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空不停地按著喇叭,「大眼妹」依舊停在車陣中動彈不得。真是急死人了!她急著趕去「橫空」
找肖伯納那條「狗」問個清楚,居然在這個時候被困在了車陣中,急得她想拿頭去撞方向盤。這又不是高峰期,堵什麼車啊?
莫非連天都欺她』
不行!得趕緊找到解決的辦法,司空空四下望了望.這裡分明是住宅區,周圍都是本市最昂貴的貴族公寓,就算全市人民都在堵車,這裡也絕對會是暢通無阻的。
可放眼望去,所有的車都擁在了一處,誰也不動,不是堵車又是什麼?
等等!那悠揚的小提琴聲從何而來?司空空雖不是什麼音樂行家,但為了接下成嘩的音樂會策劃案。
這段時間也作了不少對古典音樂的研究。聽琴聲——
時而營造出安靜詳和的氣氛;時而發出如童聲般純淨的音色;時而如暴風雨掃過,席捲人心.
她不是行家,卻也知道拉琴人的技巧和對旋律的把握都極其高超,高超得足以讓所有車輛駐足欣賞.
該死的拉琴人,天殺的竟然妨礙她趕時間。
跳出大眼妹,司空空帶著怒火衝上前去,順著琴聲。她很快找到了罪魁禍首,「誰讓你在這地方拉琴?」
看其人穿著普通,左邊衣領塞在脖子裡,右邊卻迎風招展,短了半截的褲子吊在腳踝上方,露出染了灰塵的皮鞋。倒是他手中那把琴顯示著他的身份。基本上,可以將他歸為高雅的街邊賣藝人那一類。
「你不知道賣藝得去地鐵站嗎?站在這兒賣藝,你存心影響交通是不是?」都市女孩得理不饒人的本性在司空空身上層露無疑。揮著手,她像在驅逐一隻蒼蠅,「別拉了,別拉了,你看看你,你讓多少車都堵這兒了,還拉什麼拉?」
「我不是賣藝的。」被她數落了半晌,到頭來他只說了這一句,「賣藝的人是他。」他指著身後眼睛發直的青年,瞧那青年的穿著到比他更勝一籌。「這把琴是他的,我路過這裡,覺得這把琴音不太準,所以就幫他調調音。」結果一時技癢,他就拉上——不是惡意賣弄,純粹是技癢難耐。
司空空閉上眼,簡直不敢相信在這快節奏的都市裡竟然還有閒得發毛的人,居然因聽到琴音不準就跑來路中間站著為大家演——他究竟是太熱愛音樂了,還是皮癢?她沒時間做行為心理分析專家,還是先將這個製造堵車事件的罪魁禍首驅逐出境吧!
從錢包裡摸索了一番,司空空看著手裡的鈔票,一張百元,一張五十,還有一張十塊,她毫不猶豫地將十塊錢放進他的手心裡。「哪!這你拿著,快點兒離開這裡,去地鐵站拉琴吧!走啦走啦!」她催促著他,最後索性動手去推他的背,攆著他向前走.
抱著琴的男子抵不過她,只好一邊走一邊解釋:「我不是賣藝的,我叫慕莊,今年二十七歲,我是拉琴的……」
司空空自動將「拉琴」歸位為「拉琴賣藝的」,她才不管他是不是懷才不遇的流浪藝人,她只知道她得在第一時間衝去「橫空」,搶下屬於她的策劃案。
她這個年紀,她這等學歷,想要更好地活在這個都市裡.她只能比別人更拚命。
推開了製造堵車案的兇手,司空空像是社區管理
人員一般指揮著車輛向前行,眼見著車已各自行駛在自己的道路上,司空空鑽進「大眼妹」,趕時間比什麼都要緊。
哪來的手?
好美的手,雖然這樣形容並不太確切,但司空空真的倒吸了一口氣。很難想像單是手也能讓人美得窒息,修長的手指,整齊的指甲,平實的掌心,美得讓司空空想一把抓住,攥在手心裡不再鬆開——原來她是只色狼啊!
美美的手心裡攤開一張揉皺了的十塊錢,慕莊遞給她,「這是你的,還給你。」
「我給了你,就是你的了。」衝著他有一雙這麼美的手,這十塊錢就給他了。
「我不是賣藝的,我是拉小提琴的,所以……還給你。」他呆呆的眼讓司空空想起了公園裡枯死的木頭。
給錢還不要,現在賣藝的也講究格調啊?「隨便你!」
司空空開著「大眼妹」揚長而去,慕莊的手擦過「大眼妹」的車身,有些吃痛地抽了回來,那十塊錢最終還是留在了他的手中。
給錢都不要,現在的人都是怎麼了?
「成曄的專場音樂會是我爭取來的案子,怎麼能交給肖伯納去執行?這太不公平了!」
司空空對著戴大老闆敲桌子拍板凳,可惜戴大老闆依舊四平八穩地身陷在皮椅內,不見半分情緒。
「我說司空啊!做宣傳策劃這一行的規矩你是知道的,不管之前你作了多大的努力,合約簽給哪位策劃,案子就算在誰的頭上。這件案子最終由伯納簽下,他全權負責成曄音樂會事宜,就算你再介入.也只能給他當副手。」說白了,這場策劃案無論是名還是利都被肖伯納佔了去,此時即便司空空介入.也只能位列肖伯納之下。
司空空不服氣的就是這一點,「可你明知道他是鑽了我的空子,竊取我的努力。」做老闆的怎能不分青紅皂白,這讓下面的人怎麼甘願賣命?「老闆,無論如何我要搶回我的勞動成果,我不能讓這件案子落到那條『狗』的嘴裡。」司空空氣憤地向外衝去。她要從狗嘴裡搶回肉骨頭。
戴大老闆悠哉地從皮椅裡坐起身,顯然司空空所有的行動都已在他的掌握內,「你有把握從伯納的嘴裡搶回這宗案子嗎?」
從狗嘴裡搶回肉骨頭,這根本是不可能創造田奇跡。司空空當然也明白,她只是心有不甘。「我……」
「成曄的音樂會策劃方案我已經做好了,正在送給成嘩先生閱覽的途中。」肖伯納懶得敲門,直接靠在門邊與司空空微笑相對,「當然,你如果想來幫我,我會很歡迎的.反正你手頭也沒什麼案子,我說的是吧,司空?」
幫你個大頭鬼啊?司空空磨牙霍霍向著肖伯納,「我也休息夠了,最近會比較亡,就不去幫你了。相信以你的能力,策劃成嘩這種小規模的音樂沙龍絕對是不成問題的。」她連貶帶詆將成曄的案子說得一錢不值。
干他們運行的,玩的是心思,比的是嘴皮子。活在時代最前沿,他們與流行為伍,以小聰明生活,一切向效益看齊,絕對唾棄脫離生活的笨蛋.
肖伯納聳聳肩,早知道會得到這樣的回應,他絕對擁有做這一行的優質特性——皮厚。「隨便你,別怪我不照顧你這個晚輩,咱們……共同努力吧!」
踩著別人的肩膀往上爬,這種前輩給司空空作出了最好的榜樣,她會永遠記住這一課的。反手關上門,正對上的是戴大老闆得意洋洋的笑臉。看到她和肖伯納互相競爭,恨不得咬死對方的模樣,老闆似乎格外開心啊!
腳下的高跟鞋,身上的職業裝讓司空空不方便來武的,她只好掛著陰森森的笑向戴大老闆張牙舞爪,「你很得意?」
「很得意自己有這麼出色的員工,」將手邊的晨報遞向她,戴大老闆的笑意更深了,「你可以選擇另外一個案子,相信你會比伯納做得更好,到時候你可以用更尖刻的語言去嘲笑他,這正是你所擅長的,別浪費了。」
什麼話?說得好像她是刁鑽婦人似的.接過報紙,她匆忙瞟上一眼——懸置已久的帕尼尼國際小提琴大賽桂冠為中國人摘得.
通篇報導了大賽的激烈程度,全面渲染這位金獎得主的光輝史。什麼五歲學琴,十歲以超凡的技巧和表現力震驚中外,十二歲獲柴可夫斯基國際青少年音樂比賽小提琴組第一名,二十二歲畢業於意大利著名音樂學院,二十四歲回國任教,二十七歲獨身參加帕尼尼國際小提琴大賽,不負眾望拿下懸置多年的金獎……
誰啊?這麼厲害?在國際音樂界的名氣可比成曄響亮多了。
再看報紙上刊登的大幅照片,嘿!還真有點兒面熟呢!尤其是那雙呆滯的眼睛,怎麼看都像是魚木疙瘩敲出來的一對洞洞。
細看照片下登出的名字——慕……莊!
「慕莊!慕莊……慕莊?」司空空差點兒沒跳起來撞上天花板,「怎麼會是他?」那個抓著把破琴,穿著極端惡俗,翻著一雙死魚眼的街頭賣藝人竟然是帕尼尼國際小提琴大賽金獎得主?
莫非,上天跟她開了一個大玩笑?又或者,她從出門那一刻起就因為氣憤始終處於幻覺中?
無論哪種答案都好,她需要一個足夠解釋的答案。
等等!戴大老闆將這張報紙給她看是什麼意思?
「老闆,你想讓慕莊將音樂會的策劃案交給我們?」
聰明的女孩最適合做媒體策劃這一行,戴大老闆得意自己沒有選錯員工,「像慕莊這樣的音樂天才若是能舉辦獨奏音樂會,一定會吸引很多國內外音樂界人士和各方社會名流。我們不僅能借他的音樂會賺錢,更能借助他打響公司名氣。」
老闆就是老闆,算得太精了,「可報紙上並沒有提到他要舉辦獨奏音樂會啊!」牛不喝水強摁頭?難度會不會大了點兒?
「如果不難,這件事也用不著你親自出馬了。」
戴大老闆曉以名利誘惑,「真要與慕莊的獨奏音樂會相比,成曄的演奏會根本是個小Case——你能搞定成曄,相信定有實力敲定慕莊。據我所知,他雖是個音樂天才,社交能力卻等於白癡。對付男人你那麼有經驗,沒什麼能難倒你的啦!」
說得她好像是酒國名花似的,為了生計,即便不喜歡酒,司空空也要將週身泡在酒缸裡。好在她見過呆得跟木頭一般的慕莊,心裡多少有些底。
「試試倒也無妨——我需要慕莊的確切地址——老闆,以你的能力一定能辦的到。」
將報紙揣進懷裡,她踩著足有七厘米高的高跟鞋走向電梯——「大眼妹」,咱們去看望一下長著一雙美手的呆木頭。
☆☆☆
「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對著一塊乾癟木頭足足說了有半個鐘頭,他怎麼可以毫無反應?從一開始,他就瞪著死魚眼不斷地瞄過她的臉,他到底想怎樣?摸不透慕莊的意思,司空空快要抓狂了。
「是你在街區拉小提琴,讓大家駐足欣賞結果害得我因為塞車沒趕得及參加公司的會議,從而錯過了一張對我很重要的策劃案,你必須賠償我的損失。」
手插在口袋裡,他總算有了點兒反應,司空空喘了口氣,正準備迎接曙光的到來,他忽然掏出十塊錢遞給她,「你需要多少錢?十塊錢夠嗎?」
他這什麼意思?當她街頭賣藝的嗎?
不能細看,這麼美的手看在眼底都讓她有想全面佔有的衝動,推開他的手,哦!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爭取到策劃案更重要!「我損失的是音樂會的宣傳策劃案,不是十塊錢。」
「可你把十塊錢給了我,你還是損失了十塊錢。」慕莊堅持。
「我沒有損失十塊錢!」司空空開始覺得頭痛.
她為什麼蹙著眉,滿臉嚴肅呢?「這十塊錢是你給我的,你當然損失了十塊錢。這是很簡單的數學理論,我明白的,你也該明白。」
「好吧!我損失了十塊錢。」她投降,對一根木頭講道理根本是白費力氣,「我不僅損失了十塊錢。
還損失了一單很重要的策劃案,而所有這一切都是你害我的。」
「我沒有害你。」
他舉雙手投降,修長的雙手擺在她的面前,美得炫目。她一時發癡,忘了要反駁。慕莊抓准機會,闡述自己的理論:「我真的沒有害你。」
他呆呆地望著她,像根無辜的木頭,讓人不忍心責怪。司空空再度心軟,「好吧!就算你沒有害我,但我現在需要一場音樂會,我要作宣傳策劃——宣傳策劃,你聽見了沒?」
慕莊掏掏耳朵,他可不想做貝多芬,「你不要叫得那麼大聲嘛!雖然拉了二十二年小提琴,但我的耳朵很好的,你小小聲地說,我能聽得見。」
「你聽得見什麼?」她說了這麼多,他惟一的反應就是要她小聲說話。
他不是人,是木頭!
「總之,我需要一場音樂會,一場剛剛獲得帕尼尼國際小提琴大賽金獎得主的人舉辦的音樂會。」
看來,情況已經很明顯了,慕莊的死魚眼一直盯著司空空漲得通紅的臉,「那你就去找啊!歷史上帕尼尼國際小提琴大賽金獎得主並不多。」
的確不多,曾獲得過小提琴專業國際最高獎項——帕尼尼金獎的華人演奏家,除了呂思清,也就只有這根木頭了。好在,「我已經找到了。」
「那……恭喜你啊!」好累,他想去練琴了。轉身向後走,司空空不自覺地跑到他的面前,跑進了他家的客間,「可我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讓我做他的演奏會宣傳策劃。」
「你可以問他。」拿起手邊的小提琴,他以弓擦弦——這把琴音不太準啊!
他是不是在暗示什麼?司空空滿懷希望深情地望著他,「你願不願意將演奏會的策劃全權委託給我?」
將小提琴架在肩膀上,他運弓試音,「我不想舉辦獨奏音樂會。」
呼哧呼哧!浪費了那麼多口舌,得來的竟是他毫不留情的拒絕。不將這塊木頭給雕出來.她就不姓「司空」。奪下他手中的琴,他必須專注地傾聽她的決定:「你現在想辦了。」
「可我不想。」他想要回自己的小提琴,可看她目光冒火的模樣,他有點兒怕。
他要是敢再惹她,她就用琴弦勒死他,「你必須想。」
「為什麼?」
「因為你害得我損失了一單很重要的策劃案。」
「我沒有害你。」
又來了,她能不能暈倒?司空空翻著白眼,恨不
得將手中的這把用木頭製作的小提琴徹底地捏碎。媽
媽曾經說過,對男人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就算是木
頭也能被軟刀子刻成木雕。
溫柔地撫摸著小提琴,她盡可能控制好手上的力道,「一個女人獨自生活在這個大都市裡,多少有些吃力,我好不容易簽下一宗策劃案,卻被別人搶了先……」都是你害的,你這根該死的木頭,「如果再接不到策劃案,我就要流離失所,像流浪狗一樣……你怎麼忍心看著我這樣出色的女生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呢?」
好淒慘,讓他想到了《梁祝》「化蝶篇」,「好吧!那我就舉辦一場演奏會吧!」
就這樣?司空空忘了偽裝悲傷,露出錯愕的表情。她跟成曄浪費了多少精力,都沒能順利簽下合約,這才剛剛裝了裝柔弱,他就受騙上當了?
「你沒其他要求?」司空空自認還具備一定人格,「接下來我會找贊助商,依你現在的行情,想拿到與世界頂級歌星完全相同的出場費是絕對不成問題的。我的職責就是將你賣個好價錢,同時將你推向世界舞台,讓你擁有最出彩的表現,讓全世界人都知道有個偉大的小提琴演奏家——慕莊。」
想想吧!世界頂級小提琴家名叫「木樁」——啊呸!
「你真的沒有其他要求?」那她可要在他身上狠宰一筆嘍!瞧他呆呆的,身邊又設有經紀人,她既當策劃總監又做皮條客,一次性將他賣個好價錢。「在準備簽委託書之前最後問你一次,你有沒有其他要求?」別太多哦!太多我也不會滿足你。
慕莊凝望著司空空算計的面孔,筆直的視線掃過她同樣筆直的胸部,落到她握著小提琴的手上。
「能不能把琴還我?」
☆☆☆
帶著委託書站在那根木頭的公寓門口,司空空忍不住長歎起來。果然是世界頂級小提琴演奏家住的地方,居所位於全市最昂貴的路段,最昂貴的樓盤,最昂貴的公寓。
第一次來得比較匆忙,她光顧著尋找帕尼尼金獎得主,沒心思欣賞四周環境。今天抽出賺錢之餘的小小心思四下打量著,不得不感慨一下啊!
雖然離全市最繁華的商業區只有一街之隔,但這裡有人造的山水,有從海南移植的熱帶樹木,遠望去仿如喧囂中的山野,充斥著隱逸之趣。
瞧瞧人家的電梯,透明的玻璃勻速上升,讓她可以帶著平靜的心情眺望遠方,從這個位置她甚至能看到「橫空」。如果她住在這裡,大眼妹就不用每天奔波了。
為了早日住到這種豪華街區,她要拚命奮鬥,第一步就是徹底拿下慕莊……演奏會的策劃案。
禮貌地按下門鈴,約莫等了五分鐘居然沒人應門,不可能啊!要不是他在家,保安也不會讓她進來:而且昨天約好了這個時間簽委託書,世界頂級演奏家不會不守信用吧』
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迴盪:不一定哦!說不定越是高層次的人越缺乏人格,別說遵守時間了,或許他根本就不想簽下委託書,昨天所說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欺騙你,玩弄你。
越想越怕,司空空彷彿看到一個人披著木頭的外衣向她冷笑。食指按在門鈴上,她也不怕煩,任鈴聲響徹整個大廈,打擾天下人的清淨。
鈴聲大作了十分鐘,公寓裡總算傳來了騷動。拉開的門後探出一張蓬頭垢面的臉,著實嚇了司空空一跳。
「你是慕莊?」驚嚇的心忘了做策劃人該有的狡猾,連「先生」她都忘了說。嚇歸嚇,這根木頭絕對就是她要找的那根木頭,沒看他手裡提著小提琴嘛!那根木頭即便懷抱美女溫存的時候,恐怕都不會放下小提琴——她壞心眼兒地想著,為那個不如一把小提琴來得吸引入的女人感到悲哀.
門裡的死魚眼上下打量著她,殘存無幾的印象總算不負所望記起了她,「你是什麼公司的司小姐?」
「『橫空』宣傳策劃部的司空空——鄙人複姓『司空』,名『空』。」沒事幹別篡改我的姓氏,你這根只懂拉小提琴的呆木頭——她大方地笑著,甜美地介紹著自己,那是天下女人都會使用的殺手鑭。
慕莊點了點頭算是見面禮,接下來他要打擊司空空的信心了,「你找我有事?」
像觸礁後的泰坦尼克,司空空的心直往下沉,「委託書——你不會忘了昨天咱們說好的,今天要簽委託書嗎?」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但——「什麼委託書?我委託你什麼了嗎?」
泰坦尼克全面淪陷在深深的海洋中,司空空無望地提高嗓音:「你答應舉辦一場獨奏音樂會,你答應將所有宣傳策劃事宜交給我,你答應今天簽委託書,你想反悔?」昨天他沒有簽下任何法律文件,說白了就是空口無憑,她連指責他「反悔」的資格都不具備。完了!徹底地完了,又一單案子黃了。
不能輕易放過這塊木頭,即使是胡攪蠻纏,使刀弄槍,她也要逼他簽下這份委託書。司空空正思索著是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還是向他哭訴「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八歲女兒」來得更有效,慕莊卻突然向她敞開大門,「進來坐吧!」
這樣更好,便於她使出各種計策逼他就範。走進門,她走進了戰場。昨天只顧著跟他談判,都沒有仔細瞧這屋裡的情景。如今既然要作好持久戰的準備.她當然要瞭解地勢。
放眼望去,莫非這就是高級住宅的最高標準?
空空蕩蕩!
這四個字足以概括這棟高級住宅的整體感覺。除了洗手間,設計者讓整個空間徹底地敞開在客人的眼前。這原本是為了讓家的主人根據個人喜好自由隔開空間,交到慕莊這種人手中卻成就了「一目瞭然」的基本含義。
三百多平米的空間正中央放著組合式音響,它的四周攤了滿地的CD,不用看,全都是古典音樂。沿著那些CD散落的方向能看到一架鋼琴,鋼琴的旁邊自然是琴凳。除了床,家裡惟一的傢俱是一排琴架。
橫七豎八地放著九把小提琴。他的衣服大氣地攤在地上.四季的衣服,連內衣加在一起不超過八套——春秋兩季穿的衣服是完全相同的。
這就是他的家,帕尼尼國際小提琴大賽金獎得主的家。
這裡真的是人住的地方嗎?
司空空提著套裙,小心翼翼地走在房間裡,生怕地亡滿佈的灰塵弄髒了她的高跟鞋。「你多長時間沒打掃過房間了?」不想說的,但她就是忍不住嘛!
慕莊也不介意,將小提琴夾在肩膀和脖子之間,他回答她最後的疑問:「我搬進來就沒有打掃過。」
.好傢伙,難怪這麼髒呢!她還想再說些什麼,他的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不是古典音樂的行家,也不是專業研究小提琴曲的。聽不懂他在拉些什麼。只看他的手指在琴弦上飛快地竄動,偶爾輕柔強勁地撥弄揉弦,偶爾抑揚頓挫地揮灑頓弓,偶爾輕捻慢撥地挑動琴弦,弓弦交錯,奏出一組奇妙的和諧。
他拉得很流暢,琴譜全在他的心中,他只需將它們澆灌在弓弦上就好,
不知不覺中,司空空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了他拉琴的身影上。忙著生計,忙著賺錢,她極少有工夫閒下來聽音樂,更別說是現場演奏版了。沉浸在他創造的音樂奇跡中,她明白了什麼叫震撼。
這樣的音樂該有更多的人來欣賞,而她正是那個將震撼展現給全世界的人——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她的勞動是要受到金錢尊重的。
不如,現在就來談談金錢應該如何尊重勞動吧!
「慕莊小提琴家!」
「慕莊先生!」
「慕莊!」
「木頭——」
死木頭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提琴的演奏上,根本不理會她的呼喊。他什麼意思?拉琴很了不起,都不能被人打擾了?她的工作很重要,她的時間很寶貴,她也有權利發標。
手按在琴弦上,她粗魯地打斷了美好的樂聲。
「你做什麼?」他蹙著眉,雖沒有生氣,眼睛裡卻閃爍著不悅。
瞪大死魚眼我就怕你了?「我在叫你,你沒聽見嗎?」
他用手抓抓不知道多久沒打理的頭髮,「你叫我了嗎?」
裝傻?司空空正要跟他當面對峙,再看他滿臉無辜,怎麼也不像撒謊的模樣,莫非他是真的沒聽見她在叫他。她專注地想著怎麼將別人的錢弄進自己口袋的時候,也常常聽不到同事的呼喊。
她開始明白為什麼剛才他明明在家,卻沒有及時應門了,木頭就是木頭,呆死了!
「我今天來是想跟慕先生談談委託書的事,如果您現在有空,能否盡快過目委託書,如果有什麼不妥,我也好盡早修改。」她又不是他,隨便拉兩首曲子就能住在這麼高級的公寓裡,她還要賺錢支撐她的狗窩。
拉到一半被她打斷,慕莊有點兒掃興,伸長手,他向她討委託書,「給我!」
慢了半拍,司空空才反應過來他要的是什麼。將委託書遞到他手邊,她不忘耍耍策劃人油嘴滑舌的本性,「你可看清楚嘍!委託書一旦簽下就具備法律效用,再想毀約可就要做經濟賠償。而且,你若是不想……」
「筆。」
她再度遞給他,下一刻只見他美麗的手指一揮而就,將獨奏音樂會的全部事宜交給了二度見面的司空空。
就這樣?這就結束了?
「你究竟有沒有看清楚合約內容?」反了反了,
她竟然反過來擔心他受騙。
「沒有。」他壓根就沒看,只想快一點兒解決這
些事,他要拉琴了。
怪人,不!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木頭。司空空
從沒接觸過這類人種,著實興起了幾分好奇。「你不
怕我利用這份委託書把你給賣了?」
再度將小提琴架在肩膀上,即使手不扶琴,他的
脖子也足以壓住陪了他多年的親密愛琴。他給她的解
釋只有四個字:「我不值錢。」
他當然值錢,像一尊鍍了金的佛像一般值錢,將
他拉到高雅音樂會上隨便拉拉,出場費也得以七位數
計算,他怎麼可能不值錢?
「你真的不再看看這份委託書?」
回答她的是純技巧小提琴曲,那是意大利著名的
小提琴家、作曲家尼科羅.帕格尼尼的《二十四首隨
想曲》之一,在這二十四首曲子中,帕格尼尼讓小提
琴的技巧達到了無與倫比的地步。
令人傷感的是,帕格尼尼對演奏技巧嚴格保密,
所以他生前出版的作品極少,絕大部分都是他去世後
才有幸面世的。
因為太在意反而錯過了精妙的瞬間,音樂如此,
愛亦如此。