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她看見浩揚抱著她一再痛哭著?
再者,他幹嘛哭得這麼傷心!好像他還深愛著她一般……
他不是不再愛她了,不是不想要她了嗎?
要不然她何必在傷心之餘走上絕路?
方若盈站在一旁納悶地看著柳浩揚反常的舉止,心口仍然為他先前的話痛著,是以他的表現令她不解。
「是你不要我的,你幹嘛哭啊?」她伸手想推推他。見他難過,她心裡也不好受。
儘管她死了,她的魂魄還是依戀著他,談不上後悔,畢竟在他身邊,她活得好痛苦。
也許就像現在這樣死去了,她還能看見他、摸摸他,她就心滿意足了。
等等……當她發現她的手像透明物體穿過他的身體時,方若盈著實嚇了好大一跳。
她望了望自己跡近透明的手,又看了看絲毫不曾留意到她的存在的柳浩揚,她的眉毛打了好幾個結。
她摸不到他?
忘卻自己在死去前所受的苦,方若盈一心只想知道自己為何碰觸不到他。
「那是因為你已經死了呀,丫頭。」
「咦?誰在跟我說話?」她轉身一看,驀然地睜大眼。
這個人好眼熟……好像是家裡掛著的祖先遺照其中的人喔,是誰?她怎麼一時想不起來。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傻丫頭,我是你第十代祖先,你之所以會覺得眼熟,是由於咱們家族都有相同的特徵。」
「你是我的祖先?那你怎麼會在這兒和我碰面?」
「那是因為你死了,所以我特地來接你。」自稱是她祖先的白髮老人,兩腳始終飄浮在半空中。
「你會飛?」她張大眼指出。
「你不也是這個樣子。」老人笑笑。每個剛死去的人見到他,總是會先冒出這句話。
「這麼說我是真的死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這才真正有了死亡的概念。
「你以為從那麼高的樓層跳下來,你還有活命的機會嗎!唉,咱們方家怎麼會出你這種後代子孫呢!一遇到感情不如意就輕生,把你養這麼大是讓你跳樓用的嗎?」老人一副她愧對方家歷代祖先的口氣斥責著她。
被說得慚愧地低下頭,方若盈找不到話為自己的輕生辯解。
她的確不該因為一點感情受挫就輕生,只是她當時太傷心,根本顧不了那麼多,只想以死來解決事情嘛。
「算了,死都死了,用不著後悔了。跟我來吧,我們得走了。」老人不忍再責備她。年輕人就是不懂事,希望她下回投胎為人後,能記取這一次的教訓。「走?我們要走去哪裡?」她突然感到很茫然,看向老人的眼也充滿著不確定。
「走到你該去的地方。」老人看她一眼,搖了搖頭。
「我該去的地方?你是說我不能待在這兒?」她回頭望著仍緊抱著她的身體一徑悶聲哭泣的柳浩揚。
她不想走啊!
「你人都死了,你說你還能留在這兒嗎?」老人明白指出。
「我死了?」她愣愣地重複。
是啊!她死了,跳樓死了,她怎麼會忘了呢?
「走吧!你該去報到了。」
「我走了,那他怎麼辦?」她指著跪在地上的柳浩揚。
曾幾何時看過他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他在哭呢!哭得她的心都碎了。
他曾說過最不愛見她掉眼淚,因為他會心疼,是不是就像她現在這樣?
「他還能怎麼辦?替你料理後事嘍!」老人當她是小孩子,耐性地一再回答她的問題。
「若盈……」
「他在叫我!老祖先爺爺,我……我不想走了。」她後悔了,這一刻她真的後悔了。
她不該想不開,不管他們之間存在著什麼誤會,她都該勇敢地面對,而不是懦弱地以死逃避問題。
「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丫頭,你已經死了,回不去了。」
「不,老祖先爺爺,我……我不想死,我只是一時想不開,又不是真的想死——」
「可是你就是死了。」老人打斷她天真的笑話。
「我沒有!我沒有死!」她大叫,飛快撲向被抱在柳浩揚懷裡的她的軀體。
不料,她的身形就像空氣劃過她的軀殼一般,她根本不能回到她自己的身體裡。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她在不死心地試了幾次後,終於挫敗地大叫,然後跌坐在柳浩揚身旁。
想碰他卻怎麼也碰不到的情形,令她忍不住號啕大哭,管她是人是鬼,她是哭得一發不可收拾。
「傻丫頭,這已經是不能改變的事實了,來吧!」老人朝她招手。
「不要!我不走!我不走!就算我死了,我的魂魄也要留在他身邊守護他。」她就是這麼愛他,就是死了也只想守著他。
「你不是恨他傷害你嗎?你還要守護他?」老人又一次感歎。方家後代怎麼會有這種沒骨氣的子孫?真是枉然。
「誰說我恨他了?」她很快地反駁。
從頭至尾,縱使他一再傷害她,她也從來沒想過要恨他呀。
「你都為他想不開了,你還不恨他?」他有這種子孫是他們方家的恥辱,太丟臉了。
「我……我是氣他才一時想不開的,我說我後悔了嘛。」她努努嘴。
「不管你怎麼說,你就是該走了。」老人不再對她通融。
「不要!我說不走就是不走!」
「你這頑劣的小鬼,我是念在你是方家子孫才通融你一點時間的,你再不乖乖聽話,有你好受的了。」老人臉一沉,手中不知從哪兒冒出的青繩,在瞬間捆住她,令她動彈不得。
「啊!放開我,老祖先爺爺,你讓我留下來,就只留個幾天好不好?我求求你啦……」方若盈淚光盈盈地央求著他。
「你這是何苦呢?明明被他傷透了心,你還是捨不下他?」老人深歎口氣,將青繩收回掌心。
「我是很氣他,可是有些事很不對勁,在我死後他竟然抱著我痛哭,還說是我對不起他、是我先背棄他,我那麼愛他,怎麼可能會背棄他呢!我想這之中一定有問題,老祖先爺爺,你說對不對?」她忽地轉向老人,尋求他的見解。
「是有問題,不過這已經不關你的事了。」老人支著下巴看她,突然有個不祥的預感。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我就是因為這樣而白白送命的耶!」一改嬌弱的性情,她決定要開始發憤圖強。
「你不是白白送命,你是自己想不開才送命。」老人毫不考慮地潑她冷水。
「都一樣,反正我就是因為這樣而死的,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他到底得一再重申「她已死了」這句話多少次,她才會看清她已死去這個事實?
老人頗感無奈,這丫頭看似脆弱,卻要命的固執,要不然她不會因為深愛一個男人而想不開。
「我要查清楚真正的原因。」
「丫頭,我要說幾次你才明白你——」
「我死了,我知道。」她逕自接下話。「你已經重複好幾次了,你要說幾次才肯閉上尊口?」
老人一時氣結,沒有再吐出半個字來。
他這個掌管人類生死輪迴的天神,竟然拿一個小女娃沒轍?
老人考慮要不要再次使用青繩,但想想……還是算了,誰要他方家有這種後代呢?
接下來的日子是在濃濃的悲傷中度過……
守在柳浩揚身邊的方若盈,眼見他始終未發一言地為她料理後事、守著她的靈位,連三餐都忘了要吃,還是梵天盟的弟兄看不下去,強行架著他去餐桌把該吃的量全數吞進肚內,才又放他回到她的靈位前,再次守著她、陪著她。
而始終陪在他身側的方若盈,終於明自己錯得有多徹底。
他愛她,這是多麼明顯的事實,而她卻因為看不清事實白白送了命,以致造成現在兩人陰陽兩隔的局面,她真是悔不當初啊!
事情的真相究竟為何,她一直沒有機會去查明,老祖先爺爺又守口如瓶,無論她怎麼央求,他就是不肯告訴她。
看來這件事真的有玄機,要不老祖先爺爺為什麼要替人保密?他早點告訴她真相,她也許會早早死心地跟他去報到啊!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方若盈坐在柳浩揚身旁,身子幾乎是全貼在他身上;雖然他本人根本一點感覺也沒有,她卻靠得很高興。
能這樣接近他也沒有幾天了,她得趁還有機會時多多利用,以便將來懷念之用。
就在她想這樣貼著他直到永遠時,柳浩揚的公寓在此時闖進幾名誰也意想不到的人。
方若盈詫異地張大眼,這些人之中竟然有她爸媽以及陶大哥,和長相一看就知道是壞人的三名男人。
這是什麼情況?
「你們想做什麼?」出聲的人正是急昏頭的她。
她一急就忘了這裡沒有人聽得見她的說話聲,當然也就沒有人答覆她。
「是你?陶佑民,這裡不歡迎你。」幾天來第一次開口說話,柳浩揚的聲音顯得乾啞。
「你害死了若盈!是你害死她的!」陶佑民一雙眼迸出恨意的光芒,撲向柳浩揚,掐住他的脖子,想置他於死地。
「啊!放開他。」方若盈在旁急叫,卻見柳浩揚也不反抗,任由著陶佑民一再使勁。
「反抗他啊!你在幹什麼?浩揚!」她忘了自己摸不到他,伸手推他又一次穿過他的身體。
哀叫一聲!她眼見他的臉色轉為青白,更是著急得不得了。
就在她以為柳浩揚會被陶佑民勒斃時,梵天盟的高子昂及尚書豪衝了進來,然後和陶佑民帶來的人打起群架,令她看得眼花撩亂,分不出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了。
算了,她不管了,知道浩揚不會有事就好。方若盈慢慢地飄向自己的靈位前,望見正為自己的死掉眼淚的雙親時,她也不禁悲傷得不能自己。
是她不孝,竟讓她的父母為她送終,如果可以重新來過……
方若盈心裡才這麼想,耳中竟也同時聽見她母親說出這句話來——
「若盈,我的乖女兒,是媽的錯,如果可以重新來過,媽保證不會再這麼做了,媽一定不會和佑民聯合起來騙你說浩揚已經死了,連屍體也找不到……」
方若盈瞪大難以置信的眼,正想上前捉住母親追問個更清楚時,已經有個人比她的動作更快,且更具魄力。
「你說什麼?是你騙若盈說我死了?竟然是你?你在醫院是怎麼跟我說的?啊?」柳浩揚從不大聲怒吼,這一次卻吼得連天花板都要掀開了。
「我……」
「你說不出來是吧?那我來替你說,你說若盈年紀小、貪玩,不肯來看我,要我多體諒她,你讓我以為若盈背棄我!讓我因此一再傷害她!你……你做了什麼?你……」柳浩揚猛然一陣用力搖晃方母,接著放開她,仰頭大笑了起來。「哈……不是你的錯,是我!若盈,我怎會如此不信任你?是我的錯了——」他踉蹌著腳步,往後退了幾步。
一直退到她的靈位前,瞧見她的遺照仍對著他微笑,忽地——
「噗——」地一聲,就這樣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嘔了出來。
經過這幾天的折磨,以及這重大的打擊,柳浩揚即使鐵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住,雙手捧著方若盈的遺照緊壓在心口,他倒下了。
「浩揚!」方若盈一聲驚叫。
仍舊沒有人理她。
現場一片混亂,打架的打架、後悔的後悔,就是沒人看見她方若盈因為柳浩揚的暈厥,急得哇哇大哭。
事情總算得以真相大白,在她雙親的作證下,陶佑民因企圖殺人並唆使他人開車撞傷柳浩揚的種種罪名,而被移送法辦。
「這會兒你總算明白了一切,可以死心地跟我走了吧?」老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後。
「不,我不走。」她硬是搖搖頭。
「你說什麼?你是怎麼答應我的?你說只要真相大白就會甘願跟我走,哼!你想反悔也由不得你了!」老人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的。
「既然已明白真相,我又怎麼能走?我和浩揚是遭人設計的,我們硬生生被人拆散,這世界有沒有天理呀?我們已經夠可憐了,你還要把我帶走?在浩揚還昏迷不醒的時候?」她不顧一切地大叫。
「這是兩回事,你已經死了,就不能再留在人間徘徊不走。」
「我不管,我要留下。」
「由不得你。」老人青繩一出,再次將她捆綁。
方若盈只能尖聲不斷地被老人強行帶離柳浩揚的身邊。
「浩揚!浩揚……」
「若盈!」柳浩揚在這聲驚叫中醒來。
接著他看見站在病床旁的一堆人之中有著他的父母以及小他三歲才剛服完兵役的弟弟柳祺炎。
「大哥,你總算知道要醒來了,你讓我們好擔心。」柳祺炎臉上掛著開朗的笑容,見大哥醒了,他鬆了好大一口氣。
大哥若再不醒來,恐怕他就要被自家老媽的淚水給淹沒了。
「你……你們怎麼來了?是誰通知你們的?」他並不想教他的親人為他操心。
「你想還會有誰?梵老大決定放你自由,他表示以你現在的精神狀態,需要好好放鬆一下,等你確定自己可以勝任時,他歡迎你再回來。」高子昂倚著門,一一把梵老大交代的話口述一遍。
這時候柳浩揚需要的是親人在一旁的陪伴,梵老大不是不明理的人,雖然從來沒有人在加入梵天盟之後還能回歸於他過去的生活。柳浩揚是第一人。
所以他才說梵老大對柳浩揚這小子特別有私心。
「替我向梵老大說一聲,我不會忘了欠他的人情。」柳浩揚不再堅持回到梵天盟。
梵老大說得沒錯,現在的他是沒有辦法待在梵天盟裡為弟兄們服務的。
「那麼再會了,夥伴。」高子昂瀟灑地揮揮手,大步離開。
他不會佔據他們親人相聚時間,若有機會,他和柳浩揚會再見面的。
「大哥,你這麼久沒跟我們聯絡,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嗎?如果不是你的朋友打電話通知我們,你還要瞞我們多久?你曾經出過車禍也不告訴我們;就連你交女朋友,我們也被你瞞在鼓裡,現在她死了——」
「祺炎,你這渾小子不會說話就滾到一邊去,不要礙事。」柳爸大嗓門地制止小兒子胡說八道,一把拉開小兒子。「浩揚,不要聽你弟胡說,不過祺炎也沒說錯,既然人都死了——」
「爸!」柳祺炎忍不住翻翻白眼。叫他不要胡說,爸自己不是在說?
「老頭子!讓開,你看不出咱們的兒子正在傷心嗎?浩揚,不要在意你爸的話,也不要再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嘛!」柳媽更是一刀見血。
「媽!」
「老伴!」
「啊?」
這家子是怎麼一回事啊?
柳浩揚絲毫沒有理會眼前慌成一團的三人,他望著遠方,始終未發一言。
「老祖先爺爺,我求求你,你放我回去見見浩揚吧,只要一面就好,我不會再食言了,好不好?」
「你就不要再鬧了,算你的運氣好,已經排好你下一次投胎的時間了。」他是特別給她多次的通融。
「投胎?我不要!」她知道投胎是什麼意思,就是要重新出生,然後她再也不記得她和浩揚曾有過的一切了。
一想自己只要一投胎就會將柳浩揚給忘得一乾二淨,她是打死不去投胎!
她不甘心哪!她和浩揚是遭人設計才分開的,她已經因此白白送命了,她不要再連對浩揚的記憶都保不住。
「你又要胡鬧了?」
「老祖先爺爺,如果你真的是我的祖先,為什麼你看不見我心裡的苦?為什麼你明知道我所受的苦,還不肯幫我呢?」
「孩子,你得學會面對現實,這天道輪迴自有定律,你不能破壞它。」就算她是他的後代子孫也一樣。
「我不是要破壞,我只是求你想想其它可行的方法,或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我回去就當沒看見我。」她異想天開地說。
「你回不去了,你的肉身早已成了骨灰,這樣你認為自己還回得去嗎?」
「回不去了?我不相信。」她跌坐在地上。
「是事實,我犯不著騙你。」
「怎麼會這樣!我不想死,我死得這麼冤枉,我不甘心……」她有氣無力地喃喃著。
見她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老人於心不忍,終於軟下心來,說道:
「還有個辦法,只是不知道你願不願試……」
唉,誰讓她是他的後代子孫呢?就再次為她破例吧。至於上頭的懲戒就由他承受吧!
就說他早有不祥預兆了,碰上她是他的劫數。
「願意!只要能讓我回去,什麼我都願意!」聞言,方若盈立刻眉開眼笑地重現歡顏,猛抬起頭來熱切地看著他。
「好吧,如果你願意附上他人的身體,你就可以用這途徑回去。不過將來你會面對什麼問題,你都得自己承受。」老人把該注意的事項說出來。
「好,只要能讓我回去!」她再次肯定地重申。可以見浩揚了,方若盈忍不住心花怒放。
「如果你附身的人是個有夫之婦,或者是個老婦人,更甚至是個男人呢?」老人可不是說著玩的,目前他也不保證她會碰上什麼人。
「你不要嚇我——」她飛揚的心這會兒全跌入谷底。
「現在只能看你自己的運氣了。這幾天我幫你留意和你磁場相近的人,看是不是能——」老人話未說完。
「老祖先爺爺,你千萬不要為我殺人!」這這可是她的罪孽啊!
「你說這是什麼渾話?我是什麼身份,我會為了你去殘害無辜生命?」老人簡直要被她氣炸了,這長年的修行恐怕就要毀在她這不肖子孫手上。
「你不要生氣嘛,是我誤會了,我以為要附身之前得先把活生生的人弄死,才以為你要為我殺人呀,如果是這種方法……那我寧可不要。」她是不想見無辜的人因她而死。
「是得附身在死去的人身上沒錯,但是對方絕對是壽命已終的人,你大可放心。」
「喔,那就好。老祖先爺爺,謝謝你,我一定不會忘了你的,重生以後,我答應你不會再隨隨便便輕生,會好好珍惜自己的。」她難掩激動地上前抱住老人,當然還是只抓到一堆沒有感覺的空氣。
「等事成再說吧!」老人故意板著一張臉。
這丫頭為了這點小事也能這麼高興,唉!看來真是愛慘了那男人了。
「老祖先爺爺,我如果重生後,不管我將來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一定會讓我第二個孩子姓方。」她沒忘記方家這代只有她一個小孩。
「那也要看看你是不是生得出來。」老人嗤聲道,轉著飄開。
「老祖先爺爺,你怎麼說這種話!就算我生不出來,你也要保佑我啊!」她緊迫在後。
「連生孩子這種事也要我保佑你,你當我是神嗎?」老人回道。
「你就是神沒錯啊!」
也對!老人愣了愣,都快被這丫頭煩得頭腦不清楚了。
「算了,但願你不會生出一堆蟑螂。」
「為什麼這麼說!」她不解。人怎會生出一堆蟑螂來?
「如果你附身的對象是只蟑螂,生出來的除了一堆蟑螂以外,不會是別的了吧?除非——」老人停頓了下。「你讓你的另一半戴綠帽,生出來也許就不只是蟑螂了。哈……」老人說完,大笑地飄開。
「老祖先爺爺!」方若盈只得氣呼呼地望著他飄遠。
什麼嘛!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趁著老祖先爺爺忙著為她找尋適當的人選沒有空暇管她之時,方若盈偷偷溜回了人間,魂兒來到柳浩揚的公寓,想偷偷看他一眼就好。
才走到他的房門前,她就聽到屬於他獨特的聲音,只是比以往更加低沉、蕭索。
她忍不住更加接近幾步,這回聲音更明顯,且她也看到他的人了。
他就坐在床畔背對著她,手裡不知捧著什麼東西,她好奇飄近一看,才發現是她的相本,她的心猛然一陣抽痛。
她記得,她還記得這本相簿裡滿滿都是她和他的回憶,她還曾笑說再也沒有人像他們這麼厲害了,不到一星期的時間就把分別有她單獨的相片,以及和他的合照,一共兩本全部貼滿。
記得當時她不愛照相,一直都是他趁她不注意時偷偷拍的,也經常惹來她哇哇叫,追著他滿屋子跑。
看他一臉迷思,肯定是在回想以往的點點滴滴,方若盈頓時湧起一股說不出的苦痛及悔恨。
如果她不要這麼衝動行事就好了,也不會害他因為想念她而獨自一人看著相本發愣了。
「若盈……」
他突如其來的低喚把她嚇了一跳,還以為他可以看見她了呢!
結果他不過是在對相片中的她說話,他低語道:
「悔恨是什麼感覺?是不是像我現在這樣?恨不得一頭撞死自己?如果不是我不夠信任你,別人也不會有機會離間我們的感情……」他的手來到她相片中的唇瓣輕輕撫觸著。
方若盈默默注視著這一幕。他的話何嘗不是她想要說的話?
是她不夠相信他,才會一時想不開啊!
「你心裡一定很恨我,對不對?如果我肯聽你解釋,這一切也許不會發生,我也不會失去你了,若盈……」雙手用力捧住自己的頭,柳浩揚悲傷得不能自己。
小手輕輕搭在他肩上。方若盈好想安慰他,卻歎自己無能為力,連碰觸他都做不到,又如何安慰他?
「若盈?是你嗎?」或許是愛得太深刻,柳浩揚真的有種她就在身邊的感覺。
咦?方若盈驚訝地把小手收回,揪在胸前,看著他跳起身子一再盯著四周。
別開玩笑了,他感覺得到她的存在?
得閃人了,要不然若是教老祖先爺爺發現她在這裡,又引起柳浩揚的往意,老祖先爺爺說不定會因此氣得打消讓她附身重生的念頭,這樣就糟了。
「若盈?是你嗎?你說話啊!」柳浩揚對著四周大叫,一雙手更是胡亂揮著,想捉住他能感覺到的氣息。
忘了他根本看不見、也聽不到,方若盈一面搖頭一面回道:「不是我,不是我……」
「若盈?你回答我呀,就算你是鬼魂,我也不在乎,讓我看看你,嗯?」
她一再往後退,真的該走了。
「你恨我?所以你連讓我看看你也不肯?」他對著空氣直問。
不是,不是的……她如何讓他明白她一點也不恨他呢?
正苦思著不知如何是好之際,柳浩揚的母親和弟弟衝了進來。半夜裡聽他吼得這麼大,他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
「浩揚!發生什麼事了?」
「就是啊,大哥,你叫得好大聲。」柳祺炎一聽見叫聲立刻跑來,連長褲都只套了一半。
「我沒事。把你們吵醒了?」像是突然恢復理智,柳浩揚走回床邊,拾起地上的相本。
「沒事就好,我們去睡了。」柳母也不知道該和兒子說什麼,腳步走走停停,又問:「你真的沒事?」
「媽,走了,大哥沒事啦。」柳祺炎拉著母親走開。
方若盈鬆了口氣,跟在柳祺炎後面正想離開,卻聽見——
「媽,你會不會覺得自醫院回來後,大哥就怪怪的?」柳祺炎將柳母拉出房後,立刻又說。
柳母望著門縫裡大兒子那看似孤寂的背影,回想這幾天大兒子不是極少開口,就是自言自語,是有點不尋常。
「不能怪他,他女朋友死了嘛,他會傷心、會不想說話也是正常反應。」柳母頗有感觸地說。
這種男女之間的情呀愛的,她是婦道人家也體會不出兒子心裡的苦,她記得她和老伴是經由媒約之言結為夫妻,根本不曾瞭解何為情愛,就傻里傻氣地替人家生了兩個兒子。
「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大哥如果一直沉溺在悲傷之中,對他的身體以及精神狀態都會有影響。」萬一因此成了個自閉兒,那不就糟了。
一個二十五歲的自閉兒?光想就很嚇人了!
「你這麼說也對,不然你說該怎麼辦?」柳母也覺事態嚴重,不得不事先提防。
「找幾個女孩幫大哥相親吧!我想如果他能多認識一些女孩子,也許不會再思念他死去的女朋友了。」柳祺炎提出他的看法。
「對呀!我怎麼會沒想到給你大哥多介紹一些女孩子,好分散他的心思呢?嗯,相親這方法不錯。」柳母一面笑一面點頭。
殊不知在一旁聽見他們母子對話的方若盈正握緊著拳頭,忍不住想揍人。
好傢伙!她記住他了。
「老祖先爺爺,你沒說錯吧?」方若盈睜大眼,瞪著眼前只有十幾歲的國中女孩。希望是她弄錯了,她再次確認道:「她就是我要附身的對象?」
「就是她。」
「可是……可是她才幾歲啊!」
「十四歲。」
「十四歲?老祖先爺爺,你對我可真好,找了個這麼幼齒的女孩給我。」
「你是我的子孫,我當然不會虧待你。」
這老傢伙!聽不出她這是在挖苦他嗎?
方若盈氣得魂兒發抖,卻對老人沒轍。唉,誰教他是神,而她是個小鬼而已呢?
「老祖先爺爺,一定得是她嗎?你想想看,她才十四歲,浩揚有二十五歲了耶!他們之間相差了十一歲,你這擺明是存心刁難人家嘛!」更別說她和老祖先爺爺的約法三章了。
「沒人要你十四歲就思春。等蘇盈盈長大後,你再嫁給他不就成了?」
「哪有這樣的事,你要我再等幾年?」
「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老人倒也等著看好戲。
「可是……可是……」
「你沒得挑了,這是你惟一的機會了,你們磁場相近,如果你附在她軀體上,比較不會產生排斥,若是錯過這次的機會,就要再等十年。要不要,你自己做決定吧。」老人不勉強她,反而希望她能打消附身重生的主意,乖乖投胎去。
「我願意上她,我不要再等十年。」別開玩笑了,再等十年浩揚都幾歲了。
「那麼一到適當時機,我就會送你下去。」
「我還有多少時間?」
「你想做什麼?」這丫頭愈來愈精,不得不防。
「我忘記還有一件事未辦妥,得先去做才行。」她要去警告一個人。
「不要太胡來,你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我知道。」她回道,一溜煙就不見蹤影。
「這樣好嗎?萬一上頭怪罪下來……」另一白髮老人面帶一絲憂慮地說。
「放心吧,我會承擔一切後果。唉,誰教她是我的後代子孫,又為了個男人吃這麼多苦呢?」
「唉!希望這回她能有個好姻緣。」
「這就要靠你多多幫忙了。」
「哈哈……好說,好說。」月下老人摸了摸鬍鬚,笑不可抑。
片刻後,方若盈眉開眼笑地回到老人身邊,在親了親老人的臉頰後,在老人的幫助下順利地附上剛斷氣不久的蘇盈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