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接妳。」然後帶著她往外走。
「等一下。」朱立明跑到他們面前,打量了唐文權好一會兒。「你是……你是飛機上那個男人!」
「朱立明,你還是快去和班上同學會合吧,再見。」
「雨華,他只是一個陌生人,妳怎麼可以隨便跟他走?」朱立明叫道。
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溫雨華不覺得還有必要解釋什麼,她挽著唐文權走向他搭來的那部出租車。
「雨華!」朱立明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走,但是他來不及抓穩,一記手刀切來,他已經被推到另一邊去。
「我不喜歡看見有人糾纏我的女人。」唐文權漠然地道,將溫雨華及行李放到車上後,自己也上了車,然後立刻叫司機開車。
溫雨華沒去理會朱立明怎麼了,她的注意力停在他說的那四個字--我的女人。
她算是他的女人嗎?
「妳算。」他忽然說話讓她嚇了一跳,她居然不小心把心裡的疑問給說出來了?她紅了臉、低著眼不敢看他。
唐文權抬起她下頷不讓她躲,「妳有意見?」
「不是……只是……不太習慣。」他此刻的霸氣,真的跟之前恨不得把她給踢走的模樣差太多了。
「那麼妳最好早點習慣。」他半強迫的命令,然後摟住她的肩往自己身上靠。
溫雨華雖然靠著他,但身體翅有些僵硬,她從來沒有和旁人靠的這麼近過,可是她想她不能說反對,不然他肯定會生氣。
「妳還有多少這種追求者?」他問。
她也許不是那種一看就會令人眼睛一亮的女孩子,再加上一副眼鏡架在鼻樑上,怎麼看都不會像夢中情人型的那種女孩;可是她有一種特別的氣質,讓人就是會注意到她,她的五官不算特別美,但卻細緻而分明,很耐看。
「應該--沒有吧。」事實上是,在今天之前,她都不知道有同學喜歡她;以前表白過的,她都拒絕了。
「很好。我不希望這種情形還有第二次。」為女人而起爭執,通常很不值,偏偏男人都會這麼做。
「那我也可以有同樣的權利,要求你不能跟其它女人有曖昧嗎?」她在他懷裡仰起臉看著他。
他頓了下。「可以。」這也算公平。
「這樣算不算承諾?」她偏著頭問。
「妳認為它是,它就是。」
「不能給我簡單一點的答案嗎?要自己猜很累耶。」她幾乎歎息。
「妳的要求不少。」他終於低頭看她。
「我不喜歡曖昧不清的關係;我們在一起,我不要有猜疑。」她坦白地道。
「我的女人,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他擁著她的手臂緊了下。
「那你也要相信我。」她微笑,不意外他這種大男人的觀念和態度;他像那種只手擎天、苦自己嘗,但卻會將自己的榮耀與成功讓身邊的人分享的人。「而我除了相信你,你也會是我的唯一。」
「這算甜言蜜語?」他手指撫過她的唇瓣。
她搖搖頭。「這是溝通。我只是在告訴你我的想法,我希望……你不會覺得我對你認真是一種愚笨的想法。」說到後來,她有一些不確定。
畢竟,她一點也不瞭解他,卻決定跟他在一起,他可以認為她不是個正經的女孩;也或許,他曾經有過一些女人,而他從不跟女人認真……
「不,我不會這麼認為。」她的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我只是很好奇,你選擇我的原因。」
「妳認為妳不夠好?」他不像是個對自己沒自信的男人啊。
「我相信你選擇我的原因跟我好不好無關。」應該還有其它的。
「就是你呀!喜歡和厭惡一個人,不一定要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吧。」她笑了,然後又想了想。「因為你讓我很難忘記、很難忽略,很想去關心你,就是這樣而已,可不可以?」
他看著她,緩緩點了點頭。
「可以。」他將她頭放靠在自己肩上,未擁著她的手轉而在她肩上拂玩她的髮絲。
她的認真、和對感情的想法讓他覺得新鮮,他遇過的女人很少有將愛情看得比物質享受和金錢更重;更別說他可以肯定,她是真的這麼想,而不是在玩欲擒故縱的遊戲。
這樣單純的生命,是不該在他的生命裡出現,卻偏偏出現了;這是一種幸運,還是一種毀滅?
在他生存的世界裡,容不下風花雪月的存在,而她看起來,卻像是活在風花雪月裡的女人,他像活在沙漠裡,在白天與黑夜間,尋找一池泉水來讓自己繼續活下去,而她卻像一株被養在溫室的花。
這一株溫室的花,在沙漠裡能存活得下來嗎?
*****
從再次將她及她的行李搬進他的屋子開始,像舉行了某種儀式,他開始將她視為他的女人。
也許是體質好的關係,儘管發過三次燒,但在他正常服藥後,他的感冒症狀沒再出現過,像完全好了似的。不過他還是將兩天份的藥給吃完,這種合作的態度跟他之前的倔脾氣簡直差太多了!
不過她很高興,至少他不再虛弱了。
他沒有很急的要求她睡在他身邊,名副其實的成為他的女人,但他將另一間房裡堆著不用的沙發床擺進房裡;這棟屋子裡雖然有三間房,但他不要她待在別的地方。
第二天晚上,他帶著她上超市,決定買一些蔬菜來煮火鍋。
很難想像,他這樣的男人居然會上超級市場,一直到走進超市時,溫雨華還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他沒有再穿著西裝,而是一身舒適的休閒打扮,上衣是白的,而長褲、鞋子、外套全是黑的。她真的懷疑,除了這種模式,他還有沒有別的顏色的衣服?
幸好他的外型很適合作這種打扮,人與衣服相得益彰;不然只有這兩種顏色,還真是單調的難以見人。
「你在看什麼?」他早就發現她一直在偷瞄他。
她連忙搖頭。「沒有。」
真的沒有?他懷疑的看了她一眼,推著車繼續在超市裡逛。
溫雨華在一旁跟著,愈想這種畫面愈覺得好笑,但她可不敢真的笑出來,只是止不住唇角一直上揚。
唐文權停下來,定定看著她。
「妳到底在笑什麼?」
「我……」看他推著手推車,車裡還有他們選購的火鍋料,這種奇特的「賢淑」模樣,她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沒、沒什麼。」
「小雨。」他的語氣充滿警告意味。
「好、好嘛,真的沒有什麼。」她忍住笑,裝出無辜而正經的表情。「我只是覺得,你一點都不像是會上超級市場的男人;你一副君臨天下的王者氣勢,卻推著手推車上超市買菜,這種畫面……很有趣。」
他似乎瞪了她一眼,她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他只能歎氣。
「別笑了。」把她摟到身側繼續往前走。是正常人都可能會上超市買菜的吧,她有必要笑的那麼誇張嗎?
她的手臂很自然地從他腋下伸了過去,藉由抱摟讓兩人的身體更加接近。
他不是個愛笑的男人,也不太懂得幽默和開玩笑;但是他縱容她天馬行空的想像力,縱容她小女孩似的純真。
「等一下,我要萵苣。」她說一句,一包萵苣立刻被丟進車裡。
「加一點白蘿蔔好嗎?」他又丟了一根白蘿蔔進推車裡。
「你喜歡吃什麼?」她問。
「都好。」他並不挑食。
「那你平常都吃些什麼?」
「有什麼就吃什麼。」除非是跟人有約的飯局,否則隨便一個飯盒就能打發他。
「那你有特別想吃的東西嗎?」她語調柔了下來,為他不會善待自己而心疼。
「都可以。」他沒有什麼特別愛好?
「那,不喜歡吃的呢?」她再問。
他想了想。「青椒。」顏色很噁心。「茄子。」煮出來的樣子很噁心。「苦瓜。」他不喜歡那種苦味。「絲瓜。」煮出來軟軟的很討厭。
她一一記在心裡。「還有嗎?」
「洋蔥。」辛辣的味道挺惹人厭。「大概就這樣。」
「嗯,我明白了。」她挽著他繼續買。「香菇、金針菇、高麗菜……」又挑了幾樣。「好,差不多了。」
唐文權看著推車裡的七、八樣菜。「夠了?」
她搖搖頭。「再多,我們可能吃不完。」
「你認為我們可以一餐吃這麼多?」火鍋料拼盤裡也有不少菜色,他的食量他當然知道,而她--吃得下那麼多嗎?
「今天吃不完,明天我可以煮成什錦湯、或者以這些料煮成粥,我們總會吃完的。」她笑咪咪的。
「妳煮?」他語氣明顯保留。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煮的不行嗎?」她暗暗扠起腰。
「我要不要先準備好胃藥?」他很慎重地問。
「你……你……你這是什麼態度,我煮的東西有那麼可怕嗎?」她大發嬌嗔,他具是瞧扁人了。
「不可怕。」他舉手作投降狀,臉上沒有笑容,眼裡卻有笑意。
她瞪他兩眼、咕噥道:「我還以為你不懂得開玩笑。」
「我是不懂啊。」他點頭表示贊同。
「哪裡不懂,你剛剛就在講笑話。」
「我只是誠實說出我的想法。」
「那叫幽默。」
「誠實等於幽默?」
算了,溫雨華投降。跟這個男人討論幽不幽默,她很可能先被他不像幽默的幽默給笑死兼氣死,她還不想虐待自己。
「這些夠了嗎?」他指了指推車裡的東西。
「夠了。」她點頭。「可是我還想買零食。」
「什麼零食?」他蹙眉。
「乖乖、可樂果、蘇打餅乾、巧克力……」她邊說邊拉著他走,還邊將架上的東西丟進車裡。
最後一樣,「布丁,差不多了。」她很滿意的看著他。
「妳當我們是在搬家嗎?」一個大推車能被她堆的三分之二滿,這就是女人上超市的採購能力?!
「既然來了,就一次購足啊,再跑一次多麻煩;再說,誰知道你下次什麼時候才會再陪我逛超市。」她理所當然地道。
「妳怎麼知道我沒時間?」他好奇地問。
「第一,我聽說,大部分的男人都不喜歡陪女人『逛』,舉凡逛超市、逛街都包括在內;第二,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但我肯定你來花蓮也算是度假,等回去之後,你一定會變成工作狂,到時候就沒時間陪我了,那我就得自己去買,所以我當然要趁這次你陪我的時候多買一些。」自己扛「戰利品」是很辛苦的耶,現在有司機兼搬運工在,她幹嘛不好好利用。
「我是工作狂?」他怎麼從來都不知道。
她伸出手,撫著他的臉。
「你很少笑,臉上多半有的是面無表情,我猜,你一定很少放鬆自己;也許你一個人生活慣了,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可是,你沒有善待自己,連生病了也不肯去看醫生,我想,你一定很討厭自己有虛弱的時候。」
「別自以為是的分析我。」他淡淡地道,推著車子走向結帳處。
「我不想分析你,只是想多瞭解你一點。」她跟在他身後,一直等到結完帳,她想幫忙提東西,他卻一手將兩袋大購袋全提走了。
「你生氣了嗎?」她小心的看著他的表情。
「沒有。」
「可是你板著臉。」
「回去吧。」
他不想談,她知道。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會有這種獨來獨往的個性,也絕對不是一天兩天養成的,要讓他習慣她,沒有那麼快。
算了,欲速則不達,她很有耐性的。
*****
這男人原來擅廚耶。
晚上要吃火鍋的時候,她想著該怎麼將火鍋的湯頭煮的好吃,結果一到廚房門口,卻發現他已經在煮了。
男人不是非必要絕不進廚房的嗎?怎麼他……
不論溫雨華之前對唐文權這個男人有著什麼樣的認定,在這一刻全都打翻,她真的覺得,她不太瞭解他。
感覺到門口有人,唐文權轉過頭。
「妳來試一下。」他叫她過去。
「哦。」溫雨華走了過去,就著他的湯匙嘗了一口。
「夠味道嗎?」他問。
「夠。」有鹹味,又有些隱隱的甜,味道也很香;他不是站在廚房裝模作樣,而是真的會煮耶。
「怎麼了?」她怎麼一臉崇拜又感動的看著他?
「我以為你不會進廚房。」
「不想讓自己餓死,就得什麼都學。」回了句,然後要她讓開,將滾燙的湯分成兩鍋,然後端到外面去。
「你有吃不飽過嗎?」她跟著他在客廳與廚房間走,想要幫忙拿菜,他卻總是先一步拿走。
「去客廳等我。」他不讓她插手。
「我可以幫你。」她又不是沒進過廚房。
「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
「我又不是個連端菜都不會的大小姐,我可以幫忙。」她保證她沒有他想像的那麼沒用。
「別跟我爭。」他以眼神示意她乖乖聽話,她只好跟著他回到客廳。
今天他們從超市裡買回來的各類蔬菜,都已經洗好擺上桌,他將煮好的湯放在中央的電磁爐上,然後將窗戶打開一些。
寒流來襲的晚上,氣溫很低,他們兩個坐在桌子的兩邊,沒有電視聲的吵鬧、也沒有其它聲音,她將碗筷擺到兩人的面前。
「開動。」她笑著。兩個人一同吃晚飯的美好感覺,可以讓她暫時不計較他剛才的霸道。
她夾了幾瓣萵苣進火鍋裡,看著他也做同樣的事。
「妳剛剛問什麼?」
「什麼?」她茫然了一下,然後想起自己還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哦,沒什麼,當我沒問。」
如果他的答案是「是」,那只代表他有一段不美好的童年。她不認為現在這種情況,適合作這種「訴說」;她猜,他也不會想提。
「妳說過,我們之間完全坦誠。」
「嗯。」她半咬著筷子,終於決定再把幾朵香菇丟進鍋裡。
「那麼妳有問題就問,不必顧慮。」他同樣把幾朵香菇丟進鍋裡。
她表情頓了下,然後抬起眼。「如果你不想回答,你可以直接說,然後不要回答,我可以不要答案,可是我不要你為難。」
「妳問。」
「你曾經有吃不飽過嗎?」不加修飾,她將剛剛的問題再重複一次。
「有。」
她表情又頓了下,突然改變問題。「為什麼不讓我進廚房?」
「太危險。」
「啥?」她當機,不懂這個答案的意思。
「女人進廚房,太危險。」他難得用這麼長的句子去回答她的問題。
「危險?」她真的沒聽錯!「我又不是沒有進廚房煮三餐的經驗,哪裡會危險?」危險?如果她進廚房叫作「危險」,那他進去難道就不危險了嗎?
「別跟我爭辯。」他習慣性的蹙眉。
「我拒絕不合理的對待。」她悶悶地道:「你要給我一個能夠認同的理由,否則我才不要聽你的。」
「我的母親死於廚房起火。」他淡著語氣道。
溫雨華一震。
「我父親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我母親很辛苦才生下我。五歲那年,我母親因為廚房的失火意外也離開我;後來我在孤兒院裡待了二年,在最後一次偷跑的時候,才碰上我養父,之後他就收養了我。」他的表情平淡又平靜,如果她不是這麼專心的盯著他,她不會發現,他眼裡極力隱藏的心傷。
她心一揪,很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
「你為什麼偷跑?」
「因為那家孤兒院表面上是做善事,實際上卻是販賣小孩的人口販子。」
她低抽口氣。
她知道販賣小孩是怎麼一回事,如果當年他沒有逃跑,現在可能在不知名的國外,也可能已經被殺了。
他……他不該受到這種對待。
「不必為我難過,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他淡淡地道,將萵苣夾進她的碗裡,然後是沾了醬的香菇。
「可是,你不該受那些苦。」她並不完全是個無知的大學生,學法律、又對太多事感興趣的結果,是她參與了許多社會公益性的救助活動,所以她對社會上弱勢者的黑暗處也親自接觸過。
那些家庭不幸福、年幼失估的小孩,其實並不少;現在的社會救助雖然不一定能夠完全杜絕悲劇發生,可是至少仍留了個管道給大眾投訴。
但過去呢?那些大人們一手遮天,而那些小孩們只能接受無情的命運,被利益熏心的大人當作斂財的工具……
「都過去了。」他若無其事的低頭喝了口湯。
她咬咬嘴唇,「我寧願你不要這麼平靜。」
他沒看她,只是再將其它的菜放進鍋裡。
「你總是這麼冷靜,把自已真正的情緒藏住,可是你知道嗎?我好想聽見你大笑、大吼、甚至大罵都好,那樣至少你不是把所有的苦悲都往心裡塞,不會有一個人受不住、卻又硬得撐住的時候。」她站起來,走到他旁邊坐下,伸出手臂摟住他的頸項,把他的頭往自己肩上靠。
他的身體僵硬不已。
「我不要你一個人苦撐。」她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