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波是稿件登記組的成員之一。這天,他在整理來稿時突然發現一個寫著熟悉地址的信封,打開一見裡面的畫稿,他的臉色就暗了下來。
晚上李采凡接到了他的電話。
「李采凡,你是不是參加我們雜誌的漫畫大賽了?」他開門見山地問。
她根本沒想到他還會再來找自己,而且是問大賽的事。心裡湧起不安,她更不想多談,只答:「是的。」
「我看到你的稿子了!畫得真不錯,比你前一篇還進步了很多呀。你的這篇應該有望獲獎的。所有來稿我都看過的,好多垃圾也往這邊投,還要幫他們登記掃瞄,真是忙死我了。」
她很反感他的這番話,並不搭理。於是又聽對方說:「你的來稿上沒寫上我們漫畫社的名字嗎?是不是忘了?我幫你添上『出品:晨瑜動漫社』吧?」
「不要!」她叫道,氣得手心都在發抖。他怎麼還能提出這種要求?
對方停頓了一會兒就問:「怎麼了?你不是我們晨瑜的主筆嗎?」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清清楚楚地說:「那是我自己的參賽作品,並不是其他方出品的。請你不要在上面亂添,我也不想當你們的『主筆』!」
對方一時沒有答話,她便關上了手機。
她伏在床上,很快枕頭變得潮濕。
為什麼總要碰見這個人?為什麼他總能輕易地提出這些過分的要求?
她是個不擅長拒絕別人的人,一旦有人請求,她都會盡力去幫忙。但是她也有自己最珍惜最在意的一些東西,無端被人看中,偏要來奪。
第一次,她無奈地答應了,因此傷心得幾乎全部放棄。
這一次,她拒絕了,之後卻完全被悲哀、失望、不安包圍住了。
創作的這些日子裡,每天正式畫之前,她會在兩張打印紙上用鉛筆畫滿大小不一、參雜交錯的圓,之後先用硬筆描線,再反過來用毛筆勾一遍,線條的練習,她已經認真地在實行。腳本中的每一句對白,她都推敲再三。畫背景的時候,她找了大批的資料,房屋的結構、樹木的莖脈,每一點都認真設計、描畫。有一張,只一格的背景。她就畫了整整兩天。帖網完成之後,她一遍又一遍地去檢查每一頁畫稿,哪怕連邊角微小的錯誤也不放過。
她花了那麼長時間那麼多精力、寄予了全部熱情與希望的心血,那個人又想一句話搶過去嗎?
雖然拒絕了,但是,稿子現在就在他手裡。
未來本來就像一隻可愛的石榴,張開了笑臉讓她看見美麗的果實,而一瞬間,皮乾肉爛,只留下破落的殘衣了。
《漫世界》參賽稿件登記組的小楊和小張望著面前的一份稿件正在發愁。
「怎麼弄成這樣?是郵寄過程中的事故嗎?」
從皺巴巴的信封裡拿出的厚厚一打打印稿同樣狼狽不堪,似乎是在污水中泡過,墨跡糊成了一團,根本無法看清。
「哎呀,連光盤都壞了呢,這下可糟了。」
「這樣吧,等會兒我們看看能不能聯繫到這份稿子的作者,請他再寄一份過來。先把今天剩下的這些登記完!」
「好吧!」
髒兮兮的一疊紙夾著破裂的光盤被放在了桌腳上。兩名編輯抱著一份又一份稿件在稿件室裡來來往往忙碌地工作著。
……
「小楊!剛在放在這裡的那份稿子呢?」
「咦,那個要重新聯繫作者的嗎?你不是放在桌上了嗎?」
「我是放在桌上了,可是現在不見了呀?到哪裡去了?」
「會不會碰到地上去了?別急,我們好好找一找……哎呀,常波,你來了?剛才你進來有沒有看到一份稿子?就放在這裡的?」
「沒有呀,稿子你們不都拿去登記了嗎?放在這裡做什麼?」
小楊急道:「那份稿子被損壞了,髒兮兮的根本看不清,連光盤都是壞的。我正想聯繫作者再重新寄過來的!」
「這麼說的話剛才我來的時候看見搞衛生的老周從這裡出去。」常波指指門外,「會不會被他當垃圾到掉了?」
「真的?這可糟了!」小楊說完就衝了出去。
過了好一會,他終於回來了,失望地搖搖頭,「根本找不到了,老周說他不記得倒了什麼東西。垃圾桶裡我也翻過,還有些已經運走了。真是的,早知道我就先打電話了。」
常波拍拍他說:「這又不是你的錯。作者寄來的時候就應該更慎重些。而且說不定又是一份垃圾稿件呢,別在意了。」
小楊和小張相視一下,各自低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按照比賽日程的進度,初賽的入圍作品名單很快出來了。在《漫世界》編輯部名單先一步公佈,常波一看之下,立刻傻了眼,李采凡的作品《時光的童話》赫然在目。
「怎麼回事?」他急忙詢問同事,「為什麼這篇作品會入圍?那個,我不記得曾經收到過這個故事嘛……」
小楊看著他笑笑,「聽說有些稿件是投資方直接拿到審稿室的。對了,我們登記了數千份稿件了,你居然還一一記得嗎?你的記性可真好呀。」
常波開始心神不寧。究竟是哪個步驟出了問題?他明明都做得很乾淨了呀?難道說,那份稿子真的還和投資商有什麼關係嗎?
初賽入圍名單第一時間在論壇上公佈了出來。很快,討論區出現了這樣一個帖子:對評選結果的質疑……聽說其中有舞弊!
帖子的內容寫道:一見評選結果我就很懷疑了,我的一個朋友,明明畫得比這些都好,可是卻沒能入圍。而我聽說這其中有的稿件是因為投資商的關係才放在這裡,雜誌社裡的登記名單中根本沒有!這樣通過走後門的手段進入複賽而擠掉了其他真正有實力的選手,不是很不公平嗎?我對這次大賽真是太失望了!
一顆石擊起千層浪,這張帖子轉眼間吸引了大量的眼球,回帖也一串串地跟了下來。
「真有這回事?要是事實的話可真是骯髒!」
「這樣也太過分了吧?你的朋友好可憐!」
「我說我的作品怎麼沒入圍呢,原來都是有後台的,早該知道這些評選的沒一個好東西!」
「其實也不至於這樣說吧。我覺得入圍的這些作品都是挺不錯的,應該是按實力選的。」
「樓上的,你知道個屁呀,你看過所有作品啦?實力比這邊好的人多呢!」
「他是雜誌社的親戚!他是組委會的間諜!他是投資商的走狗!」
……
由於群情激憤爭論得過於激烈最後接近了謾罵,這張帖子被鎖了。
發帖的XYZ立刻又開了一張新帖:「看見了吧,一說他們舞弊就鎖帖,這不是心虛是什麼?你們鎖吧,馬上再把這張鎖掉也無妨!有眼睛的人都看到了,你們還想防民之口?這種比賽真是垃圾!你們評出的名次沒人會承認的!」
在他的下面,有人回了長長一帖——
「XYZ,首先不管你覺得我是無關者也好,是大賽的親戚間諜走狗也好,該講的話我照樣講。不過我是來講理的,不是來廢話或罵人或煽風點火的。
「你說你的朋友畫得好,受了不公平的待遇。那請他把他的投稿作品帖過來吧。這裡所有的入圍作品網上都可以閱讀到,也設有網友投票。覺得不公平的話就把東西拿過來讓大家看。就像你說的,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沒人防著你的口。
「你說有些作品是靠投資商的關係才入圍的,你還連雜誌社的登記名單都查過嗎?佩服佩服,看來你不是懂得入侵別人電腦的黑客就是與雜誌社的關係好得讓人羨慕。那你說說看,這邊哪些作品是通過走後門入圍的呢?我們大家都來看看它是不是畫得爛透了!或者你說你懷疑哪些吧,大家再一起鬧到雜誌社去查查看究竟有沒有在登記表上!
「所以,我不是不相信你,真要是有這種事我會和大家一樣很氣憤。現在我只是希望你稍微做點事情來取信於人,或者貼出你朋友的畫,或者說說你懷疑的對象。如果你什麼都做不來,只會在這裡空喊,那麼我只能懷疑你是故意造謠生事了。」
回帖者名叫Wind,他和所有人一起等著XYZ貼圖過來,卻始終沒等到。XYZ甚至再沒回來說過一句話了。
第二天,陳方找上了常波。
「如果可以的話,我並不想再和你見面,不過這次我是為小凡而來的。」
「你是說李采凡?」
「你心裡應該很清楚。」她冷冷地說,「也許你這個人已經習慣了在正道之外動手腳,但我要告訴你,少再在小凡身上打主意了!」
常波哈哈大笑,「我打她什麼主意了?我好心邀她做我們社團的主筆,當時她也親口答應了。不過我那時可不知道,她有那麼大的後台,居然把稿子直接送評審室去了。我倒是很樂意向你打聽,她和投資商究竟是什麼關係呀?」
陳方並不答他,只是不慍不火地說:「小凡開始是寄了稿子過去,你說她的稿子是直接送到評審室的,除了你們還會有誰送?難道你的意思是說她的信件不是你們收到的?怪了,我們去郵局查詢掛號信的回復明明說準確寄到了呀?」
常波愣住,一時啞口無言。
「對了,我怎麼忘了,小凡的稿子不是你親自收到的嗎?」她淡淡一笑,「那天你還特地打電話去表揚她,說她畫得好,能得獎呢。你不會也是貴人多忘事吧?」
常波狠狠地瞪著她,卻無法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