人們是驚訝這個消息,尤利安驚訝管家怎麼看得出來,而少年公爵緊抿著唇沒肯定也無否定。
『從見第一眼就知道了,這個少女喝了一種藥,作用是全身肌肉只可維持人行動的基本需求,但昏睡時間過長,不易醒來。』
『這種藥可以讓李宇的傷口更快癒合。』少年的臉蒼蒼白白的,有居心被人看透的狼狽。
『是……是埃』不忍見少爺被僕人責問,尤利安連忙道,『李……路夫人身體曾遭受重創,那藥是安神的藥啊,只是有些……副作用罷了。』
在生活中已浸淫了幾十年的老人們默不作聲地看著滿頭大汗解釋的小廝和蒼白著臉的路伯納。
結結巴巴的聲音響起,是矮胖的一直沒參加討論的老僕路德:『少……少爺……你你強搶……民……女!』
『強搶民女!』大廳上再一次炸開鍋。
『少爺,這是其他貴族的不良習性,你可不要學呀。』
『在路家的歷史中,只有第四代公爵有搶人的習慣,他最後不得善終埃』『……不是第四代公爵,而是他的雙胞胎弟弟……』『而且不是強搶民女,是強搶男童……』
『說些善終的話,第七代公爵大人在堡中養了許多情婦把妻子活活氣死,最後卻安祥老死。』
『安祥老死?應該是得了什麼病而死的吧。』
『還有他僅有的兩個兒子,一個墜馬而死,一個是白癡,後來公爵稱號不是被侄子繼承嗎?』
僕人們毫不在意地議論著路家秘聞,管家的眉毛又跳動著,僕人的要則之一就是在主子面前要三緘其口,只要把主子的命令聽進耳中,適當給予一些建議就行了。瞧瞧在他們的管教之下這些老僕竟還沒大沒小的,都是少爺太縱容他們了。
『就算是我搶的又如何。』路伯納公爵陰側側地道:『我就愛搶她作我妻子,無論她怎麼要求我都不會放她走。
用盡一切方法,我都要把她帶回無英堡來。』
『啊,對……對哦。』
難堪的靜默又被結巴老僕打破:『我們是貴族……貴族就是特……特權階級……特特權階階級的話……搶搶……一個兩個人……人算什麼。』
『對呀,貴族如不做些壞事的話,會被人懷疑血統是假的哩。』
『什麼壞事!是合理使用特權!』
『而且是搶來做妻子的,不是做情婦也不是養女,而是作為惟一的伴侶,她應該感到榮幸才對。』
『妻子!以後就是我們的主母,可以入主有王室血統的路家,是多麼光榮的一件事埃』『以後又會有小路伯納出生……』『啊,真正的可愛的孩子……』『對呀,路伯納少爺不需要我們照顧,尤利安又太老成,而只要娶了妻,這房子裡會有許多小孩子……』
這是光想像就讓老僕們流口水的誘人畫面埃『可……可是……』口齒不清的老僕又道,『喬伊不……不同意……說什什麼條件……不……不配……』『難道喬伊想阻攔少爺娶妻嗎?』
『少爺是惟一的一次對女孩子感興趣呀……』『如果阻擋後,少爺從此後不再喜歡女孩子了……』『改成喜歡男生……』說這話的老僕被其餘人一頓猛揍。
『如果一輩子不結婚的話……』
『沒有妻子,就沒有小孩子……』
『沒有孩子就無法繼承路家……』
『我們也沒法逗小孩子玩……』
『給他做玩具……』
『唱歌、騎馬、擊劍、格鬥……都無法教他了……』十三個年紀加起來足有五六百歲的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老僕面面相覷,突然全趴在沙發背椅上對抱著李宇的路伯納高叫道:『少爺,我們支持你,路夫人我們會好好照顧她的。』
『不要,我自己會照顧。』路伯納緊張地抱了抱懷中的李宇,『而且我才不讓李宇生小孩,她才十七歲。謝醫生說太年輕生小孩對女人不好。』
『啊,少爺生氣了。』
『不要擔心,路易斯老爺出生時,他媽媽路老夫人才十五歲哩。』眾老僕在心裡對謝安醫師咒罵個不停,同時舉例打消少爺的決定。
『少爺,你已下定決心了嗎?』
其他老僕的激動情緒彷彿無法影響管家僵化的臉,他無表情地問著少年公爵。
少年堅決的眼對上老僕的冰冷眼睛道:『我知道自己做了卑鄙的事,但對於李宇我絕不放手。』
對視半晌,少年深遂的眼並不妥協,老僕的眼光一閃,少年幾乎以為那是笑意。
『在感情的事上沒有什麼卑不卑鄙的。』
老僕從兜中掏出黑色記事本,戴上單圓眼鏡,以標準管家的單一音調道:『路伯納少爺,你離開巴布羅郡兩個多月,其間有金鐸爵爺的午餐邀請、卡恩男爵的舞會邀請、阿內爾卡將軍的狩獵邀請、周德伯爵的訂婚邀請、胡裡夫公爵女兒進入社交界邀請、王室宮廷晚會邀請……』『少爺,你什麼時候回復這些邀請信?』
『什麼呀,現在談少爺新婚太太的事埃』胖廚師布蘭迪叫嚷著。
『今天晚上就回復好了,喬伊,在書房裡準備好紙筆和回函卡。』路伯納把李宇抱起道,『布蘭迪。』
胖大的廚師應聲道:『少爺,什麼事?』
『準備些清淡的熱湯,馬上端到書房來。』
『喬伊!』
管家略嫌做作地側低著頭道:『什麼事,少爺。』
『其餘的事就交給你了。』路伯納向前走幾步,頓了一下又道,『嗯……記得不要太奢華。』
『遵命,少爺。』
看見剩下的僕人還呆呆的,喬伊無表情地拍拍手道:『喂,大家別發呆了,還有七天時間,足夠我們忙的。』
『布蘭迪,從現在起你列足四日婚宴所需的菜單,宴會人數三百五十人,也許會更多。明日,艾裡那陪你下山去採購。』
『我還要熬些清淡的湯……礙…婚……婚宴……』原本不情不願的布蘭迪瞪大眼睛道,『難難道……是……少爺的……』與胖胖的身子極為不符的,布蘭迪輕快地跳起來道:『我……我現在就去熬湯,然後擬定菜單。見我大試身手吧,哈哈哈,我獨自一人……不,不,一定還要找幾個廚師幫忙,對,找他們絕沒問題,如果聽見少爺辦喜事,他們即使打破頭,一定也會擠著上山的……』布蘭迪歡天喜地自言自語地逕自走出去了。
『羅斯、德賽,你們就如少爺所說,找到最好的裁縫師明日讓他們住在堡中,七日內務必要做好至少十套服裝。』
『找兩位裁縫師同時趕工如何?』羅斯道,『我連夜趕向首都羅開普郡,請那裡最好的裁縫趕來,德賽把巴布羅的裁縫師請來,同時做路夫人婚禮所穿的衣服,一定會很有趣。』
『好,就那樣辦。』
『貝克,你聯絡城內最大的布店,讓他們把最新最好的布料送來,由裁縫師挑選,還有別忘了讓他們拿出最高級的蕾絲。』
『萊姆,你看一下酒窖的酒是否足夠,不夠的話快到外省訂購。俄塞郡的葡萄酒很不錯。』
『克利斯,你負責照明的松節油和婚宴中的照明安全。』
『特納,你負責水的供應。』
『路德、傑爾遜、魯賓,你們三人招集路府以前的僕人把無英堡重新打掃一遍,工錢我會另付給他們。』
『馬盯傑,你們負責招待來客的馬車和車伕,讓他們住在山下,同時租雇一些巴布羅郡的車伕,在山下和無英堡之間運送行李和客人。』
『而所需招待、雜役由凡爾去僱人,一定要忠心、伶俐、勤快,比我們年輕就行了。』
『好了,現在大家都去忙自己的工作。記住,安全第一』無英堡中的老僕人一個個容光煥發,就像注入了生命活力一般,興奮地一轟而散。
瞬間,寬大的大廳中,只留下尤利安孤獨一人。
『我我呢,為什麼沒沒我所需需做做的事。』尤利安著急地追問著喬伊管家。
『你?』管家的臉無論什麼時候都傲慢和冷漠,『你只要陪在少爺身邊——注意不讓任何人接近他的臥室和書房就行了。』
『還有,路伯納少爺婚期前後的這十幾天,應調些軍隊保護無英堡的安全。來的賓客不完全是好意,還有防止招雇的人中被人利用或本身想破壞婚宴,總之你的任務最重,就是保護路少爺不受到傷害。』
德克羅克。巴布羅郡。聖約瑟城。無英堡。
由德克羅克國第三繼承人路伯納公爵所發出的結婚邀請函連夜傳遍全國時,從第二天晚上起,無英堡就來了客人,過後幾天,堡前門庭若市。
從路公爵發佈婚期時間後,整個巴布羅比省都沸騰了。因此,除了公爵所邀請的客人外,還有從巴布羅比各郡來的民眾代表運來的麥子、玉米、青菜、水果、誨產、河魚及趕來的活牛羊等許多農畜漁作物。這些人的住處也得到了妥善安排。
『路……路中將,看樣子你真的要結婚。』阿內爾卡掀開書房窗子的層層布緯向外看,有些吃驚地道,『若金鐸他們知道的話,一定會嚇一跳。』
『他們知道啊,我給他們寫請柬了。』路伯納坐在梯架上,仔細查找書架頂層放置的書,中意的就拿在手中。他皺著眉道:『難道他們沒收到嗎?』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啦。』阿內爾卡坐在椅子上昂首看著高處的路伯納,『不知嫂夫人有何魅力竟俘獲了你的心。』
『礙…』聽了這話的路公爵表情猛的變得不知所措,不應該是害羞吧。目睹被稱為惡魔的公爵俊美冷漠的臉變成毫無防備的表情,阿內爾卡又吃了一驚。
『嗯,李宇很可愛很美麗。』路伯納從梯架上一縱而下,輕盈的落在地上道,『我先帶你去見見她吧,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那種表情極像收藏的珍貴的寶貝而極想得到好朋友稱讚和羨慕的表情。
在走廊上,阿內爾卡見路伯納懷中還抱著書道:『這些書還帶著嗎?』
『這些就是給李宇看的。』路伯納絲毫不理會走廊中和他打招呼的客人,只是扭著臉和阿內爾卡說話。
原本僵著笑臉對那些晾在一邊的客人點頭的阿內爾卡聽了這話忙轉頭看向路伯納:『看書?新娘在婚禮前還想著看書?!』
『嗯!』路伯納一副為妻子驕傲的神態,『李宇開始時還讓我念給她聽,但現在她已經可以獨自看書了呢。』
從請柬上就可看出新娘那一欄是異國少女的名子,但……但臨近婚禮時男女雙方應是有說不完的情話才對……看書?……怪新娘埃推開三樓厚重的衣物室的門,呈現在眼簾中的是全屋許多鏡子,反射著牆壁上的光,把整個房間映照得燈火通明。
原先掛滿衣服的衣架,上面現在掛滿了閃閃發光的布匹,裁縫師的助手穿梭其中。
房屋中央,搭個約有半尺高的圓台,路伯納公爵的新娘就站在那裡。
圓形台階的周圍站著像是裁縫師的兩位老人,身上披著各色布匹與條尺,在少女身上比劃著。
走近時看,少女背對著門,身後如緞的長髮柔順的披散至腰間,稍一動作便泛起一道紫光,光看那頭髮就是美女級數。
『李宇。』
聽見叫聲,少女回過頭來,如雲的長髮在空中滑了一滑,阿內爾卡滿心期待著看到異國美女的風采。
『路伯納?』少女見是少年公爵,眼掃到他拿的書,眼光閃了閃道,『啊,這次是什麼類型的書籍?』
臉小小的,泛起不健康的慘白色,眉形優美如柳葉,微向上挑的眼,瞳孔黑黑的近乎於紫。紅唇微張,露出雪白的貝齒。細長的頸下只著一身白衣,看得出不同於德克羅克少女的嬌校只是個清秀的少女埃阿內爾卡呆了一下,這少女的模樣與他腦中所想的艷麗、漂亮、獨特、冷美沒有一件相符,只是個普通的異國少女。他曾見過的宮庭中兩名幽蘭國舞姬的姿色都比她稍勝一籌。
『是關於德克羅克這塊大地幾千年歷史的書。』路伯納走近圓形台階回答李宇的提問。
少女抬了抬手,有著雪白頭髮鬍子的老人用皮尺量了量她手腕的尺寸。少女看丁看滿屋子的布匹道:『路伯納,我聽羅斯說你請了兩個裁縫師為我縫十套禮服。』
『才十套衣服!』阿內爾卡驚訝地叫起來,『怎麼這麼少!』
路伯納看了看阿內爾卡不置信的眼神道:『真的太少嗎?因為我告訴喬伊不要太奢侈。』
『這不是奢侈啊,婚姻是一輩子只有一次埃況且你是堂堂德克羅克這一大國的公爵大人!』
阿內爾卡對路伯納的小氣極端不以為然:『四月份傑森伯爵的妻妹梅瑞小姐結婚,光鞋就新做了一百雙,三天的婚宴,她一個時辰換裝一次,沒見她穿過重樣的衣服,她的丈夫才是小小的子爵礙…還有周德伯爵訂婚,他未婚妻整個人整晚像被珠寶所包圍,光她那一晚就換了不止十套服裝,其中一套,擺裙上綴了一百二十顆小鑽石。賓客們都不知道他們結婚時還要擺什麼大手筆。公爵大人,你不要輸埃』『鑽石?』少女的兩眼發光,如聽見了心愛之物的表情,『是不是我們國家稱為金鋼石的那種礦物?』
『咦?』阿內爾卡眼看向臉色慘白的少女,真的是奇怪的形容詞——『礦物』。他只聽過那些貴夫人眼睛變成心狀,陶醉的說那是:『晶瑩剔透,流轉絕世的光華,迷人心魄的可愛的小東西。』
『在工業上,金鋼石的用途很大。』少女側了側身,雙手舉高,另一個精瘦的的短髮老頭量了量她的腰身。『它幾乎可以切開任何東西。』
『你收起的我那個帶煉的月牙狀刀片刀頭就由金鋼石淬煉而成。』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少女冒出這一句話,路伯納扭過頭去,悄悄紅了臉。
『不過我國的金鋼石礦藏不太多。』裁縫師在少女身上纏繞著花色緞布,少女似沒感覺地任其擺佈,只注意和路伯納談話,『你們這裡連裙子上都可以綴滿金鋼石,礦藏應該很豐富吧。』
『不是。』路伯納正容回答,『鑽石礦藏最豐富的是澳加國。而我國的原油、白銀、硝石產量居世界第一位。』
『啊,啊,硝石,那東西救了我一命呢。』少女微笑著,想起德克羅克人送給她以硝石為主要原料的小炸彈。
少年公爵的眼睛移向少女身上的緞面,記起阿內爾卡的話道:『婚禮上十套服裝也太少了,李宇,你想要什麼樣式的,我讓羅斯再找來幾位師傅給你做。』
李宇皺了皺眉道:『我正想和你說這件事呢。』
『太奢侈了!』
『啊?』
『我說做十件禮服太奢侈了,我在幽蘭被冊封為王的時候,也不過才做了兩套禮服留著接待客人所穿,還是夏衣和冬衣。平常呆在府中或外出巡視時,是穿著另外所作的平常的衣衫。』
李宇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布料道:『我覺得三套就行了,一天換一套啊,多了就很浪費。』
阿內爾卡目瞪口呆地看著黑髮少女,他長這麼大從未見過有女人嫌衣櫃裡多了一件衣服的。
『放心吧,不會浪費的。』少年公爵笑著保證。
對呀,男人就應該大方些,女人客氣,男人要是當真就完了。
『羅斯和德賽所找的裁縫師技術是頂尖的,而且這些布料無論花色和品質都是上品,成衣一定能夠穿很多年不變色、不變形。』
『這樣埃』李宇點點頭道,『嗯,我會很小心的。』說完還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披在身上的布料。
過了好一會,阿爾內卡才找到掉在地上的下巴安了回去。這兩個人……這兩個人……啊,該不是路伯納公爵是因為女方和自己同樣節儉才會娶她為妻的吧。不要啊,路公爵,憑你的財力就是連德克羅克國王路易三世那奢侈成災的妻子也能養得起啊,別為了省錢就斷送了一生的幸福。
因對話太不符貴族常識,阿內爾卡將軍已陷入荒誕的冥想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