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跑過來,被主人一把摟住,兩個傢伙抱在一起幸福地蹭呀蹭,看得剛剛踏進家門的凌旭一個撇嘴。
「我畫完了,嘿嘿嘿。」李采凡的視線轉到他身上,亮閃閃的,笑容可掬。
「哦。」他跨步到她面前坐下來,「那我來看看。」
李采凡「啊」了一聲,她並沒準備給他看自己的作品呀。但對方已經指著屏幕上的圖開口了。
「這個長頭髮的是女人嗎?」
「是男的。」
「為什麼長得像花仙子一樣?」
「呃……」
「為什麼這個人拿著奇怪的炮?而後面那個人拿著劍?」
「這是……別人小說裡寫的武器。」她解釋。
「那畫的是天花板嗎?怎麼有個洞嗎?」
「那是小說裡的情節……」
「為什麼這個人的膀子上長了扇子?」
「那是一種抽像氣氛的裝飾!而且那個不是扇子,是蝴蝶!」和外行人講話真是累。所以她才不喜歡隨便給人家看自己的畫呀。
「哦。」凌旭若有所思地又看了一會,轉向她,「嗯,看上去還不錯。」
李采凡的臉已經灰暗了一層,「你真的是這麼認為嗎?」為什麼那語氣聽上去如此敷衍?
「呃,其實你可以不必在意我的意見,我已經很多年沒看漫畫了。」
說得對。每次一聽到別人對自己作品的評論她就會分外緊張。但凌旭這個大外行又不是華姐或皮皮豬,不必在意。無論如何,她總算可以交稿了,
評論者看著她明顯垂頭喪氣的樣子,趕緊又安慰了一句:「真的還不錯。至少比以前我看你畫的好多了。」
「嗯?你記得我以前畫的東西嗎?」那至少是十年前了吧。即使確實比那時好很多,她也不覺得多高興。
「那時你不總喜歡抓著周圍的同學當模特嗎?結果把張靜畫成了小貓的樣子,林濤畫成猴子,把我畫成……」他頓了一下,「畫成豬。」
「啊……」她一愣之下叫出來,「我不是有意的呀,是因為你們長得……」
「長得像嗎?哼!」凌旭神色隨著回憶的活躍而陰暗下來,「你還叫我和林濤擺著勾肩搭背的pose讓你畫,結果畫成了猴子和豬在打架。後面幾天你天天畫一些連環故事,總是豬和猴子怎樣陷害對方,最後結局都很倒霉。你還畫我被送進了肉連廠!」
「哪有那種東西?」她漲紅了臉大聲反駁,「我絕對沒有畫過那樣的東西!」
「就是你畫的!」
「沒有!」
「要是有怎麼樣?」
「不可能有的!」
凌旭瞇著眼睛看她,「就算你記不得了,別人也不見得都忘了。」
她氣短了一下,依舊堅持,「絕對沒有。有本事你拿出證據來!」
「我要拿得出來又如何?」
「你……隨你要什麼都行!讓我把奈奈給你也成!」
小黑狗不滿地嗚了一聲。李采凡給了它一個自信的眼神,別怕,大不了我再把你偷回去。
凌旭冷笑起來,「好,你給我等著。」
他快步走回房間,「砰」地關上門。李采凡心驚膽戰地盯著那扇門,生怕他再出來的時候真的把什麼「證據」貼到她腦門上。
門很快又開了,她的心一提,卻見對方兩手空空地出來,劈頭就問:「你為什麼總叫我豬?」
「啊?我、我沒叫呀?」
「以前!初中的時候!」
「因為……你那時不是長得胖胖的、圓圓的嗎?」
「這麼說那時你果然是在故意損我了?」他咬牙。
「不是不是。我是覺得你很可愛!」她趕緊辯白,「那時你的眼睛大大的、圓圓的,臉白嫩嫩的、圓圓的,頭髮軟軟的、劉海圓圓的……真的好可愛。比櫻桃小丸子還可愛。」
對方的臉色越來越黑,終於忍不住道:「那有什麼可愛的?只不過像只小豬吧!」
「你……討厭豬嗎?」她恍然大悟。原來是審美意識上的差異,莫怪他一直怨恨著自己對他的誣蔑,「你和響良牙一樣啊。不過我不討厭呀。你瞧我的好朋友皮皮豬,我們都覺得小豬是很可愛的。」
看著他陰晴不定的神色,李采凡趕緊又補充了一句:「你現在可一點也不像小豬。你長這麼高,可真是……英俊多了呀。你看,你現在就像手塚隊長一樣帥氣!」
「你上次明明說我像阿斯蘭的。」
「呃,其實這兩個人物很像的……」
「騙人!他們一個是駕駛機器人打架的,一個是打網球的!而且手塚國光比我小了快十歲才初三!」
李采凡瞪大眼睛看他,「你、你不是說你很久很久沒看漫畫了嗎?」
「哼。」凌旭輕哼一聲,臉色稍霽,「那我問你,你真的從來沒討厭過我?」
李采凡趕緊搖頭,「不討厭不討厭。你讓我住,又請我喝牛奶,還借我用電腦。你真是個好人,我很喜歡你的。」
她看見對方臉色一動,又透出些許無奈,「那以前呢?我從家裡趕你走,你可恨我?」
「呃,那個,要是你不提起,我都忘了。」她嘿嘿地笑了笑,「其實初中的同學我早就忘得差不多啦。」
是嗎,忘了?
原來自己再怎樣耿耿於懷的東西,在她那裡都早已退色,隨時消失都不會被覺察。
若不是這次的相遇,她可還會記得自己這個人?
若不是她現在落魄,即使相遇了,她也是一笑而過,在她心裡自己不會比以前加重一絲的份量吧?
就算是現在,難道比起過客,他的身份還有什麼不同嗎?
為什麼她總是那樣不在意?而自己卻一直這樣在意?
他笑。太傻了。
凌旭定定地看著李采凡,歎了口氣,「你走吧。」他說,「不要再住在這裡了。」
「什麼?」她大驚失色,「你、你不讓我住了嗎?」
「你不適合住在這裡。」再住下去,他不知自己會對她做出什麼。
「什麼不合適呀?怎麼突然這樣?」她急了,「……當時不是和華姐說好讓我住的嗎?」
「我只答應華婷讓你住到這次完稿吧?你現在已經畫完了。我不記得正式把房子租給你過。」他又加了一句,「而且你也沒付過房租。」
「我……」她低下頭,一點立場也沒有了。的確,就算是朋友,依賴別人也該有個限度。何況他們只能算是認識的同學吧。
華婷是她的編輯,除了工作關係又像她的大姐,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施以援手,她如何不感激?
凌旭受華婷所托,讓她住進自己的家裡,不但如此,對她還頗為照顧。她知道,自然也是感激的。
但他也有他的難處吧,和一個外人住一起,而且是女生,以前還有不快的回憶,一定會覺得不自在的。
幸好,最麻煩的時候已經度過。她現在有時間可以去找新的住所。
「……嗯,我知道了。」她抬起頭,「我會去找房子的。這裡……以後會有新的房客過來嗎?」
凌旭一愣,便說:「是的。」
「他會付你房租吧?」
「嗯。」
「多不多?」
「什麼?」
「住在這裡房租多嗎?」
「還可以吧。」他有點招架不住了。
「哦,這樣啊。」她喃喃地說,「我一定是付不起的……那我住的這幾天,要多少房租呢?」
「這幾天就算了。」一說完他就看到對方鬆了口氣的樣子,然後看到她向大門走去,小黑狗跟在後面。
「你要去哪裡?」
她皺著眉回過頭,「找房子去呀。」
在一家水果攤前,李采凡指著一個果籃問:「這個多少錢?」
「80塊。」
她立刻又指向一個較小的,「那,這個呢?」
「這個50。」
猶豫了半天,她終於掏出了皮夾,「我就要這個……50的。」
捧著果籃剛剛轉身,她就看到了凌旭的臉,嚇了一大跳,「你、你怎麼也在這裡?」
凌旭沒回答她,向她懷中的果籃抬了抬下巴,「你買這個做什麼?你不是沒錢嗎?」
「我要送人的。」她老實地回答。
「送誰?」他不會認為她會在白吃白住了這幾天後送自己東西來表示感謝的。
果然不是。只見她咬著嘴唇說:「我想到一個朋友,可以先到她那邊去住……我現在實在沒錢租房子了,只有等到稿費來。」
「哦?你送個果籃別人就會讓你白住下?能住多久?」
「不知道。」李采凡臉上一紅,「我聽別人說,這個方法……能住的時間和臉皮的厚度成正比。」
「哈哈!」凌旭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他伸手拎過她懷裡的果籃,「吶,過來吧。」
「你幹嗎?」那可不是要送給他的呀。心下正著急卻被對方牽住了手,拉著快步往回走。
「你不是要賴到別人家裡去嗎?還是來我家吧。」
「可是,你剛剛不讓我住了呀?而且你不是說會有新房客要來嗎?」
「騙你的。」
「可是我現在沒錢付房租呀,你那裡又那麼貴。」
「沒關係。」他回過頭看她一眼,「你不是說臉皮夠厚就能一直住下去嗎?」
李采凡甩開他的手,「你怎麼這樣?一會把人家趕出來一會又讓我回去?就算最壞的房東也沒這樣呀!」
天知道搬一次家多累!被別人趕出來的滋味……多不好受,「誰知道你下回什麼時候又要趕我走了……嗚。」眼淚掉下來,她咬著牙說,「我對奈奈都沒有這樣過……」
凌旭無聲地走過去,輕輕抱住她。
「對不起。」他說,「我再也不會趕你出去了。你住下來吧,無論住到什麼時候也無所謂。」
「真的?」她從他肩上抬起頭,睫毛上還掛著淚珠,有點不敢相信,「可是我付不起房租呀。」
「沒關係。」他笑,「可以先記賬。」
李采凡臉色一白,隨後點點頭,「嗯,總有一天我會成為有名的作者的。等到連載以後我再把錢還給你。」
「好。我不要利息的。」
「嗯,謝謝你。那,我想睡在床上行嗎?」
「……好。」
「我想吃那個最紅的蘋果行嗎?」纖纖玉指指向了地上的果籃,目光也駐足在上面。
「好!」他緊緊地摟了她一下,無奈地苦笑了。
就這樣,他提著一隻果籃,領著一人一狗又回到了家裡。
唉。早該知道的,自己是見不得她受半分委屈的。
一看到她被拋棄似的出了門,懊悔立刻就天翻地覆地席捲而來。而剛剛,只是幾行眼淚,就讓他割地賠款什麼不平等條約都簽了。
這麼多年過來,他還以為自己早忘了她。他確信自己現在變了好多,和以前一點也不一樣了。
可是,她竟一點也沒變。
也許是有些變化的。他轉頭看看她,頭髮變長了,原先只是齊耳的學生頭,現在留得幾乎過了腰,長長地束起在身後垂著。
李采凡也正好抬起頭望向他,「凌旭,你為什麼回來?現在做什麼工作呀?」
「國內比較好發展。」他答,「我現在也就是跑跑腿之類的。」
「哦……是不是很辛苦呀?」她這幾日天天看他早出晚歸的。
「還好。」
「凌旭!」李采凡心中激起一片義氣,誠懇地說:「等我有錢之後,一定不會忘了你的!」
他是真的笑了,拉緊了她的手,「那我先謝謝你了。」
就算這樣也好。
至少她現在還在自己身邊。
華婷收到了畫稿,比較滿意。在通話過程中聽到自己的小作者一不留神透露出自己差點被趕出去的事情,當下把自己的侄子叫了出來,決定好好垂訓垂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